《且听无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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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听无常说-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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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顿了顿,没说下去,然后仰头将汤喝下,孟婆指了路,李慕容走了,姜青诉没继续陪过去,只站在原地因为她这一句话,心里难受得紧。
  她生前爱过人吗?
  当那个人不爱她时,她真的还愿意付出一切吗?
  李慕容的‘更何况’,又是什么意思?


第21章 点梅灯:十八
  李慕容的话或许只是随口说的,不过在姜青诉的心里却留下了不小的影响,若她知道她接下来的许长时间还在为这几个问题忧思重重,她必然会在李慕容喝汤之前拦下,非让她把那句‘更何况’给说完。
  送走了李慕容,姜青诉也算是谁也没伤害地完成了一个本来应该由单邪暴力解决的人鬼灵三种类的纠纷。
  单邪没回地府,送李慕容这事儿就是交给姜青诉去办的,姜青诉见李慕容在轮回井里消失时,拍了拍手,转身准备回阳间前,去了一趟阎王殿。
  阎王是个没什么威严总爱笑嘻嘻的男人,些微发胖,姜青诉到了阎王殿附近还没靠近时,以往和她交好的阴司鬼差就都纷纷挪开了一些,以前热情得很,现在都恨不得远离了。
  姜青诉瞧见了黄蜂,黄蜂见到她掉头就走,姜青诉哎了一声,伸手喊:“黄蜂大人!怎么见我就跑?我身上带毒啊?”
  黄蜂停下了脚步,人家都叫了自己的了,没理由再说自己没听见了,于是他笑眯眯地转头说:“哪儿啊,我刚才是想起来有事儿,这才转身走的,忙得很,没瞧见您呢。”
  说完这句,黄蜂又凑到了姜青诉的耳旁,左右打量了一眼问:“黑无常大人没跟着您呢吧?”
  姜青诉挑眉了然,这全地府都怕一个单邪,于是笑着道:“没呢,他尚在人间,琅城梅庄一案方才结束,还有一点儿善后工作,你要是找他有事儿,我让他回来到你黄蜂府上……”
  “哎别别别!我没事儿!我什么事儿都没有,我闲得很!”黄蜂立刻摆手。
  姜青诉脸上的笑不变,黄蜂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的话都开始前言不搭后语了,于是干笑两下。
  姜青诉道:“行了,我知道你是何意思,近来我不在,阎王殿可都还好?”
  “你不在,阎王累多了。”黄蜂如是说。
  姜青诉道:“我现在找他可得空啊?”
  黄蜂笑着指着阎王殿大门道:“刚得空,你寻去。”
  姜青诉点头,入了阎王殿,熟门熟路找到了阎王私下办公的地方,那地方以前隔了一道帘子后头是她的小天地,以前送到阎王殿的卷宗后来都堆在了她珠帘后头的桌案上,现在一瞧,珠帘犹在,桌案却搬走了。
  姜青诉瞧见了靠在椅子上微微皱着眉头闭目养神的阎王,对方四十来岁的长相,嘴角略微下撇,眼上一层黑烟。
  姜青诉笑了笑,开口道:“阎王爷,休息呐?”
  阎王听见声音立刻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打算装出一副正在沉思的模样,瞧见是姜青诉来了,阎王立刻哎哟了一声,眉毛皱着,哭丧着脸:“霏月!你来啦?是不是单邪那儿不收你了?来来来,我这帘子后头还给你空着呢……”
  “单大人没说不要我呢。”姜青诉笑得更深,阎王听见这话脸上表情全收了,砸了砸嘴问:“那你来我阎王殿作甚?”
  “想来问您几个问题,问清楚了我就得上去了。”她伸手指了指上面,阎王知道那是人间。
  “你问。”
  “您做阎王多久啊?”
  “千儿八百年吧。”
  “谁认命您做阎王的?”
  阎王顺嘴要说,眼睛顿时一亮,朝姜青诉瞧过去:“你问这个作甚?”
  姜青诉哦了一声:“单大人说,他一直都是这阴曹地府的黑无常,我想知道您在时,他是否就在?他可曾为人?为何咱们地府里的人都怕他?明白了,日后才好相处。”
  阎王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嘿嘿笑道:“他啊……霏月,我教你一事儿,关于单邪的一切,不问、不说、不好奇,做好十方殿的工作,便是与他相处的最好方式了。”
  被阎王这么一说,姜青诉就更好奇了,本想问为什么,她这个人生前就这样,爱追根究底,不过阎王并没有给她问的机会,阎王一句忙便打发她走,话到了这儿她也不能再在阎王殿逗留了。
  从阎王殿出来,姜青诉一路往奈何桥上过去,她心底还是想问的,单邪的身份,他的性格,和他的能力,这个人身上充满了谜团,不拆开,她难安,还心塞。
  回到人间,姜青诉直接到了客栈,她去送李慕容也不过才半日,又去阎王殿逗留了会儿,到了人间外头的天已经要亮了。
  推开房门入单邪的房间,果然三个男人都在,一个照旧不挨着人,坐在窗户旁的太师椅上,剩下两个交头接耳,一边嗑瓜子一边说着梅庄里的事儿。
  钟留之前被单邪安排查黄符了,李慕容与梅灵还有夏庄在梅庄宗祠里发生的事儿他不知道,经过沈长释的嘴,又添油加醋了一番。
  沈长释瞧见姜青诉推门进来,扬眉就笑:“白大人来啦?李慕容没撒泼吧?”
  姜青诉笑着坐在了他对面道:“人家大家闺秀,如何能撒泼?”
  钟留一听不对,指着沈长释说:“沈哥方才告诉我,李慕容得知夏庄弃她而去,冲出来就撒泼,吓得夏庄疯疯癫癫的。”
  姜青诉:“……”
  沈长释长笔在手中一转,笑着道:“我生前毕竟说过一段书嘛……”
  “钟留查的如何?黄符之事可与单大人交代了?”姜青诉问时,眼睛朝单邪瞥过去,刚好与对方对上,她这才发现那人居然一直看着自己,心里虚,想起来沈长释说的,她说的话这人都能听到,那阎王殿里的交谈……
  “查了,的确是有一修道士从琅城路过,直奔梅庄过去,与夏庄也只是短暂接触,再没逗留,当日来,当日便走,也不像是夏庄传信过来的。”钟留伸手抓了抓下巴上的胡子道:“此人来无影去无踪,人间尚不知有他这号人物,亦不像是灵、妖、鬼一类,甚是奇怪。”
  姜青诉抬眉,眨了眨眼睛,道:“兴许就真的是个路过的。”
  一直没开口的单邪此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将视线从姜青诉身上收回后说:“你的魂魄,得还给你了。”
  姜青诉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一魂一魄还在单邪手上,而身体里的,是那人间走了上百年的鬼,于是点头道好,朝单邪走过去,站在对方面前眨了眨眼睛问:“如何还给我?”
  沈长释道:“伸手就能还给你。”
  姜青诉伸手,沈长释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单邪瞥了他一眼,张嘴一个‘封’字,沈长释的嘴里还含着没嚼的瓜子,愣生生地把嘴巴给封住了,于是哭丧着脸面朝钟留,钟留唉了一声:“沈哥你这不是活该嘛。”
  钟留给姜青诉端了个板凳坐在了单邪的对面,姜青诉慢慢闭上双眼,被单邪抽走魂魄其实是没有感觉的,她身体里的一魂一魄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不过填入自己的魂魄时,感觉却很深。
  一些潜藏在记忆深处,总是不得想起的事儿,此刻纷纷涌入了脑海,包括她失去魂魄那段时间的荒唐事儿。
  单邪面色不耐地给她‘变戏法儿’,从小孩子爱吃的糖葫芦到狐狸面具,莫名回到了儿时的自己使着一个大人的身体跟在他后面闹了一夜,最后还趴在他的膝盖上睡着了。
  若这算可笑,那下一场如梦的场景便让她笑不出来了。
  “长夜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闻散唤声,虚应空中诺。”
  一首陪伴着她度过最痛苦最煎熬时光的诗,却是一夜大雪,她忽然惊醒的时候,与在她窗前守着她的人一起写的。
  姜青诉慢慢睁开了眼,魂魄换了回来,心便沉了许多,她朝面前面色冷冽的单邪看过去,对方将女鬼的一魂一魄重新装进了葫芦里,这魂魄到了阴曹地府,必然是要下地狱的。
  姜青诉胸口平静,却在与单邪对上视线时突突直跳。
  她记得守在自己窗前的人是谁,那夜窗外白雪簌簌,窗户被风吹开了一条缝隙,木头窗户打在窗沿上嗒嗒作响,单邪一席黑衣看着她在桌前磨墨。
  他问她:“你是谁?”
  当时她回:“姜青诉。”
  他又问:“为何磨墨?”
  她道:“写一首诗,让人带出去交给他。”
  “给谁?”
  “吾皇……万岁。”
  于是那首诗,她写了前一句,后一句字如劲风扫竹,却是单邪写的。那段记忆错乱的状态,必然是她在牢狱之中最浑浑噩噩的时候。后来她看着诗,心想就算写了,也未必会到那人手中,即便交给他了,他也未必会看,看了,也未必会来,于是烧了。
  于是……次日白天,她才在房内发现一张有自己字迹,却不知何时写过烧了一半的废纸。
  “白大人觉得如何?”钟留的声音将她从脑海中的记忆里唤醒,姜青诉愣了愣,眨了一下眼睛清醒过来,骤然发现自己一直盯着单邪看,于是将视线落在了窗外,道:“无碍了。”
  钟留松了口气,对着不能说话的沈长释道:“咱们也保命了。”
  沈长释:“……”钟留保命了,他早就死了好不好啊?!
  姜青诉瞧着街道上好些人在往一个方向跑,嘴里说着什么,于是问:“他们是去哪儿?”
  “看戏。”单邪道。
  “琅城还有戏班子呐?”姜青诉有些兴趣:“我们也去瞧瞧吧!”
  琅城没有戏班子,他们跟着众人走的方向,是去梅庄。才短短一夜的功夫,梅庄里面的人都快跑空了,下人们结了钱财都离开,只有一些曾经跟在李老爷、李慕容手下办过事儿,从小在梅庄长大的人还留着打扫院落。
  “不用赶我自己走!你们这神叨叨的地方,我还不乐意待!”一男子从梅庄里头急匆匆地跑出来,身后梅庄的老管家拿着笤帚跟着打:“滚滚滚!都别来!”
  七旬的老人瞧见门口围满了人,于是一哄:“都别围在这儿!不然我告官去!”
  “哟,你还敢告官呢!昨个儿还好好的庄主夫人,今儿个就死在宗祠里了,好些人都瞧见了,你们庄主半夜疯疯癫癫从宗祠跑进跑出的,要我说,那夏庄就不是个东西!想夺了李家的财,还嫌李慕容无子出,这才起了杀妻之心呢!”
  人群中有人道,随后众人都附和。
  “呸呸呸!你们不知真相,在这儿乱嚼舌根,小心明个儿断了舌头烂了嘴!”那老管家说完,砰地一声把门从里头关上,这热闹才算是散了。
  人群来得快,去得也快,方才还挤满了人的梅庄门口,就剩下姜青诉单邪四人,和两口石狮子。
  姜青诉盯着梅庄门前挂着的牌匾,李府二字有些旧,竟然斑驳了,下了几日雪的琅城从今日开始放晴,石狮子头上的白雪融化,雪水顺着狮子眼角滑下来,倒像是狮子哭了。
  风过正门,姜青诉叹了口气,道:“世人皆薄幸,只可惜李慕容痴心无悔。”
  单邪朝姜青诉看了一眼,问:“你如何知世人皆是薄幸?”
  姜青诉愣了一下,指着梅庄大门说:“我看见了,夏庄昨夜吓傻了,疯跑出去呢。”
  单邪双眉微抬,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然后大步朝前走去。
  姜青诉嘶了一声,回头朝沈长释问:“他怎么了?我说错了?”
  沈长释:“……”
  钟留嗨了一声:“沈哥都和我说了,白大人误会了,夏庄是跑了,不过跑出去又跑回来了,只可惜回来之后梅灵不在,李慕容也走了。夏庄手拿胭脂盒与桃木梳跪地抱着李慕容的尸身大哭,保不齐……现在还在李府宗祠内守着尸身神思混乱呢。”
  姜青诉一顿,猛然朝李府瞧过去,碧空如洗,昔日户限为穿的李府,而今只有刮过的风声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哭泣。
  姜青诉低声喃喃:“既不在意尸体,又何必在意妆容。”
  钟留道:“那可是人啊,人谁不怕鬼,不怕妖灵?我想他是真的被梅灵给吓出去,又是真的爱李慕容而跑回来吧,唉,现在说这些也无意义,总之梅庄之事已了。”
  姜青诉眼眉低垂,又笑:“是啊,也无意义。”
  然后转身朝单邪追过去,笑容加深:“单大人,别走那么快,我们来聊聊世人究竟是薄幸多还是有情多吧!”
  走在前头的单邪给了她四个字:“不感兴趣。”
  “啧,冷着一张脸多无趣啊,沈一直都说你很冷淡呢。”姜青诉哎了一声。
  沈长释:“……???!!!”他冤枉!他没有!
  钟留扑哧一声笑起来,也跟着姜青诉单邪,四人在李府门前消失。
  据说后来李慕容之死还闹来了官府,有人说是夏庄杀妻,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官府见梅庄出事儿,想要捞笔横财。当时梅庄出了大半资产才将此事压了下去,李府大门从此没开,梅花生意也没再做了。
  后又有人说看见过夏庄,李府老管家过世后他不得不出来买些吃食,见过他的人都说他布衣布鞋,蓬头垢面,吃食总买两份,还都是甜食,饥肠辘辘也不见他先吃,非得揣在怀里带回李府。
  仙人折花枝,梅庄敛金财。玉子随信到,食香数百载。娇娃藏核笑,入土梅花来。春始又逢君,脉脉情窦开。绛唇点胭脂,凤冠头上戴。便作姻缘起,生死两相散。
  有道是,遇仙遇鬼,福祸难辨。
  作者有话要说:
  PS:关于文中:长夜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闻散唤声,虚应空中诺——为《子夜歌·长夜不得眠》。
  我那口水诗写得丑,见笑了。


第22章 长生碗:一
  “咱们大昭已到光永十二年,大伙儿说说,自那南夷与我大昭战火三年落败之后的今天!是不是一直国泰民安,百姓家家有鱼有肉吃?”站在高台上的人说这话时一挥手,台下众人跟着起哄:“是!是啊!”
  那高台上的人穿着长衫,头上戴着顶小布帽,两鬓花白的头发,手中握着扇子大把挥风。这天气热得很,台下一排排坐在这儿喝凉茶的都是来听书的,说书的隔壁便是个凉茶摊,老头儿说书,老婆子给大伙儿端茶送上瓜子花生。
  太阳早就落山了,留在这里的人都是听书入神,暂时不想走的,茶碗续了好几次,老头儿与婆子也赚够了钱。
  老头儿扇子往桌上一敲站起来了,他道:“大伙儿可知道咱们能有今日这般好日子过是得了谁的功劳?”
  “骆将军啊,若不是他赶走南夷,咱么哪儿有好日子过?”有人说。
  “依我说是曲太傅,他文学造诣极高,又是太子老师,朝中其门下弟子遍布,就咱们县的县令,也是前年从他手里考出来的。”又有人说。
  老头儿挥着扇子嘿嘿一笑:“这些个人丰功伟绩别人都说过,我要说的,是在南夷跑回老窝之前便辞世离去的奇人,我大昭国第一、亦是唯一一位女相——姜青诉!”
  “说她做什么?!她通敌叛国!”不知是谁喊道,其余的人都跟着附和。
  老头儿见众人恼火,立刻道:“别急别急,老头儿我在京都待了十二年,姜青诉当官那七年我都在!她是什么人我最清楚,再说了,朝中无绝对的奸臣,也无绝对的忠臣。为臣者奸,敛钱财势必要口舌如簧,能哄皇上开心,还能替皇上办事儿,为臣者忠,虽有报效之心,有时又未免迂腐,这其中门道,让我慢慢说来……”
  台上人说得绘声绘色,就像他是那龙椅上的皇帝,有一双洞察之眼,将朝中局势看得清清楚楚。
  坐在最后排身穿白衣的女子手中捏着花生,纤长的食指与拇指稍微搓了搓,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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