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夫人……要我怎么做?”雷月若看向姜青诉。
姜青诉道:“将你的身体借给我。”
单邪立刻皱眉道:“危险。”
“不是还有你吗?”姜青诉转头朝单邪看过去,咧嘴笑了笑道:“反正你总是在我身边的。”
“那也不可。”单邪摇头。
姜青诉刚要把雷月若说动了,就怕单邪在这儿坏事儿,于是端着板凳朝单邪那边凑过去,压低声音凑到他耳旁道:“不如单大人男扮女装,我相信以你的容貌,苏裘发现不了。”
单邪歘地一声展开了扇子,目光难看地盯着姜青诉。
姜青诉侧脸笑了笑,便道:“放心,我只是想借她的身份引出苏裘,同时还请单大人化身江濡,我算是看出来了,苏裘这人与你一样,容易吃醋。”
单邪的眸色顿了顿,姜青诉朝雷月若问:“如何?雷小姐可想明白了?”
雷月若张了张嘴,问道:“在我答应之前,白夫人可能回答我,您……究竟是谁?”
“雷小姐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死而复生的故事?我告诉你死的是我夫君,实则死的是我,因在阴阳之间走过一遭,所以我也多了几分本事,不过我依旧是白夫人。”姜青诉说完,收到了单邪的视线。
两人对上眼,姜青诉耳畔突然响起了单邪的声音,他知,她也知,第三人不知。
“你又说谎,另外,我在你那儿,何时死过?”
姜青诉低头摸了摸鼻子,听见雷月若道:“我……我答应。”
第108章 人鬼书:十四
晚间钟留与沈长释一起蹲在了知府府衙门前; 沈长释单手托着下巴,钟留不知从哪儿找来的一根木棍挠着背后痒痒。
他伸手抓了抓已经长出来的胡渣问沈长释:“我们守在府衙前门做什么?”
“不是我们,是你。白大人说了; 昨夜苏裘找过了雷月若; 所以要借雷月若的身体引苏裘入局,局不能让这江濡给坏了; 故而让你我看着江濡,困他于府,不出去最好。”沈长释道。
钟留嘶了一声:“那我守着前门,你干什么去?”
沈长释道:“我守后门去。”
钟留:“……”
沈长释交代完,便起身道:“不管用什么方法; 都不能让江濡出来,反正我看好后门,你看好前门; 若是出错,我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了。”
沈长释在府衙前门消失,钟留撇嘴,让他看人便只能看好人了。
姜青诉与单邪今日白天去了一趟雷府,把雷月若唤醒了之后与对方达成了协议; 姜青诉借雷月若的身体,直到捕住苏裘; 为了避免让江濡受害; 单邪来扮演江濡的角色。
姜青诉学雷月若还好说,单邪学江濡一点儿也不像。
在茶楼后院姜青诉指点了多番也没见什么成效; 便只好与当年让单邪勾引长风客栈老板娘那一出一般,只让他学着几句话便好。
一直到了晚间,江濡外出办案回府,姜青诉让钟留和沈长释守住府衙,自己与单邪朝雷府的方向过去。
姜青诉手挽着单邪的胳膊,空着的手上还拿着一串糖葫芦,方才在路边上买的,味道虽然比不上柳城的甜,但也勉强凑合。
她咬了一口说:“等会儿单大人可要配合我演好这一出,今日白天雷府上下忙成了那个样子,苏裘若心疼雷月若,不会不来。”
“他若来了,你当如何?”单邪问姜青诉。
姜青诉一愣:“我如何?我要如何?应该是单大人当如何,他若来了,你还不快些抓住他。”
“我是说,如遇危险……”单邪皱眉。
姜青诉反应过来了,挽着对方胳膊的手改为拍了一下对方的肩,道:“放心吧,我知分寸,绝对不连累单大人捉鬼。”
单邪嗯了一声,只是眉心的轻皱没有松开。
他不认为苏裘会单独行动,那日张子轩被烧死时,巷子里的动静说明了一切,这便是单邪不愿让姜青诉赴险的原因之一。
雷月若有无事,单邪管不着,但他十方殿的白无常若出了事,给再多的苏裘也偿不了。
天黑姜青诉入雷府自然不会大张旗鼓,她还怕自己打草惊蛇,故而单邪走在前头,确定此时周围没有异样之后才进去。雷府上下的人得知苏裘的魂魄还缠着雷月若,头痛得很,姜青诉愿意来帮他们抓鬼,他们当然高兴,一切安排,都听从姜青诉的。
雷月若早早地就在房间里等着了,坐立难安,心里忐忑的很。
她虽一口答应了,但是只要想到被抓的是苏裘,她的心里还是难过,见房门被推开,姜青诉与单邪出现在跟前,雷月若即便再难过,也不得不认命了。
“白夫人可能答应我,捉到他,不伤他?”雷月若问。
姜青诉道:“我如何能伤得了他,不过是送他一程,去地府早日投胎罢了。”
雷月若听姜青诉这么说才松了口气,坐在凳子上双手紧紧地捏着裙摆,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道:“那么……白夫人来吧。”
姜青诉看了一眼雷月若,几步朝她走近,伸手将雷月若额前的碎发撩开,她柔声道:“雷小姐放心,我不会伤害任何一个好人。”
只要……苏裘不要再做孽事。
再睁眼,姜青诉伸手理了理衣服,朝单邪瞥了一眼道:“单大人现在这模样可一点儿也不像江濡。”
单邪道:“人之皮囊,皆是幻象,你看我不是,别人看我未必不是。”
说罢,他展开了手中的扇子轻轻扇了扇风,姜青诉只能看见他扇子上流出来的气,并没看见什么皮囊。
小苑得知白夫人与其夫君一同入府,故而端了两杯热茶过来,分明亲眼看他们走进了雷月若的房中,此时跨步进来一瞧,哪儿有那两人身影。
“咦?江大人?您何时来的?!”小苑见江濡出现在雷月若的房中甚是惊讶,手中的茶水差点儿没端稳。
姜青诉算是知道单邪口中的‘幻象’是什么意思了,抿嘴笑了笑道:“小苑,我与江大人出去走走,你告知爹娘放心。”
“好。”小苑将茶水放下,点头道:“我这就去告诉老爷夫人,小姐愿意出去散心是好事,有江大人陪着,老爷夫人也放心,小姐等我,我去去就回。”
“这次出去,不带你。”姜青诉道。
小苑怔住:“为何啊?小姐。”
“等我出去散心回来之后再告诉你吧。”
于是附身在雷月若身上的姜青诉与披着江濡皮的单邪两人从雷府走出,刚一走出雷府便有一阵夜风吹到他们脚下,掀起了几片落在地上的青叶。
姜青诉转头看向单邪:“来了?”
单邪嗯了一声:“来了。”
“那你还不快将我教你的说出来?”姜青诉眉眼弯弯,脸上挂着轻笑。
单邪透过雷月若的皮囊,直接看到皮囊下那缕玩闹的魂魄,即便是他人的眉眼,依旧露出的是姜青诉的风骨。
“雷小姐,闹市喧嚣,我带你去个安静的地方……赏月。”单邪的声音轻飘飘地说出来,一改先前记下这几句话时,姜青诉逼着他念出口的语调。
姜青诉怔了怔,伸手捋了一下垂在胸前的发丝,脸颊微红,收回视线道:“你现在说话,倒有几分富家公子调戏良家妇女的味道了。”
“请吧。”单邪伸手领路,姜青诉牵着裙摆跟上。
姜青诉与单邪都知晓,一个刚死不久的苏裘不会有这般好本事,雷月若引出苏裘,苏裘引出其背后的那个人,如此,这个案子方能算是结束。
苏裘并不危险,他心中有雷月若,尚有良知情义,但造出了那本可记生死,出煞意,烧人身的书的人,是何来头,无人能知,单邪担忧姜青诉,忧的从不是苏裘,而是那个就连他也无法轻易捉到的人。
要捉鬼,自然不能往人群中去,故而姜青诉与单邪设了这个局,为的是引苏裘一起到荒无人烟处,才好施展。
城中有一片湖,湖水由山间而来,湖泊并不大,不过因为近水无灯,到了晚间便没人过来,怕一失足掉进水里。
单邪与姜青诉走到湖泊这处,湖泊边上放了好多纸灯,一层花纸的灯罩罩着,故而灯里的火光明亮,一排纸灯加上头顶的月亮,投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居然让周围也跟着明亮了起来。
姜青诉看见纸灯愣住了,停在原地有些不解,再看向上前拿起一盏纸灯的单邪,他一手握着扇子背在身后,一手提着一个只有手掌大小的纸灯,那灯上画着鸳鸯戏水,灯下挂着穗子。
姜青诉见他提着灯朝自己走来,愣了愣,没动。
单邪道:“送你。”
姜青诉慢慢伸手接住,问:“为……为什么?”
单邪回了句:“因为喜欢。”
简单四个字让姜青诉闹了个大红脸,她虽有意与单邪演戏,引蛇出洞,却从没想过单邪会有心在湖边设下惊喜,只可惜她此刻心中还念着跟过来的苏裘,否则此情此景,她肯定得与单邪腻歪一阵才行。
“近了。”单邪背后握着扇子的手紧了紧,看向姜青诉的眉眼也凌厉了几分。
姜青诉起先没发现,见到单邪的手从背在身后改为立于身前时,才察觉到周围笼罩的一层煞意,她眉心微皱,红烟四起,开口道:“如何会这么重?”
单邪垂着的眼眸猛地抬起,伸手拉住了姜青诉猛地朝右侧飞去,他将姜青诉紧紧地护在怀中,再朝那一道如火的红烟看过去。
那红烟煞意犹如利箭穿过水面,顿时带起了一阵水汽,晶莹的水珠落地,扑灭了纸灯里的火,除了姜青诉手中的这一盏,其他的都暗了下去。
“来者何人?”单邪朝左右看过去,原来不知不觉,他与姜青诉都中了他人的圈套了。
姜青诉不解:“不是苏裘?”
“想来,苏裘现在应当已经到了知府府衙了。”单邪微微眯起双眼,身上骤然腾升一股寒意与杀气,他手中握着的扇子顿时环绕黑气,化成了一根长鞭,镇魂鞭在手,若一鞭落下,百里之内的鬼魂无一幸免。
姜青诉皱眉:“我算错了什么?!如何会被将计就计?”
单邪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点向了雷月若的眉心,就这一瞬,姜青诉的魂魄从雷月若的身体里出来,雷月若倒在地上,姜青诉往后退了几步稳住,手中多了一张黄符纸。
“离开。”单邪道。
姜青诉握着符纸,心中怔怔,她办案几十年,从未碰过如此大的场面,周围的煞意不断逼近,而在操纵这些的人居然没有露面。
单邪低头轻轻笑出声来:“好一个红火,只可惜学得不伦不类。”
单邪握紧手中镇魂鞭,这回与姜青诉说话已是呵斥:“带雷月若离开!”
姜青诉猛地回神,抱住了雷月若,她尚且心有余悸,还记得方才那一道煞意是朝自己而来,她本事不高,留下只是累赘,于是点着黄符,拉着雷月若一同离开。
见姜青诉走后,单邪才朝湖面的方向走了一步,他束起的头发散落,一身玄衣顺着腾起的黑气化成了黑色长衣,如他在地府里穿的一样,薄薄一层挂在身上,领口暗红纹路绣着云图腾。
镇魂鞭在空中打了个响鼻,云仙城外的山上顿时百鬼夜嚎,而环绕在湖边的煞意如熊熊烈火一般朝单邪扑了过来。
单邪手中握着鞭子,长鞭对着湖面抽了过去,蓝色的冥火骤然迸发,如张开了巨嘴的异兽,直接将煞意吞了进去,不消片刻消磨殆尽,湖面上波涛,藏于水中的一个红影顺着湖泊的另一边溜走。
单邪正要追上,忽而看见被魂火烧毁的纸灯,他微微皱眉,转瞬便寻不到对方的气息,只能收回镇魂鞭,先去无事斋看姜青诉。
第109章 人鬼书:十五
姜青诉被黄符送回了无事斋; 抱着晕过去的雷月若突然出现在无事斋后茶楼的院子里时,正打扫完茶楼上方的秀才走下来吓了一跳。
“白夫人,您何时回来的?”秀才问。
姜青诉眉心紧皱; 她还记着江濡; 便到:“方才回来的,雷小姐身体不适; 我就近带她过来休息,你来搭把手。”
秀才匆匆跑过来,与姜青诉一同扶着雷月若,将人送到了后院姜青诉住的房间里休息,这才离开。
姜青诉看向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雷月若; 回想方才那种情况,若不是单邪一把将她拉开,她很可能就害死了雷月若。
姜青诉是一缕魂魄; 地府里的阴司,本就是死人,不存在再死一次,可雷月若还有大好的青春年华,只因为她的自负; 料定苏裘不会对雷月若出手,故而借了雷月若的身体演这一出戏; 为了引苏裘出面。
却没想到苏裘没出现; 反而是一直在背后帮着苏裘的人出现了。
姜青诉从未碰过如此棘手的鬼,那满湖面的煞意若非有单邪在场; 她定然不是对手,难怪单邪不让她插手这次的案子,相较于先前几十年的案子来说,这次的确太危险了。
可她的计划如何会出错?江濡对雷月若有情,苏裘因吃醋与雷月若碰面,她借机引出苏裘,带苏裘离开人间回去地府受罚后,雷月若与江濡便可按生死簿继续活着,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看今日情形,那湖面周围显然早就被对方布置好了,那人甚至知道她与单邪会引苏裘去湖泊旁,故而将计就计,她与单邪,差点儿被困在其中,也不知单邪那边如何。
她不能再守着雷月若了,而今江濡那边如何也未知晓,好在他有让沈长释与钟留守着,钟留尚可,沈长释就是普通鬼差一个,半点儿本事没有的文弱书生,要是苏裘手中有什么厉害法器,这两人完全不是对手。
姜青诉从无事斋里跑出来,刚好碰见刚回到无事斋的单邪,两人对上视线那一瞬,姜青诉直接朝单邪跑了几步然后扑到了对方怀里。
“你有没有事?”姜青诉抱着对方问。
单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我不会有事,先去知县府衙。”
姜青诉去,只能用跑的,若是有单邪带着,那便快了许多。
好在现在天色已暗,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人,靠近知县府衙处的人就更少了,姜青诉与单邪到了知县府前,钟留还坐在草丛里赶虫子,瞧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立刻站了起来走过去。
“无常大人,白大人,你们怎么来了?莫非是事情都解决了?”钟留问。
姜青诉道:“先不说这个,你可看见有人进去?”
“没瞧见。”钟留道:“我一直守在这儿,茅房都没上,确定无人进出。”
姜青诉顿了顿:“那便是在后门了。”
三人一同顺着府衙绕到了后门,原本应当守在后门的沈长释却不见踪影,不过地上留下了一排痕迹,若沈长释是瞧见了什么跟上去,会先烧符告知,他既然没烧符,必然是被迫带走,怕就怕苏裘已经得手。
“沈哥去哪儿了?”钟留问。
姜青诉只觉得头疼,她抿了抿嘴道:“只有顺着沈留下的痕迹,找到才能知道了。”
原本打算到知县府衙劫住苏裘,却没想到还是被苏裘抢先了一步,姜青诉与单邪只能顺着沈长释留下的痕迹追过去,浅淡的微光在地上散出,即便是钟留也看不见,难怪苏裘发现不了。
有单邪指路,众人追过去便快了许多,一路出了城,到达城外山中,那微光才消失。
单邪手中执扇,对着面前已经起雾的林子一挥,林中深处,姜青诉听到了沈长释的声音,很微弱,在喊着‘救命’。
钟留率先顺着声音跑了过去,沈长释被几张黄符钉在了树上,双肩上还插着两根箭,箭上朱砂写着简单的克魂之法。姜青诉都认得,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按照沈长释这四百多年的老鬼道行来说,这些东西镇不住他的,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