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无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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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听无常说-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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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邪略微皱眉道:“不合规矩。”
  “便破一破规矩吧; 反正这么些年; 你也没少破规矩了。”朱鹤抬头朝姜青诉看去,又叹了口气:“我此番入地狱; 不知要在里面待到几何,我知地狱时间与人间不同,人间一日,地狱百年,我将受如此折磨; 只想讨一碗汤,让自己轻松些,如此也不行?”
  单邪沉默了半晌; 最终还是答应了他:“行。”
  他转身带着朱鹤朝孟婆处走,姜青诉瞧见朱鹤脚下虚浮,双手垂着,这等魂魄已是残败,入了地狱; 怕是永远也出不来了。
  魂魄亦有终结处,受尽折磨还是会魂飞魄散的; 一碗孟婆汤; 将朱鹤上一世的抱负与才华,这一世的偏执与邪念统统洗尽; 如此消失,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救赎。
  姜青诉知道单邪本就不是恶毒心肠,一碗汤,他愿意给,也是给当年的才子朱鹤最后一丝安慰罢了。
  于是姜青诉站在了单邪的旁边,与他们一同往孟婆处走。
  到了孟婆处,见了不远处的轮回井,朱鹤道:“六道轮回,当真神奇,若让我再来一世,我恐怕还会钻研生死,妄图破开生死之局。”
  姜青诉听他这么说,轻声笑了笑:“你已经做了许多,也给十方殿添了许多麻烦了。”
  朱鹤朝姜青诉看去,微微挑眉:“是吗?”
  “是啊,苏裘曾不经意透露了一些话,让我得知这几十年来我们办的案子中,多多少少有你掺和其中的,琅城梅庄的梅灵,是否是你赠与李家的?”姜青诉问他。
  朱鹤点头:“的确如此,我不仅蹭了琅城梅庄的梅灵,我还让其富饶几代人,只可惜李慕容只是凡尘女子一枚,她的心中只知情爱,既有梅灵在手,却没想过为自己再造一次人生。”
  姜青诉轻蔑地笑了一声:“你算上上一世,在世间也算是活了八百多年了,却没有我这个还没活到八十年的人看得透,你自己都说人间百味,处处是情,你嘲讽单邪不懂人情冷暖,活之意义,你又懂?”
  朱鹤张了张嘴,还想反驳,不过他朝姜青诉看去,却又不想反驳了。
  姜青诉走到孟婆旁,拿起空碗,孟婆舀起一勺汤倒入碗中,她将碗递给了朱鹤。
  朱鹤双手接过碗,对姜青诉颔首道:“多谢白大人亲自端汤。”
  姜青诉听得出来他的话中没有谢意,撇了撇嘴,正欲往站在不远处的单邪走去。
  单邪从不靠近轮回井,轮回井通穹苍,他与穹苍之上的人太多年没有接触,故而也渐渐不去接触了,姜青诉懂他,所以单邪在距离孟婆处百步的距离便停下了。
  朱鹤见姜青诉要走,开口道:“白大人,我这一口汤喝下去,什么都得忘了,白大人还是留下陪我说说话吧。”
  “你居然有话要与我说?”姜青诉觉得新奇,停下了脚步。
  朱鹤手中的孟婆汤还冒着烟,看上去像是滚烫的,他在孟婆处找了块石头慢慢坐下,叹了口气道:“我与黑无常大人认识比白大人认识得早,你就不想听听他过去的事儿?”
  姜青诉微微挑眉,若朱鹤说的是单邪,她倒是可以停下来听听。
  “你说。”
  朱鹤道:“那时的地府井然有序,那时的黑无常大人浑身戾气,他即便与人说话也从没有低过一次下巴,我感激他的赏识,也不屑他的自傲,但得知他的能力之后,我知晓他的自傲是与生俱来,不论如何也改不掉的。”
  “我见过他对世人皆无情,在他的眼里,皇族的魂魄与乞丐的魂魄没有区别,目不识丁的粗汉与饱读诗书的状元也没有区别,偏偏那时我能在众多魂魄之中,得他半点青睐。重生之后我曾想,我要变成另一个他,必要学会他的一切,故而我花了许多年,拼凑了那张脸,也花了我的一生,假装自己是个冷漠暴戾之人,绝不付出情感,绝不正视他人。”朱鹤深吸一口气,对着孟婆汤吹了吹,他的手有些抖,说到这些眼中仿佛还带着泪花。
  姜青诉听他说的这些话,回忆起了初见单邪的时候,他那时的确有些朱鹤所说一样,姜青诉入了十方殿许久也没得过单邪的一次正视,也是经过几年的同僚,渐渐才演变成而今的关系。
  正因为与之了解,姜青诉才知道单邪心中的柔软,他并非是无视,而是一视同仁,正因为在他这儿全都一样,才显得全都不重要。
  朱鹤与单邪不过只有一面之缘,他如何能了解真正的单邪,又如何能懂他?
  朱鹤道:“那时的十方殿也有白无常,我见过,一个武功高强的武官,已在十方殿做了百年,即便是这百年,也对黑无常大人起不了半点作用。那白无常之职,正如而今的长舌鬼差,说是同僚,便是下属,谁都没在他身边留下痕迹,这个走了,下个再来。”
  “可你不同。”朱鹤微微皱眉,嘴角挂着苦笑:“偏偏你不同,你改了他太多。”
  姜青诉有些自豪,她也觉得自己改了单邪许多。
  她进入了单邪的心,所以能够让单邪不再行尸走肉,他有了除暴戾之外的情绪,喜怒哀乐皆占其,才是一个活人该有的状态。
  “他这样挺好,不藏心事,对人温和,十方殿也越来越有人情味儿了,恐怕要不了多久,单邪的名字在地府不是让鬼差阴司闻风丧胆的禁忌,只是个普通的黑无常,如此多好。”姜青诉轻轻笑了笑。
  朱鹤抬头看向她,眉头没松:“真的好吗?”
  “哪里不好?”姜青诉问。
  朱鹤道:“利刃就该见血封喉,若磨了它的利,它便不是利刃,是钝物,是废铁,如此刀不成刀,铁不成铁,我觉得……不好。”
  姜青诉面色一僵,她看着朱鹤的双眼,总觉得能从其中看出些什么,朱鹤一口饮下了孟婆汤,起身朝姜青诉一步跨过来,猛然站在了她的面前,他摇头道:“所以,你是那个将名刀变成废铁的人,你不能留在地府,不能留在他的身边。”
  姜青诉正欲还口骂他,单邪不是利刃,他是人,鲜活有感情,生来必有软硬两面,只是话还没说出口,朱鹤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黄符贴在了姜青诉的心口。
  姜青诉顿时一怔,那黄符如烈火蔓延,钻心之痛即刻让她仰头叫了出来。
  耳畔狂风四起,姜青诉的眼前一片模糊,她什么也看不清,孟婆、朱鹤,以及朝她迅速跑过来的单邪,一切皆成黑影。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那里被大火烧成了一个空洞,伸手摸去已经摸不到黄符,就连她的手都开始如细沙散去。
  姜青诉慌了,疼痛已经被她忘记,眼前蒙上了一道白光,最后连影子也再看不见,她瞧见自己的发丝成了一粒粒光点,身体逐渐散开,这个过程不过是短短的一眨眼,迅速得让人来不及防备。
  这回毁去的不是她变化出来的肉身,而是真切的魂魄。
  从她对姜府有记忆的那一刻,所有刻印在她脑海中的东西都被迫与她脱离,她能看到那些都成了泡影,顺着她的发丝、身躯一同消失,白光之中,她瞧见了一个影子。
  那人一身黑衣,乌发飘逸,一双凤目满含柔情蜜意,他本是朝自己走来,却不知为何越走越远,姜青诉朝那处扑了过去,发丝消失,玉簪落地,白光之中不留一片痕迹。
  “青诉……青诉!霏月!”
  冥火蓝光环绕着六道轮回井的光柱,冥火不断往轮回井中撞去,一道道火光在井中消失,直到白光闪过,星星点点如萤火散去,才有一丝冥火带着黑气,环绕着一根玉簪从六道轮回井中飘出。
  单邪站在轮回井的光柱前,慢慢伸出手,冥火化作一缕青烟,玉簪落在了他的手心。
  “霏月……霏月……”
  单邪的五指颤抖得厉害,他握着玉簪迟迟没有回头,一双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脸上毫无血色。
  身后的笑声响起,单邪才微微抬起眼眸。
  摔了装有孟婆汤碗的朱鹤哈哈大笑,一双眼几乎滴血,他眼泪鼻涕一起落下,扶着双腿弯着腰:“我知有彼岸花!你忘了吗?八百多年前你与我说过,我知这地府有彼岸花!可有花又如何?我还是掌握了生死,我还是拥有攻克之法!哈哈哈……”
  转眼黑影就到眼前,镇魂鞭卷起朱鹤的脖子,朱鹤龇牙咧嘴依旧在笑:“你当我真舍得去死呢?我即知你盯上了我,如何想不到再生之法?我早就练就轮回转世符,费尽力气将其融入我的魂魄之中,就为了死后能够带入地府!我本想作为己用,不过方才在奈何桥上,我见你与她亲昵,想到了个更好的法子,你猜是什么?猜猜是什么?哈哈哈……”
  “无常大人啊!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个女人会毁了你吗?!她已经动摇你了,这几十年来,你为了她屡屡破坏十方殿的规矩,我给了她第二次生命,也帮你铲除了软肋,你当谢我的!你当要谢我的!”朱鹤狂笑不止,他的魂魄四分五裂,早就不在意魂飞魄散了。
  反正他已喝了孟婆汤,两世记忆都会消散,皆是去到地狱还是此时灰飞烟灭,他都毫不在意,无痛无情,如何都好。
  单邪听了他这话,双眼眼白处布满血丝,猩红欲滴,他将掌心对着朱鹤的脸,声音如千里寒冰:“我造出来的,我就能夺回去!”
  孟婆汤从朱鹤的身体里渐渐吸出,一口带了血的浓汤被单邪挥袖撒在地上,非但如此,他还注入魂力,镇魂鞭卷着脖子的朱鹤双腿逐渐成型。
  “我要你带着两世记忆,在十八层地狱中永生永世尝尽折磨!”单邪松开了镇魂鞭,朱鹤倒在地上,咳嗽不断。
  “拔舌、铁树、蒸笼、油锅、刀锯……每一样日日夜夜在你身上重复。”单邪的声音如刀割喉,带着沙哑。
  因轮回井出现异状匆匆跑来的沈长释瞧见了当下场景,有些不知所措,他没看见白大人,那刚才投胎却撞出嗡响声的是谁?
  “带他去地狱。”单邪吩咐沈长释,脚下踉跄一步。
  同样应声赶来的其余阴司见到单邪都不敢靠近,沈长释让黄蜂带已经说不出话来的朱鹤去地狱,自己慢慢朝单邪走去。
  等他近到能够看见单邪低垂的脸时,猛然觉得惧意袭来,他张了张嘴,道:“无常大人……您……流血了。”
  单邪垂在身侧握着簪子的手一直都在颤抖,镇魂鞭掉在地面他没去捡,听闻这话他慢慢抬头,一双凤目下挂了两行血泪,顺着脸颊,从下巴滴落。


第127章 双生仙:十五
  “到了晚上; 尤其是无星无月的晚上,那间屋子里就会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是小孩儿的笑声; 又像是女人的哭声。那日我爹从那间旧屋子前路过; 瞧见那屋子里头有一堆白骨,白骨见人能站立; 还能跑,追着我爹,吓得我爹丢下了手中的东西就逃!”
  少年说到这儿,声音拔高:“那白骨发出‘咯咯’声响,骨头卷着枯草; 跑起来非常得快,我爹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再也回不来了!不知从何而来的乌鸦发出可怕的叫声; 前方正巧有人路过,我爹如见了救命稻草,那人手中点了灯火,白骨不敢靠近,于是我爹就在那人的护送下; 回到了府上。”
  围着的三个少女听到这里,长叹一声:“好吓人啊!”
  “那后来呢?你爹怎么样了?”其中一个少女问。
  那少年摆手道:“后来就没再敢去那座山上了; 也就没事儿了。我爹说他只是白日为了走近路从那儿路过一次; 不知为何晚上会再到那里,就像是被鬼引过去的。”
  一个少女伸手摸了摸胳膊道:“入锦哥; 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有啊!肯定有!沐儿见过!”少年说完,对着不远处坐着看书的少女扬起声音便道:“沐儿!你是不是见过鬼啊?”
  少女一头乌发扎着简单的发髻,额前垂了几缕碎发,一张脸瞧上去平平无奇,偏偏在少年喊她的时候抬眸一瞬如春花灿烂,明眸耀眼得很。
  她只看了这一眼,继续低头看书:“反正说了你们也不信。”
  “我信啊!沐儿说什么我都信的!你说有鬼就有鬼!”年入锦朝名叫沐儿的少女走过来,他坐在了沐儿对面,一双眼睛含着玩乐朝对方看去,笑出了一排牙齿。
  三个少女见年入锦缠着沐儿不高兴,围过去拉着对方的袖子道:“入锦哥你干嘛要和她说话,她是撒谎精!”
  “你们不许这么说沐儿,她不是撒谎精。”年入锦道。
  一名少女开口:“她那日白天还说瞧见了鬼呢。”
  “真的有。”沐儿合上书,抬眸朝少女的背后看过去:“就在你背后,他听你说的话,正笑话你呢,瞧,手都搭到你肩膀上来了。”
  “啊——”少女被吓得不轻,连忙拍着自己的肩膀,一张小脸煞白,拉着旁边两个姐妹就要哭。
  沐儿起身离开,年入锦不管那三个少女,从凳子上跳下跟上,大步走在了沐儿身边与她说话。
  “年小公子不用跟着我,去找我那三个妹妹玩儿吧。”沐儿开口。
  年入锦笑着说:“我不喜欢和她们玩儿,我就喜欢和你玩儿,我知道你经常说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所以才说那些想引你过去听的。”
  沐儿朝他看了一眼,道:“所以说,故事是你编的?”
  “对啊,像不像真的?”年入锦弯着眼睛,他爹是将军,怎么会怕鬼?更不可能独身一人晚间走在山上。
  沐儿点头:“所以你信世上有鬼吗?”
  年入锦道:“你信我就信。”
  沐儿叹了口气摇头:“年小公子还是不要经常来陈府了,你我渐渐大了,也不如儿时那般,你若总来,会惹误会的。”
  “怕什么误会?你我今年皆十五,本就到了要成亲的年龄了,而且我爹与你爹不是说好了吗?我俩是指腹的娃娃亲,跑不掉的,若要算,你还算我未过门的妻子呢。”年入锦大着胆子伸手拉起了沐儿的袖子道:“若非是你爹听了什么道人的话,说你未到十八岁不能嫁人,你早就是我年家的人了。”
  他说完这话,沐儿就将袖子抽了回来,她垂着眼眸,明摆着藏了心事,她抿了抿嘴,大步离开就留下了一句:“我不喜欢你。”
  年入锦听见她说这话,脸上挂不住,好些喜欢他的姑娘他都看不上,想要入他年家的人能从城东排到城西去,就只有眼前这个不乐意。
  “陈沐儿!不管你怎么想的,到了十八岁我定要娶你的!”年入锦说完这话,一挥衣袖有些气恼,三个少女跑了过来要与他玩儿,他一个也看不上眼,于是出了陈府,回家去。
  陈沐儿回到房中,心里还在气年入锦说的那些话。
  她知道这些都是真的,陈家的确与年家是世交,她与年入锦还在母亲腹中的时候就已经定了亲事了。后来她娘死了,爹将二娘扶正,二娘连生了三个妹妹,陈家无子,她爹一把年纪了还在外头找女人,就想添个儿子。
  年入锦的爹也是如此,年将军有三个相好的官妓,年入锦还有个外来的弟弟。年入锦对忠贞看得单薄,嘴上说着喜欢陈沐儿,非她不娶,可府上两个丫鬟养如宠姬,只是没有名分而已。
  陈沐儿看着手中的书,书上有诗云: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她娘死时就恨她爹多情与薄情,年入锦给不了她一颗完整的心。她说她能看到世间的鬼魂,年入锦不信,哄她才说信,她说她不愿嫁给对方,年入锦偏要,因为他是年将军的儿子,从小到大,没什么是要不到的。
  什么感情,什么喜欢,什么相信,都是假的,骗人而已。
  “瞧瞧,这位气走了入锦哥,就躲在房里看书呢。”三个姐妹站在门外,陈沐儿朝她们看过去,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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