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固的冰以可见的速度超地面蔓延,异鬼们触到冰后行动明显迟缓许多。
白鸟重新挥开带血的双翅,俯冲下去抓住个落尾的庞大异鬼,直接咬住它的后颈,硬生生地咬下异鬼腐烂的皮肉,被鲜血喷了个满身通红,异鬼吃痛反击,却无力地被白鸟抓起越飞越高,而后直接丢了下来,在地上摔了个稀烂。
沈桐儿只见过异鬼食人,从未见过这种怪物如此悲惨的样子,不禁恶心的捂住嘴巴,终于有些明白异鬼们为什么费尽心思的想把这只鸟弄死。
白鸟似也无意再继续追逐其他异鬼,叼起魂尘后便用爪子拎着瘸了的沈桐儿往月光清透的薄云飞去。
沈桐儿从来也没到过那么高的地方,四肢毫无依靠,吓到失声惨叫:“你可别松开我啊,我不想死,我要哭了!我要哭了!”
结果白鸟还真松了爪子。
“啊!!!!”沈桐儿顿时没出息的涕泪四溅,发现高高的夜空中连可以用金缕丝钩挂的东西都没有,简直满心绝望。
幸好白鸟又冲下去用背把她接住,平缓地滑翔着翅膀朝山下靠近。
沈桐儿止不住失控的眼泪,气得伸手揪下它一根长羽报复。
白鸟莫名奇妙地回头瞅了瞅,忽然开口:“你……回来干什么?”
竟然是清亮年轻的男声,比那能穿透长空的鸣鸟好听许多。
完全防备的沈桐儿顿时变成木偶,疑惑地摸摸自己团子头:“咦……小白鸟你不是母的吗?”
白鸟:“……”
沈桐儿追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呀,你怎么会讲人话,难道你也是异鬼?”
但显然刚才的问话惹怒了白鸟,它再也不愿出声回答。
漆黑的群山中有明亮的南陵原闪闪发光,还有官道上那些星星点点的灯笼,一直蔓延到天际的尽头。夜风习习吹散了处在高空的恐惧。
不安分的沈桐儿坐直身体,忽然含着眼泪笑:“哇,这样看琼州真美啊。”
白鸟越飞越低,闻言放缓速度。
风中除了它轻轻挥动翅膀的声音,便是万籁俱寂了。
15。如梦幻泡影
白鸟看起来如一朵花般精致美丽,力气却比沈桐儿大得多。
它静静地飞到迷雩山脚,寻着处水源把她放下,转瞬恢复成了比之前还要娇小的模样。
沈桐儿坐在地上张大眼睛:“你……到底是不是异鬼?”
如释重负的白鸟飞上旁边的高树,轻轻地歪头思索片刻,终于又开尊口:“为什么会这样想?”
“因为只有很厉害的异鬼才会变化形态,甚至连人都能模仿呢。”沈桐儿说:“我娘告诉我,混迹市井多年的异鬼,能把我们的举止学个十成相似,谁也看不出有奇怪的地方。”
“我不是那东西。”白鸟俯头盯着她还在流血的腿。
“噫……”沈桐儿仍旧顽皮:“你能用可爱的声音讲话吗,小鸟应该是很可爱的。”
白鸟:“……”
顺时间它大概不想多理睬幼稚少女,展开双翅就飞入黑夜。
被抛弃在原处的沈桐儿伸手接住夏夜里纷纷扬扬、诡异飘舞的雪花,凝望着它们缓缓融化,而后才咬着牙脱下靴子查看伤口。
飞镖的刃侧淬有剧毒,虽然中镖后她没有再多行走以至毒素蔓延,但皮肤仍旧自膝盖朝下而发黑。
小姑娘忍住痛苦,用力将不洁的血液挤出,喃喃自语道:“哎呀……我不会变成瘸子吧……”
幸好消失过一阵的白鸟又扑啦啦地回来,轻盈地落在草地上,将衔来的魂尘放她手心。
“是给我的吗?”沈桐儿惊喜,立刻将其吃了下去。
她最近已经渐渐体会到魂尘的妙处,察觉到这东西不仅可以解毒,而且能让自己变得格外有力气,心里对其的排斥与厌恶自然少了几分。
“立刻离开这里。”白鸟的语气变得很认真:“等我的伤完全好了,自然可以吃光它们。”
可沈桐儿却忽然把它抓过来抱在怀里,低头仔细研究:“你到底是从哪里发出的声音!好生奇怪!”
白鸟挨着小姑娘温热的身体,瞬间呆若木鸡,眨着清透见底的黑眼睛保持沉默。
见识有限的沈桐儿完全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啧啧道:“哎呀,离开这么会儿,连毛上的血迹都洗干净啦,真是个爱干净的小东西。”
白鸟忍无可忍地飞了起来:“听我的话好不好?”
沈桐儿抬头笑:“你不肯告诉我实话,我为何要听你的话?本姑娘琢磨了一天一夜,总觉得永乐门和异鬼有勾结是**不离十的事,等我找到证据,马上就去禀告黄知府!”
“山外的事情我不了解,自己的事也不太记得了。”白鸟缓缓地扇着翅膀:“但只要是异鬼,都可以抓来吃的。”
“哼,真的不记得吗?还是不想告诉我!”沈桐儿对它有一万个好奇,眨着眼睛旁敲侧击:“哎呀,竟然喜欢吃那么脏兮兮的东西,真奇怪。”
“……不喜欢,但是饿。”白鸟无奈地飞上树梢:“已经十几年没有吃过东西,总觉得没有力气。”
沈桐儿服下魂尘后渐渐好了许多,爬起身道:“那我给你去买些糕点好不好呀?”
白鸟已经在刚才的大战中耗费掉了所有的精气,疲惫过甚,实在没办法继续跟这个插科打诨的小丫头纠缠下去,它低下头微微叹息了声,便飘然飞回了迷雩山里。
沈桐儿站在风雪中微笑,红衣被吹的像凤蝶般盈动。
说来奇怪,虽然她心内的谜题越来越多,却并不对这奇兽存在怀疑或惧怕的感觉。
云娘极信轮回之说,常对桐儿讲:某些人与人之间正是前世有缘,所以便能一见如故。
也许上辈子或者上上辈子,自己曾在哪里遇到过这只白鸟,才觉得它那副冰冷别扭的模样,总透着没来由的亲切吧?
——
话本里但凡出现夏日飞雪,便是在暗示出现了莫大的冤情。
这自来属于不祥之兆,不仅不详,而且暗藏杀机。
次日晨光未明的时候,睡在河边的沈桐儿终于恢复力气,拄着破伞回到了南陵原。
结果目力所及,皆是惨淡景色。
原本亭亭玉立的荷花禁受不起酷寒的摧残,已经衰败满河,而街头巷尾努力用破毛毡包裹着自己的流浪者更是死得死、病得病,完全没有办法抵挡这气候突变的折磨。
虽然风雪已停,空气也逐渐回暖,但已经造成的悲剧恐怕是无法挽回了。
沈桐儿不知道是不是白鸟带来的灾祸异象,也不晓得是否与自己冒然入战有关,淡以她的性格很难沉浸在自怨自艾之中,总觉得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黄知府把最新的发现通通气,否则以永乐门在这地方的势力之大,想要勾结那些异鬼轻而易举。
谁想等她赶到了黄府门口,却被家仆拦了下来:“沈姑娘,实在抱歉,我家老爷昨夜感染风寒,实在没有力气见客。”
沈桐儿急道:“可我有要事禀报,事关南陵原十万百姓的安危。”
“不如姑娘留个地址,待老爷高烧退下后,在下立刻请姑娘前来何如?”家仆满脸进退两难。
沈桐儿没办法,考虑到黄思道的确年老力衰,便妥协道:“那好,我还住在原来的客栈。”
话毕她便一步三回头地迟疑离去。
大雪过后的苍穹依然阴霾低沉,总有种坏事即将发生的压抑之感。
——
日升月落是谁也坏不了的规矩。
尽管沈桐儿忧心忡忡,但黑夜还是又一次来临了。
她把用魂尘换来的金银交给那些被冻病冻伤的穷人,满身财产散尽后,才扶着脸躲于客栈房间里胡思乱想,提防着永乐门或异鬼们随时会来的威胁。
由于这几天盯梢的太多,已然不敢随意招来食腐鸦传递消息,只能在油灯下摸出偷藏的雪白羽毛细细端详思索:“小白鸟,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枉费我在娘的教导下读过那么多古书,却没读过关于你的半点秘密,只可惜你不相信我,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这羽毛丝绒分明,毫无瑕疵的白竟然被照出隐约的五彩光晕,实在绚丽极了。
“如果真的有仙境,也许你真是仙境里的一只白凤吧?”沈桐儿淡笑,然后对着铜镜把白羽插/在丸子头上,左照右照地臭美道:“嗯,我真该去买身白衣服,嘻嘻。”
她玩得累了,也等得累了,终于渐渐趴在桌上堕入了梦乡。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
沈桐儿在恍惚间竟然踏入云海之上,远处是巍峨鎏金的宫殿,身畔是姹紫嫣红的百花,那只美丽的白鸟简直比云朵还要轻盈,始终徘徊在湛蓝得天幕中,偶尔调皮地落回眼前,与自己亲密无间。
夜锦河边的灯一盏又一盏地熄灭,黑暗在无声中蔓延。
正当小姑娘沉浸在美梦中傻笑的时候,梦里的白鸟却猛地俯冲到她脸上,把她瞬间吓醒,带着睡意本能抬首,忽然看到半开的窗棂外横着张巨脸!
那深不见底的眼洞窥向屋内的时候,浮现出难以掩饰的饥饿与贪婪。
是异鬼!
沈桐儿瞬间甩出金线,翻身后退。
谁想异鬼却并没有袭击进来硬碰硬的打算,只发出了似笑非笑的咕噜声,转身就摆动着镰刀般的巨爪逃走了。
勇敢的沈桐儿向来不愿放过这种恶贯满盈的怪物,更何况最近还惦记上确有效力的魂尘,毫不犹豫地便借助金缕丝的帮助飞身出窗外穷追不舍。
恐怖的异鬼越爬越快,在屋檐和街道留下了血红的印痕。
沈桐儿连发几道金线都没有碰到它分毫,眼看着赶到了南面灯塔的缺口,对方已朝着荒郊野岭逃之夭夭。
她气喘吁吁地停步,只能败兴而归。
未想再回到客栈房间时,桌上又多了份“大礼”摆在那里。
疲惫的沈桐儿措手不及,关门皱眉靠近,盯着面前还冒着温气的心脏许久没有动弹。
最后终于找到些勇气,伸手拿过扎在上面染血的纸条,里面只写了六个字:三日内出南陵。
到底是哪个无耻之徒的威胁?!
“混蛋!”沈桐儿把它捏烂,气恼到半点睡意都没了。
正在此时,街外响起女声尖叫。
沈桐儿连忙回神,再度跳出房间,生怕那异鬼杀个回马枪。
然而那路过的烟柳女子并非被是异鬼吓到,而是被死人吓到。
那死人就吊在客栈的门口,胸腹大开,内脏被抓个稀烂。
滴滴答答的血渗入脚下石板缝隙,反映着仅存的夜色斑斓,正是有几天没见的小乞丐阿古。
16。失落的水城
荷花在风雪中全然败落,夜光中再也无法飘馨香。
正仿佛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阿古,此时此刻变成了残缺不全的尸骨。
自以为早已见惯生死的沈桐儿呆滞过很长的时间,任胸腔中缓缓腾起、却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的愤怒蔓延到了五脏六腑,她从来不知道,见证相识的人死去会这么痛苦,那个弱小的、善良的、因为一点点恩情就关心着自己的阿古,竟然被恶意地作为警告虐杀在这里,实在是……
“啊!!!”沈桐儿终而无法控制地大叫出来,才不至于被打击到垮掉,她红着眼圈朝周围大喊:“有什么冲我来就好了!为什么要欺负一个孩子,他还这么小、连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
周围当然不会有谁敢回答。
就连发现尸体的风尘女子和客栈掌柜都被吓得躲了起来。
沈桐儿含着眼泪将阿古血淋淋的尸体抱离缰绳放到地上,忽然间突兀起身,发了疯似的朝城外跑去。
至此围观者方才露头,胆怯地开始议论。
“这是怎么回事?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好像是被异鬼吃的,赶紧烧了吧……”
“我刚刚还在这,怎么什么都没看到?”
“如果能被你看见还叫异鬼吗?南陵原真是一天也不能多待了,没准下一个死的就是你我啊……”
——
城内寒风萧索,永乐门内却依然灯火辉煌。
沈桐儿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大叫道:“惊虚老头!嘉荼!你们给我滚出来!”
“大胆!未得通报不得入内!”守门的壮汉立刻跳出来阻拦。
但他们在这里花个三年五载所练的粗鄙功夫,怎么能是沈桐儿的对手?
暴怒的小姑娘一个跃身横踢,就用怪力把他们踹得八丈远,呸道:“你们谁再上来就得死!”
永乐门人早见识过她大战异鬼的神勇姿态,瞬间后退了好几步,硬是躲出来片空地将其留在中间。
未等沈桐儿继续发难,闻讯而来的惊虚先生便皱着眉头挤入包围圈内,摸着胡子质问:“沈姑娘,你深更半夜硬闯永乐门,意欲何为?”
“哟,你的眼睛怎么还没被金银岛挖了去?!”沈桐儿唾弃道。
惊虚先生早有预料,像她这么多事的人绝对不会轻易消失,故而声色如常地回答:“你骗的过黄知府可骗不了我,更骗不到金银岛,黄誉齐是你找回来的?你敢发毒誓?”
沈桐儿虽然古灵精怪,但毕竟太过年轻,顿时语塞而怒:“懒得与你废话,你们为什么要杀阿古!”
“老夫听不懂沈姑娘的胡言乱语,阿古是谁?”惊虚先生冷漠皱眉。
沈桐儿朝他迈步:“因为我撞破你们与异鬼勾结的证据,你们就想让我闭嘴?那干脆拿出办法对付我好了,欺负个无父无母的小乞丐算什么本事?!”
“此话可万万不能乱说,我永乐门为南陵原安危与异鬼势不两立,那等野蛮异兽,又怎么谈得上与其勾结?”惊虚先生哼了声:“不知道沈姑娘敢于如此信口雌黄,倒底是撞破了什么?”
沈桐儿跑到这里来纯属一时冲动,难免在众目睽睽下欲言又止。
惊虚老头已对许乔讲过,那令牌是调皮弟子误闯迷雩山留下的,此刻自然也能用这种借口忽悠自己和众人。
她的牙咬了又咬,最后还是垂下了紧握的手。
见状,惊虚先生不屑失笑:“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恕老夫不能奉陪了,此次念在沈姑娘年幼无知不做计较,倘若再胡言乱语、无视本门规矩,可别怪老夫不客气。”
沈桐儿瞪着他的眼睛说:“我若冤枉你,任你处置,我若找到证据,你一定会死在我手上!”
话毕小姑娘转身便走。
仍旧残留着几分凉意的晚风吹散了她心头的激动热火。
怎么就忽然犯蠢了呢?
其实再吵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当务之急是好好安葬阿古,并尽快摸清那些异鬼的藏身地,与贱人根本无需逞口舌之快,凭本事见真章就是了。
——
南陵原外的乱葬岗里埋的都是无姓的可怜人。
如今又添了座小小的坟墓。
难过的沈桐儿把小乞丐烧剩的骨灰妥善埋入,拍了拍潮湿的黑土,抬袖抹掉脸上眼泪,哽咽道:“阿古,如果不是我拖累你,你现在肯定活得开开心心,所以这个仇我一定会给你报,云娘告诉我人必须负起自己该负的责任,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责任,消灭这里的异鬼也是我的责任……”
盛夏的火热终于归来,可惜迷幻的水城却露出了颓败的前兆。
不少居住在此的百姓被近来种种事端搞得六神无主,开始举家迁徙了。
从坟地远眺模糊的官道,陆续有马拉着木车越走越远,叫沈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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