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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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鬼-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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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桐儿茫然摇头,她倒是很喜欢穿柔柔软软的新衣服,至于其它从来未有任何追求。

    “也对,毕竟沈姑娘还小呢。”花病酒伸手扶过她的肩膀:“来; 让我帮你梳梳头发吧。”

    沈桐儿瞬间想挣扎,谁晓得看似柔弱的美女那么大力气,竟将她按得纹丝不动。

    花病酒解开小姑娘的发带,拿着苏晟插得那朵花沉思片刻; 问道:“你是几时发现自己有阴阳眼的?”

    “自小便知,还不懂事的时候; 就在人多的地方见过那种东西; 三番五次、习以为常。”沈桐儿回答说:“我娘也是御鬼师,她教了我武艺; 告知我短寿的无奈; 我便明白这辈子要这样过了。”

    “看不出你虽然稚嫩,为人却很淡定呢。”花病酒这才轻轻地梳理起桐儿柔软的长发; 叹息说:“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等到姑娘长大的那天……”

    御鬼师生命的急促永远属于不愉快的话题。

    沈桐儿抬起大眼睛; 搞不清自己是否该主动问询她的年龄。

    花病酒却并未陷入忧伤; 反而关心起她来说:“看那苏公子双眸如常,并非我们的同类,姑娘可曾担心日后自己不在了,他将何去何从呢?”

    这个问题沈桐儿早就想过,皱眉小声道:“当然是去过属于自己的日子,人死即灰飞烟灭,还有什么办法?”

    “那时苏公子定然伤心不止。”花病酒垂眸微笑:“他大概非常心悦姑娘,总是目不转睛、寸步不离。”

    沈桐儿欲言又止,想解释苏晟不过是只会模仿人的鸟儿,并非她讲得那样多情。

    然而想起这些日子的快乐相处,又难免心中微酸。

    活到这个年纪仍旧不懂男女之意,却已隐约懂得了永别的苦涩。

    此时再偷偷撩开窗帘,偷窥到暗淡的篝火边静坐的苏晟,有些不敢想象日后死别生离。

    ——

    泼墨般的黑夜染透久无人至的丛林,甚至连蝉与蟋蟀的鸣叫都听不见半声。

    娇小的沈桐儿缩在车椅上浅眠,隐约又梦见了伫立在云海中的奢华宫殿,映着碧空、伴着白鸟,回荡起编钟之清鸣。

    在梦中她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身在何处,想要唤来小白到身边,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正皱着眉头泛冷汗,忽听见刺耳的笛音。

    沈桐儿十分机警,瞬时间扶着脑袋坐起追问:“……怎么了?!”

    不用同样苏醒的花病酒回答,车外近在咫尺的低吼与刺鼻的腐臭气味就说明一切。

    沈桐儿也是本能反应,立刻扑出门去大叫:“小白!”

    危险的状况完全容不得她多考虑,见到多达五六只极具压迫感的异鬼围攻到营地周围,将值夜的鹿家人驱赶至篝火边,立即飞身拉住一袭雪衣的苏晟,焦急喊道:“你没事吧?”

    此时已有守卫遇害,飞溅了满地热乎乎的鲜血。

    苏晟捡起被遗弃的长剑按兵不动,拉着她后退说:“小心!它们饿坏了!”

    沈桐儿单打独斗尚有些本事,此刻场面如此混乱,害她生怕失手错伤,迟迟不敢发出削铁如泥地金缕丝。

    幸而经验丰富的季祁异常英勇,边指挥边扑向最大只的长毛异鬼,朝他的血盆大口里投入剧毒暗器,命令道:“它麻痹了,快杀!”

    守卫们支起长弓,瞬发无数燃火的羽箭。

    异鬼直直站起,真比身后最古老的树木还要庞然,嘶吼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几乎破裂,瞬间就把两名靠近自己的守卫疯狂撞开!

    沈桐儿不顾苏晟阻拦,立刻甩出金缕丝捆住它的左肢,骂道:“怎么会这么凶,看来这东西很久没吃过人了!”

    “异鬼饿极了甚至会丧失神智,蚕食同类!小心!”花病酒终于款款现身,竟从腰间摸出条极细的九尺长鞭,身轻如燕地朝另外几只正与守卫厮杀的异鬼袭去,面上带着冷笑,简直鞭鞭见血,毫无畏惧地飞攀到某个异鬼的头上,用长鞭缠住它的脖颈,紧接着左手飞出袖里剑,直插入异鬼的天灵盖,贱得白皙面部与柔软酥胸上满是血痕,凶残如修罗降世。

    可怜的沈桐儿却没这般威风,被她缠住的异鬼力气奇大无比,周围又无可凭借,拖得小姑娘一下摔倒在地上,还未来得及梳起的长发瞬间被血泥弄得一团糟。

    本坐山观虎斗的苏晟这才一把将她捞起,而后疾步踩着细如毫发的金缕丝直重向异鬼,仰身躲过它砍来的锋利前肢,身形飘渺与其说是轻功卓绝,倒不如说像能够飞翔般灵巧。

    季祁擦着嘴角的血后退半步,正皱眉打量时,竟闻身后响起一声又一声的沉闷响动。

    沈桐儿拉着金缕丝努力配合大家,因着草地颤动而不禁回首。

    天啊!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黑黝黝的树林上空竟然露出个巨大的头颅,眼洞赤红、尖牙雪亮,即便蒙着月光,却仍旧恐怖到让渺小的人类四肢发寒。

    刚刚诛杀了只异鬼的花病酒翻身落地,唾道:“此处距南陵仅三十里地,怎么会有此少见的怪物!”

    “大概是东边没有食物,引得它们南迁了!”季祁拾起被苏晟斩杀异鬼之魂尘,抬手喊道:“布阵!我们不决不能折羽在此,否则难向家主交代!”

    沈桐儿气喘吁吁地冲到苏晟旁边,抹掉脸上的鲜血静候安排。

    这个时候花病酒的绿萝裙几乎被全染成赤红,她抬手拉直湿漉漉的长鞭,决意道:“季大哥,你随我来对付他!这里他们应当守得住!”

    “好!”季祁提剑迎上。

    沈桐儿只盼着能完美达成使命换得赤离草,转身便去支援苦苦支撑的守卫们,生气地喊道:“这份魂尘一定归我了!”

    仍在燃烧的柴火噼啪作响,映着这些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生灵剪影,透出了诡异而残酷的美感。

    ——

    一场恶战之后,众人皆是精疲力尽。

    大约早已习惯这份绝望的鹿家人沉默地清理着同伴的尸体,空气中很快便飘散出焚烧的腥甜。

    若不是有这么多帮手,沈桐儿也不可能把剩下的三只异鬼解决干净,她狼狈地躲在被毁坏的车边,用水囊将刚抢到手的魂尘洗干净,递给苏晟说:“小白,你快吃了吧。”

    苏晟默默接过。

    沈桐儿又拿起沾了水的手帕,踮起脚尖抹了抹他面颊上的黑印,露出个开心的笑脸。

    苏晟终而也笑,淡声说:“这果然是玩命的差事。”

    “为了娘怎么都值,就是苦了你。”沈桐儿认真嘱咐道:“我应付的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你还是避让吧,万一又刮起风雪,鹿家这群聪明人会多想的,万一他们觉得鲛人和你比不够稀奇怎么办?”

    苏晟自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闻言不以为然地挑眉,而后望向恢复寂静的密林道:“那两个人,莫非是死了?”

    “糟糕!刚才情况太危急,只听那山一样的异鬼越走越远,忘了花姐姐和季大哥!”沈桐儿这才回神着急,拉住他的手说:“我们去找找看!”

    ——

    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灾难忽然袭来,所导致的祸患几乎是毁灭性的,尽管各地多多少少有些能看到异鬼的御鬼师,但无论其能力还是数量,对于越来越多的怪物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离家后走过万重山,沈桐儿已经清楚很多曾经繁荣的地方消失掉了,而未来可以活命的空间只会越来越少,越来越狭窄……

    无奈她命如野草,又哪里管得了身后事?

    在深更半夜与苏晟走在密林深处,当真半点有人活动过得痕迹都看不到,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腐叶与苔藓叹息:“看来东部所受的祸患比想象中更严重,或许要不了太久,这些异鬼就会走向南陵以西了。”

    苏晟淡声回答:“命运如此,无可奈何。”

    “小白活了那么久,一定见过很多悲欢离合吧?熟悉的人死去、喜欢的东西消失。”沈桐儿顺着异鬼巨大的脚印往前边追踪边闲聊:“你是不是都习惯了呢?”

    苏晟瞧着她飞扬的发丝,半晌才说:“不习惯又怎样?我能改变什么?”

    “习惯了就比较让我放心呀……花姐姐说小白很喜欢我!”沈桐儿停住脚步,回头目光复杂地看他:“有你陪着我很开心,但想到也许十年后你就要为我去世而难过了……心里很不好受。”

    “我不会让你死的。”苏晟的语气非常肯定。

    沈桐儿并不相信,正想多询问几句,却听到不远处有微弱的呼救声,赶忙摸黑跑过去问:“花姐姐!是你在喊吗?”

    果然,花病酒半跪在颗树下,捂着冒血的腹部吃痛说:“快,季祁受伤了!”

    沈桐儿是个喜恶分明的姑娘,人家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自然立刻跑过去扑倒喊说:“季大哥!季大哥!”

    季祁毫无意识,身上的金甲已经碎裂开来,鲜血湿透里衣。

    “我已给他服下应急药物,但恐怕不行了……”花病酒咳出血来:“没想到出发第一天……就遇到这么厉害的异鬼,还被它跑了……”

    鹿笙身边的心腹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苏晟冷眼瞧着花病酒在那诉苦,打断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营地。”

    花病酒抹掉嘴角血水:“好。”

    沈桐儿没注意他们的眉目交锋,急着扯下裙摆帮季祁把最严重的伤紧紧勒好,而后使出怪力硬把他背起,吩咐说:“小白,你注意下周围,快。”

    说着就不顾他们的阻拦,急急忙忙往冒着火光的营地跑去。

    ——

    片刻前还意气风发的首领变得生死未卜,这对鹿家人的触动非同小可,而情况尚好的花病酒自然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虽然大夫抬着药箱用最快的速度帮忙治疗,末了却仍是叹息:“好不好的起来,就看能不能醒了,季哥被伤及心肺,若是旁人,恐怕早就……”

    沈桐儿守在床边满脸担心去,点头答应。

    等着大夫走去跟花病酒禀报状况,她又伸出手道:“小白,情况特殊,你把魂尘让给季大哥好吗?花姐姐说他们没有带这东西出门的习惯,都要交给家主的。”

    “不是给我的?不怕我饿了?”苏晟不情愿。

    “可是他都快死了呀!此一时彼一时!”沈桐儿觉得不可思议,然后鼓着脸伸手:“拿出来!”

    苏晟转身便走:“不。”

    沈桐儿担心地望向篝火边奄奄一息的季祁,追上去拉他的袖子:“不准闹,你懂事点。”

    无奈苏晟不为所动,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他不愿意掩饰的气愤,吹拂开她便头也不回的往无人的树林里走去。

    “臭小白!小气!你敢跑就别回来!”沈桐儿终究无法理解他几乎不存在的同情心,忍不住这般威胁。

    然而苏晟和听不见似的,修长的背影片刻间就消失在稀薄的夜色中。

 36。世间终得你好

    虽然平湖镇之旅危机重重; 但出发后的第一夜就出现损兵折将的状况; 证明挑战显然比想象中更为严酷。

    花病酒检查过伤员与车马; 当即决定日后在异鬼更为活跃的夜里赶路,而白日休息; 这样也便于他们通过夜色确认异鬼痕迹较为稀少的落脚地。

    浓郁的黑暗渐逝; 众人该修车的修车、该浅眠的浅眠,仿佛都已经把刚刚发生过的惨事放下了。

    唯有沈桐儿心绪郁闷,帮季祁打来水擦了擦脸; 见他并没有苏醒的趋势; 才起身跟花病酒说:“天马上就亮,我得到林子里找找小白,他……比较我行我素。”

    “别走太远; 到了启程的时辰我不会多等。”花病酒微笑回答; 她已经梳洗干净; 正监督着表情全无的守卫将刚烧出的骨灰埋掉。

    沈桐儿这才无奈地向树林迈开步子。

    从前还以为苏晟对自己永远不会动气; 没想到刚过几日就因为这点小事跑掉。

    真任性。

    该怎么哄这家伙开心呢?

    不知像对云娘那般讲几句好听的话好不好使?

    沈桐儿全无头绪; 在迷宫般的树林间边走边呼唤:“小白; 你出来呀!”

    四周连动物活动的声响都没有,只有疯长的野草和诡异的树影随风摇动。

    亮着双赤瞳的沈桐儿抬头寻觅,忽因极佳的视力而发现有颗黄杨树的枝桠间露出片银白的羽角,终于安心苏晟只是在赌气,而非真的远走高飞。

    她暗自弯了下嘴角; 故意走着走着被地上的藤蔓绊倒; 发出哎哟的惨叫。

    向来关心小姑娘的苏晟果然飞下来训斥道:“连路都走不好; 还想着去帮别人,真是自不量力。”

    沈桐儿纯属蓄谋,瞬间以极快的速度伸手抱住怀着小情绪的白鸟:“嘻嘻,还以为你不想理我了呢!”

    苏晟轻轻挣扎不开,又怕把她弄伤,索性僵着俊脸恢复人形。

    沈桐儿这才松开了手:“小白,你别气啦,怪我不该把给你的东西再要走,魂尘不给季大哥吃了,跟我回去吧。”

    苏晟拂袖起身:“那人有那么重要么,连是敌是友都分不清楚,就这般多此一举。”

    “不用分清啊……是因为季大哥救过我一命、给我治过伤,我才想把欠他的人情还给他,方才单纯觉得小白是自己人,不会跟我计较,所以……”沈桐儿显得有些沮丧,拉拉他的袖子装可怜。

    闻言苏晟有几分动容,最后没好气地伸出白皙的手,掌心点点魂尘正发着光:“给。”

    “真的不要啦,你也会饿的。”沈桐儿拿起魂尘送到他唇边:“吃了吧,快吃。”

    苏晟拂开她的手腕,竟然俯身将薄薄的唇吻在她的额头上。

    毫无防备的沈桐儿顿时呆滞,只觉得那温柔的触觉扩散成温热的□□,让脸颊顿时泛起桃花色。

    苏晟也很紧张,隐约听到她飞快的心跳,瞬间直起身子侧首道:“虽然我和你不是同类,但……你不要不把我……”

    “我、我知道我跟小白不一样!”沈桐儿这才回神急着说:“但我不在意啊,没有瞧不起你、也没觉得你不重要,别胡思乱想好不好呀。”

    “那你对同类能产生的感情,对我也会有吗?还是你真把我当成一个可以关在笼子里的玩物,想要就要、抛弃就抛弃。”苏晟的敏感或许是因为回忆起许多已经封尘的往事,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个姑娘的缺心少肺,问这话时,精致的脸甚至退去血色,眼神也变得微微伤心。

    沈桐儿从来不拐弯抹角,她小步绕到苏晟面前,眨着大眼睛抬头问:“那小白故意模仿成人类的模样,是想让我把你当成同类吗……”

    苏晟拒绝回答。

    “不想承认就算啦。”沈桐儿拉他:“你也救过我很多很多次,但我从来没想还清这份情谊,这世上除了云娘令我如此、还有一个就是你了。”

    闻言苏晟的心情好过许多,正想开口,却被隐约传来的脚步声吸引了注意力。

    花病酒的绿衫从树林微熙的光中渐渐露出,随之而来的还有她感染力极强的笑容:“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打情骂俏,回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等傍晚再出发。”

    “嗯。”沈桐儿边答应边给苏晟使了个眼色,拽着他迈开步子。

    幸好苏晟没有再抵抗。

    御鬼师那双特殊的眼睛夜视能力极强,花病酒双眸红光微闪,边走边刻意问:“苏公子,你不怕黑吗?”

    苏晟淡淡回答:“有桐儿牵着我。”

    沈桐儿赶忙干笑着点起个生火用的折子,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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