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绿色的!”赤练紧张地说:“不过很可怕,有很烫很烫的火!”
又是火……
沈桐儿摸住脖子上的玉盒,决定暂时不能再让情绪失控。
只是苏晟到底要做什么,她打算好好地想一想。
——
地宫错综复杂的道路对赤练来说仿佛不成半点问题,他步履极快,拖着尸体只花了很短的时间便寻到目的地,抬鼻嗅了嗅:“阿莱就在前面。”
“太好了。”苏晟忽然放开桐儿,抬脚把他狠狠踢到墙上,狠狠揪住他血腥纠结的长发:“老实点,如果你不想也变成食物!”
赤练完全被吓倒:“放开我!”
他在嘶吼的过程中忍不住露出怖相,但黑洞洞的眼眶和獠牙只是一闪而过。
沈桐儿不禁毛骨悚然,想象到自己也会如此便有些无法忍受。
可惜现实没给她任何纠结的机会,因为满头白发的山婆不知何时从墓顶爬了过来:“放开他——!”
“这可由不得你。”苏晟没再像之前那般推让,雪白修长的手指狠狠插/进赤练的脖颈,疼得他全身瑟瑟发抖、却再也无法嘶吼。
“我放你们出去,别伤害他!”山婆瞪大双眼,眼神极尽仇视。
“现在出去吸引不了我,听说这地宫里有个宝物?”苏晟闻过赤练的血液:“虽然这异鬼很小,但魂尘应该相当纯净,你猜吃起来味道如何?”
“该死的鸟,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山婆完全不敢贸然攻击,只恨自己没看好赤练。
沈桐儿躲在苏晟后面,随时打算出手协助。
未想到完全漆黑的墓道尽头忽而亮起烛火,竟是季祁撑着盏油灯缓缓走来。
沈桐儿惊讶:“季大哥!”
“桐儿,苏公子,好久不见!”季祁大声道:“我昨日听阿莱姑娘说起你们进入墓道,已经劝服她不与你们为敌,现在能不能放了那孩子!”
“姑娘?孩子?”苏晟自来不喜欢这个男人:“堂堂天光门的首领,竟然和异鬼为伍,真令我惊讶。”
季祁苦笑着越走越近:“这其中大有原委,何必武断评价呢?”
“你在我面前没有一丝说服力,我要看地宫中的宝物,别的都没用。”苏晟眯起眼睛:“不服气的话,可以来跟我拼个你死我活。”
“好,我带你看。”山婆握拳答应:“藏宝室离这不远,而且那里至今没有褪色的壁画里就有你的身影出现,我倒好奇你和云渊地宫是什么关系。”
“哼。”苏晟冷笑了声:“带路。”
“阿莱……痛……”赤练虚弱地小声说道。
山婆黑纱外的眸子闪过不忍的目光,转身就引路迈步。
季祁跟在旁边无奈解释:“阿莱与赤练都出生在云渊地宫中,他们是同一个棺材里爬出来的朋友,只可惜地宫里没有食物,山外也人烟稀少,阿莱曾在极饿中啃伤过赤练的脑子,虽然最后他又活了过来,却就此停止生长,这么多年都是阿莱去外面寻觅食物养活他的。”
“季大哥,没想到你真的和异鬼混在一起。”沈桐儿忍不住这样感概。
季祁苦笑:“我带属下进这地宫,实属皇命难为,多亏阿莱姑娘看在我有异鬼血统的份上,没有要我的命。”
“少在这里凛然正义,你们是达成了交易吧,桐儿离他远些。”苏晟一针见血的说:“怎么,山婆答应你让你带走这里的宝物,你答应带她去长明灯楼?”
季祁沉默。
沈桐儿立刻离苏晟更近半步:“季大哥,你想暗算我们?”
“这么说就严重了,我也只是想和阿莱商议着如何互相帮助,毕竟仅地宫的莲火就谁也碰不得。”季祁淡笑。
“姓季的,你可真是会演戏啊,如果不是因为这丫头的特殊体质,你当初会在鹿先生的指点下故意施救于她吗?”带笑的男声从附近荡出回音。
沈桐儿记忆力很好使,瞬间惊叫:“风满袖?”
第71章 烈火中的忘川水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对于苏晟而言; 再没有比沈桐儿的安全更重要的事情。
他几乎眼睛都没有眨; 便狠狠地将痴呆赤练甩到墙上; 恢复原型叼起沈桐儿瞬间逃跑。
无奈墓道实在狭小混乱; 不利于白鸟施展开宽厚的翅膀。
十几只异鬼挤着有限的空间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唯独风满袖保持人形发着号施令:“张网!把这鸟捉住!”
几道漆黑粘腻的怪丝立刻射了出来。
那东西早在迷雩山时就证明过威力; 白鸟的洁羽一旦沾上,就很难挣脱开。
沈桐儿被头晕目眩地摔落下去,马上一个翻身爬起,看到遮住了只眼睛的风满袖便骂道:“竟然成了独眼龙; 上次怎么没把你咬死,真是遗憾!”
风满袖新仇旧恨同时从心底浮出,持剑便朝沈桐儿袭来。
这时白鸟已经扯掉那些被粘住的羽毛; 满身是血地拦住风满袖; 直把他压到墙上狠抓。
不知是谁的血溅了沈桐儿一脸。
尽管季祁已经牵制住了好几只异鬼; 但形式还是不容乐观,沈桐儿看到又有异鬼朝苏晟扑去; 毫不犹豫地甩开金缕丝保护他的安全。
“赤练,赤练!”山婆根本无意管身边的纷扰,她抱住被苏晟抓成重伤的朋友,眼睛里浮出泪水。
“疼……”赤练的声音变得很模糊。
山婆默默地把他放下,站起身来仇视地望向与恢复原型的风满袖打成一团的白鸟,咬牙切齿道:“我要——杀了你——!”
“小白,快回来!”沈桐儿吓得猛扑上去; 却被一只异鬼狠狠地拍到墙上。
她的后脑经过毫无防备的磕撞,顿时目色昏花,硬生生咳出血来。
山婆用力扯掉了面纱,终于露出脸来。
可那怎么还想一张脸呢?
纷纷是半截模糊结疤的血肉。
也许当初她啃食赤练、赤练也……
沈桐儿摔在地上,用力抹掉嘴边的血,想去保护被风满袖牵制住的苏晟,却又一次被异鬼咬住!
此时山婆那似有生命的银发已经飘起,像无数锁链般勒住了白鸟的羽翅和脖颈。
沈桐儿在剧痛中用金缕丝扎穿了异鬼的脑袋,喷着血摔到地上,痛苦地叫道:“小白——”
本就湿凉的山底在已无法形容的苏晟变得冰冷,那些黑暗的墓道瞬时间附上满层薄霜。
沈桐儿也觉得冷,而且神智不清。
从前云娘被风满袖嚼碎时,从她身体里涌出的痛再度袭来。
苏晟痛苦地喊道:“不要变,不准变了——!”
已经被冻到无法动弹的桐儿几户快要昏死过去,而直接控制着苏晟的山婆和风满袖更是已完全僵硬。
苏晟蓄力许久,猛地挣开他们,山婆的白发竟然像冰块般完全碎到了地上。
异鬼是害怕这种极寒的,沈桐儿的腹部已经被咬穿,但她倒在苏晟怀里时,根本感觉不到痛苦,因为实在是半点知觉都没有了。
苏晟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他步履蹒跚地抱着桐儿往前走,血染得到处都是。
风满袖所化的异鬼冻僵在地上,声音低沉地嗤笑:“死凤凰——你以为自己还能逃到哪里——去看看外面——有多少异鬼在等你——“
苏晟的手已经透骨,他捡起不知谁掉的剑,抬手砍死了这多嘴多舌的怪物。
桐儿模模糊糊地感觉有魂尘塞进嘴巴里,只能气若游丝地说:“你快逃……别管我……吃了它们……快……”
可惜说着说着,她便失去意识。
——
如同母胎般的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小姑娘身体终于随着这份触觉渐渐苏醒。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个被火光完全照亮的奢华墓室里,墓室周围摆了整圈的棺材,还有巨大恢弘的彩色壁画。
壁画上一位飘飘如仙的男子手持着碗绿色的水,在摆满鲜花的祭台上俯身握住面前姑娘的手。
那姑娘的装束酷似明烛娘娘,而彼此中间摆着的灯实在眼熟至极。
轰然巨响打断了桐儿的专注打量。
她听到声音是从石门外传来的、立刻咳嗽了起来。
苏晟的声音顿时响起:“桐儿,你醒了?”
沈桐儿全身都似碎掉,根本动弹不得。
苏晟伤痕累累,用很轻柔的力气抱住她:“你伤得很重,是我没保护好你。”
“没有……”沈桐儿虚弱地否认。
“又有鹿家的爪牙过来了,就在门外。”苏晟用脸贴着她的脸:“虽然有莲火保护使得他们拿不到忘川水,但我们若战败后,被鹿笙想办法拿到,就无可挽回了,我本以为这水在人间已绝迹……但现在看来,还是你早有预料、想得周到……”
“小白……我听不懂……忘川水是什么……”沈桐儿的嘴唇没有半点颜色。
“是长天原能够保持永恒繁荣的奥秘,任何两个生命在忘川水中相触彼此,就会互通所有的记忆、情感、知识……阅历一代传一代,长天原才会那么强大。”苏晟叹息:“我本想带你回长明灯楼,取回你的尸骸和法灯,只要回到长天原、再找到忘川水,你就可以通过自己的尸骸恢复你所有的记忆了,但现在,恐怕是来不及。”
“小白说的,我一个字都听不懂……”沈桐儿越着急、呼吸得就越痛苦。
“长天原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那就是你要回去的地方。”苏晟深深地望着她,忽然掉落了滴眼泪,眸子里仿佛藏着千言万语都不打算再说:“你动不了,我带你到莲火中把忘川水拿走,你得到我的记忆,会明白很多很多事情,然后就把我吃了吧。”
沈桐儿简直凝固他身边:“……你说什么,我是不会吃的你。”
“难道你想死在这群蝼蚁手里吗?以前你总骂我幼稚、任性、痴心妄想,也许你说的都对,毕竟你是那么坚强又聪明的一个人……”苏晟闭上泪湿的眼睛:“可我就是痴心妄想,我就是想娶你做妻子,我不愿意你是沈明烛,你就是我的桐儿……对不起,我骗了你……”
相识数月以来,沈桐儿从来没有见他如此激动过,正不知该讲什么时候,就被苏晟抱起,飞跃到墓室中央的高台。
那里燃着通天火焰,直奔墓顶,灼热的气息让空气都变的焦灼。
但苏晟还是面无表情、毫不犹豫地迈进了进去。
赤红的莲火一下子卷住他,让他成为个可怕的火人,但已经被开膛破肚、奄奄一息的沈桐儿却安然无恙。
害怕火焰的苏晟一下子扑倒在台子中央,却还是忍痛拿起上面放置的碧绿小碗,把里面绿色的水全倒在自己的手上,然后紧紧地握住了桐儿的手。
沈桐儿丝毫没力气的身体却猛地颤动,根本无法以量计算的画面像是洪水般直冲她的大脑,让小姑娘呆呆地望着漆黑的墓顶化为顽石。
沧海桑田原来不是说长度,而是在讲宽度。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过了一刻。
清澈的眼泪倏忽间自她眼角滑落。
此时苏晟已经成了只被烧焦的小鸟,缩在旁边一动不动。
沈桐儿没有崩溃的喊叫、没有难过地啜泣,她的声音反而变得很平静,那是她十六年来不曾有过的从容。
“晟儿……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想吃烤鹌鹑、或是烧鸟蛋……”
桐儿这样疲倦地问道,又闭上眼睛感慨:“你这个傻瓜。”
第72章 冰山上的来客
三千年前。无生之地。
连绵至昏暗天际的雪山中,回荡着呼啸的烈风声。
这里没有光明、没有生命; 有的只是瞬间凝结万物的极致酷寒。
时间在这种地方是不存在任何意义的。
直至一抹亮红出现在山峦尽头。
虽然它微小无法计量; 但却似灼热的星火; 因为与整个世界都不同。
亮红艰难挪动、被雪掩埋、消失后又仓皇爬起; 忽隐忽现到揪心的地步。
因为那是个伤痕累累的男人。
他俊秀的面庞只剩下垂死的惨淡; 可眼神仍旧透着犀利的坚忍; 扶着自己瘸拐的双腿,紧握住手中早已熄灭的玉灯。
要走到哪里去呢?
谁也不知道。
毕竟这无尽的冰山群实在哪里和哪里都差不多。
男人走得实在没有力气了,但他不能停。
因为身后的追杀者随时都可能出现。
就在濒临昏厥时,天边忽然响起了声犹如天籁的清鸣。
男人茫然抬头; 红衣被大风吹得像飞舞的蝶翼。
随着不断传来的鸣叫浮现长空的,是只通体雪白的庞然巨鸟,它飘然的尾羽闪动着醉人的光辉; 在风雪中自由翱翔。
本以为自己阅历丰富的男人从没见过这种动物; 不由地屏住呼吸。
等着正要往前一步; 第二只更大的白鸟又从云层冲出,美丽不输分毫。
只可惜它们不是伉俪; 而是仇敌。
竟然互不相让地厮杀起来,让珍宝似的羽毛纷纷扬扬卷入风中。
本意见冻到僵硬的男人顿时感觉更加寒冷,风雪也大到成了灾难。
他紧张地扶着伤口爬到块冰石之后,继续偷窥战况。
那种奇怪的鸟看似漂亮,实则分外凶残,它们用利爪揪住彼此,在厮打中越落越低。
很快; 那只后来的便占了上风,一下子把被啄到满身是血的对手扇下高空,然后长鸣几声,带着得意越飞越远。
随着鸟儿消失,风雪也变得不再那么残酷。
男人感到莫名地担心与好奇,不顾自己疲惫的身体,继续吃力地朝白鸟落下的地方迈步。
大约走过一个时辰,才勉强靠近目的地。
这是个低矮的小山谷,里面难得有些避风后的平和。
男人看到那白鸟倒在雪中动弹不得,很勇敢地便滚落山崖,扑倒它身边叫说:“你没事吧?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救你?”
未料得这鸟竟会说话,气若游丝地回答:“……没有……我生了孩子……本就活不了太久……”
男人怔愣地望着白鸟黑宝石的眼睛,几乎融化在那抹悲伤之中。
白鸟又问:“你是谁……从哪里来……”
“我是长天原的人,在极光中误入此地,敢问如何能够离开?”男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安危。
无奈白鸟已经没有生机了,似是喃喃自语:“照顾好……我的孩子……把我喂给它们……”
说完它就静静地闭上眼睛。
男人立刻扶助白鸟冰冷的身体,没想它却渐渐消散在空中,只在地上留了几抹光亮。
是玉吗?
男人捡起来满脸不解,茫然转身之后,才发现刚刚被白鸟挡住的地方,有座冰雕的窝,里面躺着两个圆圆滚滚的蛋,看起来可爱极了。
原来这就是它留下的孩子。
男人俯身把蛋抱在怀里,犹豫自己如有可能回家,要不要随之带回。
因为他并不清楚这种白鸟的来历和癖好,如果太过鲁莽,很可能会给家乡带去灭顶之灾。
结果犹豫的刹那功夫,天空中又起清鸣。
男人抬头发现得胜的白鸟再度现出身影,赶紧抱着蛋抱腿就跑。
可是他的两条腿,怎么可能快得过那双足以遮天的翅膀?
没过须臾,白鸟便俯冲着抓住他,一把将他按在地上:“把蛋给我!”
男人好看的脸疼到扭曲,拱着身体护住鸟蛋:“它们只是孩子……”
听到这话白鸟的爪子越抓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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