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白鸟身边的沈桐儿不禁朝窗外凝望; 然后轻声问:“小白,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好起来?难道被异鬼捅了几下就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吗?即使之前遭到莲火灼烧; 也不见你会这样生命垂危……看外面的云彩那么好看,你就不想飞上去瞧一瞧?”
可惜苏晟没回答; 门外却来了不速客。
沈桐儿看到之前在景元宫大殿内强迫小女孩去摸灯的侍女,不禁皱起眉头。
侍女倒是举止端庄平静; 行礼后便道:“沈姑娘,大神官有请。”
“干什么?”沈桐儿警惕。
侍女微笑:“他请来了新的客人,想叫你瞧一瞧。”
沈桐儿追问:“客人?谁?”
侍女卖关子:“姑娘去了便知。”
其实在这里沈桐儿没有挣扎与拒绝的资格; 只能咬了下嘴唇; 听话跟她朝外走去。
卖出门槛的时候; 又不放心地回头嘱咐:“小白我马上就回来,别担心。”
侍女微笑:“你与这凤凰的感情当真很好。”
沈桐儿不吭声。
侍女好奇:“他当真能变幻各种外型吗,就像有的异鬼那样?”
“我也不知道。”沈桐儿不像从前那么傻,才不会随随便便透露苏晟的信息。
况且苏晟也只会变成男人罢了,变成他曾以为的、沈明烛会喜欢的样子。
——
尽管尘世与长天原完完全全是两个世界,但埋在长天原人骨子里的所有习性都未曾改变。
大殿之内又是数不清的华服男女,个个高傲完美如神像。
沈桐儿左看右看,直到走到最前面,才发现齐宇面前被反手绑着的女子竟然是铃鸣夫人。
这女子和她儿子纯属一丘之貉。
沈桐儿顿时脱口嘲讽:“哟,好久不见了,您可安好啊?”
铃鸣夫人的脸色异常惨白,冷声问:“笙儿呢?!”
“他死了,被白鹿灯吞噬成灰烬,连痛都没来及喊。”沈桐儿抬起大眼睛回答。
“不可能!你撒谎!”铃鸣夫人顿时像被抽走了灵魂,整个人都失去了神采,黑白分明的眸子泛出充血的颜色。
沈桐儿想到从前种种,气愤无法压制:“干吗要骗你?他坏事做尽有什么不能死的?!若不是非要袭击我和小白,我们也没机会拿他如何,想想那些被鹿家害死的亡灵,想想琼州那些如同牛羊般的肉人,我倒觉得鹿笙的死法太便宜他了!”
始终待在宝座上的齐宇终于发声:“好了,谁都不用逞口舌之快,凡人有句话说得很好,成者为王败者为寇,铃鸣,你以为你投靠了鹿家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现在你还是我的阶下囚。”
“你们认识?”沈桐儿不禁惊讶。
齐宇冷笑:“她本是景元宫小小侍女,外出办事时结识了鹿白,不仅为他偷窃了我族重要机密、还数次杀害同族,罪恶死不足惜。”
“我没有告诉鹿白长天原的秘密!是他自己感兴趣的!”铃鸣夫人激动地说:“我只是想跟他在一起罢了,如果我告诉他太多真相,他又怎么可能鲁莽横死!”
“你不告诉他真相,他又是如何找到长明灯楼的!”庄宇重重地拍了下宝座扶手。
“随便大神官信不信,反正处死我就是,我也没什么好愧疚的。”铃鸣夫人冷冷侧头:“我活这一次有权利选择我喜欢的人,就算以后变成异鬼,我——”
庄宇不耐烦地打断她:“谁会让你变成异鬼,我族死后一概火化!”
铃鸣夫人这才陷入沉默。
庄宇平息了下心底的鄙夷和厌恶,又改口道:“当然,我也可以让你安度晚年,只要你提供火融膏的消息给我。”
“曾经很多墓里都留有壁画,火融膏被沉在海底,但早被这丫头拿去了,何必问我?”铃鸣夫人拒绝回答。
“你到眼前这步田地,没必要装傻充愣。”庄宇威胁。
铃鸣夫人索性闭上眼睛选择不语。
庄宇也未多费口舌:“将她带入地牢,如鼓没有讲出火融膏的新消息,三日后日落之时准时处死。”
大神官的话语落下,铃鸣夫人就被跌跌撞撞地押下去。
沈桐儿侧头看过,然后问道:“你是从哪里捉住她的?”
“鹿笙一死,他手下的大将黑泽就造反了,铃鸣夫人带着几个奴仆从琼州逃出,正好被我的密探截个正着。”庄宇说:“派去在沙海寻找火融膏的队伍毫无收获。”
“当时只是跟小白约定好,不准他再惦记开天门,所以才随手把火融膏扔了的。”沈桐儿问:“你是怀疑我的话吗?如果不是没有可以担任掌灯使的人,早就杀了我吧?”
庄宇淡淡地说:“沈姑娘想多了,若非白鹿灯的存在,你与我毫无瓜葛。”
正在气氛微妙之时,那个侍女鬼鬼祟祟地冰雹:“大神官,凤凰好像醒了,在追问沈姑娘的去向。”
庄宇似是早就考虑清楚,声音依旧平静:“恩。”
沈桐儿急着说:“真的吗,我要去看看小白!”
“去吧。”庄宇摆摆手。
沈桐儿迟疑:“你不准备控制住我吗,不怕小白带着我逃跑吗?”
“这世界本就不大,你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庄宇站起身来说:“我不是鹿笙,之前对你们鲁莽动手后早觉得后悔,现在既然有求于姑娘,自然还是以礼相待的好。”
沈桐儿听了这些不仅疑神疑鬼,可惜因为心中焦急,还是匆匆寻苏晟去了。
——
白鸟仍旧倒在色彩艳丽的地毯上,胸腹有着微微的呼吸起伏,实在没有办法站起来,看到桐儿冲进屋内,也只是微微地动了下头。
沈桐儿担心道:“小白,你躺好。”
白鸟的黑眼睛里充斥着无奈。
沈桐儿回头瞧瞧那侍女并为跟近,这才俯身在它耳边低语:“这回怎么会伤得如此重?“
”内脏险些被掏空、骨头都碎了……虚弱时身体就会缩小,但我不能缩小,否则谁来照顾你……”白鸟强打精神:“很快,我就能站起来……”
“你自己说羽族如何自私,但却为了我变成这样。”沈桐儿哽咽:“是我没用。”
“傻瓜。”白鸟叹息回答。
沈桐儿说:“庄宇把铃鸣抓起来,急着找火融膏呢,我吃不准他是真的想回家,还是需要长天原开采出来的忘川水……只是现在寄人篱下,没办法带你回来。”
白鸟道:“别急,他老谋深算……我从前,我不知道这些后裔的存在,可以得知他们所掌握的本事在我之上……”
“你别费劲说话,多休息。”沈桐儿揉揉眼睛:“放心吧,我会沉着应对的。“
白鸟这才缓慢闭眸,重新开始养神。
沈桐儿温柔摸过它的头,想去套要些水来泡茶。
没想走出门的时候,腹部又传来激烈的疼痛,她瞬间白着脸捂住。
守在长廊的侍女关心道:“姑娘,你怎么了?”
“给我魂尘,我需要能量……”沈桐儿难受地蹲在地上。
侍女干妈吩咐同伴,伸手去摸她属于异鬼的奇怪脉搏,又瞧见石板地被滴着奇怪的透明粘液,不由摸了摸她的裙底,惊讶道:“沈姑娘,你莫非是……要生产了?”
106。苏安安驾到
在沈桐儿很小的时候,曾听云娘说过; 世间普通女子一生的宿命就是要尽到相夫教子的责任。
但她偏偏能看到异鬼; 以外自己是被抛弃在乱坟岗里、寿命短暂的御鬼师。
所以从未想过去诞下子嗣这件事情; 倒也不足为怪。
与苏晟的相识和爱情; 每分每寸都不符合世俗的期待,包括这个孩子的出现也是意料之外。
不过从得知的那一刻起,沈桐儿就不曾犹豫过半分。
她当然要把孩子生下来才对; 毕竟这是建立一个家的最大的羁绊; 以及沈明烛从来都不可能与苏晟去做的事情。
——
然而初为人母谈何容易?
沈桐儿腹内的阵痛像是要把身体自内而外的撕裂。
虽然被几个侍女按在床上,但她失去控制的怪力却仍使自己频频挣扎开来,险些弄伤大家。
闻讯出现在卧房外的庄宇严肃地吩咐:“这毕竟是只难以揣测的异鬼; 小心她随时恢复真身,喂给她魂尘,能吃多少吃多少; 总而言之要保住她的性命最为重要!”
沈桐儿隐约听到几句; 片刻之后; 就进来几个女侍卫将她五花大绑; 而后很利落地将无味的冰冷昏沉塞进她的嘴里。
能量如闪电般顺着血脉开始扩散。
“小白,小白……”沈桐儿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一会儿想起异鬼们那一张张恐怖的脸,一会儿想起芳菲岛的童年,一会儿又想起冰天雪地中苏晟母亲的死状; 那些跨越了数千年的、本不该属于她的记忆犹如秋风中的碎叶; 根本拼凑不成完整的形状。
守在床边的侍女扶住沈桐儿的胳膊:“姑娘; 你可千万要绷住这口气,如若昏死过去,不仅自己有危险,孩子恐怕更要完了。”
沈桐儿满脸是汗的点头答应。
“现在谁也不知道你怀的是个什么,但我们会尽最大努力保住你的性命,要坚强。”侍女又安慰,而后将清凉的毛巾放在她的额头。
沈桐儿根本再也听不清楚周围的议论纷纷。
她痛到不能自己,嘴巴里塞了布,便唯有发出惨烈的呜咽。
时间像是在辛苦中完全凝固。
仿佛过了一瞬、又如同跌入漫漫长河。
当全身都被汗浸透的沈桐儿终于感觉到孩子被拉出体外,顿时像散了架似的,连合上腿的力气都没有。
她的长睫毛湿漉漉的,迷迷糊糊努力张开。
结果被侍女惊恐地捧在手里的并不是颗蛋,也不是恶心的异鬼幼仔,而是只红色的小鸟,比只成年鹌鹑大不了多少,微微颤抖着眼皮,身体却蜷缩着一动不动。
还活着吧……
沈桐儿心跳如雷。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熟悉的呼唤:“桐儿……”
沈桐儿瞧见满身伤痕的苏晟,顿时失去力气摔入梦乡之中。
——
星月升天,凉风阵阵。
虚弱沉睡的桐儿是在全身发冷中难受醒的。
她嗓子痛的根本无法讲话,竟然发现自己缩在厚厚的棉被里,却还是瑟瑟发抖。
跪坐在床边的苏晟同样没有多少精神,听到动静后倒是立刻睁眼:“你还好吗?”
“小白,我特别冷……”沈桐儿沙哑而含糊地说。
苏晟赶紧把暖炉捧进她的被子里:“也许你该离白鹿灯近一点,但我不能碰它,孩子带走了你绝大部分能量,所以才会有如此感觉。”
“你好啦……我不想惊动你的……”沈桐儿眼眶湿润,她很感动他选择守护在自己身边、却没勇气提起沈明烛的前因后果。
“先别讲话了,就算是为了保你平安,我也要撑过去。”苏晟轻轻抚摸她的长发:“睡吧。”
沈桐儿很想看看孩子,又有点怕它已经夭折了。
苏晟和小姑娘相处这么久,自然明白她脑子里在想什么,赶忙把个精致的锦窝捧来:“安安已经睡了,它现在每天都应该睡很久才能健康长大。”
沈桐儿张大眼睛望向他怀里可爱的小鸟,发现那潮湿的绒毛已经蓬松,更像是充满朝气的橙色,看着让人联想到初春的花朵,不由露出温柔的笑意。
“和我们料想的不同,安安并不虚弱,反而能量格外强大。”苏晟将小鸟放在桐儿脖颈边:“不过并不是纯粹的羽族的力量,我还无法清楚的判断。”
母性绝对是种不需要教授的本能,沈桐儿根本不在意这些,瞧着刚刚出生的苏安安,心中泛起了无数爱意,几乎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拿来堆在孩子面前让它快乐,原本有些忐忑寂寥的心情,也被幸福充满,呆看了很久才问:“你叫孩子安安,当真是个女孩子吗?”
“恩。”苏晟眼神略显古怪。
这时本在打瞌睡的小鸟顿时睁开漆黑乌亮的眸子,发出不满的鸣叫:“叽叽叽!”
沈桐儿红着鼻尖笑:“小白骗人,我倒瞧着像个男孩儿。”
“叽!”苏安安得意颔首,然后又亲昵地去蹭她的脸,像个毛球似的扎进了桐儿的怀里。
这份亲昵让沈桐儿顿时泪下。
本在微笑的苏晟不由怔愣:“你怎么哭了?安安没事,我们不该高兴才对吗?”
“你们的眼睛一模一样……”沈桐儿哽咽道:“我好开心……”
“傻瓜。”苏晟俯身拥抱她。
这时沈桐儿才注意到他的腰腹还透着血迹,显然之前重伤未愈,全因要照顾自己而苦撑。
日子好像永远也过不好呢,两个无处安身的怪胎,总是越搞越糟。
可至少彼此还在一起,现在又有了孩子。
以后,只会朝美好的方向走吧?
沈桐儿缓缓闭眸,嘴角残留的一丝笑意上,落下了苏晟的亲吻。
——
景元宫常常有新生儿出现,这本来没什么了不起。
但异鬼和“凤凰”的后代还是异常引人注目。
特别是父母双方都和伟大的掌灯使沈明烛息息相关,庄宇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
他次日一早就拜访到沈桐儿的房间,本想着找机会打探下那小红鸟是否畏惧莲火,结果进门久瞧见它站在白鹿灯旁边好奇地去啄火芯,不由惊讶停步。
107。一家三口
生存是羽族血液里最重要的种族记忆; 所以苏晟这次虽被鹿家几个极端强大的异鬼围攻; 但有生命危险的几率并不大; 这些日子之所以那么痛苦; 更多的是在与身体的本能作斗争——不能以变小变虚弱作为活下去的方式; 因为那样躲进蛋里话,就再也不可能有旁人去保护沈桐儿了。
结果一份爱的责任还没有顾周全,却又横空出世一个小生命。
苏安安还真的会挑父母最麻烦的时候露头。
这日沈桐儿终于能迟缓下地,瞧见苏晟坐在桌前对着托盘里的魂尘发呆,不由问道:“怎么了; 你在愁什么?”
“庄宇要控制我们,利用你打开天门,这个目的他已经明说了。”苏晟皱眉:”可如此大量的魂尘我却看不出半点异样; 难道他不怕咱们两个填饱肚子逃之夭夭吗?”
“这个问题我也困惑过,而且房间内外连双监视的眼睛都找不到,百思不得其解。”沈桐儿抱着安安落座。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压根不怕我们逃跑,这几年从来都把你我的行踪掌握在手里; 走南闯北也好、躲在破庙里逃避世事也罢; 全在这些长天原后裔的监视之下。”苏晟像往常一样理智的分析道:“而且现在鹿笙虽然死了; 战争却没有结束; 鹿家内大小势力各立门户、天南海北的异鬼各司其主,形势只能更加纷乱; 除了危险还是危险; 他断定你我肯定会在权衡利弊之后留在这里与他合作。”
“这样说也没错; 想到凡人和异鬼那般搏命厮杀的画面,我就担心会伤害到安安,倒不如在这里吃喝不愁呢。”沈桐儿叹息,压低声音谨慎地说:“但是绝对不能给他开天门,也不能告诉他当初的大洪水之灾与长天原的覆灭都是你搞出来的麻烦,否则他一翻脸后果不堪设想。”
“桐儿,你信他当真渴望回到家乡吗?”苏晟问。
“信他个大头鬼,长天原何时成他的家乡了?我左思右想,这人明明是在尘世出生、在尘世长大的,所以倒宁愿相信庄宇也想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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