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是震天。”欧阳啸天的眼里涌起一抹无奈和心酸。
“不，你不是，天儿早死了…我儿子早死了，是我害死的…”燕泓泠突然睁大双眼，看到鬼一样惊恐的看着欧阳啸天，嘴里不停说着自己害死了儿子。
欧阳啸天不惊讶她的反应，他已经从冰蝉子里老人口中大体得知当年的一切。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燕泓泠居然狠心到亲手给自己的儿子下毒！
“母后，我还活着。你是不是很意外？”欧阳啸天冷了冷眸子，一脸心痛。这种语气和自己的母亲说话，他何尝舒服？
燕泓泠无神的双眼更加黯淡了，看着眼前高大伟岸的帝王，在他脸上，她似乎又看到了皇上的影子，她的眼里有了一丝光彩，随即又失望的没落了。
她怎么不死呢？她亲手对自己儿子下毒，这样恶毒的母亲是要天打雷劈的啊！她怎么没有被老天惩罚呢？
“天儿，娘对不起你…”燕泓泠话音刚落，心头不是滋味，双手掩面，嚎啕大哭起来。
“母后，为什么？告诉我到底为什么？”看着燕泓泠已经花白的鬓角，欧阳心里也凌乱，这个幻想过无数次的仇人，他多少次梦里都想把他碎尸万段，当他知道仇人就是自己的生身母亲时，他那一刻，彻底，彻底的认命了。
燕泓泠哭了很久，那凄惨的哭声似乎一半是哭给自己，另一半则是哭给她的儿子。再次抬起头，她颤颤巍巍走到欧阳啸天面前，哆嗦的手想要去触碰他的脸，却被欧阳啸天不动声色的躲开。
“娘知道，娘万死难辞其咎，娘对不起你，害你受了那么多苦…都怪娘，一切都是娘的错…”
燕泓泠失去目标的瞳孔，就傻傻的看着欧阳身后的地方，停顿片刻，再次开口似乎想把埋藏心中多年的压抑和委屈一股脑给抒发出来。
“你父皇曾经非常宠爱娘，娘也深爱着你的父皇，深爱到恨不得他只属于娘一个人。但自古君王多薄幸，他是一国之君，后宫三千佳丽，断然不会永远只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他的其他妃子各个处心积虑想要博得宠幸，每个人之间都有着或明或暗的斗争。我本是随性之人不喜和人争风吃醋，只希望好好伺候你父皇，让他看到我的好，让他心甘情愿的也对我好。”
燕泓泠的嘴角在提到商炀时，微微上扬，这个痴情女人，估计到死也是不会忘记他的，她是真的爱他入骨。
欧阳啸天不插嘴不打断，就那么面无表情的安静的听着。
“娘很幸运，就算你父皇做不到专一，但对于我，他也做到了一直宠爱有加。直到董云的进宫，一切都变了。她美的那么妖娆，那么恣意，那么热情，你父皇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自己要败在这个女人手下了。我内敛，我含蓄，我无法像董云那般如同藤蔓一样紧紧锁住男人。我就眼睁睁看着你父皇一点点，一天天，逐渐沦为那女人的裙下臣。”
燕泓泠的脸色越发难看，似乎当年的辛酸寂寞和无奈再次重演，眼泪也止不住滑落，削瘦的脸庞，空洞的双眼，欧阳啸天的心也被微微扯动，一丝疼瞬间蔓延。
“在你的父皇，第九十天没有来看我的时候，我如坐针毡浑身乏力。他的冷落抽走了我所有的信念快乐和力气，我发脾气，我在宫中砸碎了一批又一批他送来的东西，我不心疼，他若不来看我，我要这些没有生气的东西作甚？我要的是他的人，他的心。他夜夜留宿董云的寝宫，他为此甚至荒废早朝。后宫其他妃子也是看在眼里恨在心头，彼此之间也有恶斗，无非是希望整出点事来，博得皇上的眼球和注意力。我无心和她们斗争，却也成为了她们斗争的牺牲品。”
“一日，我心情低落，差人给我送来酒菜，自斟自饮，我没有喝几杯就不胜酒力醉了，再次醒来，居然看到自己和一个光身的男人滚在床上。我还来不及反应，你父皇就搂着董云和一干贵妃们翩然而至。所有的解释都化为乌有，让我失望的是，你父皇居然都不给我开口申辩的机会！他就说我不贞，淫乱后宫，把我打入冷宫！根本不理会那时我也是有孕在身！”
看着母后的情绪激动起来，欧阳啸天暗自叹了口，还是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怕她的后背。
“天儿，娘恨你父皇，曾经多爱他，如今就多恨他！他再对我如何薄情寡义，我可以忍受，但他不可以那么对待你，你是我们相爱的结晶哪！他对你不好，就是在抹煞我们曾经的恩爱，这是我无法容忍的！在冷宫里，我又气又恨又怨，下人们看我失宠，又在冷宫，根本不把我当主子看。我几天也吃不上一口热饭热菜。后来多亏云大将军，暗中打理一番，才找了几个贴心的下人来照顾我。我恐怕是受的刺激太大，我没有地方发泄，唯一在我身边的就是腹中的你。我慢慢的就把对你父皇的恨，转移到他的孩子上，我要报复他！”
静静的听着燕后的血泪控诉，欧阳啸天才知道，他的母后，大腹便便还要打扫洗刷冷宫，如何在刚生下他没几天就被迫在数九寒天里洗其他妃子的衣服，而不理会饿的嚎啕大哭的自己。商炀，他的亲生父亲，居然愚蠢的认为，他不是他的种，是野男人的种！
这一做法，把母后所有残留的理智和母爱全数毁灭，她开始对欧阳啸天不闻不问，任由他饿了哭了尿了病了冷了热了，她都自己呆呆的望着天空，如此艰难的时日，老天也没有夺取欧阳啸天作为一个生命的生活的权利，云尚武将军河木晚秋夫妇不时打点，多少拯救了这个可怜的孩子一把。
“天儿，在你四岁那年，娘终于不愿意继续在冷宫里了此残生，娘不想活了，因为看不到任何你父皇回心转意的迹象了，娘绝望了。你虽是他儿子，也是我儿子，我不希望他看到，也不希望你认他这个爹。我给你下毒，我就是不想让你们父子有机会见面。我就算死，也要带着你一起。喂了你毒药，娘也跟着放了一把火烧了冷宫，我抱着你，安静的坐在火里，大火过后，这里就干净了…”
“后来我被冰蝉子老人救了，你也被人救了对吗？哪怕你被人救了之后，也没有想过来找我对吗？也没有想过给我解药对吗？母后，你真的那么恨我吗？就因为我是商炀的儿子？！”
欧阳啸天的心倏地锁紧剧痛起来。
父债子还？
150章 血浓于水
“天儿，解药早就被娘给扔了，娘一心求死，不会给自己退路。或许是命不该绝，我们都被人救了。如果没有人救我们，我们是不是早解脱了？”
燕泓泠轻轻一笑，扬起的眉头和解嘲的神情，依稀可见青春时的风华。
“母后，你可知我这一生有多残败不堪？多年的雪山隐匿生涯，多年的绝情绝爱，我忍受的痛苦不比母后少半分。母后为情生恨，我却要无辜的承受爹娘的爱恨情仇带给我的恶果。母后，你知道吗？商炀的子嗣，只有我和商震华了。商震华被我囚禁，而我也拜母后所赐，此生无后。现在，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就算后宫三千，也不会有半个属于我的孩子！我该放了商震华么？我该给他找来一堆女人，让他们开枝散叶给我西商皇室留点血脉？”
看着欧阳啸天赤红的眼睛，燕泓泠似乎看到了一丝杀气。她现在无言以对，当时被仇恨冲昏了头，根本就不给他们娘俩留活路，哪里会知道后续有这么多的麻烦事呢？
“母后，你知道我最心痛的是什么吗？我深爱一个女人，我却无法生一个和她共有的孩子！不仅如此，我还要把她拱手相让！我最爱的女人做不了我的皇后，却成了其他四个男人的妻子！这样的局面，就跟把我脱光在大庭广众下鞭打一般让我难堪，让我憋屈，让我生不如死！我痛恨，为什么我没有在很小的时候就死去！死了倒真干净！”
长呼一口气，多年压抑的怨气似乎也抒发不少。欧阳啸天紧握拳头，用力的指节也跟着发白，眼前又浮现了千筱蝶巧笑盼兮的娇美，和被其他男人拥有的场面。
“啊！”欧阳仰天长啸，那声音穿过九霄，传递的很远很远。
“天儿，杀了娘吧！娘愿意死在你手下。”燕泓泠走到欧阳身边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眼睛轻轻阖上，一脸从容。
看着自己的母后如此要求自己，又一次把死字挂在嘴边，欧阳没由来的烦躁和暴怒！
“够了！够了！你住口！我不想再听到再看到你在我面前寻死觅活！我受够了！”
盛怒的推开燕泓泠，欧阳啸天无法平静，把屋里所有东西都扔在地上，以此发泄。
倒在地上的燕泓泠，眼泪扑簌的滑落，这么多年，她也想开许多，自己当然的偏执和疯狂，却活生生害苦了自己的儿子，她的一生已经毁了，她反手又毁了她的儿子！事实上，她现在并没有体会到一丝报复的快感，反而是深深的强烈的自责和愧疚。她究其一生，太失败了。
如今她连祈求儿子原谅的资格都没有，她活着真的是没有任何意义了，这世界上再无什么可以令她眷念了，想到这里，燕泓泠从地上站起来一头撞在大理石桌角上，额头头破血流，鲜血顺着白皙的面庞滴滴滑落…
听得声响的欧阳啸天立刻扶起倒地的母亲，“来人！宣御医！”
看着陆陆续续走出走进的御医还有宫女下人，宇凡的脚步硬生生的停在了门外。敞开的房门，燕泓泠躺在床上，还处于昏迷之中，欧阳啸天坐在床边，拧紧了眉头，黑眸闪了又闪，盯着床上的人。
宇凡垂下眼眸，瞬间敛去所有情绪，抬脚轻轻走了进去。
“皇上，母后她还好吗？”站在欧阳啸天身侧，宇凡轻声开口。
欧阳啸天早就知道门外有人，只是看她也没有其他动作，才不计较。现在她主动来探望，他也没有必要非要拉长脸对待她。
“御医说了，晚膳十分就会想来，并无大碍。”
听到欧阳啸天的答复，宇凡内心激动的要死，但面上依然保持神色自若。
“那皇上您去休息片刻，这里就让臣妾来照看吧！”宇凡挂着体贴的微笑轻轻抚着欧阳啸天的胳膊。
“皇上，臣妾看您脸色不好，要不臣妾差人给您送碗参茶？”
“不用了，你先出去，朕要自己静一静。”欧阳啸天微微不耐烦，抬手挥了挥，宇凡瘪嘴，心里委屈，却只好先忍着。
良久，直到房内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母子二人的时候，欧阳啸天这才回过神，心口一阵闷痛，看着燕泓泠，他既陌生又熟悉。往事一幕一幕浮现脑海，挥之不去，想爱难，想恨似乎更难。这也许便是最折磨人的地方。
就如同他和千筱蝶，明明相爱却无法相守，明明分开却依然挂怀，欧阳啸天长叹一声，轻轻握住燕泓泠的一只手，入手的冰凉和骨感，让他没由来的心疼。
“母后，如果你不嫁给父皇，如果你不生下我，那么一切该多好？我不想恨你，但我也无法爱你，父皇的薄情寡性，你悉数报复到我身上，你有没有想过我是无辜的？我难道就应该为父皇的负心承担责任吗？如果这个责任一定要我承担，我宁愿母后不要把我生出来！我宁愿当时就死掉，我不要承受那么多年的苦痛，我更要遇见她爱上她！”
欧阳啸天无声的垂下两滴男儿泪，一拳狠狠砸在床沿，可是手上再痛，也无法抵消半分内心的伤痛。
“母后！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良久，屋内安静的一根针落地都可以听到。
“母后，不管怎么样，从今往后，我希望你可以活的开心一点，哪怕不是为我，为你自己也可以。你是我的亲娘，无论如何，我也无法抹煞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血浓于水，我虽冷酷，但这一点道理我是懂的。所以，母后，早点醒来吧！”
欧阳啸天说完，转身大步离去，却没有发现，床上他的母后，眼角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顺着耳畔就没入了鬓角…
151章 难缠的夫君
阳春四月冰消雪融，气温逐渐回升，天气也普遍是阳光灿烂，又是一年踏青时。芳草萋萋，微风吹过，阵阵青草香漫入鼻端。清明之日，天气并未落雨，千筱蝶带着小心阳去了爹娘的坟头上祭拜，看到坟前已经有人捷足先登，摆好了鲜花，祭品还有一坛上好竹叶青，千筱蝶欣慰一笑，这番细心周到，怕是除了他，再无旁人。
小心阳很懂事的跪坐在坟前，认真的看着娘亲点蜡烛上香摆供品，一点也不闹腾，乖巧的让人疼爱。
“爹，娘，筱筱来看你们了。你们在天堂还好吗？筱筱很想念你们！如今我也有自己的孩子了，这才体会到为人父母的艰辛和不易。筱筱很惭愧，没有在你们健在的时候好好尽孝，如今你们也因为女儿的牵连英年早逝。筱筱真的对不起爹娘…希望爹娘原谅我…”
千筱蝶说着说着，泪水就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小心阳看到娘亲哭泣，也跟着哇哇大哭。
“宝宝乖，不哭哦，外公外婆希望宝宝开开心心的，宝宝不哭哦，来，妈妈抱抱…”千筱蝶忙不迭的擦干眼泪转身去哄心阳。
可惜，小心阳怎么也不买账，看到千筱蝶来抱自己反而哭的更厉害，千筱蝶头大，平日里都是几个夫君来哄宝宝，她还真没有好方法。正头疼之际，就听到由远及近的一阵马蹄声。
一身靛蓝的轩辕狼就及时出现了。
“阳儿，怎么啦？爹爹来了，乖，不哭啊…”俯下身抱起儿子，轩辕狼一脸宠爱，同时不忘拉起千筱蝶，一手搂住她的腰。
看到平日里陪自己最多的爹爹出现了，心阳很配合的破涕为笑，抱住轩辕狼就吧唧一口亲了上去，混合着鼻涕眼泪，抹了轩辕狼一脸。
“轩辕狼你怎么来了？”千筱蝶这才长吁一口气。
“我看你们娘俩都穿的单薄，出门急，都等不及我给你们再那件外衣。这个季节冷暖无常，我担心你们受凉给你们送衣服来顺便一起回去。”
轩辕狼看心阳不哭闹后，将其放下，自己郑重其事的在千南风和燕宁的坟前，重重叩拜了三下。
“将军和夫人放心，在下一定好好照顾筱筱不让她受半点委屈，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来换取她的幸福。”
一阵风拂过千筱蝶刚刚点燃的蜡烛，烛火左右摇摆，火头在风过后就直直的竖立起来，熊熊的燃烧着。似乎在昭示着，九泉下的两人对筱筱的祝福和欣慰。
“轩辕狼，你…”千筱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看着一脸认真诚恳的轩辕狼，不明白他为什么动不动就说这些很沉重的话。
“没事，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我很早就想告诉他们了…时间不早了，走吧！今天家里可热闹了，心阳的大小爹爹，都来了…哎，又要和我抢…”轩辕狼低低叹气，搂住千筱蝶抱着儿子，就跃身上马，不一会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喂，我说你怎么那么闲？国家朝政不需要你管么？跑这里这么勤？！”云轩十分不满的看着一身便服却帅的冒泡的夏昊焱，心里不舒服，这么帅，那筱筱见到万一喜欢怎么办？他好不容易才和轩辕狼达成协议，就他们两人陪着筱筱倒勉强罢了，如今这厮又来凑热闹了。
“朕想皇后了，自然要来。关你何事。多事。”夏昊焱口气很大，根本不理会云轩的不满。
“拜托，你明明半个月前刚来过，怎么又想了？”云轩也不依不饶没完没了的质问起来。
“懒得理你。你管我。”夏昊焱说完，走进房间，砰地一声紧闭大门。
千筱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