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也不出他们的所料，第二日，杨忧就将所有人都召集起来，神色之间，看不到平时的一丝温和。
“自淮江府东北岸，一直到修岳府，有地阶凶兽领着无数海兽犯边，吞食残杀修士、凡人，各大门派紧急征调金丹以上的修士，前往那里驻守。我们安河盟由乐凌清长老带队，你们想去的都可以报名。不过你们要想清楚，这次的危险，可不比以往。”
杨忧的声音低沉而压抑，众人听着，心神都为之一凛，知道此事不是玩笑。
不过就算危险，他们也想去。他们是修士，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其他修为更低的人就这样无故惨死？
杨忧看他们那坚毅的表情，脸上的凝重之色终于稍减。
“都想去的话，就抽签吧，有一半人要留下巡视周围的城池。还有，可能会有几个人要与其他门派联手，深入敌穴，查探情况。”杨忧说完，其他修士都纷纷应是。
眼看着他们被魏桦带领着下去抽签，杨忧与没有闭关的几个化神修士对视了一眼，在这片沉重中，不自觉浮起了一丝清浅的笑意来。
不管结果如何，他们总是为自己盟内有这样的弟子而感到骄傲的。
第98章 潜入任务
苏婉和江祈渊只出了一人去抽签； 抽到的结果是参战。
柳宇晗也同样抽中了，只有戚惊天并没有中签。不过他也不像其他修士那样幽怨，反而很是平静。
两边都是任务，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杨忧并没有直接宣布潜入任务的人选； 他让魏桦记录名册之后，就分别留了几拨人来谈话。
苏婉几人是同一拨，那些长老也没有离去，而是定定地看着他们； 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我听说云海宫的事情是你们揭露的？”杨忧也同样打量着他们，突然开口问道。
三人有些意外； 不过当初的事情闹得那么大，传上来也不稀奇。
“回盟主的话； 是他们潜入，我负责回去报信。”柳宇晗率先解释道。
不过解释完毕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但是如果盟主想选人潜入的话，我想申请一起。”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 柳宇晗也已经放下，但是听说有这个机会； 他还是希望能跟两人一同前去。
江祈渊看了苏婉一眼； 点了点头，后者便上前一步，笑道：“是； 因为之前我们遇到了一些事情； 所以对于伪装略有些心得。如果需要人选； 我觉得我和表哥还是比较合适的。”
苏婉没有将话说死，但也明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杨忧点了点头，他也猜到这几个人会同意：“我们安河盟一共会出四个人参与潜入任务，另一个是你们乐欣师姐。”
目前盟内的小辈里，最擅长演戏的就是乐欣和魏桦，不过乐欣与她的师尊更像，又护短又擅长坑人，而且在其他门派中也有不小的名声，所以最终他们还是决定让乐欣带队。
“你们三个都跟她一起，今晚就启程。”
“是，盟主。”听他没有多解释，三人也没有问，只是恭敬行礼后便退下。
几个从安河小世界突破而来的化神修士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都有些怀念，也有些反思自身。
看着他们不卑不亢、不骄不躁的模样，他们就不由得开始审视自己对盟里的小辈是不是太过放纵溺爱。
安河盟虽然不算大门派，但也绝不是小门派，盟内又没有多少明争暗斗，所以这些人的性子总是特别的……散漫？
这次的抵御凶兽事件，虽然危险很大，但也能好好磨磨他们的性子。至于更重要的任务，自然不可能给他们试手，只能交给靠谱一点的晚辈来。
毕竟这三个人不会看到一点风吹草动就迫不及待地上去动手。
既然要潜入，那苏婉二人也不可能放着两个小家伙留在这里。他们传讯给杨忧说是要将两个小家伙送到城里寄养，杨忧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
走完了这个流程，江怀林和苏雨莲都散去实体，重新回到了本体之内。
“这是盟主和长老准备的，你们各自收好，以防万一。”从城池里赶回去之后，正好就是出发的时间。
乐欣没有多问他们去了哪里，只是等他们一回来就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交到了他们手上，然后一边领着他们上飞舟，一边跟他们讲解道：“潜入的事情会分组完成，大概两个门派一组。除了组内成员以外互相之间并不知道其他人的身份，以免出差错，毕竟……到了玄阶以上，凶兽基本都有灵智了，甚至可以幻化人形。”
别看乐欣表面上不怎么像听话的人，但她和魏桦都是安河盟最靠谱的两个小辈。
苏婉听她这么解释，对于一些情况也心中有数了，不过她还是有些事情不太明白：“那我们怎么潜入？”
乐欣本来还不明白杨忧的想法，因为这三个人跟她比起来年纪小得多，又不熟悉中世界的情况，这么危险的任务怎么也轮不到他们。可是一听苏婉这么问，又看另外两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顿时了悟为什么杨忧会选择他们。
“修士内部有人倒戈，但不知道跟大门派有没有关系，所以我们的潜入计划其实危险性很大，因为对方很可能提前得到消息。因此我们一开始就是隐匿气息，后续再伪装成那些内鬼，查探实情。”
乐欣说完，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严肃了，连忙补充道：“不过别担心，我们查不到情况也没什么，因为一般就是查不到的。”
乐欣的补充说明很是出乎他们的意料。不过对方也是一片好意，因此虽然自己并没有担心，但还是非常顺从地应了声“是”。
乐欣对他们的态度很是满意，要的就是这种队友：“你们先去休息吧，没那么快到。”
她的话音落下，自己就先转身走了。
余下的三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对视了一眼，各自回了房。
最终他们与另一个门派的汇合地点，是在淮江府的一个小镇外。
那里渺无人烟，他们也是花了好一会的功夫，才找到提前到达的那几个修士。
“安河盟，乐欣、江祈渊、柳宇晗、苏婉。”乐欣看着眼前一水的男修，不禁挑了挑眉，当先介绍道。
这几人也知道自己的队友是安河盟的人，不过没想到带队的竟是乐欣这个鬼见愁，更没想到有这个名号的乐欣，外貌竟是那么的无害，一时间都有些怀疑传闻。
“九曲门，王留、欧阳越、冯修、许江竹。”九曲门领头的也是一个元婴中期的修士。
三人在来的路上听乐欣说过，九曲门是此方中世界排名前二十的大宗门，门内修士的品性不错，掌门更是为人敦厚，不然也不会被分配到和他们一组了。
乐欣向来吃软不吃硬，看他们态度尚可，对着她和苏婉也没有什么轻视，自然不介意给他们一点颜面：“不知几位道友可有计划了？”
“计划谈不上，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先了解一下每个人的特长，再来一起制订。”王留同样很是客气。
他之前也担心安河盟的人脾气会不会不太好，现在看来，倒是比另外的那些大门派的人好相处的多。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脾气不好的估计也不会被派来执行这个任务，不然岂不是一不小心就会暴露？
既然王留没有独揽大权的打算，乐欣也不会跟他客气，几人就坐下开始商讨情况。
他们商讨的时间并不长，毕竟消息得到的不完全，最终也只是确认了一下队友的情况，确定了潜入的地点，就开始各自换装。
他们都带了易容丹，服下之后样貌都有所变化。不过安河盟这边的易容丹都是苏婉提供的，效果比较奇特，那易容效果跟换头也没有区别。
乐欣招出了一个水镜，看着镜中自己成熟的风情，感觉非常满意。
看来回去之后可以向苏婉多采购一些这种东西。
“既然大家都已经换装完，那就出发吧。”看完了苏婉提供的丹药的效果，九曲门的人顿时明了应该怎样对待这个修为最低的女修。
虽然炼药师的战斗力不怎么样，但他们执行的是潜入任务，有这么一个人在，他们的安全性只会大大提升，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苏婉出事。
乐欣让苏婉提前准备易容丹的目的也正在于此，看到他们识趣，心中也很是满意。
她向来不怕对手强大，最怕的就是队友愚蠢，不过现在看来，她的每个队友都很靠谱。
从他们这里出发，大概两日的功夫就到了战线边缘。
因为突然袭击的缘故，海岸线边缘的很多城池已经彻底沦陷，变成由凶兽控制着修士驻守。
这些凶兽虽然大多是海兽，但到了人阶以上，海兽就已经能长期停留在陆地，所以每个城池里，都能看到这些奇形怪状的凶兽在街道上行走。
它们一边走一边不怀好意地看着城池里残余的凡人修士，饿了就随意抓过一个人来撕碎，然后塞进嘴里吞下。
还是新鲜的血肉好吃。
江祈渊本来不太明白这些凶兽留着那么多人做什么，结果这个场景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转过身，不想再面对街上的场景。
其余几人也是悲愤不已，恨不得冲上去将人救下来，可是这不是他们的任务，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沉默地隐匿在这个小屋里，跟江祈渊一样，连街上的场景也不敢多看。
乐欣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幸好来的是冷心冷情的自己，否则换成那些个同门，看到这些恐怕已经忍不住冲上去了。
“夜晚分开行动？天亮了回来这里？”看清了城中形势之后，王留便传音问道。
几人都是点头，认可了他的方案。
苏婉理所当然地跟了江祈渊一组，分到了城东，只等夜幕降临，就开始行动。
“也不知盟内其他人怎么样了，有没有可能推进防线把这些人救下来。”等到只剩自己人的时候，苏婉终于忍不住低声说道。
江祈渊回头看了她一眼，哪怕面容不同，但对方的眼神依然跟以前一样明亮：“我们也未必不能偷偷救点人，先查探，回去再跟他们商量救人的事。”
江祈渊的话很简短，说完就握住苏婉的手，也不再出声。
苏婉一直还担心他的情绪，听他不仅没有失落，反而连两全之策都想好了，心中大定：“好。”
第99章 人？兽？
大约是吃饱了； 夜色降临之后； 两人在街上躲藏着查探时； 虽然见到了凶兽； 但没有再看到它们食人的场景。
两人不自觉松了一口气，借着夜色，避开那些巡视的凶兽，一个街区一个街区地寻找线索。
也许由于城东是凡人区的缘故，活下来的人比较多。他们一路走过； 都能在那些看似破败的房屋中，发现小心翼翼藏在柴房或是地窖中的人。
他们也没有去打扰这些人，只是沉默地继续往前搜查，一直到了子时，他们选的这条路线即将走完，他们才发现第一个异常。
“这是凡人还是凶兽？”他们正准备绕过一个房子的时候，脚步突然一顿； 视线都转移到了旁边的屋子里。
这是一个破烂的房屋，虽然破烂； 但看得出墙面窗棂还很新； 明显是因为最近的意外才损毁的。
街边有微弱的明光符； 光芒透过窗棂落入了屋内，将整个房子分割成了光明和黑暗两个部分。
而在那黑暗的； 光芒无法照到的角落里； 一团黑影正在那里蜷缩着。如果不是他们有神识； 恐怕根本没有办法发现。
但也正因为他们有神识； 他们才意识到这团黑影的情况是何等地离奇。
从他们收到的灵力反馈上看，这团黑影应该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但偏偏从形状上看，这团黑影又有收起的翅膀和长长的毛尾，怎么也不像是一个人。
正在他们犹豫间，他们查探到的灵力又发生了变化。
他们能感觉到屋内的黑影慢慢有了灵力，就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只……凶兽？
“……进去。”江祈渊终于忍不住传音道。
苏婉点了点头，跟着他一同，抓住风吹木门的时机，一闪身就进了这间简陋的房子中。
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那个黑影颤抖了一下，蜷缩得更小了。
因为靠近的缘故，苏婉和江祈渊能明显看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团黑影的轮廓越来越不像一个人，也越来越像一只低阶的凶兽。
两人心中都是一惊，还为反应过来，就看到那个黑影艰难地往前爬了爬，指甲刮在地面，留下刺耳的嗞呀声，也留下一道道暗红的血印。
“杀了我……”这团黑影不知道眼前是不是真的有人，他只是用尽了最后的理智，爬到了明光符能照到的地方。
两人这回彻底确认，这团黑影真的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年轻俊秀的男人。
他的脸上已经慢慢覆盖了鳞片，眼睛也开始转变成猩红的兽瞳，可在那逐渐癫狂的红色中，依然残留着他作为人最后的渴望。
“杀了我……我不想变成怪物……”黑影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沙哑又难听。
他近乎绝望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双手不住地试图剥下手下的鳞片，可是不管他怎么剥，那些鳞片都好像长在了肉里一样，只留下了一滴滴鲜血，沿着他的指尖……不，爪尖落到了地面。
就在他即将彻底绝望的一刻，他看到了一把剑，以及拿着剑的一个人影。
该怎样形容这个人影呢，虽然他背着光，自己完全看不出他的容貌，但他能感觉到，对方是何等的清雅出尘，就好像是他年少时见过的“仙人”一样。
他不自觉伸手紧紧抓住了这人的衣摆，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求求你，杀了我……”
他的音调骤然拔高，夹杂着无法言说的狂热与喜悦。
江祈渊蹲下身，听着他重复不断的嘶声哀求，对上他绝望又挣扎的双眼，在他彻底演化成爪子的手不自觉松开衣摆的一瞬，终于忍不住闭上眼，手中长剑一送，全然没入了对方的胸腔内。
“谢……谢谢……”剧痛来临的那一刻，那团黑影蓦然松了一口气，然后开心地笑了起来，隐约可以看出之前清秀的模样。
他本来以为自己也要跟那些人一样，变成无知无觉的怪物，没想到居然在临失去意识前，能等来这么一个救他的人。
他仰头看向江祈渊，眼中没有对他晚来的抱怨，更没有恨，有的只是对这世间浓浓的眷恋：“我……好想他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在这里戛然而止。
苏婉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看着地上躺着的那个人不人、兽不兽的存在，心中升起了比白天更为浓重的窒息感。
比起死别，她更怕故人不再是故人，变成自己再也不认识的陌生人。
而比起死亡，大部分人也更害怕变成一个无知无觉的凶兽，只知道残杀。
“我们将他带到郊外，撒入河流之中吧。”苏婉说话的时候，一团暗沉的火焰已经缠绕上了地上的人影，很快就将他整个人烧成了灰烬。
江祈渊轻叹了一声，挥手将骨灰收起，已是默认了苏婉的打算。
“换条路回去吧，时间也差不多了。”江祈渊一边说，一边重新隐匿了气息。
苏婉有些迷茫又有些难过地看了这个房子一眼，将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再将江祈渊的衣角割下收好，同样服下了匿息丹。
她本来是想找到线索的，可现在她都不知道，接下来的行程里，她还希不希望再看到这样的线索了。
最终他们的行程里，还是没有发生第二段插曲。
他们沉默着回到了出发的那个屋子里，其他人也早他们一步，顺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