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们有仇?”她极力想镇定下来,却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
“怎么会?我们可喜欢你了!”胖子居高临下,带着猫戏老鼠似的张狂。
“但指使你们的那个女人跟我有仇,对吗?”
那胖子立刻呆住了。好几秒后,他才满脸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她是个女人?”
苏郁檀想:有两件事可以确认了。
第一,这伙人的确是受人指使;第二,指使他们的,的确是个女人。
她飞快地回答了胖子:“因为只有女人,才会用这种手段报仇。如果你跟人有仇,你会用这种手段报复他吗?”
一边说,她一边在心里迅速过滤会仇视自己的人。
她小时候脾气很倔,可现在脾气已经好多了。
生活中,她自认从未结下任何仇家。她的人生已经够不容易了,不需要用仇人来增加难度。
所以这个仇视她的人,是她在工作中得罪的。
她在工作中只得罪过两种人。
一种是她做抗压能力测试员时,没通过测试的考生。另一种只有一个人,就是她做社工时送进局子里的崔琳琳。
会恨她到这种地步,又有能力和人脉绑架她的人,大约只有崔琳琳。
而且她揭穿崔琳琳的身份后没多久,她就被“定购”了,时间上也吻合。
她想:十有八‘九是崔琳琳!
这个女人,究竟有多恨她?
第26章 责任与风险
“崔琳琳已经自身难保,你们还要为她做事。是想从她那里得到好处,还是有把柄在她手上?”苏郁檀问道。
胖子脸上的笑意消失,看了苏郁檀好一会儿,才冷哼一声:“你可真是聪明!怪不得游乐场的一个巧遇,就能让你把大名鼎鼎的琳姐弄进局子里去。”
“看来你们很熟。一起做事的?”苏郁檀强作镇定地套话。
那胖子勾了勾嘴角,讽刺地说:“你想套我话?”
“你还怕我套出话?”
胖子一笑,笑得有些邪气:“说得不错。现在,我也不怕你翻出浪来。琳姐以前带着我们发财,赚了不少钱。
“她迷上那个乔医生之后,就不太想管生意上的事儿了,慢慢把生意交给了我们打理,她自己在幕后指挥。”
“你们做什么生意?”苏郁檀继续问。
“洗钱,走私,贩卖军火……什么来钱我们做什么。”胖子说,“但有一件生意琳姐不许我们碰,那就是贩卖人口。”
苏郁檀心里微微冷笑,问道:“那你们帮人贩子洗钱吗?”
那胖子沉默了一下:“也洗。”
“帮人贩子洗钱,与直接参与人口贩卖,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自欺欺人地披一张伪善的人皮而已。”
胖子撇了撇嘴:“说得没错。的确没什么区别,我们也不知道琳姐为什么要坚持这一点。”
“崔琳琳凭什么在幕后指挥?你们就没想过……甩开她自己干?”
“因为她掌握着最关键的人脉、最关键的走私路线和渠道,还掌握着我们所有人的一大笔钱。我们怎么甩开她?”
苏郁檀明白了:“所以这一次,她是拿这些人脉、渠道和金钱诱惑你们为她办事?”
“不仅有诱‘惑,还有威胁。她让律师带出话来,如果我们不帮她报仇,她就要向警察招供,让我们都去陪她坐牢。”
“律师会帮她带这种话?”
“那律师跟我们是一伙的,有把柄在我们手上。”
“之前向人贩子‘定购’我的,也是你们吗?”
“没错。绑架女人、贩卖人口这种事,还是他们更在行。”
“那些人贩子交货时,你们是故意不出现的吗?”
胖子有些得意地说:“是啊!为了诱‘惑那伙人贩子上钩,我们在地下交易网上伪装成一个有钱的变态,开了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高价。
“那些人贩子通常只对离家出走的、居无定所的、没有固定工作的、没有稳定社会关系的单身女人下手,这样风险比较小。
“可这一次,我们预付了定金,让他们冒着巨大的风险去绑架一个显眼的目标,却故意不去收货,不付尾款。那些恼羞成怒的人贩子会怎么处置‘货物’,我们完全能够猜得到。”
苏郁檀想:所以根本不是警方走漏了消息,那事儿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胖子又十分遗憾地说:“可惜,那竟然是警方的陷阱。那伙人贩子栽了,我们只好自己上。”
旁边一个长相有些猥琐的小个子男人,大概早就有些不耐烦了。
趁着他们的交谈告一段落,小个子男人赶紧插嘴:“胖哥,咱们自己上也有好处,这样鲜嫩的货色可不常见。搞不好,她还是个处呢!”
胖子色眯眯地笑了笑,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了苏郁檀的面前蹲下。
他捏着苏郁檀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着她的脸,啧啧称赞说:“说得不错!咱们平时玩的女人,哪有这样鲜嫩的?等胖哥我玩过了,你们都来尝尝鲜。”
旁边众男人都跟着起哄,猥琐地笑着,七嘴八舌地说些下流话。
那个小个子男人提醒说:“胖哥,床和摄像机都准备好了。要不,您现在就上?兄弟们早就等急了!”
胖子哈哈一笑:“好!我倒要看看,这娘们儿是不是处!”
又吩咐掌摄像机的人:“好好拍,琳姐要看!如果琳姐不反对,咱们还可以把片子卖出去,捞点本儿回来。”
说完,他就伸手来抓苏郁檀。
苏郁檀拼命向旁边一滚,躲开了他的手。
胖子黑着脸又一抓。
这一回,苏郁檀没能再躲过去,被胖子揪着衣领,往床上拖去。
“你尽管挣扎!你越挣扎,胖哥越觉得有滋味。”那胖子狞笑着说。
苏郁檀被丢在了床上。趁着胖子松开手,她拼尽力气往床的另一侧滚去,硬生生地摔下了床。她的肩膀被摔得剧痛,不知道是不是脱臼了。
强烈的恐惧和绝望,让她忍不住眼泪横飞。
乔忘川,你为什么还不来?我信错你了吗?她在心里怒吼着。
就在这时,“砰砰砰”的枪声激烈地响起,跟着是嘈杂的脚步声、喊叫声、呻‘吟声。
苏郁檀心中狂喜,立刻奋力地滚到了床底下,把自己藏了起来。
枪声密集地响了大约一分钟,跟着周围就缓和下来,只剩下了零星的几声,以及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苏郁檀蜷缩成一团,觉得每分每秒都无比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枪声已经停下。
苏郁檀上方的床被挪开了,一片灯光笼罩下来。
她什么都还来不及看清,就被人从地上扶起来了。
绑在手上的扎带被人割断了,她的双手无力地从身后滑落下来,垂在了两边。
“好了!没事了!你安全了!”乔忘川捧着她的脸轻拍,不住重复着安慰她的话,“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别怕!别怕!你已经安全了!”
苏郁檀呆呆地望着乔忘川的脸,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不真实的状态中。
她想说点什么,可她连嘴都张不开,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想动一下,可浑身上下都不听使唤,连动一动手指也做不到。
她看到了乔忘川的嘴巴在动,可她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眩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起来,并且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黯淡。
最后,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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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苏郁檀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背上扎着静脉滴注的针。
乔忘川仍然是那身迷彩服,坐在床边,十分专注地看着她发呆。他那种眼神,她难以描述,难以领会。
她想问:你那是什么眼神?
可她一点力气都没有。
乔忘川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
他异常柔和地对她说:“陆医生说你受惊过度,神经递质过度紊乱,所以才会晕倒。他给你开了调节神经递质的药,静脉滴注,说这样会好得快一些。”
他指了指输液架上的输液袋:“他说,等袋子里的药水输完了,你就会感觉好多了。”
苏郁檀软软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的力气。
“你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十分关切地问。
苏郁檀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不舒服了。
她现在只是浑身发软,没有力气,这是神经递质紊乱造成的后遗症,休息一下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想喝水吗?我给你倒。”
苏郁檀再次摇摇头。
“你肚子饿不饿,要不,我给你点份外卖?”
苏郁檀继续摇头。
“你一直摇头,是没力气说话,还是不想说话?”
苏郁檀攒了一点力气,简单地说了三个字:“没力气。”觉得乔忘川今天特别聒噪。
乔忘川还在说:“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我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苏郁檀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养神。
乔忘川这才停止了聒噪。
等那袋药水输完,护士小姐将针从她的手背上拔下来,苏郁檀就感觉好多了。
“那件事情怎么样了?”她睁开了眼睛问乔忘川。
乔忘川说:“除了死掉的,其他的都送去医院抢救了。等他们伤好了,就可以去跟崔琳琳团聚了。”
回答了她的问题,他又说:“你现在有力气说话了。是不是好些了?”
苏郁檀点点头,又问:“那个胖子招认的事,警察录下证据了吗?”
“录了。警察说,如果他们那些罪行被坐实了,崔琳琳得在监狱里呆上几十年、上百年了。”
苏郁檀长舒了一口气:“我希望她永远呆在监狱里,别再出来为祸人间了。”
“我也这样希望。”乔忘川有些遗憾地叹息一声,“若不是需要回避,我就加入这个案子,帮着警察找崔琳琳的罪证了。”
苏郁檀微微一笑,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
“不管怎么说,我们的钓鱼计划算是成功了,以后都不用再那样提心吊胆了。”
乔忘川又用那种难以描述的眼神盯着她看。
这一回,她终于有力气问了:“你那是什么眼神?”
“有一个疑问,我憋了很久了,想求一个答案。”
“什么问题?”
乔忘川说:“既然那么害怕,为什么要自己来冒这个险?就按照我的提议,找一个职业佣兵假扮你,不好吗?”
苏郁檀默然半晌,叹息一声:“比起畏首畏尾,我大约更喜欢不顾一切、勇往直前。再说,职业佣兵的雇佣费,我也付不起。”
乔忘川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一字一句地说:“我说过的,那笔钱我来出。”
苏郁檀摇摇头:“那样就是我在占你便宜。我并不想占你便宜。”
“我们之间,何必分得那么清楚?”乔忘川微微皱眉。
“我们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吗?”苏郁檀反问。
“你是我女儿的妈妈,这是不可分割的联系。”
“这个联系,的确不可分割。”苏郁檀轻笑一声,“但是……”
她看着他说:“我不能因为这个联系,就心安理得地花你的钱,那会让我在面对小鸽子时,心中有愧。
“我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心安理得地躲在你的羽翼之下,把自己的麻烦全都丢给你去处理,那会让我看不起自己。”
乔忘川与她对视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别忘了,你救了阿诺,我们全家都欠你人情。这个人情,不是那一点金钱能够偿还的。”
苏郁檀摇摇头:“这只是你的说法,我并没有同意。”
乔忘川问:“为什么不同意?”
苏郁檀笑道:“因为我救阿诺,既不是出于好心,也不是为了道义,我只是在履行一个社工的职责。
“我拿了社工的薪水,就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和风险,做该做的事。
“就像之前那个女特工,她代替我冒险,代替我被人贩子绑架。我并不觉得自己欠了她的人情,因为她也是在履行职责,在承担相应的职业风险。”
乔忘川看着她:“所以,你是在跟我划清界限?”
“人际关系的边界,必须清晰一点。”苏郁檀微微叹息,“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简单一点,纯粹一点,彼此相处得舒服一点。这对所有人……都更好。”
说完之后,她沉默了几秒,然后扬起笑脸问他:“你同意吗?”
乔忘川目光幽深地看着她,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
第27章 钨金指环
陆晓知站在病房门口,看了苏郁檀和乔忘川好一会儿,才敲了敲敞开的房门,走进了病房。
“女英雄,做鱼饵好玩不?”陆晓知笑着调侃苏郁檀,笑容中,带着一点无奈,一点疼惜。
“一点也不好玩。”苏郁檀微微苦笑,有些自嘲地说,“我差点被吓死。”
“下次还那么倔不?”陆晓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苏郁檀皱了皱眉,有些苦恼地笑了笑:“下次看情况。”她叹息一声,“不是迫不得已,谁想当‘女英雄’啊?”
陆晓知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他快速地给她做了一次检查,然后说:“神经递质水平和脑电波已经基本恢复正常。再观察几个小时,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等陆晓知出去后,苏郁檀见有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就问乔忘川:“几点了?”
乔忘川说:“已经早上十点了。要我把窗帘拉开吗?”
苏郁檀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乔忘川就过去拉开了窗帘,让深秋的阳光,洒满了病房,给这个白色为基调的房间,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今天天气真好!”苏郁檀忍不住赞叹一声。
“你要出去走走吗?”乔忘川问。
苏郁檀摇了摇头,从床上跳下来,走到了窗边,仰头闭目,任阳光洒在自己的脸上,给自己带来一种温暖明亮的感觉。
晒了一会儿太阳,她转头问乔忘川:“对了,你知道我的智能手表那些东西,在哪儿吗?”
乔忘川从床头柜里拎出一个纸袋递给她。
“歹徒绑架你时,将这些东西扔在了卫生间的垃圾桶里。你的智能手表我已经清洁过,现在就能用。但智能眼镜和耳机已经被污染损坏,警方拿去做证据了,我给你买了新的。”
“手表还在就好。”苏郁檀从纸袋里将手表拿出来,戴回手腕。
突然,她动作一僵,因为戴手表时,她发现自己右手食指上的那枚钨金指环不见了。
她连忙在纸袋里翻了翻,没有发现指环。
“你在找什么?”乔忘川问她。
“一枚钨金指环,内侧刻着字。你看见了吗?”
“没有。”乔忘川摇摇头,“那枚指环很重要吗?”
苏郁檀重重地垂下头,哀叹了一声。
然后她抬起头,有些无可奈何地说:“也谈不上有多重要……”
那是她的戒律指环。
说它重要,是因为它是一个自我约束的象征。而自我约束,是潜创症患者控制病情的最重要手段。
说它不重要,是因为戒律在心不在物。并不是没了戒指,她就立刻无法约束自己了。
乔忘川观察着她的神情,得出结论:“你很舍不得那枚指环。”
苏郁檀微微点头:“的确舍不得。但如果真丢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乔忘川回想了一下:“我在那座仓库见到你时,你手指上并没有指环。这一点,我很确定。”
“去餐厅用餐时,我是戴着指环的。”苏郁檀说,“所以,它是我被绑架时丢失的。或许被人拿走了;也可能是滑脱了,掉在了哪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