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张冰仿若冰雪消融的脸,无量真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觉得……裴清有些不对劲。
以前的裴清宛如一朵冰山雪莲,高岭之花,他对谁都爱答不理,心情好了赏你两个字,心情不好看都不看你一眼。可现在……这笑的这么温和如春的男人到底是谁啊?!
“我儿子……”
“哦~”裴清恍然,他缓缓上前,身影逐渐将元鸣所笼罩。
元鸣哆嗦着,他不敢抬头,甚至都不敢呼吸。
裴清察觉出元鸣的惧意,他不由轻笑出声,修长微凉的手心轻轻抚了抚元鸣铮亮的光头,“若我说,这光头……比有头发时好看多了。”
“……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当孩子降生在这世间时,便是一个独立的人格,他们有权利决定自己的身体。元鸣……”裴清垂眸,清冷的眸中倒映着瑟瑟发抖的元鸣,“你可喜欢你的新发式?”
他敢说不喜欢吗?!
元鸣觉得裴清比无量山中的妖兽都可怕,他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被泪水晕染过的眼睛无辜的看向无量真君,“爹,我……我喜欢光头。所以……您就别为难裴萌了。”
无量真君一口气埂在喉间,有苦难言。
无虚真人有些看不过去,“仙尊,裴萌大庭广众之下威胁欺负同门,如果不惩罚她,我这个师傅的面子可往哪儿搁?”
裴清冷哼一声,严声道:“你的面子……怎有我萌萌重要?”
无虚真人脸一黑,显然想不到裴清会惯孩子到这种地步,他张嘴刚要反驳,裴清又开口了。
“如今俩个孩子都冰释前嫌了,我看我们就不要瞎掺和了。当然,无虚真人若因为我的原因针对萌萌……”他的声音冷了几分,“我自会带她离开。”
无虚真人一直不喜裴清,要说原因还要追溯到三百年前。
那时裴清已是浮玉宫掌门,无虚真人将得意门生引荐到浮玉宫。那位弟子虽天资聪明,可性格纨绔,不务正业,进门没几天就四处欺负同门,在裴清闭关时,这位弟子与师兄发生争执,并且谋害了他的性命。
虽说一命还一命,可裴清心向善,再者要顾虑无虚真人面子,于是将这位弟子流落到密月林内,只要他能平安度过十二个时辰,那么先前一切他都既往不咎。这件事无虚真人也是应了的,无虚真人相信自己的弟子,却低估了浮玉禁地密月林。结果可想而知,弟子并未撑过去。至此以后,无虚真人虽表面对他恭恭敬敬,可内心却有了一条永不填平的沟壑。
裴清无愧于心,机会他给了,面子也给了。可那人不争气,怨不得他。
无虚真人也不是傻子,他是不想收留秋珏,可若是此刻拒绝,岂不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小肚鸡肠之人?
“这次……就算了。裴萌,你日后若再犯,就别怪老夫了。”
“你日后若不好好管教你的弟子,也别怪我了。”秋珏厉声反驳。
无虚真人脸一黑,可他也不好和一个小孩吵架,只能带着一肚子火拂袖而去。
这事儿算是解决了,无量真君也不想再纠缠下去,他一把扯起元鸣,向门外走去,“那我们也告辞了。”
“慢着。”裴清唤住二人。
无量真君后背一僵,“仙尊……还有何吩咐?”
“我女儿给元鸣剃了那么好的发式,你们都不道个谢吗?”
厚颜无耻啊!
不只无量真君这么觉得。
秋珏都觉得这个人好厚颜无耻,不过这样子的裴老贼才对,之前那些个他都是假的!
“谢谢。”元鸣自牙缝里嘣出这俩个字。说罢,无量真君拉着元鸣匆匆离开。
望着那渐渐远离的背影,裴清笑了出来。
“无量真君甚爱体罚门下弟子,元鸣有样学样,没少欺负书院的学子。你今天这么一闹,他怕也不敢了。”裴清摸了摸她的发丝,语气欣慰,“萌萌定是看不惯他的作风,所以才出手的吧?”
哎?
她什么时候说过。
秋珏瞪大眼睛,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裴清,她……没说过这话吧??
裴清见此,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看着她的眼神也愈发温柔似水,“萌萌可真是一个善良的孩子。”
“……?”
所以你到底是从哪里看出她善良的!
“对不起萌萌。”他放柔了声音,在秋珏愣神之时,裴清蹲下身子,樱粉色的薄唇轻轻的印上了她的脸颊,“我以后……不会打你了。”
“不论晴昼,还是暮雪,我都会陪你身边,伴你长大。”
脸上有些痒,鼻尖萦绕着浅浅的冷香,那是他身上的味道。嗅着清冷,可莫名安心。
那一瞬,秋珏的心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戳了一下,有些痒,又有些麻……
☆、第二十章
正值冬雪,这是浮玉山一年中最美的时景。
雪照云光,天地间尽是苍茫一片。唯有植在苍梧殿外的火树独自盛开的璨然,身穿白色道服的女子正在树下堆着雪人,一个雪人很快堆好,不美观,但雪人的笑脸讨喜。
她一笑,唤出了一个名字,“裴清。”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脚步声,她扭头看去,对上了一双绣有刺金花纹的黑色锦靴,她的视线缓缓上移,神色诧异。
“你不是在修炼?”
他墨发如瀑,片片雪花与他的发丝交缠,男子的神色比冬雪凉,他颤了颤双睫,视线落在了一旁的雪人上。
看他在看雪人,女子笑的更是灿烂。
“像不?”
他苍白的指尖触了触冰雪,清冷的一个字脱口而出,“谁?”
“你啊。看笑的多可爱。”
他听后,眸光一沉,直接轰了雪人。
“你……你干嘛啊?!”
这是她幸幸苦苦好不容易堆好的,裴清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她怔愣之际,面前的男子挑起她下巴,柔软的唇落在了她唇间。
随后,他勾起一个足以融化暮雪的笑。
“可爱吗?”
她脸一红,“可……可爱。”
“嗯。”裴清拍了拍她的头,“以后多笑给你看。”
“……”
谁要看你笑啊,臭不要脸。
秋珏嘟囔一声,伸手要推开他,结果她推了空,身子还咕噜到了地上。
这一摔,秋珏便醒了。
她呆愣的看着周围,夜里的苍梧殿空寂,外面起了风,风不断拂动火树的叶子,发出类似婴儿哭泣的喃喃声。
“梦……”
一片寂寥。
秋珏揉了揉眼睛,她怎么突然想起裴清了。回想梦中的画面,秋珏感觉可笑,又感觉心中酸涩难过。
“嗷呜——”
什么声音?
顺着声音看去,月色如银,一只黑色的噬魂魔正蹲在窗前,血红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秋珏。
秋珏倒吸一口凉气,瞬间忘了刚才的难过,这东西怎么跑出来的!
“嗷呜——”噬魂魔低吼一声,晃了晃尾巴扑了过来。
“嗷呜个屁!”秋珏气不过,一巴掌拍在了它脑袋上。
裴清不知去哪儿了,也还好裴清不在,要不她还真不知怎么解释现在的画面。
“你这个小畜生怎么跑出来的?”
“嗷呜~”噬魂魔蹭了蹭她的小手,它长的可怖,卖起萌来的动作被它做的分外惊悚。
这可不行,她要抓紧时间把它送走!
可送到哪儿呢?
秋珏思来想去,有了主意。
裴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她抱起噬魂魔,匆匆向外面跑去。
她的小短腿儿跑不快,再跑到后山时,秋珏都觉得自己要虚脱了。
差不多是这儿了。
秋珏环视四周,月黑风高,山影重叠,更无人接近。
“去吧,别跟着我。”
将噬魂魔放在地上,秋珏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扭头就要离开。
“嗷呜~”
“你敢跟上来的话,我就打死你!”
噬魂魔果然不敢动了。
确定噬魂魔不跟上后,秋珏提步离开。
目送着秋珏离开的小背影,噬魂魔的情绪逐渐低迷,就在此时,它听到了一个浅浅的啾咪声。
噬魂魔动了动耳朵,片刻,它撒丫子向声音的发源地跑去。
秋珏觉得不对,她扭头看去,惊了。
“你不能去那头!”
再往里走是密月林,那个地方原本是惩戒之地,后来变成了浮玉禁地。除非是定力强大的修士或者上神,不然其它生物进去,都是必死无疑!
“你别跑!”
秋珏拉住噬魂魔的尾巴,它扑腾几下,与秋珏一同摔倒在了草丛中。
“小畜生,谁让你乱跑了!”
噬魂魔不动,眼珠子转也不转的直视前方。秋珏感觉不对,也看了过去。
树影摇曳,男子袍服如雪,一尘不染。此时他眉眼柔和,修长的手指正给怀中的白团子挠着痒痒。
非腓呗挠的舒服,粉嫩粉嫩舌尖舔了舔它的手指,画面很是其乐融融。
所以裴清……这些天都偷偷地来这里看他的宠物?!
秋珏惊呆了。
“嗷呜——”
噬魂魔突然激动的跑出草丛,秋珏暗叫不好,她伸手去拉,未曾想被地上的杂草绊倒在地。
“嗷呜——”
噬魂魔在腓腓面前站定,它晃着尾巴,眼神中透出腼腆。
“啾咪?”腓腓被突然出现的噬魂魔吓到了。
噬魂魔跑到一旁,叼了一朵野花放在了腓腓抓前,而后害羞的不敢看她。
腓腓:“……”
裴清:“……”
秋珏:真他妈给妖兽丢脸,这还要跨种族恋爱啊?!
“萌萌……怎么在这儿?”裴清总算注意到她了。
糟糕!忘记裴老贼了!
秋珏抿了抿唇,她缓缓从地上爬起,弯腰拍去了身上的草屑。
裴清不语,静静地望着秋珏。
秋珏动动脑子,有了主意,她上前几步,在他腿上踹了一脚,“大骗子!”
“嗯?”
“你说过把它送走的,结果你还在偷偷养!”秋珏指着腓腓,语气中满是指责之意。
裴清不见慌乱,语调淡定,“我没骗你,我说把它送走,又没说送到哪儿。”
秋珏呼吸一窒,这……说的好有道理啊!
“好了,现在该我问你,这只噬魂魔……是怎么回事?”
怎……怎么回事?
她总不能说是它想认她做主人,所以跟她出来的,裴清又不是傻。
裴清又说:“还有……”他直勾勾地望着秋珏,“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不……不太妙了。
望着那双墨瞳,冷汗瞬间爬满秋珏的整个后背。
☆、第二十一章
他又不是真的傻,秋珏的表现完全不是一个正常的五岁小孩儿,裴清可能察觉出什么了。
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儿,她早晚会曝光,倒不如今天说开了。裴清不是狡诈之徒,纵使他们不对盘,他也不会对变小的她出手。
秋珏的小手死死地扯着衣摆,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望向裴清。
“我……”
“你真的……是白麟的女儿吗?”
……
哎???
“你一直偷偷摸摸的,是怕我对你有成见?”
秋珏一脸茫然,这……这发展有些不对啊,这和白麟有什么关系?她什么时候说过白麟?裴老贼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说好的察觉出什么呢!
秋珏心中百转千回,她完全高估了裴老贼的智商,她竟然天真的以为裴清会在今天发现她的身份,结果……
结果他竟然误会了她是白麟的女儿!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没拆穿她是最好不过的。
当下,秋珏点头,严肃道:“没错,我是白麟的女儿。”
这种情况下,唯有顺着他来了。
裴清眸光微闪,心中涌出些许酸涩,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听她亲口说出时,还是有些难以承受。
“那你想回去吗?你若想……我立马将你送回去。”
送……送回去?开什么玩笑!
秋珏连连摇头,“不回去。”
裴清眼睛亮了亮,继续问道:“为何?”
“他……”
“他对你不好?”
“嗯!”秋珏点头,眼睛好像进了虫子,秋珏伸手揉了揉,半晌揉不出来,反倒是弄出了泪花。
“他……他打我。”秋珏随后胡诌了一个理由。反正她不认识白麟,黑起来没压力。
眼里的虫子还是出不来,秋珏眼睛一眨,流出两行泪来。
裴清见此,心中抽痛,他手指轻轻一勾,秋珏便被法力带到了他怀里。
“萌萌别哭。”
“我……我没哭。”只是眼睛进虫子了。
裴清叹了一口气,轻轻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萌萌真是坚强的孩子呢。”
神他妈坚强,就你这智商也基本告别修仙了。
秋珏翻了个白眼,老实说,她已经没有杀他的欲望了。
“之前不告诉我,可是怕我对你有偏见?”
仙者向来高高在上,尤其针对妖魔,她就算年幼,也一定深知此理,所以千方百计隐瞒与心。
裴清想着,不由心疼起来。看着她的眼神也愈发柔和。
秋珏被看的心里发毛,裴清一定又在脑补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她一时之间弄不明白他的脑回路,唯有沉默相对。
“你放心,既然我将你带回来,就会护你安好。日后不管发什么事,我都会向着你。”
他不善表达,更不会轻易许诺,可一旦许诺了,便是真的,便是一辈子。
秋珏深知此刻的裴清是认真的,如果这话不是对着一个萝莉,而是对着一个女人的话,秋珏相信,对方分分钟就嫁了。
问题来了,裴老贼是不是有某种癖好啊?不然怎么对一个陌生的萝莉这么上心。
她开始慌了。
而裴清很开心,从带她回来的那一天起,她的内心对他始终有一层隔阂。书上说,大人与孩子要经常交流情感,如若小孩儿不主动开口,那么大人一定不要吝啬。
既然他的萌萌不敢开口和他说,那么换他来。他相信,经过今晚,萌萌一定会对他敞开心扉的!
经过今晚,秋珏确定裴老贼脑子坏了。
心好累,好想回魔界。
“嗷呜~”
一旁的噬魂魔还在撒着欢,裴清看去,只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太丑了。
“这只噬魂魔看起来和你很亲昵,萌萌先前可见过?”
秋珏挣脱开裴清的怀抱,她的噬魂魔还在向腓腓求爱,腓腓被弄的烦躁,转身跳到了一旁的树上。噬魂魔看见后,张开双翅追上前去,顺便冲腓腓吐了一团心形的火。
……蠢死了。
“魔教的使臣带去的,这是他们的孩儿,一直留在妖林。”
这个理由是完全说得通的,当时魔教求和,的确带过去几只噬魂魔,裴清作为仙界的老大,自然知道此事。
裴清听后果然没有怀疑,“那就让他留在这儿,和腓腓做个伴儿。”
“可是他好像……看上腓腓了。”
裴清挑眉,“它们不可能。”他说,“腓腓是公的。”
性别都不同,怎么恋爱。
而秋珏想的是:完了,这不止要跨种族恋爱,还要跨性别恋爱啊!可以的,不愧是她魔教的东西,很有想法。
“回吧,你明个儿还要去学堂呢。”
“……”
不提她上学这茬儿会死吗?
“把它们也一起带回去吧。”
“有它没我,有我没它!”
裴清抿了抿唇,本想着趁萌萌开心,趁机将腓腓带回去,结果……
裴清牵起秋珏的手,又说:“不让它进门……”
“死心吧!”
“……哦。”
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忙着躲噬魂魔的腓腓并未注意到主人已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