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错愕不已,“小姐你怎知道?”
红蓼紧皱双眉,不置一语。
“我闻到你屋里有肉味?”红蓼换了个话题。
“嗯,前段时间友人到访送来的。”她说着打开了自己柜子,一阵腌肉味扑鼻而来。
“是我娘托人送来的,我现在沦落风尘也不敢让父母知晓,只能不时送些银子来供养父母。”
听到这里,红蓼的心里不太是滋味,鼻尖心头阵阵发酸。
“你的友人是……徐禹?”
“你也认得徐大哥?”提到徐禹她暗淡的双眸一下子闪过一丝光亮。
“我沦落风尘后只有徐大哥才会偶尔来看我,给我送点吃的,我也时常把银子给他,让他帮我捎带给家人。”
提起了徐禹她悲戚的面容上多了几分温暖。
唰的一下纸扇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连珏问道:“这莺歌楼里可还有你从前认识的姑娘?”
“还有一个,之前不熟,进来后才认识的。”
“那个姑娘叫什么?”
“公子小姐用过晚膳了吗?我特地给二位准备了银耳莲子汤。”一个声音随着门响传进三人耳里,三人立即闭上了嘴。
连珏用扇骨轻轻敲了敲红蓼肩头。微挑眉毛,瞥向门口。
“走?”红蓼用唇语询问,连珏双目一合,以表其意。
红蓼脸上的情绪多了两份不悦,这些日子他总觉得连珏有事在瞒着她,虽然自己也非坦坦荡荡,可这样被人瞒着防着的感觉并不好。
红蓼轻出一口气,对秋娘说:“不好玩,我想走了。”
“小姐要不然再去听听曲?”秋娘挽留道。
“不了,我家大哥看样子不太喜欢我在这儿。”红蓼说着斜睨了一眼坐在桌侧的连珏。
秋娘听到这话,含蓄一笑,“是公子心疼你。”
秋娘说完看了看连珏,连珏向她使了个眼色,她顿时了然于胸。
“公子若是担心小姐安危,我派人送小姐先回家去?公子这样也放心。”
“那就有劳妈妈了。”连珏薄唇带笑,抱拳一谢,秋娘拉着红蓼的手腕就将她带走了。
看着红蓼走后,雪鹃也有些不解。
“公子可还有什么打算?”
“没有,只是不想让她在此久待。”连珏说完拿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垂眼时,密密的羽睫轻颤,雪鹃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
她心里有点发酸,微微侧首看着已经紧闭的门,忽然有些羡慕刚刚走的那个少女。
“公子真是世间少得。”她轻声说着,还带着几分艳羡。
对于她的夸赞,连珏并未放在心上。
“那位,不是您的妹妹吧!”
“嗯。”连珏没有否认。
“是……您的?”一时间她竟然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去表达。
连珏脸上浅笑深了几分,他也未曾想过他与红蓼是什么关系,只是这些似乎也没有什么必要。
“不是什么要紧事。不用说了,等下秋娘来,我盘下你几日。”
听到连珏这话,雪鹃明眸顷刻间蒙上一层雾气,她微微垂眸道:“谢谢公子。”
“你们自然有自己的难处,这我明白,只是有些事情我感觉有些错乱,所以留姑娘几日想多问问,每日而来,姑娘也不方便。”
连珏此话一出,雪鹃心里一颤,他是何时发现的。
“这里,有人耳目吧!”他的唇还贴在茶盏边,声音进了瓷杯,有些混沌不清。
雪鹃双手一下握住了自己的衣摆,惊恐问道:“公子知道?”
连珏微微摆首,“只是觉得有些异样。”
两声轻叩,连珏一声“进来”,秋娘推开了门。
“小姐刚出门就跑不见了,现在还是闹时,公子不用担心。”秋娘手里的帕子一甩,蹭过来连珏的肩膀。
“在下也准备回去了。”说着连珏站起了身。
“哎呀,怎么不多坐一会,肯定是雪鹃没服侍好您!雪鹃你可得今日让连公子欢喜的回去才行。”
雪鹃低着头点了下,心里却记下了,这个形貌屹立的男子姓连……
“正想和妈妈说呢,我想将雪鹃姑娘包下来几日,不知道妈妈可否行个方便?”
连珏此话一出,秋娘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散了几分,她犹豫看着雪鹃,不说一句话。
“三十两。”连珏随口一说就是三十两,秋娘眼睛都快直了。
“不是钱的问题,连公子……”秋娘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说话吞吞吐吐。
“五十两。”
秋娘心里暗暗思付,雪鹃不是楼里的红牌姑娘,包下几日,十两都用不到,这个连公子也真是财大气粗。
“还不够?那就八十两。”连珏的口气有些不善,眉宇间带了几分怒气。
秋娘一看连珏情绪有些不对,赶忙道:“够够够!连公子可别生气啊!”
“三十两就行,三十两就行!不过咱们楼里有个规矩,只能在外留宿一夜,不知道公子……”
“自然不会破坏楼里的规矩。”连珏脸上稍稍缓和一点,将自己的钱袋直接取了下来扔在了桌上。
秋娘一伸手,把钱袋握在了手里,这分量肯定不止三十两了。
“那……您明日来接雪鹃吧!今晚让她好好准备。”秋娘脸上全是谄媚的笑容。
“既然让我买下来了,那么我现在就要把她带走。”连珏语气坚决。
秋娘余光看着站在那里唯唯诺诺的雪鹃,眼珠一转,“怎么也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送到公子住处啊!再说,这都这么晚了,今晚,就让雪鹃留在楼里,等下找个丫头给她沐浴更衣……”
“我要的人,你怎么这么婆妈?”连珏口气一下子重了几分。
秋娘被这一声,吓了一跳,连连退到了一边,而雪鹃明知这话是眼前这男子呵斥秋娘的言语,心却跳漏了两下。
“明日,我会亲自送来。”说完推开门跨了出去,站在原地的雪鹃看了一眼缩在一侧的秋娘,紧跟着连珏的脚步走了出去。
此时的南街还很热闹,天将黑,店家挂起了彩灯,连珏和雪鹃刚踏出莺歌楼就有几个人盯上了,连珏手上把玩着折扇,晃着步子,向宅子的方向走。
雪鹃心里还有些慌乱,刚刚秋娘在连公子这里吃了个一口气,会不会等她回去撒到她身上……她小步跟在连珏的身后,距离不远也不近,时不时抬眼看一眼他的背影,想起他的话,他的容貌,不禁脸上一热。
她不自然的抬起手,捂着自己滚烫的脸,心里竟然漾起了一丝甜蜜。
行到一个宅院门口,他停下了脚步,推开了宅门,雪鹃看着荒凉的宅邸,有些意外。
“连公子怎么住这个地方?”她有些不解。
“临时住处,已经很好了。”他回了一句踏进了房门,前脚还没踩实,就喊了一声:“狗尾草!”
是他的佣人吗?
不一会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厢房跑了出来。
“我叫红蓼!”小姑娘掐着腰,警告着他。
看着一直带着疏离感的连珏,居然与那个女孩拌了几句嘴,雪鹃心里竟然有点发酸。
“去泡壶茶。”连珏将红蓼支使开,紧接着对雪鹃说:“进屋里去吧!刚刚还没说完的话,我想听完它。”
第27章 雪鹃(2)
雪鹃和连珏坐在屋内,良久之后,雪鹃长出了一口气,絮絮道:“我本是猎户之女,往日里随父母生活在据此不远的村子,徐大哥是早些年从村子出来的,平日虽不多走动但也有些往来,有一日他忽然登门而至,说要给我说门亲事。”
“亲事?”
“嗯,这都是两三年前的事了,他说,他在溪山县当差,认识了个朋友,是个商贾,二人十分投缘,那人年岁稍大,原本有个妻子,不过前些年得病死了,想要在溪山县定居,就想找个续弦,走南闯北这些年,也有些家产,为人也不错,就来问问我爹娘的意思。”
“你爹娘答应了?”端着食案的红蓼推开了门刚好听到。
“虽然父母认为做人续弦不好,不过那人送来的彩礼极为丰厚,而且为人也不错,这样想下来,总比一直做个猎户女儿,嫁个普通农汉,日后种地挑水要好,就应下了。”
红蓼坐在了桌边,手托着腮,听雪鹃说完,默默地点了下头。
说到这里,雪鹃一声长叹,摇曳的灯火看出她眼眶里已经浮出闪动的泪。
“起先是挺好的,我家相公年岁长我不少,却极为疼爱我,出去买卖生意回来时也会带些当地的特产回来,家里雇了几个帮佣,打点家事,我就真像个富家太太一样,天天绣花看戏,日子过得很是快活。”
忆起往昔,雪鹃泪水从眼角漫过,她拿出锦帕拭干泪水,声音发哽,良久说不出话来。
“这日子挺好的,怎么就……”红蓼话还没问完,连珏就在桌子下面踢了下她的脚,红蓼赶紧闭上嘴巴,不再多提及她的伤心事。
屋内缄默许久,雪鹃平静的差不多了,长出一口气,声音颤抖的继续说:“我本以为,本以为能一直这样……可是,可是没想到,不到一年,我家相公忽然有一日吃着晚饭脸色发青昏死过去,请来了郎中,说是染了怪疾,拿了药方,服了药,可是,没过两天人就没了。”此时,雪鹃终于忍不住了,她戚戚哀哀的哭了起来。
红蓼与连珏相视一眼,两人神色也有些凝重,红蓼倒上一杯茶,放到了雪鹃手边。
也不知哭了多久,雪鹃才再度抬起头,红肿的双眼里还满是眼泪。
“抱歉公子小姐,我失态了。”她声音还在颤抖,往日的伤口被再度掀开,肯定痛得无以复加,红蓼看着她低垂的眼眸,心里却有一些不舍。
“算了……”她话又只说了一半,连珏就又踢了她一脚。
红蓼俊俏的脸上瞬时浮出了怒意,狠狠地瞪了一眼连珏,他居然还在若无其事的品着茶。
“不碍事的,说出来,我心里反而舒服了。这些年,这些话,我谁也不能说,谁也不敢说。只是让二位听到我这些索然无趣的旧事,惹二位不快了。”
“无事,你慢慢说。”连珏放下了茶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我本打算把他的丧事料理好后,便出去找点活干。可是,灵棚都没搭起来,就有好几个大汉拎着刀,闯进了我家。他们说,我相公欠了他们钱,来讨债。我当时吓得腿都软了,他们在我家里四处掠夺,要房子的地契。”
“他们是何人,你可知道?”
雪鹃摇了摇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从哪儿来,正好这时候,徐大哥来了,他把那群人呵住,我见来了个认识的心里也有了点底,想可能是一场误会,只要他们走了,就好。可是没想到他们居然拿出了一张欠条,上面赫然写着我相公的名字还有画押的指印。”
“你丈夫那就是真的欠他们钱了?”
“我不知道,他从不与我说这些,欠条上写着,我丈夫欠他们五千两银子,而还钱的日子,就是我相公得病的那日。”
红蓼疑惑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连珏,他垂着头紧锁眉,看着桌前那杯茶水,似乎他也感觉到这种种一切,都似乎太过凑巧了。
“徐禹在的话,肯定会帮你的。”红蓼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些僵硬,她不敢看满脸泪水的雪鹃生怕多说一句,都会勾起她的伤心事。
“白纸黑字写着,徐大哥也没有办法,他们拉着我要把我卖了,徐大哥帮我把他们拦下,说给他几日时间,帮我筹钱。五千两银子,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我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地契也卖了,可是就只有三千多两,徐大哥就是一个衙差,平日里拿着月俸,日子到了,也筹不出钱来。”
“此时,你可与你家里人说之?”
“哥哥走时,爹娘已经肝肠寸断,我若是再将此事告知他们,岂不是要了他们的命!那群人来了,徐大哥帮我拦着可凭他一己之力怎么能抗争的了,他们把我送到了莺歌楼。之后,就成了这样……”
“天色不早了,姑娘早些休息吧。”说着,连珏站起身,从房间离开,自觉地把这间屋子,暂且先借给了雪鹃。
看连珏出去了,红蓼也紧跟其后,此时夜色已浓,今日无星无月,四处都被沉闷包裹,就像是听了雪鹃身世的心,透不出一口气来。
红蓼看着连珏的背影,犹豫良久后,问:“你今日准备在哪里休憩?”
连珏转过身,瞥了她一眼,“这宅子里,只有两个房间打扫过,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先住你的屋,你去打扫其他房间。”
刚刚还闷在心头一口气,听了这话,一下子冲到了红蓼头顶。
“凭什么我打扫房间,你当好人,就当到底,你好心收留人家,你自己打扫去。”说完,红蓼转过身就往自己的屋子跑。
可是没想到,连珏似乎早有准备,又胜在腿长步子大,快她两步冲到了门口,抢她前面站在了门前。
“你这人!”红蓼气的脸都皱在了一起,连珏得意的一扬眉,一个闪身进了房间。
红蓼趁着门缝,也挤了进去,看到连珏早已大喇喇的躺在了她的床上。
“你出去。”红蓼走到连珏身边,气哼哼的指着门。
“你若睡觉老实,我可以让一半给你。”说着连珏还往床里撤了撤身子,真给她留出了一半。
红蓼听了这话,真想把自己手镯里的毒丸塞他嘴里,若不是还有任务在身,她早就把这个自私自大自恋自以为是的家伙杀了千万遍了!
“男女授受不亲,我以后还怎么做人?”红蓼死攥着拳头,恨不得现在就抡他身上。
“那日月刹门一战后,我身子一直不适,体内剧毒未消,又因为救你大动内力……”他忽然捂住胸口,往床上无力一躺,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你……”红蓼攥紧的拳头,松了下来,她气哼哼的看了他一眼,从床上抱起一床被子直接铺在了地上。
“我睡地上行了吧!”说着直接往被子上一卧,故意侧过身去不再看他。
若是往日,没有这床被子也无所谓,可是多日没能浸水,现在也还是冷的时候,躺在地上,寒气穿过被子,透了出来,让红蓼打了个寒颤。
原本一直不知冷是何感,没想到这滋味竟是这般难捱。
屋子里的烛火被连珏吹熄,屋里极为安静,红蓼躺在地上,冻得她怎么也睡不着,可是又和连珏赌气,死也不愿意向他妥协,就这样她枕着手臂,合着眼,一动也不动,就好似自己真的睡得极为安稳一样。
忽而听到床上有动静,红蓼刚想转过身看,就感觉有一双手将她抱了起来,她微微睁开一丝眼缝,看到连珏银色的长发,在黑暗的房间极为醒目。
“真是不懂事,姑娘家怎么能随便睡地上,不知道寒气重么?”他轻声自言自语,每个字都传进了红蓼的耳朵里,她紧绷的脸一下子缓和了下来,拼命的忍着笑,装出一副熟睡的模样。
连珏将她放在了柔软的床上,并给她盖好被子。
红蓼从眼缝观察连珏的动向,他脚步极轻的推开房门,走出房间,将门虚掩着。
红蓼坐起身,看着他从屋外行过的身影,心里顿时狐惑丛生,她看了好一会,心里思付是否要追出去看看,就看到一个身影从门边一闪。
第28章 归期
红蓼猛地往后一躺,睡在了床上,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合眼躺着,竖着耳朵屏息静听。只听门声一响,红蓼觉得胸口的那颗心都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来者何人?
那人有意放轻脚步,向她走来,红蓼虽然装出一副熟睡的模样,可是手指已经拨开了手镯上的暗扣。
那人走到床侧,将棉被轻轻拉扯,给她盖好,红蓼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