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围过来道:“原来是明珠蒙尘,这可当真要瞻仰瞻仰穆道友的大作了。”
他们说话间,远处传来一声巨大雷电声响。
墨行徵面带微笑道:“看来武斗那边打得够激烈,我们这边也不能输,还请穆道友展示佳作吧。”
“且慢。”穆战霆忽然起身,道,“机会难得,刚刚见晴空放雷,我胸中已成一诗。”
“哦?”墨行徵惊讶道,“听闻人间曹子建七步成诗,穆道友竟能听雷成诗,看来此诗过后,穆道友尤胜曹子建,应称‘才高九斗’才是。”
众儒修本就喜好诗词歌赋,闻言更加期待。
“那我就献美了。”穆战霆负手而立,此时殿外又传来两声雷响,他灵光一闪,张口吟道——
“天上忽来一闪电,玉帝飞奔贺寿来。
突然又来一闪电,原是忘记带蟠桃。
于是再来一闪电,蟠桃终于带到了。”
众儒修:“……”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芳主余音
“道……道友, 留下名号!”雷姓大汉被拖下台前, 挣扎问道。
沐浴在周围人震惊的目光中, 南颜一脸清圣纯洁:“贫尼法号真圆。”
“好, 洒家记下了,来日再战!”
南颜下了台子时, 忽觉周围人的眼光怪怪的,站在原地想了想,体内灵力暗催压逼心脉,轻咳一声,礼貌性地吐出一口血。
周围人的目光顿时正常了许多, 自认风度翩翩的男修士们三三两两围来——
“道友身为佛修,正面迎击那雷氏族人,实在令人钦佩, 可需要丹药?”
南颜擦去唇边的血, 道:“多谢,只是雷道友一身雷法惊人, 我虽勉强击而败之,但仍受了些内伤, 欲寻个清净之处休息片刻以备下一场,不知……”
旁边自有赤帝瑶宫的修士在一侧招待, 闻言立即道:“侧殿有静室,道友可尽管调息, 两个时辰后, 应才会轮到道友。”
南颜道了声谢, 跟着人去了侧殿,一路上以游览为名,打听了一下赤帝瑶宫的地形分布,心中已有了个大概了然。
入了静室后,南颜将免扰牌挂起,同时收起佛珠,从乾坤囊里拿出一条之前她二哥给买的藕荷色襦裙飞速换上,戴好女客才有的面纱,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个来参与千秋节的寻常女客。
两个时辰,应足够她将赤帝瑶宫后殿看个大概了。
南颜正要出门,却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屏息贴在门上细听,只听是两个互相搀扶的儒修,好似刚刚从什么可怕之处逃了出来,声音惊恐。
“……太可怕了,此人简直是我儒修克星!”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听了一会儿,我胸中这一刻钟以来就不停回荡他的声音,我简直怀疑他写的诗会出现在我晋升境界时的心魔关里!”
“就好像……灵台被□□了一般。”
“别说了别说了,快找个静室调息驱散心魔。”
门外脚步声不断,好似不停有儒修前来这殿中的静室静心驱魔。
南颜沉默片刻,心道不和大哥一起行动真是对的,眼下这门是出不去了,她只能提起裙角从一侧的窗户翻出去。
窗外是一片□□,左右无人,南颜一路放出神识谨慎观察周围环境,赤帝瑶宫占地极广,且宫室宏伟,南颜足足走了半个时辰,避开几个人声鼎沸之所在,才到了赤帝瑶宫的后宫。
她向辰洲的修士打听过,一洲主宗宛如凡人间的皇族,命玉应放置于洞府或宗祠之中。
南颜又走了一刻钟,仍不见有哪处建筑长得像是洞府或宗祠,心中有些焦躁,忽然后面有人叫住了她——
“站住!”
南颜身形一僵,不过她此来也没穿着夜行衣什么的,便尽量装作一个迷路的女客,准备随时应对。
她一回头,却见是个中年修士,修为在结丹后期左右,古怪的是,这人头顶簪花,身上穿着一件极为华丽的百鸟朝凤袍,见她转头,一脸怀疑地地上前,道:“你是谁?为何在这后殿之地?”
南颜本能地双手欲合十,想起现在的打扮,连忙改了个敛衽礼:“贫……妾身跟随家兄来此,途中见繁花似锦,一时迷路,故而在此徘徊。”
那华丽的修士眯起眼,上下打量她道:“哼,胡说八道,迷路能迷这么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是想干什么的。”
南颜:“我……”
华丽修士道:“这些年但凡来赤帝瑶宫的年轻男女,多半都是来后殿想一见南芳主闭关之地的。你若是个男人,韩某这便去叫侍卫驱逐了你。不过看你是个姑娘……哼,现在的小丫头,个个自以为天仙,硬要拿块纱布遮面装神秘,想和南芳主比美,岂能比得上她分毫!”
南颜:“……”
南颜:“这都被道友猜中了,道友当真厉害,妾身自以为貌美,但身边人总说南芳主才是人间不许之风华,是以一直不甚服气,道友看来是见识过的,还请道友教我。”
那华丽修士见她识相,面色稍霁,道:“嗯,算你还有两分自知之明,韩某也不妨告诉你,我本也是外洲的一代有名儒修,自从三十年前见了南芳主一面,便投奔赤帝瑶宫留在这宫中当画师,南芳主之事,韩某如数家珍。”
南颜眼睛一亮,道:“道友想必是画过南芳主?”
“自然。”华丽修士傲然道,“天下间画过南芳主最多的画师,我韩驰敢称第一,就没人敢称第二!”
南颜连忙一通狂吹:“看道友气度非凡,必是丹青妙手。不瞒你说,我千里迢迢来寅洲,就是为了一睹南芳主真容,若不能见真容,见见画像,若当真如传说中一般,我也就死心了。”
那名叫韩驰的华丽修士听得一阵受用,道:“趁年轻开开眼界,也好教尔等庸脂俗粉收收心好生修炼。也好在是韩某心善,你且随我来。”
南颜连忙跟上,不多时,她便随韩驰来到一处湖岸,岸边好似特地修了一座画楼,而湖中心则是立了一座笼罩在轻烟中的宫阁。
“那是……”
“那是禁地,乃南芳主的洞府,远远看一眼就是你的福气了,进去就别想了。”
……是娘的故居呀。
南颜要找的就是这地方,她远远望去,只见轻烟濛濛,神识探去就被反弹回来,显得十分神秘。
“当年赤帝宠女,特修了这画楼,召集画师为南芳主作画,其中不乏贵胄留墨。”韩驰又警告道,“你远远看看便罢,不可碰了半分,否则休怪我赶你出去。”
南颜连连称是,随后迫不及待地朝画楼中所悬的挂画中看去。
这画楼三层高,单她在的这一层,壁上就足悬了上百幅画作,大多是群像饮宴之景象。
南颜靠近理她最近的一副,这画上人虽多,她却能一眼找到……她思念了许久的母亲。
那是一个炽艳得几乎能灼伤人眼的女人,好似已是半醺,便蹬掉了一只绣鞋,慵懒地斜卧在卧榻上。后襟的衣领松松搭着,露出天鹅般的后颈,隐约能看见她背上竟纹着一头展翅欲飞的凤凰。
她手中的酒爵虚虚一敬,神情中分明带着人上之人的骄傲,令得这幅画中的其他人,虽姿态各异,或以酒掩饰,或假装交谈,目光却都是看向她。
不会错的,就是娘。
南颜心中激动的同时,也颇有些疑惑……她娘,当年是这样的?
来上洲之后,南颜多少也听说过,在上洲南芳主素有风流之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南芳主诸多追逐者中的哪一个。
南颜又看了几幅宴会图,越发肯定那些细节神态就是她娘,随后看向角落里的一张,这张画十分古怪,远看还能看得到是一副只有南娆一人的画像,近看却只看到画质上一片模糊,像是被什么阻绝了,南颜眯起眼睛凝神再看,蓦然觉得双目一阵细微的刺痛,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旁边韩驰仿佛是在忙些什么,正要将一幅幅闲置的画卷好收回锦盒中,见她双眼似有不适,嘲笑道:“赤帝瑶宫的画岂是凡墨能比的,这画楼中的画均由画道圣手所出,那些看不清的都是大能绘制,你若强行观看,神识必会受摧折,量力而为吧。”
“多谢提醒。”南颜道谢后,却不像是要退缩的模样,双眸绽出一层薄淡的金光,瞳仁深处浮起一个个细小的梵文,只觉脑中一阵轰鸣,眼前渐渐拨开迷雾,看到了那图。
然后南颜看呆了。
前面所有的图画中,南娆均是傲慢任性的,独这一幅,衣着朴素,披发挽袖,神态安宁地酣睡在一片优昙花丛中,旁边几坛甫酿好待埋入地底的好酒,好似酿酒途中累了,是以沉沉睡下。
南颜看见,她娘身上披着一件……显然是男子的外袍。
南颜目光向下看,只见角落里写着一行端正的字——七月七日失约,赠娆娘赔罪。
这也就罢了,等南颜看到那印章上的署名,脑中瞬间炸开了。
……应则唯印。
为什么?怎么会是他?
南颜脑子里有一万个不解,一片混乱间,外面匆匆来了一个修士,在画楼外门道——
“韩先生,不知可否拨冗一见?”
韩驰闻言出门,不悦道:“今日太妃千秋节,你不去照顾分忧,来这儿扰我清净做什么?”
“唉……”那来寻他的修士苦笑道,“今日太妃千秋节举办文会,来了一位辰洲的帝子,自称文豪,儒文四老看在他是帝子的份上勉强给了他个中品的评价,他就不服了,要挑战所有儒修斗诗……”
韩驰不屑道:“文会斗斗诗又怎么了?”
“在场的儒修们抡笔就战,可对方出诗总是快了一步,儒修们看了他写的诗,一个个心神不稳思绪大乱,眼下大都逃出去调息,现在没人敢跟他斗诗了。韩先生诗画双绝,还请随我去杀杀那辰洲帝子的威风,让他知难而退,万万不能让他的贺寿诗送到太妃面前啊!”
“呵,一群废物。”韩驰傲然道,“我就说今日后殿怎么人那么少,原来都去前殿看热闹了,韩某虽然修为素来没什么进益,但吟诗作赋,平生少有败绩,这便去会会这帝子……那小姑娘……嗯?你那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只是心疼无知的你,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力量。
南颜道:“妾身还想多瞻仰瞻仰南芳主的英姿,稍后自会去前殿为道友助威。对了,家兄也是个诗人,到时候见了,还请先生多多赐教。”
“???”
前殿貌似情况十分紧张,韩驰便匆匆随那修士离去了,南颜看他们走远,火速把剩下的画都看了一遍,死死记住那张由她怀疑的杀人凶手所绘制的画,随后便出了门。
命玉不是在宗祠就是在洞府,眼下宗祠不知道在何处,南颜只能抓紧时间赌一把能不能进南娆的洞府。
趁着一队巡逻的辰洲修士离开,南颜掩盖气息,迅速踏水而过,落在洞府前。
丝毫不意外,洞府外淡雾飘摇,露出一股强大的结界气息。
南颜抱着一丝希望,因为修士大多数的洞府是对直系亲眷不设限的,至少南颐在南娆的洞府是可来去自如的。
于是南颜看左右无人,小心将手掌贴在那散发着磅礴气息的结界上。
“阿娘开门阿娘开门……”南颜小声碎碎念,没想到当真有效,结界一阵轻颤,左右分开,面前水榭的大门也徐徐打开,露出里面一片落英庭院。
这庭院……
南颜连忙走了两步进去,随后眼眶微热。
她幼时搬过不少次家,每次搬的地方,家里的庭院也是一定要种一棵树,南娆极喜欢倚坐在树下自斟自饮。
南颜情不自禁地靠近,抚摸着那株繁花之树时,忽然感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立时心头一紧,抬头只见一头两丈高的凤凰立在树梢,它一身彩羽,竟与繁花融为一体,一双宝石般的眼睛正看着她。
“……”
这头凤凰的修为水平,南颜看不透。
南颜本能地转身想跑,忽然那凤凰从枝头落下,南颜有心想跑,背后一声凤唳传来,南颜只觉周身灵力瞬间一滞,竟毫无反抗力地被凤凰按在爪下。
正好此时洞府外传来几道飞遁的声音——
“南芳主的洞府怎么突然开了?”
“莫非有人潜入?”
很快,刷刷几道强悍气息逼来,南颜心想大哥这下得到赤帝瑶宫的牢里捞她时,又突觉身上一暖,只见那头凤凰抖了抖羽翼,像孵蛋一样用五彩斑斓的羽毛把她整个人盖住,一丝气息都不漏。
外面赤帝瑶宫的修士不敢进入,在门口望来,只看见那头凤凰卧在花瓣地上,行礼道——
“请问凤尊,刚刚可有什么人闯入?”
凤凰懒懒瞥了他们一眼,低鸣一声,便好似假寐一般闭上眼。
外门的修士一阵尴尬,道:“可能是凤尊无聊,想打开门而已,有凤尊镇守洞府,绝无贼人敢进犯。”
修士门悻悻离去,南颜整个人被埋在凤凰又香又软的腹部羽毛里,有点发懵。
……她现在像不像那种被闺阁小姐拿洗澡水隐藏保护的江洋大盗?
☆、第60章 第六十章 命玉
洞府外的人走远, 凤凰尾羽轻扬, 洞府的大门徐徐关上。
南颜察觉到这凤凰对自己没有什么恶意,挣扎着爬出来,还没走出两步, 那凤凰优雅地低下头, 用尖长的喙把她扫回怀里用羽翼裹紧,, 不知道是不是南颜的错觉,这凤凰一双蓝翡似的眼睛好似流露出一丝……母性。
“……”
凤凰的怀里暖和和软绵绵的自然是很舒服,但南颜没忘记自己的来意,算着下一场武斗的时间也不多了, 谨慎抬头道:“凤凰前辈, 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的话, 我是南娆的女儿,从凡洲来,想看看我娘的命玉到底还在不在,能放我进去吗?”
凤凰歪着头看了她许久,好似感受到她身上熟悉的血脉, 目光里流露出些许温柔之意,从铺满落花的庭院里起身,优雅地踱向后面的楼阁,走出三步, 还特地回头看了看她示意跟上。
南颜心头一喜, 连忙提起裙角跟在凤凰身后。
这处洞府不小, 亭台楼阁,显得比别处要大气些。似乎因主人不在,不少地方传出禁制的波动,若是无血缘的外人来,碰了这洞府中任何一物都会触发禁制,进而被当场灭杀。
而这头凤凰,鳞羽云冠,三条华丽的尾羽分别呈现青、红、黄三色,散发出不同的威压,显然各有神通,应是这洞府中的镇府之灵兽。
南颜心里反省自己也是太莽撞了,若这头凤凰有恶意,她怕是当场就被击杀了。
沉思间,凤凰已带她绕过一处亭台,来到一处端严的佛堂。佛堂两侧,满是婆娑摇曳的优昙,这优昙不知是如何种得,竟反季而绽,盛放不衰。
凤凰又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啄了啄门扉,门上的禁制徐徐散开,露出里面景物,却是让南颜一怔。
上洲各有道统,而南芳主为赤帝瑶宫之主,按理说应该尊奉炎帝大神,此地却不知为何设了座佛堂。
南颜见凤凰又卧在门口,像是鼓励她走进去,便点点头踏入其中。
这佛堂墙壁上绘着一排排壁画,中间则是一个香案,上面摆着五只石盒,中间供着的牌位上则写着‘先妣丹楹之位’。
此地是南娆的居所,那这位丹楹……应就是自己的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