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严且坐,老夫来为你引荐引荐……这位是天邪道副宗主的高徒,日前那神棺宗进入战场前,让我等未雨绸缪在龙庭大出风头的就是他。”
玄严道人虽然是龙宣卫,但这种场合本就十分暧昧,闻言道:“哦?竟看不出这位小友是祸无极前辈的高徒,不知来龙都是做什么的?”
秦家族长代他抢话道:“小友是代表祸无极前辈来,玄严兄可能不晓得,祸无极前辈出封妖大阵前,本来看中了一团大日火精,没想到却被那姓穆的小子夺走,若不是这位高徒机敏,恐怕那穆小子已带着火精所产的燬铁回到龙都,以后怕是再无人可撼动他的地位!”
提到燬铁,玄严道人微微色变:“难怪我今日受那穆小子一击,便觉得那火焰十分古怪,原来竟是大日火精这种稀世珍宝!那若等到他结婴成功,岂非可凌驾于诸元婴同道之上?”
秦家族长闻言,推开膝上的美人,面色阴沉下来:“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凡洲修士,龙主未免过于偏心!”
嵇炀摩挲着酒盏边缘,抬眸见两个元婴修士愤愤不平,道:“纵然是帝子,如今也不过是个结丹修士,本来家师与他素有仇怨,二位前辈若能狠下心来,我这儿倒是有个计策。”
秦家族长有些意动,但也不敢表露出来,道:“这……不太好吧,我们两洲毗邻,本就有所摩擦,若让龙主查到我秦家与谋害帝子有关……”
“怕什么!”玄严道人道,“那帝子才结丹就如此嚣张,不将我们元婴长辈放在眼里,待他成婴后,岂不是更没有我们的活路?为了辰洲将来不落外人之手,我看就当断则断,隐小友有什么妙策,只管说来!”
嵇炀微微垂眸,道:“此事……涉及巳洲一项秘密大计,还请二位前辈发下心魔誓言。”
两个元婴修士心中一动,到他们这种地步,多知道些总不会错,便痛快发誓,催促他快些透露。
“巳洲近来发现一处鬼域,据说是森罗祖师开辟巳洲时所留下的战场,战场中有化神修士的残魂无数,巳洲曾有一个元婴修士误入其中,出来时,竟可借道化神。”说到这,嵇炀便听到那两个元婴的呼吸瞬间就粗重起来,继续道,“家师祸无极亲自进入那鬼域后,便说这是一处前所未有的机缘之地,暗中召集巳洲各大宗门的元婴修士,约于某日一齐进入其中借道化神。诸洲的帝子都是天纵奇才,虽然不一定要借道化神,但他地位薄弱,想巩固地位就不会放过这份战功……到时二位前辈可操手一番,说那秘境是为结丹修士用的,以他的性子必会孤军深入。”
待一入其中,他就会发现,里面全都是元婴期的魔修!
玄严越想越觉得可行,道:“左右是他主动进入那秘境,龙主就算查也查不到我们头上!隐小友,便这么做!”
嵇炀起身取出一只偃甲鸟,道:“好,鬼域出现之地离岐天原不远,到时以此偃甲鸟为信,我会为前辈指明方向。”
他说完,便托词另有他事离开了。
秦家族长目送嵇炀离去,冷笑道:“区区心魔誓,也想困束元婴修士,笑话。”
“他说的若是真的,那这可是大机缘!”玄严捋着胡须,目光闪烁道,“我等可暗中通知在巳洲的钉子,甚至我们可伪装成魔修偷偷潜入,掠取那上古化神修士的残魂!”
秦家族长也颇为心动,道:“我的寿元还有一百八十年就将尽了,若能博得一个化神,哪怕是借道化神,也能再活五百年!玄严道友,此事不可外传!”
玄严道人连忙保证,计定之后,匆匆离开秦家的秘密洞府,火速飞回了自己在龙狮卫的洞府。
他一回到洞府,面色便严肃起来,进入一处密室,手一扬,催动一块卦盘,正襟危坐道——
“辰洲暗子,请见本宗道天上师。”
卦盘里浮出一个模糊身影,声音也同样模糊:“玄严,辰洲出了什么变故?”
“回禀上师,辰洲近来仍是没有发现养魂池,倒是巳洲的养魂池有了消息,据说有人在巳洲发现一处鬼域,里面有大量化神修士残魂,疑似……养魂池!”
里面所谓道天上师的身影微微颤抖,道:“若当真,至此天下九座养魂池,已现其五,只要一一夺下狱主帝冠,吾道生天千年大计即成矣!诸位同修,是时候出关备战了!”
卦盘颤抖间,九把椅子浮现在虚空中,一道道恐怖的气息渗出,连玄严元婴中期的修为,都不禁跪伏在地,任浑身冷汗横流。
里面传出数道威严声音——
“子洲魂河天瀑——溟泉川!本宗坐镇!”
“未洲天鞘鬼渊,下泉川!本座前往掠下!”
“山海禁决之酆泉川,老夫负责!”
一道道声音代表这个修界最神秘最强悍的力量,每一个都不下于一洲之主。但就是这样强大的存在,却同时收声,静待着什么。
许久之后,有一个优雅而淡漠的声音道——
“稍晚些,凡洲秽谷,黄泉川……我亲自来。”
……
“……传闻中啊,那地狱有九重,狱君摄天魔,下辖九座地狱,分别是衙、黄、寒、阴、幽、苦、下、溟,九座地狱司掌天下所有魂灵的归处。”
“有一天,这下九狱的狱主不满狱君的统治,想联合起来杀掉狱君,从此自己做主。”
“但九座地狱的狱主都厉害得紧,谁都不服谁,其中的黄泉狱主就恼了,提起一口杀神屠魔的十丈大刀挨着个儿地屠其他的地狱,杀得哀鸿遍野、血流漂杵。等到全屠完了,那九狱就归他管了,于是他又拖着那十丈大刀杀上了狱君的宫殿,那狱君正搂着他的王妃在一张二十丈见方的大床里……嘿嘿。”
台下听说书的修士不满地朝台上砸瓜子壳儿:“老子点的灵茶都凉了两回了,你倒是说呀,那十丈大刀有没有把狱君劈成两截儿呀?”
“不,我就想听狱君和他的王妃在干嘛呢?”
说书人笑道:“那就请客官再给两个灵石的茶水钱,晚辈说得正渴呢……”
道旁的茶馆里正说着荒诞不经的冥府传说,嵇炀的步子也只是稍慢了几步,便一笑置之。
此时天色已晚,龙都的繁华这才显出它应有的靡丽之态。
今日他这步棋要告一段落了,只等着那些循着鱼饵而来的肥鱼上钩,对方的行动就会陷入到他的步调中。
道生天心心念念想夺取的那处幽泉川……会不会是那位玄宰的折戟之地呢?
他应该是愉快的,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嵇炀信步走上街头,恰好今夜是个满月,此刻街上人群熙攘,灵光湛然的灯笼在龙都上方如星子般浮浮沉沉,直到周围的行人渐渐都变成了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他方才了然到底身边缺了什么。
……缺了个,不解风情的女尼。
好似在回应他的期待,在一处灯火喧嚣处,一群年轻的、形容俊朗的男人里,有一个拿着一包灵桂糕的佛女,面对旁人的殷勤吹捧十分无措,只能吃得腮帮子鼓囊囊试图蒙混过去。
“若不是佛友倾力相助,我这条胳膊怕是保不住了,这龙都里好吃好玩的,只要佛友想,我都可以给佛友弄来。”
“真圆道友有没有还俗的意思呀,我修年四十载,既无道侣也无侍妾,能不能考虑考虑?”
“凭着道友和帝子的关系,不然索性就随我龙狮卫出征吧,我学阵修的,哪儿都不去,就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辰洲的繁华也滋养了不少放达恣意的修士,只要喜欢就会说出来。
南颜从白天忙到黑夜,基本上把所有重创的修士都驱散过来了,灵力彻底被榨干,其中龙狮卫的修士总听穆战霆喊她妹妹,一时间对她兴趣暴涨,有些才恢复好的修士就非要拉她出来夜游龙都佳节。
其实这种场合对一个尼姑来说简直是炼狱,南颜不禁开始想念长袖善舞的孟盈,便问道:“我午后忙着没顾上,不知孟盈道友去了哪里呢?”
“哦你说她呀,她听说帝子喜欢诗词歌赋,不自量力抱了一本诗词去请教。”
南颜:“然后呢?”
“跟帝子待了足足三个时辰,等到帝子被龙主叫走后,孟道友整个人都形销骨立了,我们去问的时候,她说,以后别叫她道友,叫她文盲。”
真是可怜。
旁边的有位年轻的结丹修士蒙南颜所救,保住一条腿,此刻灯火里越看她越觉得是观音菩萨下凡,搓了搓手,购来一盏天灯,羞涩道:“真圆道友,你能不能帮我点燃这盏灵火?”
南颜:“点完我可以回洞府休息了吗?”
“可以可以,这是最后一项了。”
南颜不明所以,只想感觉逛完了事,便帮他点燃了灯里的火。
那修士放飞了之后,看着那盏灯飘摇上了夜空,满怀深情道:“在我们辰洲,有一个传说,两个人若是一起放天灯,就能长长久久……”
南颜盯着那灯,忽然啊了一声。
那修士一抬头,只见一阵阴风刮过,放飞的天灯登时灭了一大片,尤其是他那盏灯,打了个旋儿直接落到一侧的水池里慢慢沉了塘。
随后,一个凉凉的声音从他们旁侧的琉璃灯架后传来——
“在我们子洲,也有一个传说,天灯放上去不到一刻钟就灭了的,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对质
“……这位是?”
嵇炀仍旧是那幅流荡着笑意的模样, 但南颜总觉得背后凉恻恻的, 斟酌了一下, 答道:“见笑了, 这是我家里人。”
嵇炀从善如流道:“我是她家眷。”
南颜:“……”
龙狮卫的修士们也察觉了他们之间诡异的气氛, 尚未来得及细问, 忽然龙庭方向传来一声钟响,他们便纷纷面色一变。
“真圆道友,战钟敲响,我们需回军城备战了,来日再会。”
“再会。”
看他们匆匆离开, 南颜不禁慨叹道:“战事未歇, 龙主这般日理万机, 还要抽时间顾我娘的事, 总觉得有愧。”
“战事不会太久了。”嵇炀道。
南颜道:“你怎么知道?”
嵇炀避而不答, 只道:“你可知辰巳两洲之战是如何开始的?”
南颜回忆了一下,她知道在穆战霆之前, 辰洲曾有一任帝子, 据说是下一任帝君的有力竞争者, 但被巳洲魔修偷袭杀害,惹得龙主大怒, 故而两洲开战。
拣她知道的说了说, 嵇炀又补充道:“两洲素有旧怨, 但明面上还是会维系和平, 巳洲不承认前辰洲帝子是他们所派的魔修斩杀, 曾派人去辰洲解释此事,使团入辰洲同时,数只归属于辰洲的鲸舟被同时偷袭劫掠,死者上万,同样是魔修所为,战事故而由此掀起。”
南颜想起他们来上洲时在海上遇上的那些魔修,回忆了一下,皱眉道:“你既然提出来,是不是想说这背后有人暗中挑拨这场大战?”
“木已成舟,有些事的来由无需深究,何况,你焉知龙主没有吞并巳洲之心?”
南颜一路走来也看到了,魔修虽凶,但辰洲实在太过强盛,甚至在下洲一些家族中,均称辰洲为“帝族”。这场战争到最后两洲拼起底蕴来,胜者一定是辰洲。
南颜固然希望战争快些结束,但也无意参与到长辈们的考量中去。
闲谈间,已行至嘲雨楼附近,远远正好看到一驾蛟马车凌空飞至,一位面色冷肃的老者从车上走出,便要往嘲雨楼里走。
“五长老!”嘲雨楼中一个结丹的管事立马迎上前,卑躬屈膝道,“此楼被龙主下了禁令!请大长老稍等,晚辈这便请示龙主。”
这老者和常人生得不同,双眼同敖广寒一样都是竖瞳,不同的是两边布满青色的鳞片,看起来颇为狰狞,浑身散发着元婴后期的气息。
“不必了,岐天原又有三名化神入了战场,龙主忙着调配战事,老夫忝为龙主的族叔,此来是为了那所谓的私生子!”
管事惶急道:“五长老此言从何而来?”
五长老冷哼道:“老夫已接到密报,帝子带回一名外洲的散修,只是长得有些许像南芳主而已,便说是她的血脉,简直笑话!南芳主好端端地在寅洲闭死关,谁知是不是外洲派来的骗子欲蒙骗于吾辰洲,老夫来此是为了揭穿此人身份!”
他言辞咄咄,引来无数修士侧目。南颜一听,步子一顿,便被嵇炀拉到一侧暗处。
“开始了。”
“什么开始了?”
“诸洲的老狐狸们只盼着赤帝的血脉死绝,好不容易舅舅落到如此境地,又岂能容你?。”
南颜点头道:“那天龙庭大殿上也有不少化神修士注意到我了,我想他们多少也会有点行动……另外,那是我舅舅。”
嵇炀道:“没错,舅舅此时不宜出面,此人在嘲雨楼门前说出此事,乃是为了趁龙主无暇顾及,联合辰洲内部对战霆不满的势力,先污蔑你的身份,然后带上穆战霆一起,把你们统统处置了。”
南颜道:“那应该怎么办?”
嵇炀道:“无妨,早有预料,我们且喝杯茶等着,会有人替你处理此事的。”
他说完,就把南颜拉到附近一处茶舍里,南颜正满面迷茫时,那大长老已经想往嘲雨楼里闯。
“吾辰洲屹立千年,岂能为区区一个骗子所辱!请龙都的同道在此做个见证!今日就把这冒充南芳主的骗子抓——”
“你……你怎能这般说?”
忽然看见一个姝丽绝世的佳人从嘲雨楼中走出,步态娇娆,神情里带着一股自然而然的媚意,看呆了围观的众人。
“我……我昔年在寅洲参加过一次道法会,这女修和南芳主好生相像!”
“难怪这两日嘲雨楼遮遮掩掩,原来如此!”
“这等美貌,我信了!”
茶馆里也有其他修士用神识密切关注,一群赞叹中,唯独南颜拍案而起。
“骗子啊!!!”
能把她的脸伪装得这么像又这么浪的,除殷琊不做他想!
周围修士斜眼扫了她一下,窃窃私语道——
“唉,女人家就是醋性重。”
“不过也能理解,若我是女人,也担心自家的道侣被这美人勾了去。”
“看她模样,还是个佛修呢,真是人心不古……”
南颜只能坐下来,抓着嵇炀的手臂,肃容问道:“你背着我让二哥装成我的样子干嘛?”
嵇炀看着嘲雨楼的方向道:“还是很像的,不过还是阿颜本尊更讨人喜欢些……”
南颜又看了一眼狐狸精版的自己,只觉婊得没眼看。
“请回答贫尼的问题。”
“日前分开后同他说了说此事,唯恐你拉不下脸博得世人同情,没想到他说帮忙处理,竟亲自去了。”嵇炀说完,轻轻摇头道,“不妥。”
南颜:“什么不妥?”
“衣着不妥。”
南颜看到他穿着的是一条杏色低胸的襦裙,整个人又清媚又可怜,周围甚至有的男修士直接飞上高空咽着口水盯着看。
虽然看得不是自己,但南颜还是黑了脸:“二哥怕是六根又不清净了。”
而嘲雨楼那头,龙都的五长老觉得事态有点不对,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女子实在过于惊艳,本来问责的话也显得有些站不住脚。
“……你来我龙都究竟有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