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一言不发的望着清问,放在腿间的手却随着清问的话语渐渐攥成拳头,有金色的带着闪光的血液顺着指缝一点一点的滑落下来,滴落在地毯上消失不见。
一时间,房间内弥漫出一股甜腻的味道。
仿佛没有闻到房间内甜腻味道的清问放下撑在额边的手,往后将整个身子靠在椅背上的清问歪了歪头,“看来是爱人。”确定了自己想法的清问垂了垂眼。
“不过是因为被同伴嫉妒,便因为一个所谓的‘意外’,你不得不离开了龙绡宫,流落到了人类的手中,感受什么叫做‘人心险恶’,而私自离开龙绡宫准备找寻你的爱人葬身海域,你的爱人死去之时,与你的距离不过八十里,而你却只能够捧着一个玉盒哭泣。”
“你做错了什么吗?”
“不,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只是被嫉妒了而已。仅仅只是被嫉妒而已,为什么你要遭受这一切呢?”
“你……甘心吗?”
“你……认命吗?”
问出这句话之后,清问便保持了沉默,就连放在鲛人身上的目光都收了回来,清问站起了身,走到了窗边,背对着鲛人欣赏着窗外明媚的春光,对于身后灼热的视线恍若未觉。
大睁着一双血眸的鲛人静静的看着清问挺直的背影,对自己掌心的疼痛一无所觉的鲛人眨了眨眼睛,有金红色的液体顺着眼眶滑落下来,坠到鲛人蓝紫色的鳞片,并未化为珠子,而是浸透了鲛人的鳞片,将其染成了金红色。
当鲛人的鱼尾彻底的变成了金红色的时候,安静落泪却失血过多的鲛人就连身躯都变得有些透明,头晕目眩的鲛人能够感觉到自己生命力的流失。
每一滴金红色的泪滑下,都代表着他生命力的流失,然而他却没有半点想要止住泪水的意图,他就那样望着清问的背影,安静的落泪。
当鲛人已经半闭上眼睛,不能够再以灼热的目光去让清问感受他的存在之时,若有所觉的清问转过了身子。
映入清问眼帘的是一个有着金红色鱼尾的鲛人,就连鲛人蓝紫色的长卷发的发尾都沾染上了金红色,生命力流失的鲛人半闭着眼睛。宛若白玉的身躯已经变得半透明,眼尾的倒刺藏入了皮肤之下,化为了繁复的花纹缠绕在鲛人眼眶附近,自鲛人腰腹以上,鳞片全部脱落,掉在地毯上,在光的折射下,闪着幽蓝色的光泽。
在清问欣赏着天穹海域的景色,给予鲛人充足的时间调整情绪的期间,鲛人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完成了异变。
这个快要成年的男性鲛人,在短短的时间内迅速的成长起来,达到了成年期的状态,并且……入了魔。
这是一个入了魔的鲛人,也是清问无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归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入魔的鲛人。
感觉到面前的鲛人身上让清问觉得熟悉无比的力量波动,站在窗边,面向鲛人的清问眯了眯眼睛,同时勾起了嘴角。
“你想要什么?”
睁着一双血眸,就连瞳孔都隐入血色之中的鲛人缓缓的抬起了头,仍旧是蓝紫色的睫羽颤了颤,鲛人拉扯起嘴角,露出一个他觉得应该是笑的表情来,“我想要这个世界……天翻地覆。”
一个入了魔的鲛人?
呵,这个世界真的越来越有趣了。
这样想着,清问歪了歪头,轻笑一声,“如你所愿。”
第86章
因为八十里外的凶兽乱斗的缘故; 搭载着玄珏和清问的船停止航行将近两个时辰,在船上的负责人确定那场凶兽乱斗不会影响到他们的航程之后,这艘搭载着无数货物以及乘客的船才再次扬帆; 向目的地——中央大陆的碎月城而行。
当船再次起航的时候; 在隔间内,端坐在案几上的玄珏靠在窗边; 打量着在她视线内随着船行而倒退的景色; 神色不变的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睫羽微垂的玄珏享受着独属于自己的宁静。
在隔间之外; 感受到船扬帆起航动静的清问歪了歪头; 凑近塞壬,伸出食指随意的戳了戳呆呆的看着他,已经不会流泪的——或者说流出的泪已经无法化为珠子——塞壬的脸,有金红色的血液沾到了清问的指节,明明是湿润的液体,但是随手一搓,那金红色的血液便化为细屑自清问的指间落下。
原来鲛人在入魔之后是这般模样啊……
此刻的清问,就像是一个好奇的孩童; 用自己所知晓的能够使用的方法探索着面前的鲛人; 而神思不属的塞壬则是呆呆的坐在椅子内; 眼神迷茫; 对于清问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冒犯的行为没有半点反应,直到塞壬被清问扣掉了他身上最脆弱的逆鳞之后,塞壬才惊醒一般的抬起了头; 皱眉看向清问,“你干什么?”
站在塞壬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对方的清问把玩着手中的金红色的逆鳞,感觉到金红色的鳞片比蓝紫色的鳞片还要硬的清问偏了一下头,神色平静的回看了一眼塞壬,“不干什么。”
话音落下,清问坐回到了鲛人塞壬的对面,整个人靠在椅子上的清问歪着身子,没个正行的看着塞壬。
淡淡的瞥了一眼清问,对于清问撕扯掉他逆鳞的行为,塞壬没有任何追究的想法,对于已经入魔了的鲛人而言,逆鳞和他正常的鳞片已经没有区别了,在确定清问没什么需要和他说的之后,他缓缓的垂下了眼帘,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
与塞壬隔着一张桌子的清问靠在座椅内,微歪着头,打量着面前的鲛人——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到入魔的鲛人呢。
果然,闭塞的环境容易使得心灵变得单纯,却也容易让心灵变得脆弱,他不过是在言语暗示的同时,顺便拨动了对方藏在内心当中的阴暗面,就那样轻易的让对方入了魔,使得他都没有多少的成就感。
这样想着,清问不免觉得有些无趣的垂下了眼帘。本来清问还无比的期待着鲛人在这个世界上有所作为,可是靠着三言两语让鲛人入了魔之后,清问却突然觉得百无聊赖起来。
果然这个世界上,能够调动他心神而不会让他半途而废也只有玄珏了。
再一次意识到这点之后,清问歪了歪头,随即移开视线,不再打扰对方,给予塞壬足够的空间去思考他该何去何从。
当船行到凶兽乱斗的海域的时候,凶兽虽然已经离去,但是却还残存着一些属于凶兽的气息,风将残存的还带着咸腥的气息传了进来,熟悉的气息让鲛人从自己的世界当中回过了神。
侧头透过窗子,看着一望无际的蓝天,以及划过天空的飞鸟,面无表情的塞壬轻眨了下眼睛,本来已经干涸的眼眶突然有金红色的液体从内滑落,然而塞壬却是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眼眶滑落了什么。
金红色的液体划出眼眶,自脸颊一路向下,最后从下巴滴落到塞壬的脖颈,留下淡淡的金红色痕迹。
清问忍不住伸指戳了戳塞壬的脸,在对方疑惑的看过来的时候,清问递给了塞壬一个玉简以及一颗拳头大小的蓝色夜明珠,还有一瓶疗伤的丹药,“玉简内的功法可以隐藏你身上属于魔的气息,免得你连龙绡宫的门都进不去,至于夜明珠,它能够指引你回到龙绡宫。”
“这个夜明珠……要如何指引我回去?如何使用?”收起清问给予的玉简,塞壬打量着手中的泛着幽蓝色光泽的夜明珠,抬眸看向清问。
“它能够感知到鲛人的气息,当它感知到鲛人气息的时候,会由蓝色转变为白色,颜色越白,就代表着它距离鲛人越近。”
“那么……”塞壬垂眸打量着手中的夜明珠,“为什么它在我手中却没有变成白色?”
面对塞壬的问题,清问嘴角微勾,神色平静的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同时也打破了塞壬心底自己并没有变的奢望,让对方无法逃避只能够选择面对事实,“因为你入魔了,本质上已经算不上是鲛人了。”入了魔的鲛人本质上已经是魔的存在,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算得上是清问的同伴,然而清问愿不愿意承认这个同伴的存在,就只有清问自己才知道了。
对于清问的情况一无所知的塞壬睫羽颤了颤,清晰明白自己已经不再是鲛人的他咬了咬唇,在船将要远离因为凶兽乱斗而变得一片狼藉的海域的时候,塞壬抬起了头,对着清问轻声道了一声谢,随即在清问的注视下,纵身跃出了大开着的窗子,落入了他心心念念的大海。
清问并未起身走到窗边去看鲛人离开的情况,靠在椅子内的他轻轻的眨了下眼睛,随即挥了挥衣袖,将散落在地毯上的鳞片收了起来,随后拿起放在桌面上,因为珠子过多而无法盖上的玉盒,起身朝隔间而去。
以指节轻扣了三下,得到了玄珏的允许之后,清问才拉开了门,踏入了隔间。
端坐在案几上的玄珏放在手中的茶杯,侧头看向清问,在对方将隔间门拉上之后,玄珏微一抬手,示意对方坐到她的对面。
清问在玄珏的示意下,坐到了她的对面,学着玄珏一般端坐在案几上后,接过玄珏为他倒的茶,清问还未开口,玄珏便对着他摇了下头,表示她无意探寻,就连刚刚听到的落水声,玄珏都不在意。
一块极品灵石加两瓶清心静气丹拍下来的鲛人,最终留下的也不过是一盒珠子和些许鳞片而已,甚至清问还倒贴了丹药功法和一颗夜明珠,然而玄珏却毫不在意,甚至连清问对于鲛人的处置都懒得过问。
对于鲛人毫不在乎的玄珏手指轻敲了一下桌面,一副以千年滕庆木造就的棋盘便出现在了桌面上,玄珏抬眸看了眼清问,“下一盘吧。”
说着,玄珏拾起了手中以黑玉为料的棋子,随手将棋子放在了“天元”这个星位上。
玄珏下棋非常的不讲究,不但径直忽视了“白方先行”这个规则,并且执黑下的第一颗子就在“天元”这个星位上。
面对如此不按常理出牌出牌的玄珏,清问还能怎么办呢,自然只能是玄珏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对于和玄珏熟识的人而言,他们宁愿和玄珏打一场,也不愿意和玄珏下棋,因为玄珏是一个臭棋篓子。但关键原因却不是这个,而是因为玄珏是一个无比认真的臭棋篓子。
作为一个臭棋篓子,玄珏却能够轻易的判断出和她下棋的人是否认真,如果对方放水输给了玄珏,那么玄珏会不高兴,而对方不放水赢过了玄珏的话,玄珏会心情很好的表示要再来一局,在下棋的过程中,玄珏遇到不懂的地方的时候,还会向对方求教。
按理来说,这样的玄珏不会让人宁愿和她切磋也不愿意和她下棋,只可惜和人下了那么多年的棋,下棋从来不讲究的玄珏水平仍旧是不上不下的状态,而通常和玄珏下棋的时候,玄珏不表示停止,对方是无法离开的。而且,和玄珏下棋的时候不但不能够放水,下的每一盘棋都必须要认真,否则在玄珏察觉到对方下棋不认真的时候,玄珏会表示——这盘棋到此为止,我们重新来一局。
玄珏明明不是一个棋痴,却总是做一些棋痴才会做的事情,。
在玄珏摆出棋盘之后,清问便意识到一件事——在船靠岸之前,他别想起身离开了。
压下自心底再一次因为要和玄珏下棋而生出的无奈,清问努力保持平静的表情,执起了手中的黑子,和玄珏下起了直到船靠岸才会结束的棋。
一时间,房内除了棋子与棋盘接触而产生的声音之外,只剩下透过窗子进来的海风的声音。
清问以为自己将要和玄珏下棋下到船靠岸为止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也将清问从这莫名的状态中解救了出来。
在玄珏和清问下到了第二十盘棋,而玄珏紧紧才一半目只差赢了一盘棋的时候,船身突然抖动起来,刚好将玄珏占据上风的这盘棋弄乱。
手执黑子的玄珏看着面前散乱的棋盘,以及掉落在自己衣袍上的棋子,神色平静,一言不发。
第87章
对于船身突然的抖动恍若未觉的玄珏坐得稳如泰山; 她将手中的黑子还未落在棋盘上的子放回棋盒,凭着过目不忘的能力将乱了的棋局复了盘,随后以放着棋盘的桌子为阵眼; 简单的摆了一个阵; 确保无论是棋子还是棋盘都不会因为外界因素而发生任何改变。
随即,神色冷淡的玄珏缓缓抬起了眼眸; 看向对面沉默的望着她的清问; “去看看。”
说完以后; 玄珏便从案几上起了身; 下了榻; 倒提着长剑,步伐稳定的踏出了晃动不已的隔间。
清问再一次感受到了玄珏对“下棋”的认真,在玄珏起身之后,顾不得接着感叹的清问连忙跟着起身,紧随着玄珏,踏出了船舱,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意外将他从和玄珏下棋的磨难中拯救了出来。
因为玄珏布法阵的缘故,在玄珏和清问踏上甲板的时候; 便已经有不少修真者在上面了。
不远处; 有着八爪三头六臂如山般高大; 整个身躯却呈现圆球状的凶兽正和众多修真者缠斗在了一起; 而不少自认为实力足够的修真者在船家迎战凶兽的时候,也参与了战斗,配合着船家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无法参与到不远处的战斗; 只能够退而求其次守护船只的修真者们则是在甲板上,和跃上了甲板以及在尚且海面上的妖兽战斗。
在此期间,还有不少的妖兽隐在船下,妄图掀翻船只,这也是玄珏和清问感觉到船身晃动的缘故。
一些熟识水性的修真者配合船家的人,共同对付着攻击船只的妖兽,确保在解决掉这波兽潮前,船只能够安稳的停在海面上,而不是被掀翻,或者是沉入海底。
因为修真者们都各自为战的缘故,一些实力强大的修真者的攻击,对妖兽的伤害可能还没有船家自己人攻击的伤害大,而在甲板上和众多妖兽战斗的修真者,在攻击妖兽保护船只,不让任何一只妖兽登上船的同时,还要避免自己被周围人的攻击波及到。
倒提着长剑的玄珏踏上甲板,便看到这幅乱糟糟的局面,对于打扰到自己下棋发生的意外非常不高兴的玄珏冷着一张脸,长剑一挥。
玄珏长剑扫过的地方,剑气所及之处,无一妖兽幸免,尽皆轰然倒地。
收放自如的玄珏在斩杀妖兽的时候,没有波及到任何一个在她攻击范围内的修真者,但是碰到一些实力不够还要逞能,以至于攻击没有落到妖兽身上,反而朝玄珏袭来的修真者,玄珏在避过了对方的攻击之后,并没有反手给对方一剑,而是直接一脚将对方踢下了船,让其去面对妄图掀翻船只的妖兽,为下面辛苦坚持的人减轻负担。
不少修真者在与妖兽战斗的间隙,注意到了玄珏这边发生的情况,在看到玄珏冷着一张脸的将猝不及防,一脸茫然的修真者踢下海的模样后,都下意识的离玄珏远了一点,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玄珏踢下海。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景象——以玄珏为中心,方圆三丈的空间内,除了玄珏自己以及脚下的尸体之外,就只有悍不畏死的冲上来的妖兽存在。
手持长剑穿梭在妖兽群内的玄珏,一身白色道袍,玉冠束发。风拂过,吹起玄珏的头发,模糊了玄珏的眉眼,每一挥剑,招招致命,扬起剑身的时候,有妖兽的血顺着剑刃滑落在甲板上,砸出小小的水花,而与妖兽近距离接触的玄珏却半点都没有沾上血,自始至终都是整洁干净的状态,就连发丝都没有乱半分。
清问站在不远处,看着大杀四方的玄珏,不自知的弯了弯眼睛。清问在斩杀撞到自己面前来的妖兽的时候,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分到了玄珏的身上,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玄珏的身影,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