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探头一看。那衣柜上面雕刻着巴洛克花纹,确实有舒展出来的一些尖凸形状,足以挂上丝袜,这依菡果然脾气不小,一言不合就上吊死了,怪让人叹息的,这暴烈的性格,当得上红颜薄命了,在那个年代,丑闻自然人言可畏,不像现在这个年头,又是炒作又是自爆的,只 为了一个红。
白泽问:“自她死后,便在这宅子里兴风作浪,害人性命么?你又如何留在这里不走的?”
阿诺姐脸色一变,忙道:“哎呦,可不是么!害死了不少人呐!我这就叫他们出来,只盼大仙放我们一条生路,都是苦命的人啊,哎……”
死了这么些年,还有神马生路……
白泽忙说:“勿要害怕,小神可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糊涂神,刚才那歌声,不过是尔等在跳舞的伴奏?”
阿姨忙点头道:“可不是么!我闲得无聊,也就拉了几个同住的一起娱乐娱乐,那唱片也算时髦,就聚在一起跳跳广场舞,杀杀时间……”说着敲敲墙壁:“出来了出来了!有神灵来探视了!”
于是一个地中海发型的大叔,身着跨栏背心搭大裤衩子的夏夜标配,脚踩破烂人字拖,犹犹豫豫的从墙里出来了,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光头老大爷,戴着一副黑超眼镜,一身摇滚朋克黑夹克配亮闪闪皮裤的时尚装扮,手腕上戴着有尖牙装饰的宽手镯,耳朵上挂着一个骷髅造型的浮夸耳环,造型相当前卫,他手里捧着一个大喇叭留声机,正放着那“等着你回来……”的恐怖音乐。
陆陆续续又来了些有点岁数的鬼魂,衣着就朴素多了,你能想象的公园里闲晃的那些人群慢慢聚集起来,场面诡异却又带了些日常,让我感觉我只不过置身于中老年休闲活动室而已。
白泽淡定的看着这些茫然的鬼魂,宽慰道:“无妨无妨,尔等也莫要惊惧,小神自不会胡乱收妖除鬼,不过这个宅子这些年来的不断有人死于非命之事和这冲天的怨气又是怎么回事?”
那阿姨一听,忙抢着说:“大仙,死人的事情跟阿拉可不带半点关系,是,是依菡害了人,千万勿要把阿拉一棒子打死……”
白泽便问道:“你们,都是怎生死的?听那屋主管家说,皆是自杀?”
那地中海大叔忙插嘴道:“大仙!怎么可能的啦!我死的也很惨啦!前十五年,当时的屋主找我看门的啦,谁知道宅子闹鬼,那天我正擦阁楼的玻璃啦,不晓得谁推了我一把,我就从阁楼窗户跌下来摔死的啦,脑浆崩裂,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啦!警察查案,一点线索也找不到,只好给我断定了个自杀的啦!”
“oh yeah,”时尚的朋克大爷一口ABC的中文说起了rap:“没错,就是酱紫,就连我,也是死的很可疑,说起来,我也是这个房子的主人之一,回国之后,觉得这房子便宜,买了来可以偶尔开开party,check it out,谁知道摔了一跤滚下楼梯,yeah,yeah,其实我根本没有活腻,yeah……”
现场的鬼们十分自觉的跟着“yeah,yeah”的打起了拍子,真是训练有素。
接着群鬼七嘴八舌争先恐后的说起了自己的经历,据我观察,那两个声称“自己一觉睡醒,就躺在楼下,浑身支离破碎”的满脸霸气的肌肉猛男,大概就是仙豪哥死于非命的小弟,而一个骨瘦如柴一脑袋焦黄爆炸头,表情疏离,很有些高贵冷艳的,应该就是那阿鸿姐了。
白泽忙说:“一个一个来,尔等莫要着急……”
这些鬼魂一个一个都死的莫名其妙,地中海的黄大叔和rap大爷刘阿伯算是清醒着死的,像是被人从高处推下,而阿鸿姐和黑帮小弟则是是睡梦中惨遭毒手,一醒来已经不知道魂归何处,尸体则早已稀烂。还有一些鬼是房子的租客,房子的主人,还有几个招摇撞骗的神棍,死法都是不明原因的高处坠落,最近的一个死鬼是仙豪哥口中的小偷。
小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我也委屈啊,才从监狱里放出来,人生刚要重新开始,我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啊!不过是苦于连个落脚之地也没有,瞧着这个宅子荒废无人,也就是想着借宿一晚,谁知道旅费昂贵,要以命相抵啊!呀呼嘿……”
我数了数,鬼魂有三十来个,真是当之无愧的凶宅啊,仙豪哥和仙豪哥的老大真是运气好。
众鬼都强调了自己并非自杀的这一基本原则,把矛头全指向了那位依菡小姐。
我也气愤填膺,三十多个家庭,因为这个鬼宅支离破碎,这个依菡真是罪大恶极,忍不住问:“你们大家含冤带屈,为什么不找依菡要个说法?人命关天,就被她这么害死了?”
阿诺姐又说:“阿拉都是些莫名其妙的冤魂,也不是厉鬼,哪有找依菡的胆子,眼看着依菡越害人,灵力越高,害人越来越多,身边伙伴也就越来越多了,我们躲着还来不及,哪敢去寻衅滋事啊!”
地中海大叔叹口气说:“虽说也恨自己死的不明不白,可是说法也讨要不回来,我们也都怕那个依菡,没有敢进衣柜找她的啦!最可惜的是夏天没办法去街上喝点啤酒吃点烧烤的啦!”
其他的鬼虽说仍流露出对阳世的向往,但大概鬼魂也怕杀了自己的厉鬼吧,不知道这个依菡有什么本事,竟然有凌驾于众鬼之上的能耐,怨气真的那么重么。
比如这么欢型的大爷一定是个非常热爱生活的人,让人唏嘘,那两个年轻的黑道小弟说不定婚都没结过,果然跟阿诺姐说的一样的,都是苦命人。
白泽忙问:“尔等口中的依菡,便是这衣柜里的那只鬼么?”便往屋里一指。
借着昏黄的走廊墙壁上的玉兰花磨砂灯,那个卧室果然有一个硕大无比的衣柜,屋子里阴风拂面,初夏都让人冷的牙齿打颤。
衣柜里,果然有鬼么……不过已经和这么多鬼同处一室,也没啥更让人害怕的了。
白泽悲天悯人的说:“冤死鬼么?有何冤情,可诉与小神知,小神定当尽力而为,给你一个公道!”
阿诺姐凑过来,悄声说:“大仙啊,依菡她……自打死后做鬼,便没见她出来过,大概她不大愿意出来见人的,是以才躲在那大衣柜子里。”
“既然如此,小神便问个明白。”白泽那替天行道的样子,完全是“赐予我力量吧,我是希瑞!”的架势。旁边的鬼魂们全都流露出一副万众敬仰的样子,嚷着:“大仙真是慈悲为怀!”“求大仙为民除害!”
在众鬼狂热崇拜的眼神里,白泽潇洒无比的信步过去,伸手在衣柜上一贴,随着白泽的手渐渐离开衣柜,一个女子仿佛被他牵着,穿出了衣柜。
那个女子长发及腰,身材细瘦,赤着脚,穿着一件白色丝绸睡袍,虽被脸颊给黑发挡住了,但仍让人感觉是一个绝色美人。
白泽果然是个人物,那女子低着头,任凭白泽将她拉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察出一股怨气来,让人不寒而栗。恩,我估计这就是我身为龙神使者的外挂技能。
那女子微微扬起头,很倔强看着白泽,冷冷道:“你是神灵,可我并未做错什么,不知道为何要收了我?”
白泽倒给问愣了,想来也对依菡的理直气壮百思不得其解,便拿出做神的架子,挺起胸脯问道:“你为何执迷不悟,已经死了,怎生还一直在这个宅子害人?”
那女子沉默半晌,道:“既然神灵也如此认定,想必流言早已先入为主,既然不信我,便收了我罢。”
不愧是钻石小姐啊,声音清冷却甜美,不知道唱起歌来有多好听。
白泽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自行了断生命,可是一种不得超生的罪孽,何况你滥杀无辜,小神身负天职,今日便助你早登极乐罢”说罢摆出一个很帅的pose,手心朝上,闪耀出柔和白光,好像要发大招了。
众鬼目瞪口呆,都躲的远远的。不料依菡非但没有躲闪,反而冷冷一笑:“神,也是这样颠倒是非黑白,听信流言蜚语的么?也罢,我做人的时候,教人泼的脏水也够多了,做鬼,还要被人诋毁,既然命该如此,我一个弱女子,生生死死,又怪得了谁……”
白泽一愣,我也觉得有些蹊跷,忙说:“大仙,反正也她也逃不走,不如听她说说呗!”
群鬼嘁嘁喳喳的说:“铁板钉钉的事,就差这么一哆嗦了,大仙可不要听信了她的花言巧语!给她骗了!”
白泽踌躇了一下,挥手示意群鬼安静,道:“你且讲讲你的事,小神自会秉公处理。”
群鬼遗憾不已,黑社会小弟一看紧要关头卡壳,还愤然把拳头砸到了墙上,不料穿了过去,摔进墙内,新鬼果然还是不习惯,忘了自己早就没有了形体。
依菡长长叹气道:“我之所以留在这里不走,是因为我想跟沈弼丞讨一个说法,只恨今生今世,未曾等到沈弼丞,亲口问问他,说是殉情,却为何骗了我,自己独活?”
哎呀呀,爆了一个大料,这个扑朔迷离的自杀,原来竟然是殉情么?与沈老爷殉情?可是沈老爷明明……
白泽一听,奇道:“殉情?那你究竟是怎么死的?”
依菡道:“都说我低贱,为了钱财逢迎沈老爷来做外室,没错,我出身是低微,是育婴堂的弃婴,自小甚么苦都吃过,什么罪都受过,但我做外室,当真也是没有旁的办法。我从小便与同在育婴堂长大的一个小哥哥冰阳青梅竹马,本想着作对贫贱夫妻,也是好的,谁知道那一年冰阳哥哥染上了霍乱,根本无钱医治,眼看就要病死了。我没有别的办法筹钱,因为模样生得好,又有一把嗓子,便做了歌女,沈弼丞就这样瞧上了我,给我一大笔钱买下我,就这样才救活了冰阳哥哥,还给我建了菡萏园,捧我做歌星,待我百般温柔,我虽说出身低,好歹也知道三从四德,便忍痛骗他说我其实是个爱慕虚弱,贪图荣华富贵的,既然造化弄人,让他断了念头,忘了我,寻个清白女子也好,我便认定沈弼丞这个男人,便是我命中的一切。
谁知道事情被小报记者发现,还偷拍了亲密照片和夜里驶出菡萏园的沈家车,沈弼丞本是靠着夫人娘家发家,他夫人的娘家,是大军阀,这个城市全在他们家掌控之下,我和他的事情自从让小报记者发现,传的沸反盈天,什么难听骂什么,说我为了钱手段下作,不知廉耻,故意勾引他,编造的种种花边新闻虽说矫揉的可笑,可是人们不知道真相,自然说青春玉女钻石小姐想不到也是一个见钱眼开的贱人。”说着眉间一皱,脸上现出一丝苦笑来。
玉宁市靠近京城,据说是兵家要地,驻守在这里的军阀自然是有权有势,只手遮天。
军阀家的千金,可不是能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吗,捧一个银行家出来,大概也跟沈老爷捧一个歌星出来一样容易,但总觉着这样的人生宛如傀儡,线全系在别人手上,在台上再光鲜亮丽,也半点由不得自己。
“沈夫人是个名门闺秀,留过洋,见过世面,知道丑事闹大了,自己难免也跟着受人嗤笑,所以没有哭没有闹,而是冷静的与沈弼丞分析厉害,说留我在,也只是一个笑柄,他日若是我敲诈勒索,也是后患,所以夫人恩威并重,对他说,夫人和我,只能选一个,如若不让我消失,就让他在整个玉宁市没有立足之地。”
就算是被操纵的,男人最爱的也应该就是事业吧,何况那种高高在上的大银行家,虽说是靠着老婆起家,但天上摔到地上,肯定接受不了,你说一个靠着老婆吃软饭的凤凰男,既然没有找外室的能耐,又何必害人害己,也堪称得上渣男一个。
“就这样,沈弼丞在我面前坦言了一切,说一定要和我同生共死,不如殉情吧。我傻的很,便同他一齐上吊了,谁知道,我系的是死扣,他却偷偷系了活扣,就在我眼皮底下滑了下来,我一面挣扎,一面眼睁睁的看见他锁上了门,只说我把自己反锁进去,还叫人来喊我,我听着他的那些话,死不瞑目,发誓总要等到他回来,亲手拖他一齐下地狱……”
这个沈老爷也称得上一个无毒不丈夫。依菡原来也是豪门恩怨的受害者,真是一入豪门深似海啊。
“于是我一直等在这里,自杀的鬼魂是不能离开原地的,我只盼着他能回来,我想亲手报这个仇!”依菡小姐越说越激动,苍白的俏脸发青,实在跟电影里的厉鬼一模一样,虽说模样可怕,我却不知不觉,心里却满是对她的同情,命运弄人,沈夫人自然不能接受别的女人分享她的丈夫,可是出身低微,身不由己的依菡小姐,又何尝不想名正言顺的做太太呢。
白泽叹道:“你虽说是个可怜的,可是随意迁怒住在宅子里的人,也是罪孽深重,小神化解了你的怨气,明日更将供奉这个带着你执念的衣柜。”
依菡看了白泽一眼,淡然道:“我活着,便要给人无端编排,死了,自然也是要背着黑锅了。”
刚才叽叽喳喳的鬼们大眼瞪小眼,说起来,刚才大家异口同声说自己死的冤枉,可是都是睡梦中不知不觉就已经坠楼身亡,或者在高处不慎失足的,倒也没听谁清清楚楚的说:“我亲眼看见就是依菡干的!”
那么,是依菡说谎,还是群鬼说谎,又或者两方都没有说谎,背后还有一个黑手吗?难不成,是那个阴险狡诈的沈弼丞?他又为什么这么做?真是扑朔迷离啊。
白泽显然也陷入了迷茫。这民国时期的积年旧案,看来也难倒了这个呆萌神兽。
说起来,沈弼丞才是关键。我忙问阿诺姐:“不知道沈老爷后来怎么样了?”
阿诺姐有些张皇失措,刚出场时的彪悍早已荡然无存,但仍强打精神,说:“这个,自打依菡小姐没了,沈老爷一次也没有再来过这个宅子,好像十分伤心,回他的沈公馆去了,留下我在这里看家,横竖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就留了下来,谁知道一觉不醒,就这么死了……我死了以后,沈老爷差人才转手卖了菡萏园。”。
依菡小姐用纤细的半透明的指尖擦了擦眼中扑簌簌滚出的泪水,泪水掉到地上,地却丝毫没有湿,像融化在空气中一般。
虽然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却也不由的心疼起来,试想,一个孤苦伶仃,命不由己,好不容易当上歌星,有了安逸生活的女子,做正妻的资格都没有,连男人都只能与别人分享,还被人骂些想的到的难听话,深信不疑的男人又骗自己去死,这种酸楚,换位思考,大概也能猜度出一二。
不想白泽竟也十分感性,还满脸过来人的表情:“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你对沈老爷,也算的上情深意切了,殉情,其实小神,也是为了一个人,才遵从诺言,继续守候……咳……”白泽发现我正用复杂的眼光盯着他,忙假装咳嗽想遮掩过去,这种小动作难道能瞒得过我的火眼金睛?看着他这面红耳赤的样子,该不会与梅家哪个先祖有过什么浪漫爱情故事吧?先祖的八卦要不要挖呢?虽然很想知道内幕却又怕犯了大不敬之罪,哎,真是让人纠结。
“大仙,她可怜,难道我们这些人不可怜?”阿诺姐赶忙上前一步,指着依菡小姐苦大仇深的说:“还请大仙为民除害,别让她再滥杀无辜了!”
“就是就是!大仙,收了她,给我们报仇雪恨!”群鬼激愤,都嚷嚷起来。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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