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人是救回来了,却终日郁郁寡欢,呆坐在窗前出神。
起初向鼎臣他们害怕她再次想不开,几人轮流守在她跟前。直到有一日莫春风实在受不了她这般,他将孟萋萋一把从椅子上拉起来,怒气冲冲地吼道:“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想死?我与鼎臣谁不想一死了之!?这个世上,死比活容易多了。如果你要死,早在十年前那场政变中你就该去死!我与鼎臣苟活至今,只为了照顾你。公子拼死留你一命,你却要拿着余生来寻死觅活行尸走肉!他若泉下有知,该多失望难过?”
莫春风一把拉下孟萋萋的袖子,她本是光洁白皙的胳膊上此时遍布深深浅浅的伤痕,莫春风痛心疾首道:“萋萋,你醒醒!盛嘉彦已经死了,不管你拿血祭祀多少次,他都不会再回来了!”
孟萋萋抬起空洞的双眼望向他,自从当时眼睛被魏子熙所伤以后便再也哭不出来。此时她却觉眼眶滚烫,抬手摸上面颊,只摸到了一手水渍。
她嚎哭着扑进莫春风怀里。
“如果他真的死了,为什么他不回来看我?他真的好狠心。即使是魂魄,也没有回来过。从未托梦,也不让我知道他过得到底好不好,他骗我……盛嘉彦骗了我……”
莫春风紧紧揽着她,俩人哭作一团。
他哭着骂道:“姑奶奶,我跟鼎臣现在只关心你一人了。你要是再有个什么事,我跟他当真不必活了。只盼你好好地,别再做那些傻事了!”
往事如今回忆起来,孟萋萋依旧眼眶湿润。
她垂首吸了吸鼻子,随即问道:“你今不用练剑吗?春风哥哥可是很凶的,你不好好练习他会打你手掌的。”
聂玄冽冷嗤一声,似是并不放在眼里:“送了几条他喜欢的裙子,让他去穿着玩了。春风哥哥与鼎臣哥哥都极好哄骗,表面上看着油盐不进,实则软肋奇多。我想脱身还不简单?”
“……”这是十岁孩能出来的话!?
“七娘,”他唤了一声:“杨侍郎又来替他的儿子提亲了,我娘已经去帮你回绝了。我听那崔侍郎的大儿子温润如玉一表人才,你为什么不嫁?”
孟萋萋嗔笑着看他一眼:“人鬼大的,都管起我的事来了?我当然不能嫁啦,七娘在等人。”
“什么人?”
孟萋萋将头一扭:“不告诉你,总之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我成亲了他会不高兴的。”
“他什么时候回来?”聂玄冽的眉头皱在一起,他生的剑眉星目,俊朗的轮廓已经初显,此时就连皱着眉头也显得极好看。
“不知道呢。”孟萋萋垂首。
不是盛嘉彦回来,是她什么时候离开人世。也许等到死亡的那日才是重逢罢,也不知道盛嘉彦有没有等她。
“聂玄冽!”素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推开门发现自己儿子,上来一把拽住他衣领:“我过多少次了,男女有别不许再腻着七娘!你纵然是个孩子,也要避嫌!七娘不骂你,娘今非要打的你记住教训!”
聂玄冽跟着莫春风与向鼎臣习武,早已有点功夫。对付素和起来,聂玄冽更是得心应手。只见他轻使了一个金蝉脱壳,便从素和手里溜走。
素和站在他身后气的跺脚,孟萋萋趴在浴桶边劝道:“算啦算啦,孩子而已。再了他时候都是我抱着他沐浴,他可能如今习惯还没改过来。”
素和叹了口气:“你不能再这么惯着他了,再过两年就是大孩子了。”
“知道啦,”孟萋萋吐了吐舌:“听你又帮我挡了一门亲事,谢谢你素和。”
素和望她一眼,担忧道:“我倒不是赶你走,你在聂府住着好吃好喝,我也不想你去了别家万一受欺负可怎么办呢?但萋萋,都十年了,你真的准备为了他再也不嫁人了?今那个侍郎的儿子,如今在朝中可是六品的朝官了,再过几年怕是要坐到四品。他人又稳重老实,家中妯娌也不多,对你也痴心一片见之不忘的。你嫁过去肯定……”
还未等她完话,穿戴完毕的孟萋萋便已经轻飘飘从她身边走过。
“萋萋!你听见我的话了没有呀?”素和在她身后喊道。
“耳朵进水了听不见!”孟萋萋作势挖了挖耳朵,跑到庭院里来看莫春风与向鼎臣教聂玄冽习武。
聂玄冽的人更像聂侯爷,待他眉眼长开,日后一定是一个俊朗非凡的楚国贵公子。他以后也会娶到心爱的姑娘,然后再早生贵子,孟萋萋再帮他带孩子。
她想到这里,不禁偷偷乐了出来。聂玄冽看过来恰好对上她满眼含笑,他面色奇怪的升起一阵红晕,随即转了脸将手中的剑更是舞的飒飒生风。
就这样又过了十年,白驹过隙,孟萋萋终于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老美人。
这么多年来她推却的亲事记得住的便已有十桩了,当年那位杨侍郎的儿子也早已官拜四品,家里妻妾成群儿女成双,过得好不幸福恣意。
素和早在三年前过世,她身子不好,去世的时候浑身都萎缩瘦弱。她死前最放心不下的事便是聂玄冽,她这么一生只有这一个儿子,聂玄冽年已二十却死都不想成亲。一到成亲这两个字眼,他便找别的话题躲过。
直到素和闭眼,都没能看到他成亲。
这几年来孟萋萋为他相看的贵族女子也足够多了,无论高矮胖瘦他都一律回绝,借口便是男儿志在四方,不想过早的拘泥于妻儿身上。
这日夏光正好,有俩人在院中互相过招。穿紫袍的男子占了上风,没多会便将另外一人逼至角落。
聂玄冽收回手中木剑,替向鼎臣拍了拍肩上的灰尘,笑道:“师父,你如今打不过我了。”
向鼎臣摇摇头:“老了,力不从心,有些招数使不上来了。”
聂玄冽微微颔首一笑,他四下望了望:“七娘呢?”
他如今已是朝中重臣,手握精兵良将,是皇帝倚靠的重要心腹。聂玄冽因朝堂中的事耽搁了月余没有回家,如今匆匆奔回府内,却只想见孟萋萋一人。
莫春风喝了酒在一旁躺倒晒太阳,听见他这一声询问,懒洋洋回了句:“私塾教书的宋先生又来了,萋萋与他出去游玩了。约莫快回来了罢。”
聂玄冽一听,抬步正要准备出府去找,却在府门口撞见了孟萋萋,还有送她回来的那位私塾宋先生。
孟萋萋一身春意薄衫,发髻高绾。她自从二十年前的那件事便甚少穿这样鲜嫩的颜色,今日这身打扮,显然是用了几分心思了。
聂玄冽见到他二人的时候,孟萋萋正笑着与宋邑些什么。
“今日劳烦宋先生了。”孟萋萋将宋邑送走,回身的瞬间见着聂玄冽一脸复杂的站在她身后。
“玄冽!”孟萋萋笑弯了眉眼迎上去:“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要在洛邑留两个月吗?一路上累不累?你饿吗?我让厨房给你做你喜欢吃的点心。”
“你什么时候与宋邑关系那么要好了。”聂玄冽强忍着自己不要问出来,却终究忍不住。他心里这又涩又苦的滋味着实惹人烦恼,甚至还觉得嗔怒与嫉妒。聂玄冽为此十分烦躁,口气也颇似质问。
第146章 萋萋的死亡
孟萋萋未将他的话当真,转身向厨房走去,聂玄冽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我跟他关系哪里好?你俩的关系不才是真正要好吗,你时候他经常来教你识字你都忘啦?”
聂玄冽冷哼一声:“现在他已不是我的教书先生了,怎么还偶尔来聂府,恐怕别有用心。”
孟萋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停下步子转身看向聂玄冽。聂玄冽跟得紧,未料到她会突然停下,险些撞在孟萋萋身上,他猛地刹住脚步,两道剑眉一蹙:“没撞着?”
“撞着也没关系,我哪有那么脆弱?”孟萋萋摆摆手:“你实在误会人家宋先生了,他马上要回家乡了,特地来与我告别的。他也想邀你一同来着,只是你不在府中而已。方才出去的时候,他可没少提及你。你虽然桀骜难驯,但实在是个机敏极了的人。”
聂玄冽眉梢一扬,显然宋邑即使了这样的话他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他交待道:“最近楚国与南蛮等部落关系紧张,南蛮那边有人出了赏金要我性命,我怕他们会寻来聂府。这几****也不要外出了,有什么便让管家去买。反正聂府的银钱你怎么用都行,若真是无聊的紧了,我让人把你送进宫中去陪陪太后,她念叨你许久了。”
“我不过是聂府一个婢女,南蛮的人想来也不会拿我如何,倒是你要处处心些。”一想到宫中那位太后,孟萋萋就觉头疼。
太后与她不过一般年纪,终日的兴趣就是将她和聂玄冽的婚事挂在嘴边。成的劝孟萋萋嫁给聂玄冽,一次将孟萋萋逼的急了,喊了句:“我要嫁,也要他肯娶呀!我与他差了那么多岁数,嫁给他算是怎么回事呢?”
太后保养姣好的面容浮起一抹偷笑:“你都没问过他,也许他就想娶你呢?”
思及此,孟萋萋向孟玄冽道:“太后最近跟丞相大人忙着呢,我还是不去叨扰他们了。”
孟玄冽点头:“也好,宫中诸多规矩你想来也不喜欢。再过两****又要带兵去南蛮了,走之前我带你去看看京外的桃林,那的风景好,听京中的姑娘们都喜欢去那。”
孟萋萋调侃道:“打听的这么清楚,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啦?想让我提前去帮你看看那地方如何?”她戳了戳他心口:“行啊你,现在有了心事都不告诉我了。也罢,我就随你去一趟,看看那地儿姑娘会不会喜欢。”
聂玄冽神色一冷,转身就走:“发什么神经!”
孟萋萋在他身后喊:“你不去厨房那我可走了?”
聂玄冽立即回过身又走到她身边,还不忘板着脸:“不要总是什么姑娘姑娘的,跟我娘似的。”
孟萋萋走在前头没心没肺接了句:“我也是抱着你长大的,也是将你当成自己孩子疼的,与娘有什么区别?”
她这话完好久,都不见聂玄冽的回答。孟萋萋回头望了一眼,却看到聂玄冽转身走远的身影。
“你不吃点心了?!”孟萋萋在他身后喊道。
聂玄冽却没有回她的话,只留了一个看似快要暴走的身影。
孟萋萋挠了挠脑门,不懂他为什么生气。思索良久才恍然大悟。
“一定是想到素和去世又开始难受了,哎呀我这嘴真是的!”
之后整整一日聂玄冽都没有再见她,把自己闷在房间中。
管家担忧的跑来找到孟萋萋:“少爷不知道在房中折腾什么,把东西打的噼里啪啦的,我们也不敢进去,劳烦七娘您去瞧瞧。少爷素来最听您的话,若是朝堂真有什么烦心的事,也请劝劝少爷。”
聂玄冽将自己关在房中生闷气,他身边的厮夏望最是了解自己主子到底是因为什么忧愁,苦着脸安慰道:“七娘性格素来大大咧咧,少爷等了这么些年,也应当早已习惯了。”
聂玄冽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额头,闻言极为不耐烦躁的吼了声:“她似个木鱼脑袋,终日不是劝我娶妻,便是念着她心中的那个人。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清楚明白我的心意?!”
夏望连忙道:“少爷,您何苦跟一个死人置气?追姑娘这种事,少爷您得耐心才行。不光耐心得有,还得使点巧劲。”
“什么意思?”
夏望嘿嘿一笑:“您不是约七娘去看桃花吗,这去看桃花必然得骑马啊!到时您拉着七娘上马,俩人在马上郎情妾意,您再放慢速度,这一路上聊聊拉近二人距离,岂不美哉?到时七娘想必再不懂,也得明白您的意思了。”
聂玄冽想了想:“这真的能行?”
夏望将胸脯拍的梆梆作响:“怎么追到心爱的姑娘,少爷这您就不如我了,听我的准没错。”
聂玄冽实在无计可施了,干脆死马当活马医,准备就按照夏望这么的去办。
恰好此时外头传来脚步声,孟萋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玄冽,我端了你最爱的点心,你开开门呀。”
聂玄冽低低冷哼一声,将头扭到一边,准备不搭理她。
夏望赶忙低声道:“少爷,此时不宜闹脾气。”
聂玄冽疑惑的看他一眼,才起身将门打开。
孟萋萋端着点心站在门口,见他肯开门了嘻嘻一笑。随后她的目光一偏,看见聂玄冽背后屋子里一片狼藉。
“你发脾气又砸东西了?”
聂玄冽极不自然的咳了声,回首冷冷道:“夏望,下次不可以再这般发脾气了,否则连我都保不住你。”
夏望一愣,连忙点头:“是是是,我一时没控制好情绪,哎哟把我给气的呀。七娘你是不知道那我有多生气,好在主子体贴我随我发泄,否则……”
孟萋萋的目光在聂玄冽一本正经的面上转了个圈,止住了夏望滔滔不绝的口才表演。
“行了,其实我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想问问你的带我去看桃花还作数吗?”
聂玄冽喜出望外,连连点头:“当然。”
孟萋萋将点心塞进他手中:“那明日你早些起,我们先去满香楼买一份鼎臣爱吃的马蹄糕。”
她都这样了,聂玄冽哪有不应的道理。直到送孟萋萋走了之后,他还忍不住偷笑出声。想起夏望还在身旁,聂玄冽这才又板着面色威胁似的看了他一眼后扬长而去。
第二日没亮聂玄冽就起了,在院子里激动地打了一套拳。等到孟萋萋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已经等了许久了。
“你来了,我们走。”罢,聂玄冽故作刚起似的打了个哈欠。
管家在旁瞧见了,刚想走过去询问是否要安排马车,嘴刚一张就被夏望拖去了一旁角落里。
然而聂玄冽没料到的是,孟萋萋轻松利落的上了聂玄冽为自己准备好的那匹马。她还奇怪道:“你的马呢?快让他们牵来啊,我可不等你了,满香楼每早上很多人排队的。”
罢她扬起长鞭,没等聂玄冽便扬尘而去。
聂玄冽回头阴冷的看了呆住的夏望一眼,随后让仆从迁来马连忙追上跑远的孟萋萋。
夏望在他身后欲哭无泪,这也不能怪他啊!谁让他们都忘了孟萋萋自个儿就会骑马……
孟萋萋是怎么也没想到,买个马蹄糕的功夫也能遇到有人持刀冲出来刺向她。
彼时她一马当先在聂玄冽前头疾奔,早晨的市集还没多少行人,摊贩倒是已经出来不少了。那人穿着一身黑梭梭的衣裳,持着刀从菜摊子后飞身而出,直直劈向孟萋萋的方向。
他看起来功夫不高,动作也十分笨拙。孟萋萋握上挂在马背上的佩刀,正想将黑衣人袭来的这一刀挡回去。以她的身手,挡下这一击不难,甚至还可以顺手要了黑衣人的命。
然而她耳边忽闻一声铃铛脆响,孟萋萋听到了久违的呼唤。
“阿孟——”
她握上刀的手一顿,猛地回头去寻盛嘉彦的身影。
可是她身后除了惊恐之下四处逃窜的贩与行人,再无其他身影。她的手放在刀柄上本要将刀拔出,却生生的停住,将拔出一半的刀又送回了刀鞘中。她眼睁睁的看着黑衣人劈向自己,那一瞬间孟萋萋觉得自己耳鸣到只能听见盛嘉彦一声又一声的呼唤。
直到回过神来,那黑衣人已经身首异处的躺在附近,而面前放大的是聂玄冽极度愤怒的面庞。孟萋萋胸前插着那把尖刀,伤口处正往外渗血,将她春色的衣衫浸透。
他横抱起孟萋萋,往最近的医馆跑去,聂玄冽的声音带着一丝害怕的轻颤:“为什么不躲,你明明可以躲开的!为什么……孟萋萋,到底为什么!”
孟萋萋心口处传来剧痛,几乎就要昏死过去。她死死的抓着聂玄冽的衣袖:“你刚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