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高侧耳倾听,外面的确有刀剑碰撞声,间或着谁发出的一声惨叫。
他悄悄地打开窗户一角,往外看去。楼下一片空地中,鲁三胜的人正和一支铁甲加身的将士们打了起来,将士们那银晃晃的兵器晃过他的眼睛。
他眯着眼睛认清了兵器上的涂纹,怔怔地:“是官兵?”
孟萋萋在他身后听见,连忙扒开众人挤到最前面,透过半敞的窗子她看见人群中骑着高头大马的迟峥。禁卫军在他的带领下,很快就将鲁三胜这群流寇打的四处逃窜。
果然是迟叔收到信来接她了!孟萋萋一高兴,便要开门往下冲。
白高一把拽住她:“女娃娃,使不得!刀剑无眼,心伤了你!”
“那是我叔叔!”
孟萋萋挣脱开来,提着裙飞奔下楼。迟峥本蹙着眉,试图在眼前这乌烟瘴气的环境中寻找看看有没有孟萋萋的身影。毕竟信中那群匪徒的很冷酷,他生怕这群人将孟萋萋藏在什么地方,迟峥高声命令:“给我活捉他们的大当家!”
鲁三胜刹那间被禁军围攻,很快就被制服。
迟峥轻夹马腹,来到他面前,冷冷地问:“来仪公主何在?”
鲁三胜啐了一口血水:“老子不知道什么来仪公主!”
迟峥猛地拔出佩剑指向他:“你绑来的那个姑娘关在哪儿了?”
“谁他妈绑姑娘了!老子寨子里都是娘子!”
他刚完,脸上便重重挨了一拳。迟峥不知何时下了马,将倒在地上的鲁三胜揪了起来,双手紧捏着他的衣领:“你好大的胆子,来仪公主是皇上的金枝玉叶,你现在出她的下落,我还能留你全尸,否则……”
还未等迟峥完,鲁三胜几乎崩溃地大喊:“我没有绑任何人,更没有绑什么公主!我就是个流匪,我闲着没事我招惹皇室的公主干吗!”
他也真的是倒霉,本来一直有吞并通风寨的想法,也知道通风寨里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那微弱的战斗力都不被他鲁三胜放在眼里。只是听最近通风寨刚下山勒索,便绑了一个实打实富足的贵门闺秀,他还以为这次白高他们要发大财了,才想着这次先把通风寨打下来,回头再坐收钱财。
谁成想刚冲进通风寨,后面就跟来一队官兵,二话不就照着脸打下来。
鲁三胜的人本来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主儿,这一来二去当然就还手了。打到现在,通风寨没打下来不,自己的弟兄还被杀的死伤殆尽。
鲁三胜想到这里,心中的火焰燎的极高,他哑着嗓怒喊:“白高,你个人养的给我站出来!你自己做的破烂事叫老子背锅,你还是不是个爷们!”
此时的白高躲在楼上,趴在窗户前露着两只眼,听见鲁三胜骂骂咧咧的,疑惑道:“他啥呢?”
白刚摇摇头:“许是被吓得胡言乱语了,大哥不要上当,万一是他的奸计呢!”
“你得对!”
白高决定继续躲在窗后。
迟峥还欲继续审下去,耳边忽然传来孟萋萋的一声呼喊:“迟叔!”
她提着裙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迟峥面前,一下子被迟峥揽住。
迟峥将她打量一番,发现她无事,才笑道:“你这丫头,一到晚就知道惹乱子!把陛下急坏了,立刻拨了禁卫军来救你,你下次可不能再这么顽劣了。”
孟萋萋连连点头:“我不就是在这暂住几日嘛,为何要劳的禁卫军来呢?”
“信中你被绑了起来,原以为你有危险,才急忙忙的赶过来。”
“信?”孟萋萋皱眉。
她回头看了一眼躲在窗户后的白高,后者的眼神明显有些忐忑不安。
“怎么?不是这个人的绑的你?”迟峥一脚踢倒跪在地上的鲁三胜。
孟萋萋迟疑了一下,随后也一脚踩上鲁三胜的手:“就是他!绑了我跟阿彦,还威胁我们的安全!”
迟峥笑了两声:“回头将他绑起来为你出气。”
孟萋萋颔首,想起什么,兴奋地如同一只百灵鸟:“迟叔,我有个人想要引荐给你,他资聪明认真好学,我想你教他武功。”
“什么人得你如此力荐?”
“就是阿彦!你应该也见过的,之前皇宫里我带走的那一个。”
孟萋萋没想到迟峥听见盛嘉彦的名字,那一瞬间竟犹豫了。他一向对孟萋萋的要求无不应是,这一次却罕见地婉拒了:“此事日后再。知道你被山贼绑走了,陛下非常着急,现下我们得回宫一趟给陛下复命,也好让他看看你完好无损的。”
孟萋萋知道他也许顾忌着盛嘉彦的身份不敢轻易答应,只得道:“也好,你没有告诉祖母我被绑走了?”
“还没有,陛下怕老夫人担心,你要在皇宫住几日。”
孟萋萋颔首:“那我也要带着阿彦一起在宫内住几日。”
果不其然,迟峥听了,面色又带着几分犹豫。最终只得点头:“好,只要陛下不什么,那自然没什么。”
趁着迟峥带来的将士们收拾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时,孟萋萋和盛嘉彦正要跟白高等人告别。
“没想到你是来仪公主,那个住在金玉搭建的楼里的来仪公主……”白花喃喃着。
他想起信中自己的言辞,一时悔恨。幸好鲁三胜这个时候带人来攻打他们的寨子,否则今日躺在地上的,就是通风寨的老老少少。
孟萋萋知道那封信是白花写的,也不怪白花这样的算计,至少通风寨里的人大多数都是好的,而且是无辜的。
她得意的昂首:“现在知道也不迟,你们别再当山匪了,寨子里有手有脚的年轻人可以下山去镇子里找点活计,也好过做这些抢劫的生意。哪真的碰上厉害的,被一锅端了都有可能。”
白高连连点头,他有些局促,想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什么,只得道:“有空再来玩啊公主……”
孟萋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跟着迟峥的将士们走远。
回去的路上,盛嘉彦一直没有话。
得知要进宫里住几,他也没有发表任何异议。
“阿彦,你是不是不喜欢,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就不去了。”
“重要吗?”他淡淡的眼色扫过来:“我喜不喜欢,这不重要。”
孟萋萋抿了抿唇,自从她把盛嘉彦从宫里带回家,他就一直觉得自己在施舍他。
“怎么会不重要?你始终觉得你是个外人,对着我什么都不肯,有任何不高兴的也不提。我承认我把你带回孟府,是因为觉得你可怜,可是我早就把你当成我的家人,就像我的舅舅我的祖母我的兄长他们是我的家人一样,你也是。”
“我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我能有的你都可以有,这并非是为了施舍你,而是出于一个关心你在意你的人发自内心想对你好才会这样做的!你如果觉得这样做,伤了你的自尊,你可以我骂我,但我不会停止对你好的。我知道我时候作弄你很多次,也许你现在不是很相信我真的是发自内心对你好,你可以慢慢看慢慢等,早晚有一你会明白的。”
第168章 谢家的小翠
孟萋萋这一大串下来,脸不红心不跳,正儿八经的跪坐在盛嘉彦面前凝视着他。
虽面上这样的坦荡,但紧握着的手心里的汗丝表明了她内心里的慌张。
还好她早就在脑海里排演过无数次这样的话,设想过数百次这样的场景。虽然在她的设想里,在她慷慨激昂的出这一番话之后,盛嘉彦会深情款款的搂住她,并嗔怪一句:“傻瓜。”
不定还能顺手帮她理一理凌乱的鬓发以显宠溺。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又冷血的。
只见盛嘉彦面无表情的听完她这些,随后将目光一收,便自顾自的合衣休息去了。
他的病还未好全,脸色有些病后的苍白,却更显眉眼俊俏,孟萋萋指尖微动,又想扑过去。好在她生生忍住了,自己缩在马车的另一端往窗外眺望风景。
“没有不喜欢。”盛嘉彦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孟萋萋扭头看去,他仍闭着眼,方才的话好像还只是自己的幻听。孟萋萋爬过去,贴近他的脸问:“你什么,阿彦?你刚才了什么呀!”
盛嘉彦闭着眼蹙起一双眉,翻过身背对着她,却是再也不肯出口了。
孟萋萋干脆趴在他身上:“你刚才到底了什么呀!”
盛嘉彦立刻退了退,避开她的触碰,他睁开黑亮的眸子:“你们女先生只教你如何抄书,不教你男女授受不亲的么?”
孟萋萋知道他是不生气的了,见他躲开,又嘻嘻哈哈的扑上去:“这个女先生还真的没教诶!阿彦,你不生气了。”
盛嘉彦闭上眼不再开口,孟萋萋抓着他的胳膊来回耸动。俩人挣扎间,盛嘉彦一头撞上车壁,发出轻微的‘咚’声,孟萋萋连忙伸手去抚他的额头。
“阿彦,你没事!”
“别再过来!”
外头骑着马跟在马车右侧的迟峥听见里头的动静,眼里划过担忧一闪即逝。
盛家的这个子,应当不是怀有目的的?他如今才十三岁,应当算是年幼了,心思应当也不会狠毒到要算计孟萋萋来为自己复仇。无论如何,迟峥都希望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盛家的余孽,也不得不防。
回到宫里,孟萋萋被带去勤政殿给皇上请安。刚一进门,年过三十的皇帝就扑了过来。
“来仪,你是要将舅舅吓死!舅舅让你和亲,你便折腾这么一出,你这是要舅舅伤心啊!”皇帝老泪纵横,将孟萋萋来回看了一遍,确认她没事,才松了口气:“这群山贼若是敢对你无礼,朕现在就叫玄冽带兵将他们的山头都移平!”
孟萋萋连忙拉着皇上的袖子撒娇:“舅舅,我可不是如你所想的那般闹脾气才胡乱出走。我本是想带着阿彦去拜访傅老先生,谁知路上碰见山贼,才会有这番经历。好在被通风寨的人所相助,否则来仪怎能完好无损的到您面前呢,您可一定要好好赏通风寨的人。”
谢崇明犹疑道:“通风寨听着怎么也像个山贼窝呢?”
“怎么会!”孟萋萋连忙掩饰:“通风寨里都是一些老弱和妇女儿童,这样的人怎能做山贼?他们不仅心善,还治好了阿彦的伤寒。更是助迟叔破获鲁三胜那帮恶匪,实在该赏呀舅舅!”
谢崇明眼神微闪,似是还持有怀疑态度,孟萋萋知道他不好蒙骗,只能双手抱怀将头一偏:“舅舅若是舍不得,那来仪自个儿赏他们便是了!”
谢崇明被她逗的哭笑不得:“你的东西都是舅舅给的,还不是拿舅舅的东西赏他们?”
孟萋萋一时语塞:“那就从我的嫁妆里拿,大不了以后我少要舅舅几份嫁妆就是了!”
谢崇明笑的合不拢嘴,迟峥在一旁道:“来仪可知道陛下给你准备了什么样的嫁妆?”
“左不过是一些明珠首饰,再其次就是一些庄子铺子,不然就是白花花的银子罢。这么些年来,舅舅从下各处罗来的珍宝大半数都堆进来仪的‘河漫漫’了,着实都看腻了。”
谁知谢崇明大手一挥:“非也,你的陪嫁舅舅岂能只添置银两珠宝。”
一旁的总管太监福海公公趁势拱手笑道:“奴才恭喜来仪公主了,陛下刚巧为公主置办的嫁妆共计兵马三十万,城池十四州。”
这么大的礼!?孟萋萋看向谢崇明含笑的面孔,知道此事不假。
以往只知道自己得皇帝宠爱,没想到他在自己的嫁妆上如此不含糊。虽如此,孟萋萋还是有些警觉的感觉,自己的嫁妆如果当真如此,那自个儿现在在别人眼中,就不是一个简单受宠的公主了,便是一个活动的人形兵符。
想到自己日后可能会卷入更多的朝堂纷争国家利益,孟萋萋赶忙故作生气:“舅舅还不是要将来仪嫁的远远地,这么早的就置办好了来仪的嫁妆,分明是不想见到我了。既然惹舅舅烦了,那来仪现在就回孟府便是。”
谢崇明连忙拉住她:“好好好,舅舅往后不再了。等你年纪大点,再提这事。”
孟萋萋这才笑着扑进皇帝的怀里,周围的人便又了些恭维的话。
她被谢崇明搂在怀里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站在人群之外的盛嘉彦。
他一身黑亮的袍子立在热闹之外,与众人格格不入。
盛嘉彦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大家恭维赞美孟萋萋的时候,他连头也未曾抬过一下。
他这一世当真显得与自己疏离多了。
看来讨好阎王陛下的事业任重而道远……
孟萋萋内心轻叹。
“舅舅,”她望了盛嘉彦那个方向一眼:“其实这次的意外,反而让来仪意识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来仪日渐长大,因为得蒙舅舅的宠爱,所以名声也在京城中广有传播,乃至下人皆知舅舅宫中有个横冲直撞的来仪公主。如此一来,我的安全自然就受到了威胁,平时出门所带的丫鬟侍卫虽然多,可是没有一个是能近身的。若是挑一个寻常的侍卫贴身保护,来仪的名声也会有所损伤。若是挑了女子,可始终也不如男子能挑能扛。”
孟萋萋的眼神流连在盛嘉彦身上:“舅舅若是愿意将阿彦培养成一个一等一的高手,那来仪的安危自然全不用担心了。”
眼见着谢崇明想要开口拒绝,孟萋萋又补充道:“阿彦去哪儿我是都要跟着的,同样他也会如此。舅舅如不答应,来仪就求迟叔。”
迟峥在一旁被点到名字,看了眼皇上。
孟萋萋顺势就要给迟峥跪下:“迟叔,请你收阿彦为徒,你把他教厉害了,来仪的安全也就有保障了。”
迟峥不敢受他这一跪,连忙往皇帝身后躲。
孟萋萋见状,连忙追向他的方向再继续跪下去。
俩人以皇帝为中心来来去去,谢崇明被他二人晃得眼花缭乱。最终袖子一甩:“都给朕站住!”
他看了一眼孟萋萋,无奈道:“好,便依你。”
随后皇上将盛嘉彦叫到跟前来,又是一顿教育连带着威逼利诱。盛嘉彦全程低着头,除了必要的时候应一声‘是’,其余时间干脆听着谢崇明碎碎念。
最终谢崇明的长篇大论在一句‘难得公主喜欢你,你要惜福’中结束。
孟萋萋便忙不迭的谢过他,遂拉着盛嘉彦逃离了勤政殿。
出了勤政殿,孟萋萋看向身旁面色淡漠的盛嘉彦,心翼翼道:“方才舅舅的话有些不太好听,你别放在心上,反正他做上位者久了,遇见谁都想敲打敲打。”
“他了什么?”盛嘉彦看她一眼,“我忘了。”
孟萋萋在他身边蹦跳一下:“舅舅的别的你都可以忘掉,可是最后一句挺重要的呀,你忘了?你好好想想,他刚才最后一句的是什么。”
“最后一句?”盛嘉彦当真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准许我们告退。”
“再前一句!”
“再前?那便是‘来仪不得顽皮’。”
“再前呢!?”
“再前……好似是让太监递茶。”
孟萋萋气的停在原地,盛嘉彦犹自不知的往前走去。
舅舅方才有那么多废话吗?!分明她记得每句都很重要来着,盛嘉彦摆明是要气死她!
“孟来仪!”孟萋萋的死对头谢瑶华许是得知她要进宫的消息,眼下身后带着十几来号人气势汹汹的从花园那端快步提着裙子走了过来。
孟萋萋见状,忙拉着盛嘉彦往反方向走。
谢瑶华见她躲着自己,飞快跑上前,以至于鬓上的一根金簪歪了下来她也浑然不知。
“孟来仪,”她扬着头颅将孟萋萋打量一番:“绑你的山贼何在?”
孟萋萋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自然是被迟叔关起来了。”
“关起来了?可恶!”谢瑶华愤怒地喊了声:“我现在就要他放出来,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