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新躺回被子里,低声喃喃:“等下你也去休息,外头有燕纱守着,没有关系的。”
盛嘉彦颔首:“睡。”
他的声音似有魔力一般,孟萋萋很快再度入眠。盛嘉彦见她睡熟了,才起身出去与燕纱交待几句,转而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阿容迎上来:“少爷这几日辛苦了。”
“没事。”盛嘉彦按了按眉心:“皇后娘娘那边有回应了?”
“是,皇后娘娘终于决定对宜妃出手,相信这将是一个转折点,孟宜珍的假死,也会是我们的机会。”熊熊火光映照在阿容的眼里,让他温润的面目显得有一些可憎。
“二皇子是你易容的?”冷不丁,盛嘉彦这么一开口,阿容顿时一怔。
“是……”
“那长命锁也是你从宜妃的库里偷出来放在孟宜珍身上的。”
阿容的头更低了,他默认了。
“放肆!”盛嘉彦压低的声音里,藏着雷霆般的怒火。
第204章 阿彦的嘱托
阿容见盛嘉彦是真动怒了,连忙跪下,但他面上不卑不亢,脊背也挺的很直:“阿容有错,但阿容错在不该瞒着少爷做这件事。可我并不后悔利用孟家设局,少爷难道忘了盛家军全军覆没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京城里那位高高在上的人?老将军一生忠肝赤胆,在边关为这样的君主守了一辈子的江山,直到死他都不能相信,皇帝真的相信奸臣传言他‘功高盖主’!而宜妃的父亲和皇后的父亲,都是曾上奏的大臣之一。阿容既然有命苟活下来,就绝不会放过他们,我要拿他们祭盛老将军、盛家军,还有我爹的英灵!”
他一双晶亮的眼淬满浓浓地仇恨,拳头紧握青筋毕露:“少爷还记得老将军身上一共多少道疤么?整整十四道伤痕,这些已经深深烙进肌肤上的,是他忠心耿耿的铁证!他为了这大楚的江山,几次出生入死。就连少爷娘亲难产之际他都被战事缠身,连夫人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最后死在了皇帝的手上,皇帝轻飘飘的一句话,一颗多疑的心,就可以要了盛家军那么多条人命!少爷,难道这样的人,他不该死吗!?”
盛嘉彦的眼神冷的如同刀锋:“他当然该死,当初害我爹的那些人他们一个都跑不掉。可是这件事与孟府何干?为何要将孟府也牵扯进来。你既然对盛家军忠心耿耿,就该记得军规有一条,是不可滥杀无辜!不可残害妇孺老弱!”
阿容慢慢直起身,他的声音低缓而冰冷:“孟家是一个契机,纵然无辜,我也不得不利用。因为孟家这件事,宜妃跟皇后的矛盾已经上升到一个极点,皇后的身后是大半个朝堂势力,宜妃近年来无比受宠。这两个都是谢崇明不能缺少的人,如果她们先起了乱子,到时少爷在朝堂上地拨弄一番,想让谢崇明生不如死,不是非常简单?!”
他得再多,盛嘉彦也不肯退让:“我最后警告你,孟家是我的底线,你以后再把他们算计进去,休怪我不念往日情分。”
盛嘉彦心中庆幸,他留在京城的耳目好歹这次起了作用。如果不是他早早发现孟宜珍被带进宫不对劲,派人跟着,也不会发现阿容中途离开驿站,连夜赶回京城易容成二皇子往孟宜珍身上放东西。
阿容现在已经被仇恨蒙蔽双眼,他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有时候反倒坏事,故而盛嘉彦的眼底,流露出几分无情。
“少爷,孟家不是你的底线,那位来仪公主才是。”
阿容毫不掩饰的揭穿,盛嘉彦不置可否,没有开口反驳,只是眼神更加锋利。
阿容朝他毕恭毕敬道:“少爷,今时今日的事我不后悔,来日还有这样的机会,我也不会放过。阿容当初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就发誓要为老将军、为父亲报仇。谢崇明杀了对他忠心耿耿的人,他身边不配再有亲近的人。就算有,我也要一一离间他们。我可以不管来仪公主,只恳求少爷在未来某些时候,不要因为她而心慈手软。”
他退下后,坐在案后的盛嘉彦久久没有出声。
良久,他屋内的柜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盛嘉彦回过神,淡漠道:“出来。”
白高从柜子里爬出来,一脸冷汗的他心惊胆战的看着盛嘉彦。二少爷应该不会杀他灭口?躲在这里可是他吩咐的,但是自己好像听了很多不该听的……
“白高,刚才你也听到了,现在我不相信阿容,马上我就要参加会试,不在府内的时候,你要替我盯紧他。如果他要对萋萋做什么,立刻飞鸽传书给我。”
白高一连串应下,尔后又犹豫道:“那……要不要告诉公主四姐已经安然无恙的在通风寨中安置下了?”
“暂时不要,她最近情绪反复不定,我怕她知道以后更加冲动鲁莽,让宜妃他们发现孟宜珍没死,皇帝多疑,就会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我不想再节外生枝,先一起瞒着。只通风寨那边你也要多多照顾点,别让孟宜珍受委屈。”
白高立刻道:“少爷放心,寨子中都是一些老弱妇孺孩童,定然没什么威胁。而且寨子中现在当家的是白某的弟弟白花,他除了人有点娘里娘气的,别的是一点都不坏的。”
盛嘉彦点头,微一沉吟,拾笔洋洋洒洒在宣纸上写下什么,随后卷起来放进一个空的锦囊里。递给白高,他道:“我是中途折身回来的,老师和同窗们还在驿站等我,所以我明日叫启程离开,少半个月多则一个月就回来了。如果这期间遇到任何棘手的事,把锦囊打开,按照上面的做。”
白高心翼翼的贴身收好锦囊,有一种临危受命的责任感,他并紧双腿,表示坚决完成任务不负盛嘉彦所托。
第二日盛嘉彦起了一个大早,前去跟孟老太君辞别,那里他见到了眼圈淡青色的孟萋萋。孟萋萋同样也望着带有些许倦色的他,看来俩人都没怎么好好休息。
“祖母,我此次一走,再回来可能就要等到开春,请祖母在这期间务必注意身体,等孙儿回来再孝敬您。”
孟老太君无力地靠在枕头上点头,她紧握着盛嘉彦的手,半晌才用嘶哑的声音道:“好孩子,去,不要担心家里头,一切都好。”
盛嘉彦与孟萋萋俩人又哄骗着孟老太君,孟宜珍这回在宫里头受了惊吓,已经被送入承恩寺里压惊了,而且皇上到底要顾着宜妃的面子,没那么快把孟宜珍放回来,是再过几个月,孟宜珍就可以被送回来了。但这期间不许人探望,否则要按照违反圣旨处决。
孟老太君不知是病的太严重还是如何的缘故,这样的措辞她信了全部。只见她眼底涌出泪花,不停点头:“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孟萋萋不忍相看,借故去送盛嘉彦,与人一起出来,她才扑簌簌的掉眼泪。
盛嘉彦刚抬起一只手想帮她擦掉眼泪,孟萋萋干脆就整个扑进盛嘉彦的怀里,她的态度依赖又娇弱,跟最开始盛嘉彦见到颐指气使的那个她完全不一样。
这样的孟萋萋,是不再张牙舞爪的她。盛嘉彦享受这样的感觉,好像全下只有他是她的依靠一样。
本以为孟萋萋要些什么挽留的话,谁知她一开口,带着哭腔的嗓音从盛嘉彦的胸膛上传来:“阿彦,你一定要考中会试。只有你考中了,才有机会进入朝廷,我们以后……才不用这样任人拿捏。”
孟萋萋这回算是真真儿懂了什么叫做人情冷暖,往常在地府的时候她还不觉得,上一世没有记忆,活的也不算痛苦,因为上一辈子她什么都没有,从一开始就父母双亡跟着盛嘉彦,那时候的她是孤家寡人一个。可是这一辈子,最开始她什么都有了,现在她有的都在一点点失去,孟萋萋忽然就觉得,人世间的这些来来往往,都让她心生疲惫。
这个时候她多么想告诉盛嘉彦俩人的身份,想在这茫茫凡尘间听到与自己的共鸣声,可是她不能,因为恐怕现在的盛嘉彦听来都是无稽之谈。
她只能用力地紧紧地抱着阎王大人,想着他曾在地府里护着自己那么多年,真是很不容易。
燕纱和白高识趣的退的远了一些,留了单独的空间给他们二人。
“下次我回来的时候,能不能改掉总是哭的毛病。”盛嘉彦的好声好语从头顶传来,孟萋萋仰头看他,撞进一双深邃点漆的墨瞳里。
孟萋萋没有话,盛嘉彦继续道:“如果你能答应,我就好好考会试。”
孟萋萋气的捶了他一拳:“居然拿这个威胁我。改就改,无论如何,你都要考中……”
她完,因为用力过猛,冒出一个鼻涕泡。
盛嘉彦忍不住轻笑,孟萋萋气的拿他的袖子擦自己的鼻子。
俩人又好生地了一会话,盛嘉彦才因为有事要跟大老爷商量去了前院。他走后,孟萋萋一直望着他的身影在垂花门消失才回房间。
一路上燕纱无心道:“姐,奴婢刚才看您跟二少爷站在一起,就不像一对兄妹,那样子倒像是即将分别的新婚夫妇似的。”
孟萋萋心头一惊,回身猛地拍上她脑袋:“你这蹄子,什么话都敢,下次再这样的话我就把你送到祖母跟前去,叫她狠狠罚你!”
燕纱吃痛一声,噘着嘴摸了摸额头:“奴婢以后不敢了……”
孟萋萋心虚地扭过头快速往前走去。
新婚夫妇!?她怎么敢!?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跟阎王大人称夫妻啊!
当半夜,孟府都一片沉寂时。
夜晚冷风乍起,胡同尽头的宅子屋檐下挂了两个红纸灯笼,照出一片冷光。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辆马车从门中驶出来。
第205章 寒冷的雨夜
马车驶出寨子,正要出胡同口,突然眼看着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影,车夫吓得拉紧缰绳:“前面是谁?半夜三更的,也不怕吓着人么!”
那人低声道:“我还想问盛公子,夜半出门究竟是去做什么打算的?”
车内一阵寂静,然后有人伸手挑开了车帘。
月光下,聂玄冽长身玉立,夜风吹的他大氅微动,上扬的眉峰里带着若有若无的冷意。
盛嘉彦见到他站在面前,嘴角露出一丝罕见的微笑:“聂大将军实在是无事做,可以关心一下旁的事。跟着盛某干什么?况且我去哪儿,又与将军何干。”
聂玄冽抬起头,他第一次看盛嘉彦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人不会是他表面看上去那么平和沉静。直到现在他清清楚楚看到盛嘉彦面上的神情,那带着细微嘲讽的冷漠,与平日里少言寡语的他判若两人。
聂玄冽深夜收到信函,不知是谁投递到他府上来的。信上盛嘉彦操纵孟家从中获取利益,并与贼人谋和挑拨宜妃和皇后的关系。信上还,如果聂玄冽不信,可在今夜子时去孟府的胡同口等着,如果盛嘉彦出来了,那必然是千真万确了。
聂玄冽且先不管这封信的真伪,他发现这封信是被人绑在箭簇上钉在了门口的柱子里。通过箭簇插在柱子上的深度聂玄冽判断,投递这封匿名信的人起码会点武功。事关孟府,他莫名其妙的紧张和担心,于是这样的夜半时分,他却已经守在孟府胡同口多时了。
谁知道让他发现盛嘉彦当真夜半出门,而且此时的他竟与平日里聂玄冽所观察到的略有不同。
“来仪公主要是知道她的二哥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一定会大惊失色的。”聂玄冽声音带了几分凌厉:“宜妃的事,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盛嘉彦笑了笑,抬起头来。
聂玄冽发现他的目光几乎是有重量的,那种淡淡的逼迫感,可盛嘉彦的面上明明还是一片平静的神色:“将军想必是误会了,我一个临时登入孟氏族谱的人,能知道什么?”
盛嘉彦看了看色,继续:“起这么大的风,想来一会该下雨了。盛某还有事,就不奉陪聂将军了。”
马车绕过他,继续往前行驶。
聂玄冽当然没这么简单就放过他,跟在盛嘉彦的马车后面,他倒要看看盛嘉彦到底是准备去做什么的。
原以为他必然是去秘密会见什么人,谁知道盛嘉彦的马车一路驶出城门,向西而去。经过城门时,盛嘉彦的人出示了通关玉牒,守城的侍卫顺利放行。
聂玄冽跟上去询问:“他们是因何出城的?”
侍卫道:“盛公子手里的玉牒上有赶考的标识,应当是去城郊驿站的。”
聂玄冽敛起眉目,如果是去城郊驿站,那一切都的清楚。傅老先生带着学子暂时落榻那里,他们正在努力准备会试。
难道这个盛嘉彦当真只是去和傅老先生们会面的?可是他为何要半夜三更的出发。
聂玄冽没有追出城门,有雨滴搭在脸上,他抬眼看了看漆黑的苍穹,果然下雨了。
聂玄冽策马调头离开,他没有看见的是远去的盛嘉彦的马车中,飞出一只白鸽。它扑腾着翅膀,带着主人想要传递的信息,消失在雨幕中。
雨越下越大,瓢泼般的大雨,淹没了纵横交错的沿街巷。夜晚十分寂静,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盛嘉彦的马车绕过官道,拐上坎坷不平的山路。待行到一处茅草屋前马车才停下,屋的门悄然开了,盛嘉彦带着凉丝丝的雨意推门进去。
跪坐在里头正在念经的僧人听见声响,放下手中的书卷,随后起身布置茶水。
“是二更到,你今日却晚了两炷香。”僧人抬起脸,面上纵横布着两道骇人的刀疤,从他的额角横穿至脸颊,可以想象到当初是受了多重的伤势:“外面下这样的雨,看来是要开春了。”
屋内的昏黄烛光照的一片暖黄,盛嘉彦负手走出阴影,沉默地翻了翻僧人刚才看得几本书,随口道:“刚才来的路上被人跟着,很难缠的一个人。”
僧人一笑:“聂将军神武威严,如今誉满下,也是意料之中。”
盛嘉彦没有话,僧人却是正色道:“如果没有当年的那场意外,现在你也该如他一样名满下了。曾令敌军闻风丧胆的盛家军,也该是你坚强的后盾,而非现在寄人篱下,有苦难言。”
他这样的话,盛嘉彦却并不觉得自己委屈,反而莫名想到幼年的孟萋萋,的一团趴在桌子上,因为解不出九连环而挤在一起的包子脸。
想到这里,盛嘉彦只是笑,却没有接话。
僧人叹口气:“京城有变动,你可以轻易的拨弄风云,但记得切勿操之过急,必要时候,也不要心软……”
他完话,面前早已没了盛嘉彦的影子。只有半敞的木门微微摇晃,露出外头被雨洗刷的地面来。
孟萋萋则是被雨声吵醒了,她今守在老太君的外堂睡的。因为听孟老太君这几日夜间总是忽然惊醒,孟萋萋放心不下,干脆晚上在外堂上的罗汉床上铺了个被子,就在这歇下了。
她半夜被雨声闹醒,外头电闪雷鸣的厉害,她挑开帘帐看了看里面,见祖母睡的沉,就轻手轻脚的放下帘子准备退出去。哪儿知正好此时孟老太君猛地咳嗽起来,她这般咳,想来是要醒了的,孟萋萋连忙再度掀帘过去,顺带吩咐底下的人:“去叫厨房给祖母熬一碗川贝枇杷汤来。”
扶着老太君靠坐在床上,喂她喝了好几口热汤,老太君这才好了一些,止住了咳嗽。她心疼的看着孙女眼圈底下的淡淡青色,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回自己院子里睡,祖母这有人守着。”
孟萋萋摇头:“左右现在也睡不下了,只想守着祖母,看着祖母好起来,萋萋才能睡得踏实。”
罢,她将头枕靠在孟老太君的膝上,老太君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她的发丝,她满头华发,是将暮的年纪。孟萋萋三千青丝,是正当好的时候。
“时候你刚生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