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答谢老孙供奉它们,老孙出门摆摊姜苏又不在家的时候它们还会溜到一楼去帮老孙打扫卫生,整理房间。
像它们这样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没有人供奉,只能在每年清明节或者是谁家里供奉祖先的时候去偷吃几口饭菜,偷闻几口香火,老孙住进来之后,却是每天都会上香供奉它们,有的时候还会做一桌好菜供它们吃。
黑术把翟靳聿放在桌上,双手环胸看着姜苏:“还要我做什么?”
姜苏摇了摇头,把烛台放在桌角,又说:“你让老孙把我的箱子拿上来。”
再上来的人却还是黑术。
除了箱子,他手里还拿着一块打湿的毛巾:“先擦把脸吧,一脸的血,恶心死了。”
姜苏只是把箱子接过去。
黑术走上前,捏过姜苏的脸,然后拿着毛巾,刚下手时因为心中有气,动作有些粗鲁,脸也臭着,擦了两下,动作却不由自主的温柔起来,脸色也稍稍放柔了,语气却有些不忿:“你和他认识才多久,他死了就值得你这样伤心?还掉了眼泪?”
终究还是吃醋,姜苏这个没心没肺的,不知道他死了,她会不会为他掉眼泪。
姜苏既不反抗也不反驳,就这么仰着脸让黑术给她擦脸,黑术一点一点把她的脸擦干净了,又把她满手是血的手抓过来擦,毛巾很快被染红了。
“你一身的血,先下去换件衣服。”黑术说。
姜苏真就抛下翟靳聿的尸体,往楼下走去。
黑术跟着下去。
姜苏下楼,找到自己的手机然后给赵老爷子打了个电话。
然后回房间拿了衣服,去洗了个澡,她胸口的伤口已经停止流血,但是被水一冲,表面的血还是顺着水流了下去,把伤口洗得发白,她却恍然不知似的,把全身都冲干净了,换上干净的衣服出去。
她头发湿哒哒的只略擦了一下。
黑术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吹风拍了拍沙发,她就坐过去温顺的让黑术给她吹头发。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黑术问:“难道你就打算把那男人的尸体放在二楼了?”
姜苏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睛,满脸漠然。
吹干了头发。
她就回了二楼。
半个小时后,有一个三十岁左右面容普通的男人敲开了院门。
他手里拎着个箱子。
老孙警惕的问他找谁。
男人彬彬有礼的模样:“有一位姜小姐让我过来的。”
老孙让他稍等,问过姜苏之后才把男人请进去,一直带到了二楼。
男人看到姜苏,面色如常,只是礼貌的点了点头:“姜小姐吧,是赵老爷子让我过来的,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姜苏说:“帮我把他身体里的子弹都取出来,然后把他的伤口缝合一下。”
男人并不吃惊,也不多问,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充电式台灯放在桌子上,然后打开了自己拎过来的那只箱子就准备工作,他的动作顿了顿,有些异样的看了姜苏一眼:“你要在这里吗?”
姜苏点了点头。
男人就没再说什么,开始自己的工作。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二楼比一楼的温度要冷很多,像是开了冷气。
男人先检查了一下翟靳聿的生命体征,确认死亡后,用剪刀把翟靳聿的上衣剪开,看过太多惨状的男人看到伤口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给自己头上戴上一个光线很强的探照灯就戴上手套拿起了手术刀。
姜苏就站在那里,看着男人用手术刀划开翟靳聿的伤口,翟靳聿新死不久,手术刀划开他的皮肤,还是会有血流出来,男人把血止住,然后用镊子把子弹一颗一颗从翟靳聿的身体里取出来,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五颗——
子弹落在铁盘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像是落在姜苏的心上。
男人处理过很多类似的情况,但是被人这么面无表情的旁观还是第一次,而且还是个模样稚嫩的小姑娘。
他把子弹取出来,然后开始缝合,他缝针的动作非常快,他人长得平平无奇,算不得好看也算不得难看,只是普通,那是那双手却十分好看,十指修长,苍劲有力,手法几乎叫人有些眼花缭乱。
除了枪伤,翟靳聿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刀伤,包括手臂上几乎被子弹炸开的伤口,很是触目惊心。
男人一一缝合,最后沾了酒精的棉球把表面的血迹擦拭掉。
把手术刀放进盒子里,脱下手套丢进箱子,说:“可以了。”
“辛苦。”姜苏淡淡的说。
男人冲着姜苏点了点头,然后说:“如果没有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姜苏点头。
男人就收拾好箱子,没有留下半点垃圾,干净利落的走了。
老孙送他送到院子外面。
看着男人开着那辆低调的大众走了。
老孙进去屋里。
看到黑术正冷着脸盘腿坐在沙发上,就问:“吃了吗?要不要给你做点吃的?”
黑术说:“说说吧,今天出什么事了?”
——
二楼。
姜苏把众鬼招过来。
“你们谁想投胎?”
大大小小的鬼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因为不知道姜苏是什么意思,都没敢吱声。
投胎当然是件好事了。
他们这些孤魂野鬼,除非有什么机缘,否则是不能投胎的。
因为没有人供奉,用不了几十几百年就会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就算是当鬼,也是件无趣的事,什么都做不了,如果没有老孙心善供奉它们,它们连吃饱穿暖都是问题,只是下不了决心灰飞烟灭,才在这阁楼里得过且过。
只是现在姜苏突然这么一说,它们也不知道姜苏到底想干什么,就都不敢出头。
姜苏不耐烦,随手一指,点了那只她进院子第一天遇到的吊死鬼出来。
“你,出来。”
吊死鬼被姜苏手指一点,双腿就发软,战战兢兢的出来:“小、小仙姑。。。。。。”
姜苏懒得跟它废话。
直接把它抓过来,然后咬破手指在它额头上画上一张符。
吊死鬼以为自己要灰飞烟灭了,一阵嗷嗷惨叫。
吓得众鬼齐齐后退几步。
“闭嘴。”姜苏冷冷的打断它。
吊死鬼立刻闭了嘴,然后发现自己还好端端的没消失。
“我要去地府,借你引路。我念咒超度你,不久就会有鬼差来引你去地府,你什么都不要说,跟着他走就行了。”姜苏说道。
只见吊死鬼额头上的血符只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吊死鬼有点儿受宠若惊:“小、小仙姑,你、你说的是真的?真的会有鬼差来带我去地府投胎?”
姜苏不耐烦的一点头。
吊死鬼顿时大喜过望,想叫又不敢,捂着嘴一阵唔唔的叫。
这时刚才畏畏缩缩不敢上来的众鬼们都是一阵后悔不迭。
错过了这个机会,怕是以后再也没有了。
怎么就挑中了吊死鬼呢?
刚才的同情一下子变成了嫉妒。
全都哀怨的看着吊死鬼。
姜苏又对众鬼说:“你们,全都过来,用你们的阴力护着他。在我回来之前,他如果受了什么损伤,你们就全都不要当鬼了。”
众鬼连忙全都围了过来,惨兮兮的围成一圈,把长木桌围了起来。
场面看着有些诡异。
“你跟我下去。”姜苏说完直接往楼下走去。
那吊死鬼对众鬼说道:“兄弟姐妹们,真是对不住,我今天——”
“还不快过来”姜苏隐含不耐的声音传来。
吊死鬼顿时闭嘴,冲着众鬼潇洒的一挥手,连忙飘了下去。
姜苏走出去院子,看了一眼天,手指掐算了几下。
然后烧了几张符。
让吊死鬼站在院子里,她转身走回屋里,一脸平静的对正在看着她的老孙和黑术说:“我要去一趟地府。”
老孙还没反应过来。
黑术已经眉毛一竖,怒斥道:“你疯啦!”
第 84 章
“你是活太久活腻了?!”黑术完全失去往日的淡定,脸色阴沉道:“你就不怕自己这见不得光的身份被地府发现?你想过后果吗?这地府你进得去,却不一定出的来。”
“我生来如此。不在三界六道五行之中,既然天道管不了我,那地府也留不住我。”姜苏淡淡说道:“我从没去过地府,我不老不死,想来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倒不如趁这次机会下去瞧瞧。”
姜苏这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引得一众正在听墙角的死鬼们崇拜不已。
正在院子里立正的吊死鬼也支着耳朵听到了屋里姜苏的话,顿时忍不住想,小仙姑就是小仙姑,这语气就跟地府是什么著名旅游景点似的。
又忍不住忐忑起来,他死了也有上百年了,当初是自己吊死自己的,死的窝囊,死了以后也是孤魂野鬼一只,投不了胎,辗转到了这里,好歹有个栖身之处,但是他做鬼也真是做腻了,要是能投胎重新做人,那当然是天大的机缘。可是眼下这情况,小仙姑怕只是借他引路,还另有别的事要去做,小仙姑这身份又特别,要是暴露了身份,会不会他也被牵连进去?到时候别说投胎做人了,只怕是鬼也做不成了。。。。。。
屋里头还在说话。
他又竖起耳朵听。
黑术冷冷道:“你当真为了那个姓翟的,连命都不要了?”
姜苏定定的看着他,定定的说:“今天要是换作是你,我也一样会这样做。”
黑术心中不忿,他和她认识多久,那个姓翟的又认识她多久?只是到底没再说话,只是脸色还沉郁着,不肯开颜。
“要我准备什么东西吗?”老孙问道。
他是最了解姜苏的,无论什么事,姜苏只要做了决定,无论旁人说什么她都不会轻易更改,除非她自己想改。他只能尽自己所能,去帮她做一些小事。
“什么都不用准备。”姜苏说道:“我什么都带不了。”
她顿了顿,说:“只是我这一去,也不知道要去多久,我会尽快赶回来,在此前,你们替我看顾好翟靳聿的尸身,如果有什么人上门来找,全都打发走。”
说完,她眉毛忽的一挑,转身往外走去。
“小、小仙姑,这、这是什么东西啊?”只见那吊死鬼站在院子里,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的看着那一团围绕着他缓缓转圈的光团,向姜苏求救。
那光团散发出来的光芒并不刺眼,只是朦朦胧胧的散发着光晕,十分柔和,忽明忽暗,缓慢的围绕着吊死鬼转着圈。
“这是来引你入黄泉的东西。”姜苏说着轻抬起手,莹白如玉的手指轻轻在那光团上一点,那光团忽的四散开来,变成星星点点的荧光,四下飞舞,那光团居然是一只只萤火虫聚拢而成,此时散开,就缓缓围绕着姜苏上下飞舞,姜苏的脸也在萤火虫忽明忽暗的荧光下散发着莹润无暇的光芒,仿佛像是她在发着光一般。
“哇——”吊死鬼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不知道是被这梦幻般的画面所倾倒还是为姜苏的美貌而惊叹,又或许两样都有。
那萤火虫四散着飞了一会儿,又缓缓聚到一起,只是这次却没有再聚拢成一个光团,而是形成一道流光,蜿蜒着往墙那边飞去。
“小仙姑?!”吊死鬼见萤火虫飞走了,顿时着急了。
“别急。”姜苏说着,咬破手指,在额间到眉心的地方划下一条浓重的血线,她缓缓闭上眼。
身体骤然软倒下去,在倒地之前被黑术抱了起来。
“小、小仙姑——”吊死鬼目瞪口呆的看了看黑术怀里抱着的姜苏,又看了看眼前站着的姜苏,一脸惊恐:“你也死啦?!”
换来姜苏在他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吊死鬼捂住后脑勺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我走啦。”姜苏对抱着她躯体的黑术说道。
黑术脸色依旧不好看,懒得搭理她。
姜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把我的身体照顾好。”
黑术冷冷说:“你要是回不来,我就把你的尸体大卸八块。”
姜苏用力的在他的脸上捏了一把:“等我回来。”
然后转身说:“走吧。”
就朝着那蜿蜒飞行的萤火虫流光走去,吊死鬼连忙跟上。
那萤火虫连成的光线就那么从围墙穿了过去,显然不是什么普通的萤火虫,姜苏也跟着从围墙穿过,吊死鬼紧跟其后,都消失在了围墙后。
“死女人。”黑术骂了一句,然后抱着怀里的姜苏走进屋内。
那萤火虫组成的流光飞的不快,上上下下蜿蜒飞行,姜苏和吊死鬼一路跟着,一直走一直走,他们脚不沾地,倒也不会觉得累,穿过无数人的家中,一直走,一直走到郊外。
慢慢地,四面八方开始出现一样的流光,吊死鬼一边跟着自己这道流光,一边四处张望,看到在那一道道流光后,同样跟着鬼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鬼魂跟着引路的萤火虫聚集到了这个地方,他们的脸上都有些懵懵懂懂,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了。
在前面引路的萤火虫忽然直直往前飞去,前面已经形成了两道长长的流光,它们飞过去,连接在一起,像是形成了一条路一般,在这两道流光的尽头,有一艘船正在静静等候。
这艘船不是现在常见的轮渡,而是现在已经极少能够看到的需要人摆动船桨才能够行驶的木船,在船头站着一个摆渡人,他戴着斗笠,几乎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他有些苍白的唇和尖瘦的下巴,身上穿着的灰色袍子十分老旧,空荡荡的看不出袍子下的身形,只觉得非常瘦,他苍白的唇间叼着一支卷烟,偶尔从嘴角吐出一股白烟,缓缓袅袅地往上飘去。
姜苏上船后多看了他几眼,那摆渡人像是能感受到她的目光似的,头微微偏了偏,斗笠下的眼睛似乎看了她一眼,有一瞬间的停顿,又转了回去。
姜苏也没有太多好奇心,只是略看了他几眼就转开了目光,看着后面的鬼魂开始拍着队上船。
那摆渡人却在姜苏转开目光后又看了过来,没有人能看到他斗笠下的脸隐藏着一张怎样的脸。
鬼魂们排着队一一登船。
很快就坐满了,剩下的鬼只能等下一趟。
摆渡人不发一言,直接用撑杆将船撑离岸边,然后拿起船桨,开始一晃一晃的往河对岸驶去。
这河是北城一条有名的河流,水流并不踹急,十分平缓,但是如果仔细看船底下,却能看到这艘船在行驶过程中丝毫没有改变那水流的走向,却依旧平缓的往河对岸驶去。
无论是人是鬼,都有爱美之心。
这船上的除了那摆渡人以外,其余鬼魂都或明目张胆,或偷偷的看姜苏。
船上的死鬼,全都是面色死白还有点发灰,就姜苏一个人白的莹润,嘴唇还红艳艳的,长得还特别漂亮,要不是她和它们在一艘船上,它们都要以为这是个活人了。
吊死鬼一个个的瞪回去,他是吊死鬼,死状算不得好看,舌头还有一点收不回去,说话也有一点含糊,那眼珠子更是突出去的,这么瞪人、不,瞪鬼就更吓人了。
被他瞪的鬼们都移开了目光不敢再看。
有一个老婆子好奇的问姜苏:“小姑娘,你怎么死的?”
“吃饭噎死的。”姜苏敷衍道。
“多好的小姑娘,怎么吃饭给噎死了呢。”老婆子像是在跟姜苏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船开到河中央,前方忽然大雾弥漫。
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的摆渡人忽然沉声说道:“前方雾大浪急,都坐稳了,要是被晃下船,可没人能救得了你们。”
他声音低沉,细听之下这声音并不苍老,只是不带任何感情,他斗笠下露出的下巴虽然苍白,但是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