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儿,快起来,镇西镖局走得早,我们再不跟上,就跟不上了。”
洒水国虽然还算太平,可跟着镇西镖局走更让人安心些,这是她们一早就商量好的,甚至为此还付了镖局一两银子。
母女两个急匆匆地洗漱好,定下的马车也到了。
“方二娘,你看我家柱子媳妇昨夜生了小孙子,咳,能不能……”
赶车的大爷一脸褶子,方二娘还没等人家的话说完,就从荷包里摸出四两碎银,“恭喜张大爷了,自然是娃娃重要。多的两钱,算是吃喜蛋的。”
“破费破费!”张大爷这次是笑得一脸褶子,说好的三两八钱银子,现在一下子多涨了两钱,这两钱银子,可够他们五口之家过大半个月了,“柱子,拎十个红鸡蛋来。”
早饭解决了,张家大概在媳妇一发动,就开始煮鸡蛋了,还有些热乎。
张家爷俩帮忙把行礼放进车里,此时天还未大亮,卢悦拉着方二娘走得时候,没有回头看一眼。
一直到城门口,卢悦才松一口气,上辈子她和娘都死在国师府。这辈子终于不一样了。
方二娘因为自家女儿的喜悦,那份对国师府,对五夫人的不舍,终于放下点。
“悦儿,你昨晚没睡好吧?乖!现在还早,再躺会。”
为了减震,为了舒服,更为了把所有行礼有序放好,原本的座椅上,辅得是两床最厚的被子。
“娘,我们从这到宣城,要走十天呢。要不,您也陪我一块眯着。”
“呵呵!娘可眯不了。”方二娘失笑,她向来忙惯了,今天一下子什么都不要忙了,心里空落落的,“我去跟张伯说说话。”
马车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都是包袱,看方二娘小心出去,卢悦趴到被子上,心情无限好。
一夜没睡,按理说,她的精神应该已经支持不住。可是现在,她只觉亢奋得不得了,她终于带着娘,逃开前世早死的命运了。
掀开窗户一角,天是蓝的,水是绿的,哪怕车队扬起的灰尘,在她眼里,也是好可爱的。
方二娘从前帘扬起的缝隙回头,刚好看到卢悦裂开的嘴角,左脸酒窝隐现,也跟着笑了起来,“张伯,您今天的嘴就没合拢过,可吃了不少灰吧?”
“哈哈哈!我这不是高兴吗?柱子媳妇连生了两个女娃,现在终于给我生了个大胖孙子,哪能不高兴!”
“生出来多重啊?”
“六斤八两呢!”
外面乐呵呵的声音传来,卢悦不自觉地又裂开了嘴,连她看得路边小草,感觉都在清晨露珠的滋养下,伸了个懒腰。
远处的太阳,终于挣脱桎梏,撒出万丈金芒。一群鸟雀在林中叽叽喳喳,几缕炊烟飘飘渺渺间化于天地。
卢悦突然进到一种玄而又玄的状态,生的气息在她周围索绕。马车一路飞奔。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田野间,点点的绿色汇到一块,成了浓郁的青,一路追随,争先恐后地往她身体里钻。
随着时间的流逝,太阳的金芒也越发不能让人直视,点点白茫中,夹杂着黑色,也跟着青点一般,从所有能渗进马车的地方,钻进去。
强烈的生的渴望,突破上辈子与方二娘一起死在国师府的阴影。卢悦就这么在飞奔的马车中,完成了引气入体。
外面传来方二娘与张爷爷的说话声,卢悦却毫无进阶之喜,她快被自己熏晕过去了。
引气入体会排出体内不少杂质,上辈子,她也臭过,可没像今天这样,厚厚的一层,这可怎么办?
要不是马车还在跑,娘肯定会发现不对的。卢悦裹紧了自己,努力思索净尘术怎么弄得来着。
上辈子,她是国师府的九小姐,有大把仆人,虽然学了净尘术,却从未真正用过。
一个水团在手指间凝结,卢悦吓得满身大汗,车箱里都是行礼,万一弄湿了……。
路边的行人,突然发现,那马车里面的人,也不知怎么回事,一下子从窗户倒出好多水来。
紧接着,路边的两颗树,居然毫无预兆地齐腰而断。
又打错手印了,卢悦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好在上辈子到临死,她也只是个炼气二层小修士,会的法决,只有那么三两个,到第三个的时候,她终于弄对了。
为了不让方二娘发现一点不对,净尘术下弄出来的脏东西,都被她用身上仅剩不多的灵气死死罩着。
窗户推开,被她奋力一扔……。呼!这下终于轻松了。
“嘶!好臭啊,谁家一早浇大粪?”
张爷爷再次加快马车,方二娘也捂了捂鼻子,“都冬天了,不是浇,是积肥吧!”
卢悦倚在窗前,目瞪口呆。远处那个捡粪的老头,正健步如飞地往她扔垃圾的地方跑。
“呕!”她被她自己恶心到了。
“悦儿,你怎么啦?是不是胃不舒服啊?来,喝点水,喝点水就好过些。”方二娘一听到不对,立马进来,水囊递到她嘴边。
第8章 宗家
灵墟宗花散真人,看着原本好好听她讲课的小徒弟,突然进到某种顿悟当中,还未来得及高兴,就紧皱了眉头。
早就是炼气七层的徒弟,不应该会出现引气入体时,淬体的表现。
修士与凡人脱离开来,是因为修士的身体纯粹。越是高阶修士,身体越是没有杂质。因为每一次大的进阶,炼气到筑基;筑基到结丹;结丹到元婴。一步步的把人的身体,变成世间最好的宝贝,最终协合天道。
谷令则想要再一次淬体,只能是进阶筑基时。现在这样,到底是哪里不对?
黑白青三色精纯的灵光在她周围索绕,花散真人眉头紧锁,情愿徒弟此次顿悟失败,也不要那些灵光进到她的身体。
单一冰灵根的体质,如何会吸引这些灵气?花散正要动手干涉的时候,又收下手来,那些灵气只在谷令则的周身转,却没有一点要进入的打算。
谷令则醒来的第一件事,也被自己恶心到了。薄薄一层的灰色物质,散发着同样的恶臭。
只是她发出的净尘术,光茫一罩间,根本不存在还留有垃圾,好像那些东西根本不存在一般。
“师父,弟子先回去沐浴。”
“等一下,”花散摇头,“令则,你刚刚顿悟了什么?”
谷令则疑惑,看看外面的山谷,百花齐放,没有因为气候的变化,而有一点变化。
“弟子刚刚……”她不知道自己顿悟了什么,只觉得很高兴,好像突破了某一桎梏,“突然之间……,心中满是喜悦。好似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一般。”
花散真人拧眉,站起来,在自己小徒弟跟前转了两圈,深叹一口气。
“令则,当初收你的时候,听说你是双胎生人。我还想着,要是能收到一对双胎徒弟,也算不错。”
谷令则抬头,“师父,那个弟弟刚生下来,就是死胎。”
话虽这样说,她的眼中,却迸出万般希望。在她若有若无的感应中,总觉得,她会因为另一个人的喜而喜,会因为他的悲而悲。
是啊,是死胎。
花散真人又转了两圈,“你父亲妻妾众多,国师府不是那么安乐吧?”
谷令则脸上一白,家族内部相争,她自小要为没有灵根的娘护住一片天,又如何不知内里的肮脏。
“还请师父相助,”谷令则噗通一声,脆倒在花散真人面前,“有好多次,我好像能感觉到另外一个人的悲伤。师父,弟弟一定过得不好。”
花散点头,“嗯!白黑青,三色精纯灵光。你的那个弟弟,虽是三灵根,灵根纯度却高得很。”
而且,金水木相生之下,要比一般的二灵根还要厉害。花散真人再次转了一圈,“我这就给你谷家发信,不出意外的话,你会多出一个小师弟。”
“多谢师尊!”
谷令则大喜,能被元婴真人收为徒,前程都不会太差。
卢悦完全没想到,她的引气入体,会提前几个月,让谷家怀疑当年死胎之事。更没想到,因为她在悟道中引气入体,起点比前世高了十倍。间阶帮了谷令则一把,也把一些有心人的目光,聚到洒水国来,其重视程度,根本与前世没有可比性。
花散真人亲口说出,要再收一徒,谷家老祖谷春风非常重视。
“正海,你与正藜亲去,把那个失落在外的孩儿带回。”
“爹,不过是个三灵根,让正藜去不就行了吗?”谷正海被从闭关地叫出来,满是不乐意。不过是个旁支中的旁支,居然能好运得花散真人几番眷顾,实实让人乐不起来。
“糊涂!”谷春风双目一瞪,“你以为当花散真人的徒弟就那么容易?三灵根,三灵根怎么了?白黑青代表了金水木最正之色,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的灵根纯粹。若只这些还罢了,能让远在灵墟宗的令则跟着悟道,他们的双生之体,联系紧密。两人相合之下,在我们修真界,代表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谷正海愣住,双生之体代表什么,他当然知道。不靠外物能心灵相通的修士,在斗法当中,不需要打任何眼色,就能配合得当。
谷令则是变异冰灵根,进阶远比一般人厉害。有她相助,另一个人的进阶也比其他人快。若是能找到适当方法,两人互助这下,或许就能跟上古以前的那两位大能一般,一起飞升灵界。
“我这,我这就亲自去。”
“嗯,他应该不在谷家长大,找到的时候,拿出长辈的气度。将来他是亲近宗家,还是亲近那个没有前途的旁支,都在于你。”
谷正海心头一凛,拱手匆匆而去。谷家的族长之位,总有一天,会传于自己。有了谷令则,再有那个孩子,只要他们中有一人,进阶到元婴,谷家就会更进一步。
宗家因为她,出动一个筑基后期,一个筑基中期的事,是卢悦想也不曾想到的。上辈子,宗家看在谷令则的份上,例行送来的东西,只有百斤灵谷到她自己手上。可哪怕这样,她也只捞到两顿吃,还是克制的。
是夜,因为赶路,整个车队,都睡在野外,卢悦在方二娘睡着的时候,悄悄坐起来验收今天引气入体后的成果。
灵气运行一个周天,卢悦停下来,呆呆坐在那里。
前世,修炼到炼气二层,筋脉也没有今世粗壮。这也罢了,关键问题是,她怎么感觉自己现在的修为已经到了炼气一层中阶了。
因为曾当过奴仆,又是六指,哪怕被便宜爹认回,他也从没重视过自己。扔过来一本无属性的炼气期功法,其他的,他就没管过。
府里有灵根的兄弟姐妹,可以相互探讨,只有她,因为是半路加入,从来没人理。
卢悦绞尽不多的脑汁,也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当然也就更不清楚,顿悟对一个修士的重要性。
若是当时她能接着修炼,若当时她在灵气浓郁的地方,趁着那股东风,或许连进二层,都未可知。
这些她不知道,自然也就不存在后悔。当然,正常修士,无论如何,也不会在飞奔的马车中顿悟。所以说,一饮一啄皆是天定。
上辈子,谷正蕃因为卢悦的六指,再加上从来没在预期的孩子,哪怕当时检测灵根时,发现根值不错,他也不以为意。
他这儿出个谷令则就行了。
因为谷令则的供养,宗家已经对他心情复杂,若是再加一个卢悦,去抢比他实力强大的旁支,甚至嫡支手里的资源,他怕他被人无声无息地处理在洒水国。
在他心里,反正只要有本事,只要修到炼气五层,谷家的子弟,就能回到灵墟宗。就算不靠谷家,进到外门,有谷令则在,卢悦将来的路,也远比他其他孩儿好走很多。
没感情,自然也就没有关注。想要当一个合格的修士,在外门挣扎着进到内门,哪一个都有漫长的路要走。因为这,他也从来没在意,国师府内,他的那些孩儿们你争我夺的手段。甚至在他心里,适当的手段,适当的心机,反而更能让他认同。
这些都是当年,像鹁鸪一样的卢悦所没有的。她不会争,不会抢,甚至不会讨好。接触两次之后,谷正蕃就息了所有心思,甚至连修真界的常识,都未曾跟她认真说过。
第9章 江神
连赶了八天路,镖局的人,终于在祈连城的最大一间客栈停下休整。
从马车上爬下来,母女俩个好好地洗浴一番。
“二娘啊,剩下的路,你们就要自己包船跟上镖局。在陆地上,镖局向来无往而不胜,可在漓江水里,就不是那么好了。你们母女,即要跟着,也不能跟得太近。”
张大爷这几天对着这母女俩,终是把他的经验说出,“前年,就有一家子,因为跟得太近,被**的人给害了。”
方二娘骇白了脸,送走张大爷,“要不——悦儿,我们再给镖局点钱,让他们护送我们。”
卢悦真想笑,她本来就不想跟着镖局,也不想往岭和县那边,毕竟那里,自个的娘肯定已经跟五夫人说过了,用不了几个月,谷令则冲击炼气高层八阶的时候,发现不对,谷家也许会找来。
“娘,您看我们像是有钱人吗?看看我们的手,就知道,都是干活的人,其实只要我们离镖局远点,没人会对我们出手。您若是再怕,我就女扮男装,我们在后面,远远吊着。”
吊着吊着,总有机会,转个弯道。
方二娘一辈子都没正式拿过什么主意,是个一切听指挥的人。现在女儿拿的主意,她细想想,居然也听,“那好,趁着现在时间还早,娘去成衣铺,给你买两件男孩子的衣服。”
十一岁的男孩子,算是个小大人了。卢悦打量她自己,不同于谷令则,长得像五夫人,国色天香。
她大概是捡便宜爹和那位亲娘综合缺点长得,扔到人堆里,是个别人想不起来的人。唯一能让人记住的,大概就是比别人多了一个手指头。
前世为此,她还伤心好久,认为就是因为这一点,所以亲娘才会丢下自己,只要谷令则。
这一世,她只想跟娘得平安二字,倒是没什么比这样更好了。卢悦失笑,跟着方二娘回客栈,穿她买来的男装。
“嗯!我家悦儿穿什么都好看。”方二娘让她转了一圈,在她眼里,卢悦是哪哪都好,在那笑得见牙不见眼,“这要是到大街上,能让一群小丫头扔荷包。”
“娘,是扔臭鸡蛋吧!”
“谁说的?你看看这鼻子挺的,这双杏眼……”
“娘,我这也叫杏眼,有些方吧?”她的眼睛只能勉强称杏眼,实在是没那么圆,更像谷正蕃一点,有些方。
“方些好,眉毛一会我给你画直些,装成男孩,路上正好没人怀疑。”方二娘揉揉她的小脸,“男孩子笑得时候,都矜持得很,可不能露出酒窝。”
卢悦非常享受方二娘在她脸上动手,其实方二娘不明白,哪怕加上上辈子,她也只有在她面前,才会笑得这么没心没肺。
镖局的人,才不管她们有没有跟上,一早启程,母女俩直到近午,才让船家开船,远远吊着。
当夜,所有人都睡着了,卢悦再次坐起来打坐,她的心不大。洒水国的乱世就要来了,她要在乱世当中,保护好娘和自己,只能让自己慢慢强大一点。
呼!一股微弱的风刮过,卢悦却突然觉得周身的灵气有些不稳。还未停下来,就觉得船猛地颠了一下。
周身原本就微弱的灵气,开始不听话起来,好像前面有什么东西吸引一般,跟着某个前行的东西,一块跑了。
卢悦心中叹气,今天是不可能再修炼了。
方二娘大概被颠醒了,在黑夜中趁着月光,下意识地摸索卢悦身上的盖的被子,帮她整整,才重新躺倒,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