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最开始的一万多年，他们确实想救他，可找不到封印神魂的所在，他们只能徒呼奈何！
然后是两万年、三万年、四万年……
他的所有恩情，所有威望，在时间的长河中，点点消去，除了独枯，除了幻姬，冥厄他们却都成了高高在上的魔王，谁也不记得他了。
大人的眼睛在充血，“我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远远地，离梦看到石傀儡每每以石头最多最厚的地方，承受他拳头击下的力度时，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笑。
“……你杀不了的。”
半晌之后，感应他的力度，越来越弱，黎景清清朗朗的声音，从石傀儡的口中冒出来，“家师早回仙界，不过他老人家临走时说了，如果有一天，大王魔要找他报仇，事情将由我们师兄妹，全全接下。”
大人一呆。
走了？
那混蛋真走了？
妈蛋！
他的手……好痛好痛啊！
鲜血淋漓中，若是仔细看，都可以看到里面的森森白骨。
这傀儡……这傀儡……
“要叫前辈知道，此傀儡外壳，被我加了一层刺盔甲，怎么样？您打得挺舒服吧？”黎景的声音，恭恭敬敬，“要是气还没出完，可以接着来。”
“噗！”
远处，离梦毫不掩饰自己的喷笑。
“你是……人屠子的徒弟？”
大人狠狠瞪了一眼离梦，调动灵力，回复手上的伤痛，“刚刚还说你们，说吧，人屠子收了几个徒弟？”
他要把那混蛋的徒弟们，全都逮起来，挫骨扬灰！
“几个呀？”
黎景好像努力在想，“接受他老人家傀儡术的，只有我黎景一个。剑道阵道，被在下的师妹带走，她说了，她会帮着师尊，把剑阵二道，发扬光大。
我那师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她到底把剑阵二道，传了多少人，小子目前还真不知道。”
屁话连篇！
大人若不是手疼，现在都想把石傀儡开开合合的嘴巴，狠狠击碎。
“前辈不相信我？”黎景的声音冷了下来，“所有不相信我的人，都得付出代价。”看似笨拙的石傀儡，突然之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灵巧异常地挥出一拳，“嘭……！”
大人的胸骨被击了个结结实实，在沙地里，被犁出百丈远。
“疼吗？”
黎景在控制室内，瞄瞄他塌下一块的胸骨，用力甩了甩自己的手。
可恨他的修为不够，不仅不能发挥石傀儡的最大效用，连打人都有时间和次数的限制，否则……
黎景深深咽下一口气，接着装老实，装笨拙，“我想……应该是疼的吧？”
大人额上青筋跳了一跳，冷冷看了一眼离梦，右手在胸间一拂，原先瘪下去的胸骨，又重新饱满起来，“黎景！我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黎景朝他样样拳头，“等我师妹归来，我们一起约个时间，把以前恩怨了了可好？”
“……”
这人一次又一次地提他师妹，大人又不是傻子，“卢悦——是人屠子剑阵二道的传人？”
“嘭！”
远远地，离梦看到石傀儡的拳头，虚晃一招，大人刚刚避过，就被它的脚扫过，又在地上犁了上百丈。
“你猜对了。”黎景的右腿抖动得厉害，不过声音却没一点异样，“这一脚，是我这个做师兄的，为她出的半口气。”
大人阴着脸，在沙地上站起来，“你怎么不帮她把气全出了呢？”
“现在还不行，你再等个千年试试！”
他们缺的是时间，哪怕没有千年，给个五百年，黎景自问，也能替卢悦出上一口气。
“哼！千年？”
大人冷哼一声，身体虚晃一下，一只头戴高冠的半魔半蛇真身，现在沙漠上，远远看去，都不比石傀儡小了，“既然是人屠子的徒弟，那现在就死吧！”
离梦一惊，正要提醒黎景一句，心头警兆忽现，忙往旁边避让。
“啪！”
巨大的蛇尾，果然没去扫石傀儡，而是冲着她来了。
“啪啪！啪啪啪……！”
离梦没想到，大人的蛇尾，能大能小能粗能细，方圆十里，全在蛇尾的笼罩下封锁，每每在她要冲时，都被蛇尾抽拦。
“嘭！”
黎景虽不知离梦是什么人，却不防碍他相护，抬起的巨大石脚，狠狠一脚踢出，“走！”
离梦瞅到空子，迅速飚离。
可是大人似乎早就在等石傀儡这一招了，在它一脚踢出的当口，蛇尾也朝它锁了过去。
“人屠子，你以为弄个乌龟壳，我就打不破？”
大人的咆哮声，震得天上云气四散，“现在我就让你看看，老子是怎么破的。”
“咔！”
石傀儡的右脚，被他生生用蛇尾在关节处勒断，紧接着在黎景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口，蛇尾再行上探，又是‘咔！’的一声，膝盖的关节，再次被他卸开。
“老子把你碎成一处处，再拿你的人头，去找卢悦。”
“咔！”
黎景眼见蛇尾又卸到石傀儡的右大腿处，眼中狠戾之色，一闪而过，“那就试试！”
他再不控制身体的平衡，干脆把整个身体，全力压向大人，两手抓到魔身时，亦紧紧锁住，“不过一具傀儡，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黎景一边说话，一边抱着大人的恐怖魔身，在沙地上打起滚！
不是要勒吗？
那就让他勒个好。
“叮！”
火花四溅，却是离梦回头，朝大人扔了一剑，只是被大人翻滚着，用石傀儡挡了。
“叮叮！”
离梦再次出手。
只是让黎景满头黑线的是，每一剑，人家都能打在他的傀儡身上。
“叮叮叮……”
离梦不死心，明明大人的魔身，块头也很大，没道理她打不中。
“……别打了！喊人。”
黎景算是彻底败给她了，所有剑招，全击在他身上，一会他没被大人伤着，倒先让她剑气劈进控制室了。
“……冥厄、独枯、混天……，”离梦只是一顿，马上就把带着灵力的声音，有多远传多远，“你们都是死人吗？大人在死沙漠，还不快来？”
虽然知道自己战力是渣，可是渣成这样，她也很不好意思。
换成任何一个元婴修士在这，都能在大人身上划一道血口，可怜她……
“叮！”
最后一剑，离梦在心里跟自己说，如果这一剑，也劈错的话，她这辈子，就再也不玩剑了。
黎景瞄到不对，忙努力不让大人翻动他的身体，两只巨手，死死锁着他，想让离梦这个使剑菜鸟见点血。
可是火山四射间，大人原本巨大的身体，在虚实中两晃，又回复了小小的人身，剑气再次击到石傀儡身上。
“离梦，你到底是巫族的什么人？”
大人回复人身的第一时间，根本不管黎景，再次扑向离梦。
堂堂化神后期大能，几次三番，都能把剑劈错，实在让他不能不怀疑某事。
“你猜！”
离梦翻身就跑，她已经死心亲身打架这事了。
……
……
还在当桃树的卢悦，可不知道，黎景跟大人先干了一架。
排名战已经结束，桃花坞，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谷令则一直到走，都再没进桃林，她这棵桃树，好像早就被她丢在瓜哇国，连生命中的过客，都算不得。
卢悦仰望天空，努力没让自己叹出那口气。
“哗啦啦！”
徐徐灵风吹来时，枝叶随风摇摆得很开心。
卢悦慢慢顺着树身的本意，努力让自己开心。
“呼！”
“哗啦啦！”
“呼！”
“哗啦啦！”
有意识地吸收灵气，跟无意识地吸收灵气，到底不一样，此时，如果有心人能近距离观察的话，会发现，这棵树，从树身到枝叶，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蒙蒙的绿色光芒里。
卢悦的虽然遗憾跟谷令则到底有缘无份，遗憾泡泡还在黄泉客栈那个破地方，可此时，她的身与心，都好像倘佯在一片绿色海洋里，并且为它沉醉。
星星点点的绿光，流进识海，好像在壮大她的神魂！
“呼！”
“哗啦啦！”
“呼！”
“哗啦啦！”
卢悦很开心，她找到她要的修炼方向。
虽然这份修炼是寂寞的，可如果真心寻找快乐，也会处处是快乐！
“呼！”
“哗啦啦！”
“呼！”
“哗啦啦！”
就像此时，清风会唱歌，她可以用枝叶的哗啦声，去附和它，与它一唱一和，在唱和声中修炼！
往事依稀如柳絮，飘飘荡荡间，不知去哪了。
这里……只有岁月静好。
没有杀意，甚至没有不怀好意的目光，再也不用担上押上身家性命后，身死无人祭！
关闭的桃花坞是安静的，外界的纷纷扰扰与它无关，除了偶尔两个小修士过来查虫外，几乎再也见不到一个外人。
一年又一年，卢悦终于学会了自娱自乐，无处不在的灵风，安抚桃林中的每一片叶子时，她跟着大家一起摇摆……
跟半夜一闪闪的星星打招呼，“哗啦啦！”
跟清晨的灵雾打招呼，“哗啦啦！”
跟初升的第一缕阳光打招呼，“哗啦啦！”
正所谓，恰恰用心时，恰恰无心用，无心恰恰用，常用恰恰无……
第738章 带劲
一年又一年，熙熙攘攘的黑暗城，终于又因为一直不露面的黄泉客栈，而重新沉浸下去。
谷令则从开始的希望，到现在的麻木，她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久。虽然在黑暗城，有利于修炼九幽冥眼，可灵墟宗的传讯，一次更比一次急了。
“要不然，”夏瑜看她面色，轻轻劝了一句，“你还是回去一趟吧！”
“你就不应该带信。”
谷令则把传音玉简，丢到旁边的垃圾桶里，“能回去的时候，我自然会回去。”不能回去，喊死也没用。
“何必呢？”夏瑜叹气，“卢悦要是能出来，自然会出来，要是不能出来，你天天守在这里，也是没用的。你的修为……不想要了？”
黑暗城的灵气不能用，九幽冥眼再厉害，也不能代替修炼。
“……我心中有数。”
谷令则给轮值过来的夏瑜倒一杯清水，“这还没到百年呢，我等她百年。”她进阶得够快了，停个百年时间，无所谓。
“百年啊？”
夏瑜好想叹气，这个时间数，卢悦在堕魔海已经干过一次了。
幸好她们都是修仙者，要不然，几十上百年的一过，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
“……外面情况如何？”
谷令则转移话题，“锦禄界的域外馋风打下去了吗？”
“好像挺难！”夏瑜还不能适应这里的异灵气，“我来的时候，听说联盟把曾想也调了过去。”
“是大人在指挥？”谷令则的眼睛微凝。
“应该是的。”
“那魔域那些魔主们，就干看着吗？”
“不看着又能怎么办？”夏瑜牙疼，“难道还像独枯那样，被排斥出去，逼着飞升？”
谷令则默！
五十多年前，发生了一件让各界修士，都恐惧异常的事。
大人跨界一路追杀离梦仙子，非说她是古巫的圣女，身上藏有古巫族的无数宝藏，甚至连黄泉客栈也是她指导卢悦进去的。
离梦的战力是渣，可是逃跑的手段，却有无数，愣是带着大人，和一群也不知道是追她，还是追大人的化神前辈们，在魔门地盘，玩了个七进七出，最后独枯杀红了眼，虽然伤了大人，可他自己也被排斥出三千界域。
这方世界只能承下化神修士的灵力，那些个魔王，就连使境界威压，都会被天道记下，他们一个个的哪里敢？
“仙界……打得那么厉害吗？”
谷令则叹口气，那些个魔王，怎么一个个的，全不想飞升呢？
“修仙的世界，在哪能太平？”夏瑜回了谷令则一句，“听我师父说，那些个魔王，之所以不想飞升，不仅因为仙界的地盘不好抢，还因为，成仙之后，要过三灾七劫。
他们是修魔气的，三灾要比寻常人狠上一倍。
而我们三千界域多好啊！只要他们自己不乱动，不被天道捸着，寿元会一直足足的。”
这样啊？
谷令则若有所思，道：“大人……只怕不会让他们安稳呆下去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么高层的事，夏瑜觉得不应该是她关心的事，她从来不去想，“不过，那些魔王，现在都避着大人倒是真的。”
应该不止是避着。
谷令则望了一眼无知无愁的夏瑜，心中叹息，“离梦呢？她到现在，也没跟逍遥门再有联系吗？”
“你可别这样说啊！”
夏瑜瞪眼，“离梦虽然在逍遥呆过一段时间，可她只是卢师妹一个人的客人，你不想把卢悦拉下水吧！”
谷令则：“……”
这不是她拉不拉的问题，而是……卢悦确实是离梦从古巫猎场带回，她在最开始，就已经在水里了。
“修真联盟和一些人，几次问讯逍遥。可他们也不想想，我们能知道什么？”
夏瑜很想叹气，卢悦的嘴巴多严啊，丁点大的时候，就藏着鬼面幡，谁都不告诉。
后来那丫头在外面呆得多，逍遥就更摸不着她了，只能是，她说什么他们听什么，她不愿意说的，打死他们也摸不着，“天地门……反而可能知道什么，可那些混蛋，没一个敢去问他们。”
“天地门也不知道。”
谷令则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轻啜一口道：“你没见上官素，就跟我一样，就常驻这了吗？”
卢悦是她亲妹妹，在这里，她还可以修习九幽冥眼，可上官素呢？
连逍遥门的秦天和楚家奇，为了修炼，都只能轮换着来黑暗城。上官素身为晓光峰飞灵星君的唯一传人，却不与人轮值，就守在这里，实在很有问题。
“啊？你是说，卢悦可能一出来，就要被天地门带走？”
“……”谷令则拿这位少根筋的师姐没办法，只能把话跟她说得透透的，“总要统一口径！”
“噢！那……”
“叮当！叮叮当！”
夏瑜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就见桌上的一只铃铛无风自动，谷令则一下子冲了出去。
黑暗的长街上，一盏写着黄泉二字的招牌，在时隔六十年后，第一次显在人前。
可是此时的黑暗城，根本没来过外人，那就只能……只能是里面的人，要出来了。
……
……
卢悦前一刻，还在眯着眼睛晒暖暖的阳光，享受清风拂面的舒爽，下一刻，就觉置身于冷窖之中，周围的空气，让她很不舒服很不舒服。
她把眼睛睁开，可是入眼的地方，不是熟悉的天空，是……
有桌有几，还有摆得茶具……
所有的东西，她都很熟悉，却又都不熟悉了。
“唉！叹苦海，迷人不悟！笑人间，死生今古啊！”一道苍凉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痴儿啊痴儿，你悟了吗？”
悟？
悟什么？
“罢了罢了……！”
某人傻愣愣的样子，没法让人觉得，她能是悟什么东西的，“悟也罢，得也罢，你我缘份，只尽于此，去吧去吧！”
去？
往哪去？
卢悦很不解，她这颗树，能往哪去？
“咯吱……！”
木门的响动，让人听着很是牙疼，谷令则急急扑来的时候，那个门缝，突然甩了一颗石子出来，然后“嘭！”的一声，又当着她的面，关上了。
黄泉二字，无风而熄，原本应该是木门的地方，现在却是一垛石墙，是她闭着眼睛，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