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悦自己拿起青玉小葫，往口中倒着灵露。
古战场的天地充满了死气，唐舒说，还有好些人在这里中了一种莫名的抑制灵力的毒素，要花几十上百年才能去除，因此哪怕已经被泡泡涤荡过了，她现在受着伤，也不敢乱来。
随着大量灵露的注入，枯涩的筋脉和元婴正在一点点地回复，卢悦努力以灵力安抚腿部的伤。
她要出去找丹药，得先让自己能走起来才成。
泡泡把洞口封好，可不敢休息，配合她的动作，用自己软软热热的小身体，温暖她才修复过来的骨脉。
对此，他也有些小疑惑，昨天的伤，在今天看来，简直好了十倍都不止，如果照这样发展，不用三天，他们确实可以出去。
……
薄隐在自己的殿内，转过来转过去，百灵谷发生的事，通过一位朋友，他已经听说了，对住到缚龙前辈那里的流烟仙子，他心中万分忌惮。
那个家伙，近些年因为卢悦两次从百灵送出的东西，底气足得很，如果真要盯上什么人……
哪怕建议不是他所提，只凭蠢死的徒弟宋籍，他只怕也在她的检查范围内。
“呼……！”
薄隐深深吐了一口气，所有一切，全都毁在阴尊头上，那个混蛋，连个样子都不愿做，分明是巴不得某些事。
百灵那里的狮人已经不成气侯，现在火又要烧到他头上了吗？
半天之后，把自己脑子都要想炸了的薄隐，再次回到内室，在蒲团上坐下，手指轻敲地板。
……
流烟仙子终于收到三千城的消息，知道飞渊闭关的石室还没一点动静时，大松了一口气。
还活着，一定还活着，否则哪怕主仆协议再微弱，卢悦身陨，飞渊也不可能没有一点感觉。
现在他还没感觉，真是太好了。
“咦！没与阴尊一般落到空间裂缝吗？”
缚龙老头看她神色，很是惊奇，“看样子，你家的那个小丫头，运气真不错。”
“……”
流烟仙子懒得理他。
“四千多年前，紫电陨落之事，老夫查到得最多。”
缚龙老头对三千城的这些人，感观非常复杂。
人族在面对共同敌人的时候，很容易团结在一起，当年的仙盟如是，现在的三千城……也如是。
可惜现在的仙盟，各有各的体系，各有各的势力，举大义之名，行自我之利的比比皆是。
以万仙之力干涉三千界域的天道，助行有望成为第五系的仙域成长，其实他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还请……前辈……”
“气运是世间最奇怪的东西，没有时会很麻烦。”
老头叹口气，“紫电的气运，在他进阶大罗仙位时，就到了顶端。至钢易折，上善若水，可以说把你二人的性格，诠释到了极致，这一点，我想你也早有所悟。”
流烟仙子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
什么叫至钢易折？
三千城若是不没有一个异常强硬的人，震慑那些心怀叵测的家伙，怎么可能建城？建城之后，又怎么可能守住？
不管是至钢易折，还是上善若水，都只是他们不得不做得表相。
只是得罪人的活，全被紫电干了，他的气运，在至强之后，所以才持续下跌。
“……是……是他曾经得罪了太多的人，所以……所以哪怕发现不对，某些人也当作没看见，推迟救援，是……不是？”
“……”
缚龙老头轻轻点了头。
“呵呵！都说天地有灵，人是万物主宰！”
流烟仙子似悲似笑，“可……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复小人心，前辈你们的姑息，也许早就助涨了某些人心，否则百灵哪来那么多狮人？
你们一次次地放长线钓大鱼，大鱼是钓着了，可大鱼也是从小鱼长起，它们长大的时间，害死了多少人？您能说那些人里，没有我人族俊杰？”
“……”
缚龙老头的长眉拢了拢。
“远得不说，就说近的，仙盟暗夜组的王一峰，他死得亏不亏？”
缚龙老头耷拉下眼皮时，在心里深叹一口气。
“前辈，你们的‘饵’，是我们没成长起来修士的血泪！”
流烟给自己灌了一口酒，“或者我说得太轻了，卢悦是我三千城的俊杰，是三千前的未来，她若陨在古战场，对我三千城来说，就是血泪。”
“……”
缚龙老头抬起眼，“流烟，你入相了。卢悦的面相很奇怪，即至钢亦至柔，此点可以用双生之体来解释，可其气运……”
老头的长眉拢了拢，“气运没有麻烦，多了也麻烦，她……”
“咚！咚咚……！”
主殿处传来三声鼓响，老头面上一变，顾不得再说什么，急忙冲出。
流烟仙子想了想，到底指望人家的万仙之力，也追了上去。
浮岛上空，无数遁光，在主殿的奉天广场上落下。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
除了十二核心长老，其他人俱被拦在了外面。
流烟仙子站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看向老好人薄隐，此时的他正是一幅焦忧样子，似乎为出了的大事，担心不已。
她隐在袖中的手，暗暗攥了攥。
紫电死时，他代表仙盟驻扎在外域战场上，不调查谁能知道，这个所谓的老好人，以他的好人面孔，延误了多少战机？
只是每一次，都能找到替死鬼。
所有与他走得很亲近的人，不管是朋友还是徒弟，十个人中，却有八个不得善终。
宋籍能与唐舒等人齐名，心智又岂会差？
此时想来，其临死前，跟卢悦说的那些话，一定另有其意。
“……什么？”
缚龙大惊，“狮人再次大举进范？”
“不错！”
另一位长老冷笑一声，“他们大概想借此混搅视听，保住插在我仙盟的某些人，顺便再助阴尊一把。”
“嗯！我与元道友的意见一般，助三千界域天道圆满一事提前吧。”
“……好！”
“告诉流烟，毒瘤之事，暂时不要动，狮人想给那些家伙洗出嫌疑，总得出点血，先让他们把血出了，再挖瘤好了。”
缚龙老头摸摸胡子，再次点头道：“大善！”
……
外界的风云变幻，还在古战场的卢悦，可一点儿也不知道，她现在只有一个目标，活下去，带着泡泡，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
古战场不能吸收灵力，想要保持体力和灵力的充盈，只能靠外物。
什么她都有，可惜取不出来，天天用灵露混水饱的日子，对她来说很苦逼。
今天是第三天了，虽然身上还是伤痕累累，可她终于能走路，虽然慢了点，虽然已经连靴子都没了，好歹脚丫子还能动。
破烂的法衣，被她撕下几块不紧要的，把脚一点点地包裹好后，卢悦柱着缩球时，插进腿上，而保存下来的闪瞎人眼剑，带着泡泡，终于走了出来。
这个空间裂缝，因为大量死气，她确定还是古战场，既然还是这里，重新找回失去的东西，应该不是太难。
泡泡庆幸自己不用飞，他趴在她的肩头，睁大了眼睛，看这个据说有很多宝贝的地界。
第837章 祝祷
三千城长明殿后园某处，两个执事弟子，修炼之余，再次把不需要修整的花园又修了七八片叶子后，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还没有一点动静的石室，朝接班的人点点头，默默离开。
仙子有令，天大地大，也不及里面的人大。
但是只要里面的人没动静，任何人都不准打扰。
这两句话的意思，他们都懂，只是这合在一起有些怪，偏偏这几天，仙子又用天音嘱传话回来，让密切注视石室的动静，但有一点，马上报上去。
这能有什么动静啊？
一年又一年，快两百年了，他们天天来，可里面的人，从来没出一点声，大家连见都没见到过。
两个替班的执事，装模作样地又打了几个净尘术，就各坐一方，借着花园里充沛灵力修炼起来。
石室中，正在打坐的飞渊满面痛苦，斗大的汗珠，甚至沁了血色，一颗颗滑落，很快不仅他的衣衫带了淡红，就是身下的蒲团和云塌，也被染满，甚至正在往地面延伸。
“啊！”
随着一个闷声的痛呼，他的全身骨格发出炒豆一般的暴响，好半晌后，他才睁开有些欣喜的眼睛。
不到两百年的时间里，再次进阶至五展，如果老头和卢悦知道，一定高兴坏了。
他的嘴角才微微咧开，就被一丝苦涩所替！
才五展呢，后面还有六展、七展、八展直到九展，才能回去看他们。
飞渊努力没让自己伸手摸发髻，那里面有师姐的一缕头发，可……也只是头发罢了。
元婴千寿，化神两千五百寿，而他后面的修炼，哪怕丹药充足，所需时间也会越来越多，不加紧，万一她飞升不了……
一只丹瓶从玉架上飞出，倒出里面的淡蓝色丹药，他微微一怔，在这颗丹药里，他又感觉到一种蛟类荒兽的气息。
最近十几年，丹药的品质，越来越高，看样子，除了他外，还有人比他更心急回三千界域的人呢。
飞渊微叹口气，一口吞下时，再次陷入无知无觉的修炼当中。
……
卢悦拄着剑有些艰难地行走在满是碎石的破地方，从离开栖身的山洞已经大半天了，不要说宝贝，就是她自己的东西，也是一样没找着。
虽然灵力已经在慢慢回复，可本命法宝重创，才是最致命的地方。
没有丹药，再加上众多伤处的很多细小筋脉断裂没修补好，现在的她根本不能强提灵力。
再次给自己灌上一口灵露，卢悦努力打叠精神，“泡泡，当初你是在哪找到日环和这个青玉小葫的？”
“我……我不记得了。”
找不着东西，泡泡也急，“天黑，我就是误打误撞，它们两个在一起，后来我在那里转了好长时间，没找到其他东西。”
“……”
卢悦叹口气，摩挲着手中的青玉小葫，“你说它们会不会都被空间裂缝磨碎了？”
啊？
“不……不会吧！它们那么小？”
是啊！那么小，最大的都不到五寸。
卢悦更想叹气了，她的识海因为光之环还有些混沌，不要说百米了，就是十米都够呛，而且看泡泡的样子，好像也跟她差不多。
想是这般想的，不过说出来的时候，倒是顺着小家伙的安慰了，“也是，老天好歹给了一瓶灵露，既然没绝我生路，总能活下去。”
这一次，她的脚步稍微快了些。
当雾气变得越来越朦胧的时候，宣示她今天一无所得，卢悦老老实实用闪瞎人眼剑，给自己在地面挖个洞，泡泡帮着烧一圈后，坐到里面老老实实，再次以灵力延展受伤的筋脉。
急需丹田温养的日环，金色似乎都被剥离了很多，只是此时的她，可不敢再让它进去消耗灵力。
好在打坐的情况，比昨天的又好了些，虽然未服丹药，可血脉之中，似乎有种天生的愈伤能力。
运行一个小周天，修复一根小筋脉后，卢悦停了下来。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这情况，应该不是她自己的本事。
是……谷令则在帮她吗？
“怎么啦？”
修补筋脉修补得正好，这样停下来，多可惜呀！
“泡泡，你不觉得，我现在变得厉害了？”
“……”泡泡眨眨眼，伸出小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没发烧啊！”
“去！我跟你说正经的呢。没丹药，我的身体回复速度也比一般的体修厉害多了，你就一点也不奇怪吗？”
“奇怪什么呀！”
泡泡恨不得她一天就回复，“你堂堂双丹田的元婴修士，今天用脚量了一天的步呢。”
“……”
卢悦无语。
“别东想西想了，赶快趁着子夜没到，再修几条小筋脉，要不然过了七天，再修的时候，你就等着痛死吧！”
卢悦面色一苦，忙摈弃所有杂念，这一次，她运转灵力的时候，再不避让，仗着血脉里那点玄而又玄的自愈本事，一路碾压过去。
……
正在磐龙寺大殿跟大家一起念经的谷令则，突然感觉身上又哪哪都疼起来，那种强行续脉的感觉，实在是太真实了。
忍了半晌，那份痛没有减轻，反而有越来越烈的趋势，她只能咬着牙，往口中塞造化丹。
现在的谷令则怎么也想不明白，妹妹的伤有多严重，才能连造化丹都不怎么管用。
“阿弥陀佛！”
帚木大师大宣了一声佛号，“摈弃外思，配合行功！”
谷令则的心头一凛，为了帮她把双生之体的血脉全数打开，助妹妹一臂之力，磐龙寺诸位高僧可是用他们自身功力为代价，才启用了星牵之阵。
此阵开启的时间越长，磐龙寺付出的代价就越大，她确实不应该在此时，还想东想西。
……
在最痛苦的时候，卢悦恍惚感觉到血脉里有造化丹的药力，它们帮着安抚一路碾压过后，一跳一跳疼痛的小筋小脉。
应该是谷令则在帮她吧？
肯定是！
卢悦嘴角微微翘起，姐姐这么给力，真是太好了。
血液的流速再加快，渗透而来的药力，很快便把才撑开的伤口，又愈合好。
泡泡一开始没想到她这么生猛，正要担心呢，可眼睁着她的伤口崩开，又这般快的愈合，他也终于想到了为什么。
卢悦此时还要稳固伤情，没时间笑，他帮她笑。
泡泡咧开了的嘴巴和弯成了月牙的眼睛，表示了此时的开心。
一直以来，虽然他也觉得谷令则为人挺好，可她真的不能为卢悦做什么，反而一次次地带累卢悦。
现在，终于在卢悦最需要她的时候，助了一臂之力，真好真好！
以后送她冰猱洞天，他也不用那么心疼了。
……
百灵谷巨大的石盘，在今夜突然之间，轰隆隆地响了起一来，惊动看守在这里的妖缘等人，他们围着它，面上惊疑不定。
石盘在虚与实间不停转换，好半晌后，终于停了下来。
“这……长……好像……长……长大了。”
一位执事结结巴巴的话，还未说完，就见妖缘抖着手放出标尺，已经亲自开量了。
“记！”妖缘面上的颜色大喜，“九月十九日，百灵石盘，增半寸。”
虽然不知道因何而长，可长总是好事。
“快问里面的人，怎么回事？”
“不行！”
反应过来的四个执事满头大汗，却也满面欣喜，“跟以前一样，通讯法器显示一片混沌。”
这种情况，自百灵建成以来，只有两次记载，一次是九十七万年前，一次是六十一万年前，石盘的两次增长，百灵战场上，都会有三个月的天道自然演化，所以通讯法器暂不能用。
不过，此天道演化于还在里面的人族修士而言，是推悟天道规则，甚至顿悟某种天机的最好时机，有这种机会的修士，只要不是半途陨落的，将来的成就，很多都会高于旁人。
只是，至今为止，他们都摸不清，百灵石盘为何会增长。
……
“奇怪！你们有没有感觉什么不对劲啊？”
浅林中，晁开宁的疑惑，正是唐舒、洛夕儿几人的疑惑，但是四望之间，并没有发现其他任何人的踪迹，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树还是那样的树，草还是那样的草，只是……只是它们好像比寻常更为鲜活。
洛夕儿的心，因为担心卢悦，这几天一直闷闷的，此时却好像被什么快乐注入，闷闷的感觉一扫而空。
不论是身体还是灵魂，在此时此刻，都好像翱翔在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