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顺一惊,赶忙接住,低头去看,还以为太后被刺激的昏过去了。
然而她还清醒着,只是脸色实在不好看,青青白白毫无血色,嗓子里发出“嗬嗬”声,似乎想说话又似乎只是在无意义的呻/吟。
滕振凑近了些想问她是不是想说什么,结果刚低头,太后“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差点没把他耳膜震破。
本来就跪了一地的人立刻把身体趴的更低了,战战兢兢,都知道这次姜家铁定要完,纷纷为自己的未来感到绝望。
其中最绝望的要数被禁卫捆起来丢到安郡王尸体前的几个护院。
这些人是当时操着棒子下狠手的那一群人,本想保护主家安危,却不想几棒子下去,整个天都被捅破了。
安郡王持刀冲进姜家在先,姜家反应在后,若是皇上和太后讲个理,宽大处理,姜家其他人的命都能保住,但是他们这些动手的人无论如何也跑不了,绝对的死路一条。
想到自己命不久矣,有人直接尿湿了裤子,一股难闻的味道顿时弥漫开来。
有禁卫眼力过人,发现不对立刻把尿裤子的人拖走了,没让沉浸在悲伤中的太后和皇帝母子俩受到影响。
太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揪着滕振胸前的衣服哭了好久才好不容易断断续续的挤出一句话——
“我苦命的儿啊……”
滕振嘴角一抽,没有接话。
经过多方调查,他已经基本确信安郡王不是太后的儿子,但是因为没有直接证据,空口白牙想要说服相信这个事实三十年的太后太难,况且现在也实在不是个好时机,真要是现在说,说不定太后抬手就能给他一巴掌。
太后哭得伤心,也没在意滕振有没有回应自己,只是不停地重复“我可怜的儿”,而且怕这个秘密被别人听去不好,她还记着压低声音,所以基本上这一院子的人只有滕振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就在滕振头疼接下来怎么办的时候,齐至胤带着青天府的人到了。
他人还没来得及给皇帝和太后行礼,跪了一圈的姜家人突然发出一阵嘈杂,几人扭头就见本来躺在软榻上的姜大人不知何时醒了,现在也不知是滚到地上了还是刚刚自己下来的,总之现在人正跪在软榻边上抖抖抖。
见到这一幕,滕振心里重重一叹,只觉得什么事都赶在今天了。
早上起床没看黄历啊……
齐至胤见了礼,动作十分麻利的让青天府的人干活,非常迅速的就将整个姜家的下人都分批捆了带走,至于被禁卫捆住的几个护院和姜大人一家则依旧待在原地。
等清场完毕,太后也差不多哭够了,坐在椅子上抹眼泪,听齐至胤报告青天府目前掌握的所有消息,其中重点就是安郡王到底为什么会突然从小佛堂跑出去,又为什么会拎着一把刀冲进姜家。
打听的时间有限,所以齐至胤知道的也不是特别全,但大体前因后果还是能理清,在他嘴里,姜家下午晚饭前将洛青青的尸首一卷草席扔到了洛家门口,收到消息的明华公主驸马赶到洛家处理了一些琐事,之后就回到了公主府,把这件事给公主讲了,知道安郡王非常看重洛青青,公主便进宫将这件事告知了他,谁曾想安郡王竟然会往外冲,明华公主想拦,却被安郡王打晕。
到底是常年出入后宫的人,安郡王一路毫无阻碍的冲出了后宫,拦了一辆马车直接奔向洛府,等见到洛青青尸首之后顿时失了理智,想要去姜家找姜家理论,洛家有心想拦,不过商户之家哪敢对安郡王千金之体大动手脚?最后还是被安郡王跑脱了。
至于安郡王手中的刀,则是他路上随手夺了一个屠夫的斩骨刀,那屠夫虽然不认识安郡王,但见他穿的华丽也没敢追着要,就被他这么一路冲进了姜家。
再然后就……
本来还在默默流泪的太后听完就觉得不对:“就这样?”
齐至胤答:“臣目前只查到这些。”
陶太后咬牙:“再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背后有谁操控全都抓出来!”
“是!”
滕振轻叹口气拍了拍太后的背帮她顺气:“母后不要激动,气大伤身。”
太后又开始哭:“哀家怎么能不激动?郡王爷生来就苦,活到今日连个子嗣都没来得及留下就被这帮杀千刀的取了命,我要他们都!偿!命!”
滕振眼角余光瞄到姜家一群人不约而同的抖了一下,看起来比受了惊吓的鹌鹑还要可怜,心里顿时一哂。
之前他还以为姜家是无辜受难,现在知道洛青青的事,立刻觉得这家人都是自找的。
洛青青受安郡王青眼整个京城谁人不知?人在宫里都是太医盯着治疗,在姜家丢了命不说,竟然最后落得一张草席丢回母家的下场,换成谁知道心上人这遭遇都会受不了啊。
姜家脑子都是糊了浆糊吗?
虽然感慨,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母后,此事顺弟有错在先,姜家着实……就让这几个动手的护院偿命吧,姜大人做官几十载,为朝廷社稷……”
话还没说完,陶太后就尖声打断了他。
“我管什么朝廷社稷!那是我儿子!!”
☆、第223章 223
第二百二十三章:反
能让一国太后脱口而出“管什么朝廷社稷”, 连自称都从“哀家”变成了“我”, 可见陶太后此时的心有多么激动。
若不是她向来养生得当, 身体健康,说不定早在进门见到安郡王尸首的那一瞬间就心脏病发或者脑溢血直接晕过去了。
滕振头疼不已,却又不能立刻想出一个稳妥的解决办法, 再看这跪了一地的姜家人, 回想今天从起床开始经历的一切,他只觉得今天姓滕的大概都犯太岁。
怎么就能这么霉呢?!
然而此刻的他完全不会想到,还有更霉的事等着他。
安郡王从太后小佛堂冲出来只是一件属于皇家内部问题的小事,可当他死在姜家之后, 一切都走向了一个神奇的发展方向。
滕振自以为做了妥善的应急处理,却完全忽视了一个他应该放在心上的重点——
在陶家手里还有个先皇遗腹子对着皇位虎视眈眈的情况下, 如今的皇宫里,既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帝坐镇, 也没有名义上可以监国的太后垂帘;守卫皇宫的禁卫倒是大半都还各司其责, 然而负责统帅的禁卫统领却和皇帝以及太后一起蹲在姜家大院里对着跪了一院子的姜家人发呆;而对各级官员威慑力最大的青天卫, 一半被派出去处理滕羲相关, 另一半则跟着齐至胤放下手里的事处理姜家的闹剧,至于皇宫?呵呵。
平时固若金汤的皇宫,此刻对于某些人来说无异于洞门大开,毫不设防。
滕振搜肠刮肚的安慰太后, 几次想把“滕顺才不是您的亲儿子”说出口,但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这件事总要说,但绝对不是现在, 滕顺刚凉,陶太后心情烦乱,他说出来不是安慰不是解释,完全是火上浇油,说不定刚说完,连更多证据都来不及说,太后一耳刮子就打过来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姜家跪着的人里面已经有女眷体力不支昏倒在地,陶太后心里那口气总算是顺了一半,上头的怒火消了许多,看姜家人也没有先前那么碍眼了。
“前因后果调查清楚,安郡王薨绝不会像齐青天说的这么简单,姜家人先不用收押进牢,就都看在这个院儿里,等待结果吧。”说完这一大段话,陶太后保养得当的脸上明显多了一层疲惫,比起昨天活生生老了十岁。
滕振扫了一眼在旁边堂而皇之走神的禁军统领,那人被这一眼看的浑身一震,大声应到:“是!”
旁边齐至胤也低声同时应了声“是”。
“至于这些没长眼睛的护院——”陶太后说话的声音很低,但足够那些本来就趴的近的护院听清,不约而同的抖了一下。
“——既然没长眼睛,那脸上那对招子就没用了,挖了喂狗吧。”
禁军统领瞟了一眼齐至胤,发现齐至胤竟然也在看他,顿时一口气哽在胸口差点呛着。
禁军职责是守卫皇城,偶尔为皇室成员做一些职责之外的鸡毛蒜皮,但给人上私刑这种事怎么也轮不上禁军,所以他才会看掌管青天府的齐至胤,谁让青天府私底下专干这种事呢。
可谁知道齐至胤竟然会用同样的眼神看自己?!
我俩谁更适合干这事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你看我干啥?!
禁卫统领刚想瞪回去,忽然感觉有一道目光刀子似的扎过来,眼角余光一扫,发现竟然是太后本人正在看他,顿时浑身一机灵:“是!!”
喊完了,禁卫统领才后知后觉自己干了啥,额头顿时冒了一层冷汗。
青天卫虽然惯常做这种阴私的事,但人家可是向来只听令于皇帝,太后的话完全可以不管,这差事可不就只有自己能接!
苦哈哈的认了这个命,禁卫统领挥挥手让属下拖着几个护院离开。
这几个人的命是肯定不能留的,而且还不能让他们好死,挖眼只是第一步,剩下的,还得他来想花样,免得日后太后问起来不好交差。
碍眼的护院都被拖走了,陶太后闭了闭眼睛,长出一口气:“带上郡王,回宫。”
“是!”
见事情总算告一段落,滕振心头那块大石头这才落了地,抬头看看天色,月明星稀,已经快到半夜,也不知道今晚有多少人睡不好觉。
滕振出宫只骑了一匹马,但好在陶太后出宫时摆了简单的排场,两个全国最尊贵的人不至于没有车坐,可还没等他们上马车,不远处传来的喧闹声就让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偏头去听发生了什么事。
一直站在皇帝和太后身边的齐至胤皱眉离开了片刻,没过一会儿,他重新返回,一脸凝重。
“陛下、太后,陶家……反了。”
滕振:“你说什么?!”
陶太后:“这不可能!!”
两人同时惊呼出声,喊完之后相视一眼,又同时看向其齐至胤。齐至胤被看的压力山大,硬着头皮把刚收到的消息重复了一遍。
“陶家反了,陶丞相打着先皇正统的旗号,抬着穿龙袍的滕羲,趁今夜宫里守卫薄弱,直接冲进了皇城,剩余禁军抵挡不住,外城很快被破,张副统领带人退守宫城,若再无支援,恐怕宫城被破也就是两个时辰内的事。”
滕振和陶太后同时愣住,陶太后先问了一句“滕羲是谁?”但没人回答她,滕振一脸铁青,质问齐至胤:“陶家这么大动静,你们青天府竟然事先没有收到一点消息?!等人都冲进皇城了才来告诉朕他们反了?!”
齐至胤到也光棍,扑通一声跪下,表示认罪。
滕振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刚刚松劲儿的脑子又紧的差点炸掉,扶着陶太后的手不自觉的用力,等他发觉不对的时候,太后已经被他掐的痛呼出声。
赶紧松开太后,滕振招手叫来禁军统领:“外面正乱,姜家反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太后暂时安置在姜家,你派一些人守好姜家,不要让人趁虚而入,剩下的人你赶紧带走,驰援皇城,京兆尹应该还在外面守着没走,让京兆尹把他的人都给你,一起带走!”
“是!”
“齐至胤。”
“臣在!”
“皇城里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除了陛下和太后之外,皇宫里其他人都还在,洛驸马因为公主的缘故先前进了宫,如今也在宫里,据臣手下的探子回报,如今宫内各主情绪还算平稳,都靠皇后和驸马里外斡旋。”
宫里没乱就好,只要把该死的陶家人处理掉就没问题了。
这么一想,滕振稍微松了口气,开始布置反攻。
对于世家要反的事,他早有准备,因为滕羲的龙袍事件,今天他本来就调整了一些计划,如今正好可以用,也不算措手不及。
陶家估计是收到消息,他和太后都不在宫里才匆忙发动,这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他在宫里,被人围起来瓮中捉鳖,宫城一破,他的小命也得玩儿完,可如今他在宫外,就算陶家真的破了宫城,把滕羲抬上龙椅,但只要他还活着,总有翻盘的机会。
陶家打得一手好算盘,想只手遮天,也不看看其他世家愿不愿意,更何况他身边还有陶太后。陶家动手,太后完全被蒙在鼓里,再加上真假狸猫换太子被骗三十年这件事,太后怎么可能还和娘家一条心?
镇定下来之后,滕振思路清晰,几条命令下去,属于皇权的力量迅速动了起来,成功打破了陶家速战速决的梦想。
虽是半夜,但这么大的动静,稍微有心的人都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有能力的人纷纷按捺不住在浑水里插上一脚,一些吃几家饭的底层力量先后接到不同人的不同命令,直接蒙了,最后干脆收了拳脚窝起来当瞎了聋了,只等尘埃落定。
各方势力一动,直接把京城搅成了一锅糊粥。
天亮的时候,滕振和陶家仍然僵持着,陶家占了皇城外城,只留了北边一个小缺口,因为地形原因易守难攻迟迟拿不下。
而这个小缺口正好给了滕振以及皇宫喘息的机会,宫里宫外有了交流,宫外的人手源源不断的输入宫内,这才坚持着没被攻破。
整个皇城被切成了东南西北四大块,南边和东边被陶家的人占的严严实实,滕振的人手占了北边那一块,至于西边,乱糟糟的一团,什么人都有,不管是陶家还是滕振都在争取,但怎么也没法达成一致。
晨光熹微时,闹了一整晚的人都很累,于是大家不约而同的有些松懈,因此很多人都没注意,有一些行踪诡异的人在四处游走,找到目标人物之后一番窃窃私语又迅速分开。
从天边微亮到太阳升起这段时间其实不长,但足够一些人做很多事了。
洛一茜夫妇俩在洛府过了夜,原本他们该回裘家的,可是因为洛青青和滕顺的事,来洛府的人一波接着一波,洛府被看的严严实实,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再顾及到洛一茜刚怀孕就被吓这么大一跳,需要静养,夫妇俩顺理成章的在洛家住下。
洛府距离皇城并不近,但即便如此,那些吵闹声依旧传进了洛家每个人的耳朵,没人能在这种情况下睡好。
……除了洛百通夫妇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浇灌~
(づ ̄3 ̄)づ
☆、第224章 224
第二百二十四章:变
半夜的时候, 褚言就被外面乱糟糟的声音给吵醒了, 同时醒的还有被她搂在怀里的便宜老婆李思莹。
“唔……老爷?”
“没事。”褚言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后台记录, 随即又闭上了眼睛,“我们家儿子真厉害。”
李思莹在她怀里蹭了蹭,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儿媳也不错。”
“嗯嗯, 都厉害……都厉害……”
“老爷最厉害……”
“夫人也是……”
“唔……”
……
不管外面热闹喧天, 夫妇俩又睡死过去,直到天完全大亮。
洛百通夫妇俩起床的时候,皇城里的局势已经完全陷入了僵局,每一方都拿其他人没有办法, 让滕振觉得稍微安心的是,皇宫内的秩序井然, 没有让他分心,他要做的就是把陶家处理好, 然后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