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们资历尚不如秀秀,连秀秀都不曾见识过的账房先生,她们怎么可能知道呢?
秀秀在客栈原址上来回跑了一圈,忍了忍又大声喊道:“账房先生,你在哪里——”
黑夜中,她的呼喊声带着回音渐渐散去,但那神神秘秘的账房先生却始终未曾露面。
“这可怎么办啊?”秀秀心急如焚的跺脚哽咽道,“三郎哥哥说了要把镜子给账房先生的……”
“不如交给我?”一个粗哑如铜锣的声音忽然出现在秀秀身后。
秀秀惊慌回头,就见一身白衣的熊大摇着把折扇,正对着她伸手笑道:“这必是大名鼎鼎的昆仑镜吧?听闻它原是青龙镇守的仙界至宝,后来时间一久,世间便将它当做了青龙的宝物。雷腾那蠢龙,见了青衣便脑子不清,想也没想就将它当做赔偿送给了客栈。也不知青龙知道后,会是怎样的脸色?”
“你是坏蛋——”秀秀认出熊大,登时就鼓着脸拒绝道,“我是不会将镜子交给你的!”
“可是你不懂怎么用不是吗?”熊大难得一脸正色的说道,“你要找的账房先生也没有出现。黑三郎那家伙既然会将这么个大宝贝交给你一个小女娃娃,便可知青衣此时必是处于危难之中。你瞧,就在你磨蹭耽搁的空档上,青衣说不定就正在被那个胡嵇欺辱呢!”
说到这里,熊大那斯文的玉面上不自觉又露出迷醉兼神往的表情来:“不过如今的青衣——只怕胡嵇也是难以消受吧?”
秀秀一听,心中焦急万分,亏得她机灵,脑子一转,便道:“那你教我怎么用它!”
熊大用折扇轻轻敲了敲自己空荡荡的右袖,想了想居然答应了:“教你也可以,反正要开启昆仑镜也需要借凡人之手。眼下救出青衣才是要紧。青衣我还未亲近过呢,可不能便宜了那只骚狐狸!”
说罢他举扇指着西斜的明月道:“将镜子对准月亮,月光虽比不得日光,但找个人还是可以的。”
秀秀半信半疑的盯了熊大一眼,然后依言将昆仑镜翻转过来。
皎洁的月光在镜面上折射出一道清冷的白光,晃的秀秀几乎睁不开眼。
伙计们警惕的聚在秀秀的身后,仿佛是怕熊大突然出手抢夺镜子一般。
熊大视若无睹的俯身在镜中一探,随即便发出令人发憷的诡笑声来。
紧跟着他身形一动,就如一道幻影直奔北山而去。
秀秀与伙计们面面相觑一番,然后急忙低头去瞧镜面。
只见原本绰绰约约映不出人脸来的镜子里先是有道黑影一晃而过,下一刻画面一变,又映出一个长发及地的颀长背影来。
“这难道就是账房先生?”一个伙计低呼出声道。
秀秀眨巴眼复又凑近了镜面,口中也嘀咕道:“为什么看不见他的脸?转过来转过来!”
不曾想她话才一出口,镜中那背影竟真的转过身来了。
那是张极其平凡的脸,眼耳口鼻皆是叫人见过就忘的那种。秀秀瞧着那张脸,一时觉得自己好像见过他,在细细回想,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他能听见?”伙计们怎么看,都觉得镜中那人仿佛就在认真听他们说话。
“账房先生——”秀秀一听,反倒高兴起来,她对着镜子大声喊道,“三郎哥哥让我来给你送镜子!”
镜中人一偏头,伸手就朝秀秀探来。
伙计们惊悚的看着一只手凭空出现在秀秀脚边。那只手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当它的指尖触到镜子背后的菱花铜纹时,便有道极为耀眼的白光自镜中射出。
那白光直朝天边的明月射去,原本稍嫌晦暗的明月顿时荧光大盛,几乎堪比高阳旭日。
天地间忽然大放光亮,群山皆在月光中挪转方向。大地颤动不已,沉没的客栈更是轰隆作响的从地下冒了出来。
一袭赤衣的素兮手执美人灯,一脸煞气的漂浮在客栈的门匾之前。
她伸手对着天边遥遥一指,众人一脸迷茫的转头望去,就见群山尽退,竟是生生让出一条大路来。
一队头戴卐字发带,散辫垂肩的铁血壮汉簇拥着一辆马车缓缓自烟雾中走出。
“他们是谁?”伙计们不自觉心慌气短的软了腿恐慌道,“气息那般可怕!”
“啊——”秀秀则是惊喜的上前一步,指着那只盘旋在马车上空的雪鸮叫道,“我认得那只鸟!”
雪鸮发出悠远清亮的啼叫声,然后在伙计们害怕的目光中朝马车滑翔而去。
一只坚实有力的臂膀自马车内探出,待到雪鸮停稳之后,那臂膀的主人方才探头从马车内钻了出来。
“方舟——”秀秀一看到对方的脸,顿时就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方舟偏头对着秀秀微微颔首,随即他一扬胳膊,就将那雪鸮放飞出去。最后他才回头对着马车低声道:“阿郎,我们已经到三途川客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很好,重要人物都到齐了!
☆、第230章 觅长生
马车的门帘应声而开,一对双生子默契的自马车内钻出,随即朝车内伸出了手。
一只稍嫌苍白的手轻轻搭在双子的手臂上,众人盯着那只修长优雅的手半响不敢眨眼。
身披雪色大氅的温玉仿佛是久睡刚醒,眼角眉梢尚留有几分困倦。
他一见秀秀等人,眉眼一动,却是露出个温和的笑来。
“原来这里就是三途川客栈么?”边上的壮汉将客栈审视一番后,便转头对着温玉道,“然后,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小娘子怕是已经被心怀不轨的畜生虏去了,要不然黑郎君也不会特意为我们移山开路。”
壮汉的话音未落,便有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声远远传了过来。
大地徒然一抖,引得众人皆都趔趄的险些跌倒。
地面上到处都是粗细不均的裂缝,方舟扶稳了温玉,同时沉声道:“这动静是从西山传来的,能撼天动地的唯有黑三郎,看来他是没有在那里找到小娘子。”
“青衣这头倒是暂且无妨。”温玉胸有成竹的微笑道,“我温玉的胞妹,又岂是那般软弱的?若是那个胡稽激怒于她,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呢!”
言毕他拂开肩头散乱的长发,声如玉石的吩咐道:“吩咐下去,今儿个便是我季厘国开疆拓土的吉日!”
周身武装的壮汉们大喜过望,当即便放开了手脚,朝周边的山林奔去。
伙计们本就怕这群人怕的要死,再听温玉的言下之意,竟是冲着霸占三途之地来的,顿时就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温玉单手按着肩头的氅衣,又朝盘旋在空中的雪鸮伸出了另一只手。
雪鸮唳声而落,然后带着温玉绑缚在它足踝上的锦囊直冲向天际。
“阿郎……”方舟欲言又止的看着雪鸮远去,半响才低声道,“我们当真不去救小娘子吗?”
“我何时说不去了?”温玉眼若星辰,笑如春风,他按住方舟的肩膀,轻笑出声道,“只是我费了那般多的心思才唤醒了青衣内体的血脉,不让她酣畅淋漓的用上一用,岂不是白费了我的功夫?”
“但小娘子并非男子,万一——”方舟犹有不安的开口道,“季厘国女子并不善杀敌——”
“寻常季厘国女子的确不善杀敌。”温玉轻抚自己的心口,语焉不详道,“但我和青衣,又岂是寻常的季厘国人?”
看到方舟眼神微楞,他便伸指轻轻压着自己的唇上,笑得格外意外深长。随即不等方舟意会,他一抬脚,便朝着飞奔而来的秀秀迎去。
昏暗的山林间,东桥疾奔的脚步声如急雨接连不断。
囚妖索的碰撞声似有若无的自北山深处传来,久侍温玉的东桥无需分辨,便知道那是青衣发出的声音。
但及至北山坳口,那锁链声就变得纷杂起来,叫他一时辨不出准确的方向来。
正迟疑,就有一道白影如浮光掠影般的自他眼角一闪而过。
东桥身随心动,连忙追赶上前。
那白影先是掠过几道山丘,又探了三五个洞穴,最后在极北的山崖上停了下来。
像是觉察到了东桥的跟踪,那白影回转过身来,却是那个才调戏青衣不成反被断臂的妖怪熊大。
“一身讨厌至极的臭气。”熊大以折扇掩了口鼻嫌弃道,“你必是温玉的仆从吧?看来你也是来接青衣的。”
东桥木着脸没有吭声,只认真的考虑起下崖的法子。
熊大被无视也不恼,反倒哑着嗓子诡笑道:“你就在这里等着罢!待我接到了美人,便一道儿去见阿兄。”
说罢他身形一晃,竟是纵身朝崖底跳去。
被丢下的东桥面皮一抽,半响才回过味儿来。
崖底深不可测,东桥扯下腰带,同崖边的藤蔓一道编织成长绳。
雪鸮的唳声由远及近的传来,他停下动作,待瞧见盘旋在云间的雪鸮之后,他便将长绳一丢,飞身扑向崖底。
任客卿捻了根细香,正虔诚在祭台上礼拜。他的身后齐刷刷的跪了一队傀儡,每人的胸膛上皆有条手指粗细的黑蛇摇头摆尾的翻滚不休。
白须道人面色难看的站在祭台边上,每当小道童敲响铜钟之时,他的眉毛胡子便会跟着不由自主的抖上一抖。
地裂下的熔浆散发出刺鼻的硫磺味,和着灼人的炎气,熏烤的所有人都焦躁不安。
身材微丰的太子汗如雨下的倚在藤椅上,因胡姬随时都有可能回来,所以他便不停的用绣了金龙的绣帕擦汗。
“太子,待会儿胡姬若是来了,还请你千万稳住。”任客卿起身抖开袖袍,柔声细语的劝道,“你若想得到她,便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可是……”太子犹豫道,“她那么美,我膜拜她都来不及……”
“胡姬乃是狐族首屈一指的美人,平日里受惯了追捧奉承,所以你若要入她的眼,得她的心,就须得与众不同。”任客卿微笑道,“别的不说,你先想想那个青衣。”
一提及青衣,太子的神情顿时一变。
见太子动摇,任客卿便从怀里摸出一块通体透亮的冰玉,并亲自挂在了太子的胸前,然后循循诱导道:“太子若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胡姬,不若学学青衣,也不说十分,便是三五分,也足够了。”
“不……”冰玉一入怀,太子顿觉神清气定,他偏头看着那自地下翩翩而出的雪色魅影喃喃自语道,“要学,便要学那十二分——”
才与太子那隐含怒气的眼眸对上,胡嵇便知任客卿果然是动用了如簧巧舌说动了太子。
他冷笑一声,然后偏头看着任客卿道:“太子欲得长生,如今长生已经近在眼前。若是太子能入灵脉而不化,便可岁岁朝朝如今日一般模样。”
任客卿含笑低头,没有言语。倒是太子听出蹊跷来,顿时沉了脸质问道:“方才太保和道人已经试过,这熔浆足可化铜鼎金器,我若是贸贸然下去了,别说长生,只怕连明儿的太阳都看不到了。胡姬,你别是哄我吧?”
“我只说带你来寻长生的法子,又何曾允诺必让你长生不老了?”胡嵇大笑出声道,“有道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如今灵脉就在你的眼前,你是要饿死,还是撑死,都是你自家的事情。你若害怕我哄你,那便不要再叨念着什么长生了!”
说着他转头对着道人以及那些屈身于道人手下的妖怪们熙然一笑道:“还是说,你们也觉得我的话是谎言?”
众人忙不迭摇头。
拿不定主意的太子探询的看了一眼任客卿,然后就听任客卿轻声道:“大人莫要谦虚,你既然知道长生的法子,自然也知道如何叫凡人入灵脉而不死。”
胡嵇但笑不语的看着灵脉,明显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一只洁白如玉的手缓缓自熔浆中浮出。
任客卿俯身将一支金钗交到那只手上,飞速融化的金水滴滴答答的为那只玉手镀上了一层金膜。
握了个空的手食指微动的复又沉没在熔浆之下。
“就如同大人帮青衣那样。”任客卿边说边对白须道人点了点头,心领神会的白须道人当即就摸出一把符纸丢向了灵脉。
原本还算平静的灵脉霎时沸腾起来,浓郁的灵气霎时就升腾而出。
胡嵇受了灵气的吸引,隐藏的狐尾顿时便克制不住的冒了出来。
他眼带惑意,抱了自己将散未散的第九尾对着任客卿冷笑道:“天造世人,必是要分个三五九等。在我眼里,青衣便是那一等,作为九等人的你们还没那等福气。”
太子虽然有心强撑,但被胡嵇眼尾一扫,顿时又忍不住丢甲卸器,虽然知道胡嵇言语间对他们皆是蔑视,但他还是觉得心旷神怡。
白须道人捏诀飞快的念着咒文,本能觉出危机的妖怪们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任客卿见胡姬丝毫不掩饰自己护短偏心之意,便后退一步道:“我也知大人心中无太子,所以我们只好自力更生了——”
一言未毕,就见灵脉蓦然爆炸开来。
飞溅的熔浆引的满山皆是大火,地龙翻滚不休,群妖尖叫逃窜不已。
胡嵇无惧于流火,只面色古怪的盯着地缝看。
一道白影自熔浆中冒了出来。
在熔浆中潜游了好一段路程的熊大敏捷的自灵脉中爬上来,他先是期待的环视四周,遍寻青衣而不得后,他便臭了脸道:“青衣呢?我明明瞧见她在这里的!怎的不在?是不是你们将她藏起来了?”
胡嵇心底隐隐有不祥之感,他连忙飞身上前,以八尾在灵脉中胡搅乱翻了片刻。
灵脉中的灵气已有转移之势,而青衣的气息更是连丝毫都不剩了。
胡嵇暗暗叫糟,连变脸的功夫都没耽搁,就那么径直跳入了熔浆之中。
熊大紧随其后。
被撂下的太子如梦初醒的跳起来叫道:“胡姬必是去追那个青衣了!快,我们马上追上去!”
“太子莫慌。”任客卿撩起袍角,复又在祭台前跪下。
白须老道将手里的金符泡进血碗里,一道肉眼可见的金光直冲天际,紧跟着便有一张织金大网缓缓自高空坠下。
任客卿以香抵额地微笑道:“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_(:зゝ∠)_对不起大家,说好的肥章被球球吃掉了……明天继续为肥章而努力,洞房就近在眼前了……
☆、第231章 觅长生
伏霞谷
冰原早已在黑三郎的怒火中消融殆尽。雪妖隐遁于山峦之巅,凝重的守护着洞内的旱魃。
谷底烈火炎炎,一袭黑衣的黑三郎神情冷肃的屹立于危火之中,暗金色的流光已不可自抑的从他的眼眶中溢出。
高师傅几乎无法直视他那双眼睛,只能抬袖捂住自己的脸和稀泥般的讨饶道:“冷静——冷静啊黑三郎!我也不是有意哄骗你的!实在是不得已——”
“胡姬在哪里?”黑三郎声如钟鼎,直憾得整个山谷都在颤抖,他一脚踏在高师傅那白胖的肚子上,厉声质问道,“北山的灵脉被人动了手脚,竟与我断了联系!必是那群臭老道做下的好事!你说,胡姬是不是在那里?”
“我……”高师傅咧着嘴痛吸了几口冷气,半响将脸一扭,咬牙道,“我不知!”
黑三郎闻言大怒,脚下一个用力,竟是生生的将高师傅踏出了一口血。
谁人能想到以往独善其身的高师傅竟也能为他人舍身就义?若非知道他早已成婚,黑三郎只怕都要误以为他是迷上了胡姬了。
“我撬不开你的嘴,那便只能让别人代劳了。”黑三郎忽然眉梢微挑的冷笑道,“我就不信,连她也撬不开你的嘴!”
高师傅正难受得紧,一时也没明白过来,待到黑三郎退后一步,朗声唤了一个名字,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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