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帐外的黑三郎眼瞧着账内似有游龙暗影在青衣身边急速游动。激荡的玉琼浆顺着月光帐的缝隙流淌而出,将原本焦裂的大地浸润,浓郁的灵气顿时就如同破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琼玉的碎屑在泥土中散发出细碎的光点,伴随着群妖欣喜若狂的欢呼声,一阵稚嫩的鸣叫声自月光帐中似有若无的传了出来。
高师傅茫然转头,就见面带涩意的胡嵇仿若释然的舒了一口气。
他揉了揉咕咕直叫的肚子,复又转头去看蛮牛。
只见蛮牛面露喜色,当即便喜不自禁的朗声道:“幼主诞生了!”
黑三郎舒展眉宇,笑着朝月光帐伸出了手。
氤氲朦胧的月光帐顿如盛放的花一般舒展开垂纱,晶莹的玉琼浆如潮水般涌出。
蜷缩成团的青衣似有所觉的睁开眼,然后在黑三郎欢喜的注视中舒展开四肢,并稳稳的站在了地上。
被玉琼浆浸湿的衣衫紧贴在她的身上,看着黑三郎那双晶亮的眼,她抬袖亮出了自己抱在怀里的东西。
那是一颗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蛋,光洁的蛋壳显出近乎金色的火红色。当黑三郎靠近之时,它便会发出映出更为明亮的金光来。
“抱好了——”浑身透湿的青衣将蛋放在黑三郎的手心里,然后虚弱的笑道,“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孩子——”
话音未落,她身子一歪,便径直向前倒了下去。
黑三郎忙伸手接住了青衣,另一手则小心的握紧了蛋。随即他将青衣和蛋同时纳入怀中,末了露出个温柔的笑。
“蛮牛,这儿就交给你了。”他头也不抬的吩咐一声,然后就抱着青衣和孩子飞快的消失在原地。
黑三郎一离开,等待已久的群妖顿时炸开锅来,几乎是争抢着冲了上来,开始刨那些被玉琼浆浸润的泥土。
高师傅看着他们如饥似渴的吃土,便觉得自己的肠子都快绞起来了。
“老子干了这么久的活儿,黑三郎那家伙也不说犒劳下老子!”愤愤不平的高师傅摸着肚子嘀咕道,“早知道这些玉琼浆都要白倒进泥地里,方才老子就自己先喝几口了,也省的便宜了这些妖怪——”
“那些玉琼浆已经被榨干了灵气了。”胡嵇抬头望月,口中淡淡道,“他们就是刨到地心去,也找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蛮牛闻言露出个戒备的神情,她盯紧了胡嵇的眼睛,口中质问道:“你莫不是在打幼主的主意吧?若真是如此,胡嵇,我势必不会让你得逞的!”
“不用如此紧张。”胡嵇冷笑一声,然后正色道,“我对至阳的东西素来无意。今日我帮你们,不过是为表态度,日后我们各司其职,各侍其主,从此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言毕不等蛮牛再言,他便甩袖扬长而去。
高师傅巴巴的将目光从胡嵇的背影收回,然后一脸可惜得对蛮牛道:“卿卿,我们还没学会他制玉琼浆的方子呢!这么快就撕破脸皮是不是不太好啊?”
“哼!”蛮牛闻言怒道,“你以为他真会教给我们?死了心吧!狐族素来都是奸诈的,玉琼浆原就是他们用以辅助双修的东西,除了妖怪,凡人也是求之若渴。能传出来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部分,正在重要的东西他们必是要攥在自己手心里,否则狐族该以何巩固他们在凡间的地位?如今幼主已经出世,青衣小娘子以后也用不上玉琼浆了,我们正好同这狐狸精划清了界限!”
“……你怎么知道她以后不会再怀上?”高师傅砸着嘴嘀咕道,“我倒是挺佩服黑三郎的,才洞房就——啧啧啧——”
蛮牛登时瞪大了眼睛,半响才道:“一个幼主就险些令三途之地的灵脉尽数干涸,再来一个……不不不,不会的,主人不会让小娘子涉险的——”
说着她又狠狠地拧了高师傅一把道:“总之,你以后少跟那狐狸精说话!”
高师傅一面疼,一面心花怒放,他腆着脸拉住了蛮牛的手道:“我晓得了我晓得了,都听你!卿卿,卿卿,你说我们什么时候也……”
难得厚脸皮的高师傅也会难为情,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能将生孩子说出口。
蛮牛忍不住露出个笑来,她抽了下高师傅肥软的肚子,然后揪着他的衣襟就回客栈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节已经近在眼前了(虽然圣诞节礼物仍然没有码出来),但是大家可以提前加群或者关注球球的微博,群名:不给糖就捣乱,微博指路文案,咳咳咳,礼物会争取在这几天码出来,不会放正文里,因为是无剧情的咳咳咳……(⊙v⊙)嗯,我们心领神会就好……
☆、第244章 福禄寿
又逢朔月,客栈外的地势又开始了变化。
素兮将大量的灯笼都挂在了屋檐下,就着明亮的灯光,无数个缥缈的黑影自变形的幻影中走了出来。
当他们踏入灯光所及的地面时,那朦胧幽暗的残影便在他们的身后渐渐散去,而他们原本缥缈虚幻的身体也跟着实体化起来。
“百年了,客栈终于又出现了。”
伴随着欣喜的喟叹声,他们揭开了笼在脸上的面纱,露出了他们那满是皱纹的苍老面容。
素兮见怪不怪的微低了头,为他们揭开了低垂的毛毡帘子。待到他们依次进了客栈之后,她复又将房檐下的灯笼一一取下,然后关闭了大门。
因了客人们那与众不同的迟暮样貌,伙计们一时间有些犹豫,该是给他们上酒水好,还是只上些茶水好?
然而客人们却并没有给她们做选择的时间。他们一落座,便敲着桌子道:“小二,上酒。”
待伙计们将酒送上来时,他们便用了审视的目光将她们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习以为常道:“看你们面生的很,怕是新来的伙计吧?”
这边如此问,那边又交头接耳的嘀咕道:“这几百年伙计换的也太勤快了些,也不晓得掌柜的是否还在——”
“我自然是在的。”听见动静的胡嵇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客人们顿时露出个惊诧的表情。
他们原就长的一副老相,当他们瞪大了那双浑浊如鱼目的浅色眼睛,用了质疑的眼神打量胡嵇时,素来爱美的胡嵇便忍不住露出个厌恶的神情来。
“你们也是老眼昏花了,竟连我也认不出来了。”胡嵇心中生厌,言辞跟着不客气来,“我们客栈的伙计换与不换,于你们有何相干的?再这般挑三拣四的,就去别家吧!”
说罢他对着伙计们一摆手,示意她们不必招待这几位卡在子时进门的客人了。
伙计们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来回看客人和胡嵇,她们原就是为了招待客人才被录用的,若是不工作,岂不是违背了她们的职责?但胡嵇是掌柜,他的话也不能不听从。
正纠结,就听见那些客人语带不悦的开口道:“胡嵇,你莫要不讲道理,你也说我们老眼昏花了,所以你变了模样我们一时间分辨不出来也是正常的。这世间哪还有比得上三途川客栈的地方?你可叫我们这帮子老头子去哪里修炼去?快快将我们要的酒水送上来,你若再这般刁难我们,我们便只能去跟这客栈的主人讨个说法了。”
胡嵇闻言登时大怒,一时间眉眼齐变,竟是显出了几分狐狸的特征来。
“唉唉唉,到底是年轻,这般耐不住气性。”客人们见状又纷纷叹气道,“我们真是为客栈感到担忧,照你这般待客的方式,这客栈还能撑到几时?”
胡嵇越发怒的露出了尾巴,一时间妖风猎猎,竟有要大打出手的架势。
不曾想客人们也不害怕,反倒拍着桌子欣慰地问道:“不过我们听说客栈里新来的伙计是太阴?叫什么名字来着?青衣是吗?”
“老东西!”胡嵇恍然大悟,也不动手了,只冷笑着收敛了自己的利爪和狐尾道,“我就道你们为何要掐着时辰来客栈,原是打青衣的主意。”
“唉唉唉,你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客人们忙摇头叹气道,“所以我们才说你当不得掌柜这要职啊——”
他们一语未毕,便有一道疾风直朝他们门面劈去。
只听见一声嘹亮的鞭声过后,说话的那个客人的脸赫然已经裂成了两半。
伙计们吓得心肝都跳了,她们下意识去看胡嵇,果然瞧见胡嵇正一脸解气的摸着长鞭的把手处。
“胡——胡嵇——”伙计们心道才换了地界,第一天就闹出这般虐杀客人的事情到底是有些触霉头了,“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慌什么?”胡嵇转眸灿然一笑,伙计们难以抵挡,立时便露出了迷醉的神情。
“没什么……”她们一面摇头摆手,一面上前抓住了那倒霉客人的胳膊准备往外拖,“都是这客人自个儿闹的,我们这便将他丢出去——”
不曾想她们拖了没两步,那客人突然又自己动了起来,吓得她们忙撒了手。
“唉唉唉,你这暴脾气还是这般的不讨喜。”被劈裂了脸的客人一面抱怨,一面从地上爬了起来。在伙计们害怕的注视下,他的脸自发自动的愈合起来。
胡嵇既已明白他们的目的,便也不再同他们虚以委蛇,只凌空甩了下长鞭,然后便回柜台去了。
客人没得到回应,便又不满的转头对着伙计们道:“小二,你们也瞧见了,这般的招待,我们这把子老骨头也是享受不起。所以你们可否去请了那心善又沉稳的青衣出来招待我们?”
伙计们苦着脸对视几眼,然后才吞吞吐吐道:“客官,这个……恐怕是不太方便。我们青衣小娘子只是个凡人。客栈有规矩,凡人伙计一过子时就得回房就寝。现在你们瞧,已经是子时一刻了,她怕是早就睡了。要不这么办吧,让我们几个来——”
“唉唉唉,客栈的规矩啊……”客人们听了伙计们的推托,只能失望的摇头道,“那就没办法了,既然这样,那就给我们安排房间吧,我们也先去休息好了。”
伙计们闻言甚喜,才伸手准备给他们指路,就又听见他们补充道:“记得选离她近的房间!”
伙计们手臂一僵,略晃了几下,还是依旧指了楼上道:“自然……自然……还请客官们去地字号七号房歇息。”
客人们也不觉地字号的房间磕碜,只当那是离青衣最近的地方,忙欢欢喜喜的去了。
伙计们眼瞧着他们进了最角落的下等房之后,这才匆匆忙忙的去了天字号区。
半梦半醒中的青衣听得外头有人敲门,便挣扎着起身开了门。
“楼下出了什么事情?”她似有预感的问道,“我方才听见了响动。”
“这个,青衣……”伙计们见青衣眉宇间满是倦色,便知她没有睡好,再思及她前日才生产,不免有些担忧道,“今夜来了群古古怪怪的客人,仿佛是冲着你来的,方才要求住你附近,我们觉得他们来者不善,就给故意挑离你最远的房间去了。明儿等大人来的时候,你快同他说说这事儿。”
一提及黑三郎,青衣便不自觉露出个古怪的神情。她这两日甚是渴睡,睡睡醒醒数次,倒是没怎么见到黑三郎,也不知道他带了那颗蛋去了哪里。
如此出神半响后她才低声谢道:“我晓得了,多谢你们特意来提醒我。”
“哪里……”伙计们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紧跟着又催促道,“你快些去睡吧,我们再去同东桥说一下!”
说罢她们就又匆匆的走了。
青衣关门后复又躺回到被窝里。
一个人的被窝里有些空落落的,肚子也没了那种已经习惯了的微弱动静,她一时不太习惯,便又在床上辗转反侧起来,如此数息之后,她这才沉沉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球球生日快到了,这几天心情好会继续撒糖
☆、第245章 福禄寿
当外面传来第一声鸡鸣时,黑三郎便如一抹残影,悄无声息的穿过大堂,来到了青衣的门前。
坐在门边假寐的东桥猛然睁开眼睛,就见黑三郎笼着衣袖站在自己的跟前。
东桥松开僵硬的肩膀,然后起身对着黑三郎恭敬的低了头。
“你可以去休息了。”黑三郎眉梢一挑,径直推门进房了。
幽暗的房间里,青衣正蜷缩在床铺里沉眠。
她的呼吸声听起来既绵长又沉稳,足可见她此时睡意正酣。
黑三郎并不打算惊醒她,只放轻了动作,然后悄悄的在她身后躺下。
窗外断断续续的传来了几声鸡鸣,睡梦中的青衣略显焦躁的翻了个身,同时胳膊一抬,便将暖烘烘的黑三郎抱住了。
如此又睡了约莫半个时辰,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半透明的窗纱照在她的眼睑上时,她这才混混沌沌的醒了过来。
她一睁眼,便瞧见黑三郎双手交叠,正规规矩矩的仰躺着自己的身边。
他的嘴角翘的老高,一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上方,脸上还带有几分近乎梦幻的迷醉神情。
青衣先是盯着他脸上那莫名其妙的表情看了会儿,半响目光游转,这才注意到他交叠的手掌下,是好大一团突兀又显眼的隆起。
出神的黑三郎似有所觉的转过头来,待发现青衣已醒,他便兴奋的坐起来,将自己护着的那团鼓鼓囊囊的东西露给青衣看。
他松散的衣襟里藏了一颗拳头大的蛋。
那是一颗光洁的,透出纯粹又饱满的金红色的蛋。当青衣看见它的瞬间,她便莫名的生出了一种感觉。
她知道那就是她和黑三郎的孩子。
“孩子现在很好。”黑三郎笑眯眯的拉着青衣的手放在蛋尖上,然后邀功般认真道,“我有一直小心的将它藏在怀里,你摸摸看,是不是摸起来很暖和?”
何止是暖和,简直是烫手。青衣的指尖才碰到蛋壳,便觉得指尖像是被烧红的铁锅烫到了一般生疼。
但那种疼意就如疾光闪电一般转瞬即逝,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那蛋壳就如浇了冷水的炭火般快速冷却了下去。而她的指尖也再无任何疼痛不适的感觉。
青衣疑惑不解的来回摸了几下蛋,只觉触手温润,全无不适之感。
黑三郎由着青衣摸了半响,这才拉起衣襟,将蛋和她的手齐齐揣进了怀里。
青衣手下一滑,却是摸到了他那紧实又顺滑的胸膛。
她能感觉道他在她掌心下微微颤抖了一下,惊的她忙不迭收回了手。
“蛋……蛋很好……”黑三郎叫青衣那一摸弄得半边身子都麻了,他捂住自己的胸口,声音微飘的喃喃道,“这孩子惧冷,所以我须得一直将它带在身上,直到它破壳为止。”
说着他仿佛是有些遗憾的巴巴瞅了青衣一眼。
青衣见他的手只是捂着自己方才碰到的地方,而蛋却沉甸甸的滚到了他的腰间,就那么突兀的卡在那里,看得她眼皮一跳一跳的难受。
“小心些,蛋要掉下来了。”她下意识伸手,隔着他的衣衫托住了蛋,一边说一边又嗔怪的瞪黑三郎道,“还不快抱好了!要是跌坏了,看你怎么心疼!”
黑三郎这才反应过来,忙手忙脚乱的将蛋捂回到胸口。
青衣瞧他孵蛋甚是辛苦,若不是用手托好,那蛋就总爱骨碌碌的朝他的腰间滚,一时间又是笑又是担忧。
这孩子虽然来得有些突然,但到底是她的骨血,说不担心定然是假的。每次瞧见它往下滑,她就会莫名的生出一种恐慌,就好像那蛋下一刻就会跌在地上,然后像那些鸡蛋鸭蛋鹅蛋一样啪叽一下碎了。
“你躺下吧!”越想越不放心的青衣生怕自己的想象成真,于是便起身将黑三郎压回到床榻里,口中又道,“我看在蛋孵化前,就干脆就躺着别乱动了。”
黑三郎闻言先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