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自觉得了件防身的宝物,也不再多想其他,高高兴兴的往厨房走去。
高师傅提着坛美酒站在青衣边上,看着青衣难得没有冷着脸,而是面有喜色的在那里收拾食材,就咂了咂嘴道:“青衣丫头,你这是准备做好吃的?那就顺便帮我也做几道菜呗!你瞧雷腾带来的那些东西,都是这个!”
说着高师傅就伸出大拇指,一脸的骄傲。
说到雷腾,青衣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然后冷了脸对着高师傅道:“以后高师傅若要他帮忙采办东西,还是请在信里头写清楚道明白才是。我与那位客官素无瓜葛,平白借了我的名儿委托他办事,高师傅你着实太过分了!”
“哎呀,丫头你也忒较真了!”高师傅咽下一口酒,微醺的坏笑一声,调侃道,“秀秀年纪小不懂,我难得也不懂么?我瞧着那蛟龙分明是对丫头你有意!我传信的时候,也没有说是你要的东西,只是略提了你一句,他就连忙赶了来。嘿嘿嘿,说说吧,你今儿个求得签王,是不是为他求的?”
青衣被高师傅的话弄得一愣,待回神却是磨了磨牙,一时有些恼了,刚开口要反驳,就见高师傅脸色刷的一下变了。
“嘿嘿嘿,我去马厩看看牲口!”高师傅心虚的指了指后门,然后不等青衣叫他,急忙转身一溜烟就跑了。
青衣纳闷的转过头去,就见黑三郎抱着胳膊,正黑着脸站在门口。
☆、第50章 姻缘签6
平日里即便是生气,也总是笑盈盈的黑三郎,此刻却全无笑意。
一缕暗金色从黑三郎的眼眸中一闪而过,他沉着脸面无表情的紧盯着青衣不放。
青衣霎时就被黑三郎那种犹如狩猎一般的冰冷目光牢牢定在了那里,只觉整个身子如堕冰窖,全身的毛发也齐齐竖了起来。
“哼,不过是条连人形都没有修成的小龙!”黑三郎盯着青衣苍白的几乎透明的脸,发觉青衣满眼惊恐,顿时冷哼一声,朝着青衣慢慢踱步走了过来。
那脚步声一声声的就像是直接踏到了青衣的心口上,让青衣只觉心口发闷,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黑三郎在青衣跟前站定,伸手在半空中一抓,便抓住了一支朱红色的签子。
“你觉得那条小龙好?”黑三郎盯着手里的姻缘签,意味不明的问道,“你觉得他妖力高强,是你的姻缘?”
青衣没有回答,她已经被黑三郎那犹如实质的威势压得有些喘不过来了。
黑三郎见青衣久未回答,便不悦的抬头去看青衣,见青衣脸色青白,身形不稳,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当下就皱了下眉。
接着几乎窒息的青衣只觉心口一松,脚下一软,要不是急中搭住桌案稳住了身子,险些就要跌坐在地上了。
那种无形的压力已经消失不见了。
黑三郎看着这样毫无反抗之力的青衣,脸色越发的黑了。
“罢了,你只要记着你命中与他无缘便是了。”黑三郎不再追问青衣对那蛟龙雷腾的想法,而是收拢了手指,将那支姻缘签捏的吱吱作响,一道明黄色的火焰忽然从签身上迸发而出,将那支姻缘签烧的噼啪作响,然后他冷笑道,“这签也不必留着了。”
还没有从害怕中完全缓过来的青衣闻言霎时一惊,一抬头就见黑三郎右手里握了一支着了火的姻缘签,她下意识伸手在发间摸了几下,那支签王果然不见了。
那火焰烧的极快,不过眨眼的功夫,那支姻缘签就在黑三郎的手里化成了一把灰烬。
黑三郎似笑非笑的松开手,任由那些灰烬落在了地面上。
让自己求签的是他,现在毁了签的也是他。
青衣的心头蔓延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委屈,她瞪大眼睛盯着那堆灰烬,只觉眼眶微微发胀发热起来,鼻尖和胸口都泛着一种隐隐的酸楚之意,泪意却是慢慢涌了上来。
虽然那姻缘所系之人不明,也不是她诚心实意求得的,但是那样一支好签,就像是一颗定心丸、一个美好的祝福一般,即便解不了她的困境,即便不一定能百分百的实现,但是它还是让青衣有了一点期待,她觉得,在某个瞬间,她确实是欢喜过的。
现在那祝福已经被黑三郎彻底毁了。
青衣的胸脯急促的起伏几下,然后她强行忍住要哭的冲动,抿紧了唇,眼眶湿润的恨恨瞪着黑三郎不说话。
一副要哭不哭的倔强模样。
黑三郎又皱了皱眉,只觉心头一颤,像是被青衣那自以为凶狠,实际就如同初生小奶猫的嫩爪子一般毫无杀伤力的眼神挠了一下,有些似有若无的痒意。
于是他板着小脸抬起了右脚,一下就踏了那一堆灰烬一脚,口里低声道:“道现门开,婆来婆来。”
话音未落,青衣就见一个佝偻的白发老婆婆忽然凭空出现在黑三郎脚边。
那个老婆婆手和脖子就想是被风干的腊肉一般,看起来干枯发硬。
她衣衫褴褛,浑身只穿了一件灰白的单衣,光着两条同样干枯的小腿和脚掌,抖抖索索的跪在地上,对着黑三郎恭恭敬敬的拜了拜。
“三途川客栈今日走了个生魂,着凤冠霞帔,善悲歌,乃是人间一闺阁小娘子,一生痴于姻缘一说,来此的目的就为了得一支签王。”黑三郎沉着脸道,“现她已得了签王,夙愿已了,这会儿怕是跑去了三途河,你现在去把她带过来,我有事需她办。事后作为回报,你可送她回人间。”
那老婆婆伏在地上也不说话,闻言又恭恭敬敬的拜了拜黑三郎,然后就一下子消失了。
一边的青衣见状惊诧的微微张开了嘴,眼里的湿意一下子就褪了个干干净净。接着不等她收敛心神想出个所以然来,那老婆婆忽然又回来了。
她依旧是凭空出现在黑三郎脚边,只是这回她不是一个人,手里还拖着另一个人。
那个人穿了一身红艳艳的华美嫁衣,如火如荼的宽大裙摆长长的垂在地上,两只鲜艳可爱的鸳鸯在莲花底下紧紧挨在一起。
她头上的凤冠嵌满了珍珠璎珞和流苏,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青衣一下就认出对方的身份来,正是那总是唱哀戚曲子的新嫁娘。
那佝偻老婆婆松开了抓住新嫁娘的手,她已完成了黑三郎吩咐的任务,又对着黑三郎恭恭敬敬的拜了拜,再次消失在青衣眼前。
从始至终,未发一言。
“我们要再抽一次签。”黑三郎没有理会离去的那个老婆婆,而是不客气的对着那新嫁娘命令道,“把那些姻缘签拿出来。”
“姻缘签多求无益。”那新嫁娘声音发飘的答道,“你们今日已求了一支了。”
“那签不作准!”黑三郎不耐烦的跺了下右脚,怒道,“少废话,让你拿出来你就拿出来。”
黑三郎只是跺了下脚,青衣就见那新嫁娘身形一震,果然不再多语的乖乖拿出了那把姻缘签。
黑三郎偏头又看着青衣道:“抽吧,这次不许想着那条小龙了。”
青衣木着脸抿着嘴不吭声,心道:刚毁了自己得的姻缘签,这会儿又逼着自己再抽一支,黑三郎到底是什么意思?
见青衣一副不乐意的模样,黑三郎啧了一声,劈手将那新嫁娘手里的那把姻缘签夺了过来,递到青衣面前催道:“你不是气我烧了那支破签吗?让你再抽一次好了,快抽,这个生魂呆不了那么久。”
见黑三郎坚持不断地的将那把姻缘签往自己跟前凑,青衣只得咬了咬牙,随后抽了一支递回给黑三郎,硬邦邦道:“抽好了。”
“你没有想着那小龙吧?”黑三郎不放心的又问了一句,“不然抽了不作准。”
青衣被黑三郎气得直咬牙,但心里怕黑三郎翻脸,到底不敢对着他发火,只得深呼吸了几下,忍气道:“没有想,我谁也没有想。”
黑三郎这才满意的眯了眯眼,接着他低头看了看那支被青衣抽出来的姻缘签的签文,却见那签文道:七五签。下。则去偷香窃玉上用心,又不曾得甚。自从海棠开,想到如今。
竟是支下签!
黑三郎脸色刷的一下黑成了锅底,一下就抓了那支签丢到一边,又沉声道:“这签也不准,再抽!”
青衣听了这话,暗自深呼吸自我暗示一番,然后才克制的冷着脸又抽了一支。抽出来她也不看一下,径直递给了黑三郎。
黑三郎再看,见这支签却是三五签,依旧是支下签,签文更过分,刻的是遇人之不淑矣。
黑三郎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捏着这支下签咔嚓一下就折断了,又将手里的签戳到青衣跟前叫道:“再抽!”
青衣冷着脸又抽了几支,却是几支平签和上签,黑三郎见不是签王,就一支支的丢了又催青衣重新抽。
如此反复了七八回。
那里有这样抽签的?抽中了下签就丢了,又让重新抽,这样求来的签,就如同小儿过家家一般,又有何用?
青衣被折腾的焦躁起来,气极反笑,冷冷道:“你不如把除了签王以外的那些签统统都丢了,光留一支签王给我抽,省的我又抽中了其他签,还得再抽一次,平白多费功夫。”
黑三郎被青衣的话呛得脸一僵,有些无措的低头瞧了瞧手里剩下的那半把姻缘签,沉默半响后自己伸手抽了一支。
这回倒是好运气,一下就抽中签王。
黑三郎偷偷瞥了眼青衣,见青衣气得眼神也锋利了些,这会儿不是小奶猫的爪子了,倒像是小豹子的爪子,却越发挠的他有些心虚气短起来。
“咳——”自觉有些挂不住面子的黑三郎忍不住轻咳一声,然后就趁着青衣没注意,快如闪电的又把自己抽出来的那支签王又插回到那半把姻缘签里头去了。
“再抽一次。”黑三郎笑眯眯的将姻缘签凑到青衣跟前道,再次叮嘱道,“别想着那只小龙知道吗?不然不作数!还要继续抽的!”
盯着那支高出其他姻缘签一大截的红签,青衣当真是无语了。
这岂不是在明晃晃的告诉她,要抽这支高一截的姻缘签吗?黑三郎你的小动作还能做的更明目张胆些吗?
便是个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被黑三郎逼着这边游戏一般的抽签,饶是一直提醒自己忍忍忍的青衣也再难忍下去了,当下狠狠的磨了磨牙,也不再多犹豫,伸手直接抽了那支签王摔到黑三郎身上,爆发的怒道:“这回可对了?再不行你直接吃了我得了!”
“呜呜呜——不要吃青衣姐姐——”
凑巧听见这话的秀秀突然哭着从门外冲了进来,一下就扑上来紧紧抱住青衣的胳膊不放,然后对黑三郎抽抽噎噎道,“不要吃青衣姐姐——”
“啧,我几时说要吃她了……”黑三郎没好气的将那支签王接住,又随手丢了其他的姻缘签嘀咕道,“这回可对了……”
青衣又是冷笑一声,然后沉着脸拉着秀秀径直朝门外走去,心道:你说要吃我的次数难道还少吗?爱吃就吃,我还就不伺候了!
☆、第51章 人鱼不哭1
月如弯钩,若有若现的挂在夜空中。夜枭诡笑的声音在黑夜中飘来荡去,阵阵羽翼拍打的声响渐渐远去。
青衣忽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只觉腹中饥饿无比。
她伸手按住肋侧,有些难耐的在床铺上辗转反侧起来。
饥饿让她只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是空荡荡的,一种强烈的进食*让她忍不住起身下床,赤着脚慢慢走到了房门口。
房间外是细碎的咔嚓声,青衣侧耳贴在门板上细细倾听门外的动静。
生肉被撕裂开来的闷响声零零碎碎的传了过来,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黏腻的撕咬声,以及间或夹杂着的骨头被咬断的脆响声,青衣知道,门外的妖怪们正在尽情的享用着他们鲜活美味的夜宵。
好饿——好想吃鱼——
听着那些充满野性的进食声,青衣忍不住用力按住饿的发疼的胃部,无意识的咽了口口水。
门外进食的动静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妖怪们那愉悦的低笑声,然后其中一个妖怪轻声道:“朔月已至,我们要不要去狩猎?”
朔月?
青衣心头猛地一跳,当下就站直了身子不再继续偷听那些妖怪的动静,然后踮着脚尖复又轻悄悄的回到了床铺上。
朔月一到,客栈外的地形又要变换了,那样来的客人又要换一拨了。
青衣烦恼的叹息一声,又重新闭上眼睛,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默默忍受那如火灼的饥饿感觉。
将将睡着,一阵嘹亮的鸡鸣声在客栈外响了起来。
青衣立马把眼一睁,一个骨碌就从床铺上爬了下去,飞快的梳妆完毕跑出房间往厨房奔去。
厨房里快刀剁肉的声响不断,青衣从门外探头往里面一瞧,就见高师傅挽高了衣袖,一手握了一把利刀,一上一下的没有停歇,正在那里一脸专注的剁着肉糜。
“哟,你今日起的好早啊。”高师傅似有所觉的偏头对着青衣打招呼道,“还是说今儿个要备酱牛肉这般费工夫的酒菜?”
“并非如此。”青衣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胃,有些不好意思道,“昨夜好像没有吃饱,睡到半夜饿得慌,所以一早起来先弄些吃食垫垫肚子。”
高师傅闻言只是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然后冲着那烧的正旺的灶膛奴了奴嘴道:“正好烧开了锅,不拘什么,你自个儿先弄点吃的吧。”
青衣也不多言,径直去水槽里抓了一条鱼,剖腹去鳞,再用葱姜蒜大致抹了抹鱼身和鱼腹,就下油锅煎了煎。
待油煎的那鱼身焦黄,就加些老酒闷了片刻,复又加清水,待汤汁滚开了,就加盐酱油调味儿,最后撒些蒜苗出锅装盘。
高师傅被那混了姜蒜酱油的鱼香味儿勾的也是饥肠辘辘起来,他抽了抽鼻子停下手,见青衣正拿了双筷子在那里津津有味的吃鱼,就一下子丢开那两把剁刀挨到青衣身边求道:“好丫头,闻着忒香了,我都被你馋死了。正好我一早起来也没有吃早饭呢,好歹分我点垫垫肚子……”
话音未落,他就见青衣已放下了筷子,又掏出块手帕斯文的擦了擦嘴。
再低头一看,只见那一条两斤有余的大鱼已被青衣吃了个干干净净。
高师傅顿时诧异的瞪大眼睛,盯着青衣那张秀气的小嘴咋舌道:“丫头,你是不是昨儿个没吃晚饭呐?和往日一比,你今早胃口可真好……”
“吃了。”青衣这一条鱼下了肚,这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然后她掩嘴小声的打了个饱嗝,懒洋洋道;“只是昨晚吃的白粥,怕是不顶饿。我后来饿的半宿没睡好。”
高师傅闻言露出了赞同的神色,点了点头附和道:“那是自然,白粥哪能填饱肚子?我一顿都要吃半扇猪和一头牛才能饱呢。你一个小娘子,虽然没有我们男子的胃口大,但到底一只整猪腿还是要的。不是我说,你平日里的胃口也太小了些,一小碗米饭,一小碟子配菜下肚,你就说自己饱了。”
青衣只觉高师傅说的太离谱了,便掩嘴轻笑了一声,然后才答道:“我到底是凡人,哪来的那么大的胃口吃一只整猪腿?这一条大鱼也是我饿极了才塞下去了,换做平时,只怕半条都吃不下去吧?”
高师傅闻言直咂嘴摇头,又见鱼已被青衣独自吃完了,自己已是没得吃了,便不多耽搁的回身继续剁起肉糜来。
青衣默默摸了摸自己有些撑到的肚子,然后决定先出去走走好消消食。她边走边腹诽道,人果然饿不得,饿过了吃东西就会没个节制,也不容易控制食量,一不小心就吃的太撑了。
外头的黑三郎早就起来收拾大堂了,偏头见青衣抱着肚子慢慢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就一下跳到桌子上对着走出来的青衣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