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小蛟愣在门口。
“笨成这样也是难得。”龙七叶摇摇头,本就貌美的容貌上了妆之后更是艳丽的叫人挪不开眼,额上一抹朱砂分外妖娆。
“你真的只有白衣服吗?”小蛟走上前去,摸摸她的裙摆,薄纱触手冰凉,她不免奇道,“这是什么布,很贵吧?”
白色的裙摆绣着大片的红莲,红莲在轻纱上光华四溢,如火光灼灼。
小蛟恋恋不舍的摸了又摸,抬头瞧见龙七叶将长发斜拧了一个随云髻,仍是平日的那支银钗,垂着长长的流苏。她才发现银钗被铸成龙型,流苏被龙含在口中,发如随云卷动,这钗就如云间的龙,相得益彰。
“就是一般的鲛绡,倒是这红莲麻烦些,是用火魄捻了线绣的。”龙七叶在铜镜中端详片刻,最转头问小蛟道,“好看吗?”
“真好看。”小蛟先是点点头,然后想起龙七叶昨日说的乡下鱼,局促的拉了拉自己的白裙子,迟疑道,“去帝都都要打扮的特别漂亮吗?”
龙七叶提笔在她眉间也画了一道朱砂,“是啊,不过小蛟这样已经很漂亮了。”
小蛟觉得额头一痒,想摸又怕被自己擦坏了,探头过去照铜镜,“会不会很奇怪啊?有些像丹顶红白呢。”
丹顶红白是种头上有红点的小金鱼。
“不会。你一看就比丹顶红白贵多了。”龙七叶伸了个懒腰,“湘州那边的人信奉赤帝祝融,逢年过节都喜欢在额头画道朱砂,以示对祝融的尊敬。”
外头传来叩门声,一管娇媚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不轻不重,“你是准备要我亲自来请你吗?”
仿佛说话之人就站在身侧一般。
龙七叶一笑,随着她的起身,裙摆潮水般滑落,“走吧,接我们的人来了。”
“什么都不带吗?”
“一会儿会有人替我们搬。”
门外的人群不知何时散去,清俊的蓝衣少年带着一只巨大的白狼立在门口,见了龙七叶出来,忙拱手道,“龙女,家慈等候多时了。”
“她的脾气,一弹指都算多时了。”龙七叶凑过去细细看了一回人家小郎君,见小郎君生的俊美秀气,笑道,“你长得像你爹啊,看起来脾气倒很好。你叫云什么?”
许是牵扯父亲,少年有些窘迫,又拱手行了个礼,“晚辈云鲲。”
“啊,你爹是大鱼吃多了吗?”龙七叶好心的当没瞧见云鲲的小窘脸,又弯腰拍拍白狼头顶,“煞君,许久不见啊。”
煞君点点狼头,用爪子拍了拍龙七叶的裙摆,表示打过招呼了。
它坐在那里几乎和小蛟一样高,把小锦鲤吓得躲在龙七叶直哆嗦,龙七叶将她从身后拎出来放在煞君面前,“做鱼要礼貌,叫人。”
“叫……叫人……”
云鲲噗嗤一笑,煞君亦甩了甩尾巴。
“来,跟我念,云鲲公子好,煞君大人好。”
小蛟鹦鹉学舌,跟着照念了一遍,龙七叶这才放过她。
先前娇媚的女声再次响起,慵懒而不快,拖着绵软的尾音道,“你是准备我亲自来请你才肯上车吗?煞君,咬死她。”
煞君听话的叼起龙七叶的裙摆磨牙。
“煞君,莫这样。”云鲲责备的将裙摆从煞君嘴里夺出来,歉意道,“家慈向来这个脾气,龙女莫怪,这边请。家慈正在车上等您。”
“小鲲啊,我有句话觉得特别想告诉你。”
“龙女请讲。”
“歹竹出好笋啊,你爹妈这个爆竹脾气,能有你这么个儿子,前世积德了啊。”
说话间出了巷子,小蛟连眼睛都舍不得眨,外头停了一辆雪白的马车,两侧各站了一队蓝衣少女,皆是眉目如画,气质脱俗,连着她们的白马都特别漂亮,通体雪白,身形矫健。
“这便是蜃洲云家了。”龙七叶同小蛟道,“云家远在东海蜃洲,修仙世家,你瞧那些姐姐便都是云家弟子,生的好看吧?这可不是上一次那个南山剑宗可以比的。”
车内的云夫人想来等得十分不耐,第三次出声,“给我剁了那条鱼。”
仙剑齐齐出鞘,龙吟此起彼伏,小蛟忙又躲到龙七叶背后。
“瑟瑟,你被云湛带的脾气越发坏了。”龙七叶拎起裙摆,轻巧的上了马车
车内装饰极尽华丽,四角垂着白玉香囊,散着如云香烟,云夫人秦瑟瑟斜靠在软垫上,手中抱着一对小狼,“三催四请的,早知道不来接你。”
龙七叶坐到她身边,捉了一只小狼过来揉搓,“瑟瑟你对我自来最好了,不过说个几句话,有什么要紧的。”
小蛟人矮,最后还是在云家弟子的帮忙下才爬上了马车,抬头一看,立时惊呆在车头。
车里竟坐着两个龙七叶,一般的白裙,一般的银簪,皆是斜斜坐着,怀里抱一只小狼。
“嗷呜!呜!”二女手里的小狼先后跳下来,戒备的对着小蛟叫喊起来。
小蛟又惊又怕,委委屈屈的呆在那里不知道该上去还是该下来。
“猜对了哪个是真的,便放你上来。”其中一个龙七叶笑道。
小蛟嘟着嘴,来来回回的打量她们,说话的那个使了个颜色给她,小指轻轻勾了勾。
“是这个。”小蛟抬手指了,却指得是没说话的那个龙七叶。
“这小呆鱼倒很有些意思呢。”说话的那个龙七叶以袖掩唇,笑得妩媚,“你再瞧瞧,自己猜的对不对。”
小蛟再望去,她已变了模样,如她的声音一般明艳娇媚,一双碧绿的妙目宝石般熠熠生辉,她红唇弯起,叫人忍不住也跟着她弯起唇角。
她亦穿着蓝色,交领长裙外头覆了绣大片海水纹的薄纱,让人瞧了就顿生清凉之感。
秦瑟瑟伸手拎回两只小狼,笑道,“小锦鲤,过来坐。前几日它俩贪玩,被大鲤鱼拿尾巴拍了脸,现在瞧见鱼就讨厌。”
龙七叶同她道,“这可是佛前熏陶过的锦鲤,怎么样,吃瘪了吧?”
“是啊。”秦瑟瑟斜睨了小锦鲤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她,从前我扮成她的样子可是少有人分辨得出来。”
“如果是她,哪里会给我暗示呢。”小蛟老老实实的道。
“倒是我弄巧成拙了。”秦瑟瑟大笑,她提起茶几上的小壶倒了三杯,递给二人之后自己靠回去啜饮。
小蛟的眼神躲躲闪闪的飘到她身上,虽分辨得出来,但秦瑟瑟慵懒的样子确实和龙七叶很相像。她一边想着二人是什么关系,一边将杯中茶水往自己嘴里一灌,“噗……”
“茶水”顿时喷了一地,散发出的却是浓郁的酒香,她吓得瞪大眼道,“这是酒?!完了我不能碰酒啊。”
“我忘了。”龙七叶眨眨眼,“瑟瑟快去让你的人打一盆清水回来,不然今晚可是要吃葱烤锦鲤了。”
“哦?”秦瑟瑟有些不明白的看向龙七叶,龙七叶举着酒杯指指小蛟,“我数三下,一、二、三!”
三字甫一出口,脸色通红的女童啪的一身摔在地上,尾巴一甩甩,变回了锦鲤真身。秦瑟瑟怀里的小狼登时激动起来,跳到锦鲤身边想扑又不敢,嗷嗷直叫。
“她啊,就是听那些老和尚听多了,说什么酒肉不能碰,总觉得自己一碰就是破戒。多喝喝就好了,我也喝酒了,难不成佛祖也把我尾巴变出来?”龙七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同笑个不停的秦瑟瑟道,“这蔷薇露不错,到时候给我来个十坛。”
“统共一年也没个十坛,都给了你,我喝什么?”
“反正云湛也不许你喝酒,你留着闻吗?”
“我就喜欢留着闻,不给就是不给。”
“小气。”龙七叶拎起小壶仰脖灌下,清冽的酒带着浓烈的蔷薇香气一路从喉咙烧到胃,灌完她一抹嘴,“话说,帝都怎么染血了?小易这太后不行啊。”
“自己儿子和自己女儿打起来,你让她怎么办?”
“人总喜欢打起来。还好你只生了一个。”
“是啊,还好就生了一个。”
龙七叶话锋一转,“五十年才生那一个,你够废物的。”
“我的天呐,你一个都没生的好意思说我吗?”秦瑟瑟拿了个杯子扔她。
龙七叶横了她一眼,“许多年不见煞君了啊,这小狼是煞君的孙子?都没听你提过,你瞧瞧,煞君都比你厉害。”
“唉……你可不知道,我这样重情重义,我们煞君居然当了一回负心汉,我真是伤心啊。这是它儿子,忽然有一天就叼回来了,也不知道娘是个谁。”
车外头传来一声狼嚎。
秦瑟瑟掀了车帘,对着外头的大白狼道,“还敢还嘴,负心汉。”
“嗷呜。”回应她的是又一声狼嚎。
“负心汉。”
“嗷呜。”
“负心……”
云鲲见怪不怪的打断她道,“娘,我们该上路了。”
秦瑟瑟瞪了他一眼,“倒要你做好人,走吧走吧,狼不乖,子不孝,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云家弟子悉数翻身上马,云鲲在队伍最前面打了个响指,车队行驶起来,数十匹马,马蹄声竟也都整齐划一。
龙七叶忽想起来件事,问道,“你家云八婚呢?你舍得和他分开超过一个时辰?”
“你当面可别这样叫他,生气了还要哄,怪累的。我把他扔帝都了,夜里头帝都不太平,叫他先看着。”秦瑟瑟道,“眼看就要一甲子了,马上就能平息从前那些个怨灵,这兄妹俩来了一仗。血与骨,又都苏醒了。”
“有死亡,才有买香人。到了帝都说不定我生意就好了。”
“姑苏的东西可拿到了?”
“拿到了。”龙七叶不欲再说这个话题,反问她道,“影城呢?你重建了几个?”
“才三个。”秦瑟瑟长叹了一口气,“我们两个真是好可怜。”
小蛟缩在地上,看着面前张牙舞爪的小狼,觉得自己才最可怜。
又不是我拍的你,你为什么要咬我!你说!
小狼:“嗷呜!”
☆、第6章 陆
姑苏到帝都虽近,也需要一天的路程。
车内的白玉香囊散出烟气,龙七叶深嗅了一口,笑道,“透骨香,你竟还熏着这东西。不怕云湛掀桌子么?”
“他还想管我,吊起来打。”秦瑟瑟伸手拨动身侧的香囊,软玉般的手比玉色还要白,看得没见过市面的小锦鲤目不转睛。
小锦鲤已经恢复了人形,正离着小狼远远的坐在最外面。
秦瑟瑟斜睨了她一眼,眼里的碧色似乎要流淌下来,“还是条小色鱼。你在庙里的时候,他们没有教你□□,空即是色吗?”
小蛟脸颊滚烫,用手拍了好几下才勉强将目光抽离。
“她最是擅长声色幻象,你瞧着瞧着就习惯了。”龙七叶阖上眼,“或者学我,不去瞧她就好。”
“眼闭心不闭,又有什么用呢。”秦瑟瑟右手捏了一个拈花的姿势,车内忽然飘起纷纷扬扬的花瓣,一只凤尾蝶引得小狼追逐嬉戏,玩得不亦乐乎。
花瓣落在掌心的触感很真实,小蛟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空即是色,然后花瓣还是好好的在掌心。
吹一口气,便轻巧的飞走了。
秦瑟瑟手指一转,花瓣便兜头兜脑砸了龙七叶一脸,龙七叶气道,“你是想打架吗!”
“打就打,怕你不成。”秦瑟瑟笑着笑着,忽然叹了口气,花瓣随着她的叹气声消弭殆尽,两只小狼正一左一右的扑蝴蝶,谁知蝴蝶咻的就不见了,小狼撞在一起,眼冒金星。
“当日我为你弹了一段天命曲,你要的东西,姑苏城有一片,你已经拿到了。帝都还有一片,西荒也有一片,剩余的,我也无法算出来。若帝都的解决了,你便同我去西荒吧,我瞧你不像是状态很好的样子。”
小蛟原本怔怔的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听到天命曲三字,不禁脱口而出道,“碧罗沙妖。”
西荒有沙妖,建城名碧罗,碧罗主城缥缈难寻,外有九座影城,来往通商者,络绎不绝。据说城主秦家有一把天命七弦琴,对应北斗七星,天命曲可卜天下事。
“你这小色鱼虽在乡下,消息倒很灵通啊。”秦瑟瑟眯起眼,语气有些发冷,“哪个庙里出来的?知道这么多?”
小蛟吓了一跳,忙解释道,“我们以前庙里那个主持最喜欢念叨这些事……我偶尔听了就记住了。”
“哦?什么庙?”
“叫红莲寺。”
“哦,原来是红莲这个妖僧。”秦瑟瑟缓了语气,“他才是沙妖,他全家都是沙妖。”
小蛟朝龙七叶靠了靠,这个美人真是比龙七叶要可怕好多。
龙七叶摸了摸她的头,“叫你乱说话吧,以后要多修闭口禅。”
马蹄声渐渐停歇,车停了下来,云鲲在外道,“娘,到了,爹在城门口。”
龙七叶忙对小蛟道,“捂上耳朵。”
与此同时,秦瑟瑟已经掀了车帘出去,恰清风吹过,帘子停留了片刻才落下。就这个片刻,小蛟见她在车头伸手,被个蓝袍男子抱了个满怀,再听得她唤了一声阿湛,原就娇媚的嗓音,甜腻的似是撒了许多糖。
“甜得我牙疼……”龙七叶头一回不顾形象的翻了个白眼,“走吧,出去看看帝都。”
自古帝王州,郁郁葱葱佳气浮,到本朝已是第六朝已金陵为王都。前朝末帝一把火焚了皇宫,先帝同太后干脆将王城建在紫金山之上,称白玉京。
紫金山坐落在金陵西北,此时刚刚入夜,白玉京如仙宫云阙,一道秦淮河斜分金陵,白玉京倒映在河中,河水中便生出一座龙宫,灯火辉煌。
河面极宽,上面架了数座白玉桥,隐然玉路,俨然金堤。最中间一座,中央建有五个亭,中间一亭突起,周围四亭对应坐落,似龙宫殿顶破水而出。
“从前秦淮河两岸俱是烟花地,美人临水,画舫往来,如今怎么这般安静。”龙七叶问道。
“全给赶走了,先帝最是得意白玉京在秦淮河里的倒影,称之为镜王城。也没谁敢在王城上头寻欢作乐。”秦瑟瑟道,她靠在先前那个蓝袍男子怀里,男子同云鲲容貌相似,十分俊美,只是皱着眉头,很是冷肃的样子。正是蜃洲云家现今的家主云湛。
“龙女。”他略一颔首,权当打过招呼了。
“啊呀,云八婚,好久不见了。”龙七叶轻笑道,“有劳相迎。”
云湛脸一黑,似是在忍气,秦瑟瑟瞪了龙七叶一眼,“你还是上车去吧,马跑得快些,等你走过去,天又该亮了。”
报了先前的牙疼之仇,龙七叶十分愉快的应了一声,拖着小蛟回去了,车轮隆隆向前,小蛟问道,“云夫人不上来吗?”
“嘻嘻,她这会儿不上来,得忙着哄她家阿湛呢。”龙七叶此时兴致正好,凑在小锦鲤耳边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喊他云八婚?”
小锦鲤是正好奇的时候,忙道,“为什么?”
“好些年前,云家老宗主还在的时候,想给云湛定门亲事,先后选了七家的姑娘。结果云湛每次相亲的时候看一眼就回绝了,不是嫌人家灵力不高,就是长得不美,连着声音不够好听都算个理由。后来到第八个,那姑娘据说出身世家,才貌双全,眼看要成了,又掰了。我们就给他取了个花名叫云八婚。”
“噗……”小蛟拼命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被外面的云八婚听见,看他那个凶巴巴的样子,说不定把自己葱烤了,“那第八个姑娘为什么没成?”
“哦,那是因为有天云宗主在海边捞上来了个姑娘叫秦瑟瑟。”龙七叶说完八卦,懒洋洋的揉着小狼。
“他脾气这么坏,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姑娘前赴后继要嫁给他?”
龙七叶不假思索道,“大约是有病吧。”
小蛟把车帘撩了条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