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剥削,被欺负成这样了,居然还能说人家顾惜,邱澄明感觉自己都快被气炸了,虽然说记忆力也有不少类似的事儿,可回忆的,和自己听到的看到的那就不是一回事儿,这种冲击让邱澄明感觉十分的悲哀。为这些人,也是为自己,为这个国家。
吐了几口气,正想在说点什么,可猛地,手腕就让边上的亲爹给抓住了,转头看去,老头子却看都没看过来一眼,只是和那老齐头说着话。
“这事儿你们做的对,那些人手里有刀枪,厮杀惯了,戾气重,也最是不讲理。带着兵过去,那说明你们村子那点地方是怎么也要拿下的架势。能给点银子,做个脸,我估计还是因为有县衙的人在,人家那是不想让文官抓住什么把柄,也看不上这几十两银子,所以来个先礼后兵的架势。这要是你们顶撞了,撕破了脸,人家到时候脾气上来,不管不顾的来个横的,那就不是钱不钱的事儿了,那可是要送命的,什么都没有把命保住了重要。和他们死磕,吃亏的,永远都是咱们这样没权没势的老实人。”
这话可真是说到了这老齐头的心里去了,忍不住拍着桌子一个劲的点头,看着邱澄明他爹,那就和遇上了知己一样。
“可不是这么说嘛,村子有几个性子急的,年级轻的一开始还想不通,我当时就说了,想想咱们村那些被抓走没回来的男丁,若是咱们万一惹了人家发火,再来这么一遭,那咱们这村子就真的毁了,本就是小门小户的小姓氏,这要是真再来一次,说不得绝嗣都可能啊。什么都没有给各家留下香火重要,再怎么难,大伙儿凑一起说不得还能寻出个活路。”
听得他这么说,屋子里几个老人也跟着唏嘘,
“老哥哥,你不容易啊,是该劝,这些孩子就是心气太高,不懂这忍一忍的道理。”
“忍字头上一把刀,再难,为了这些孩子,也只能这样了。”
“这些年,东打仗西打仗的,就没有消停过,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在那些老爷眼里,咱们的命就是根草,不值钱的很。若是咱们自己也跟着不知道珍惜,这日子可还怎么过?”
“来了就来了,就像是你说的,咱们相互搭把手,总能凑合着活。”
“这里也有点地,不成在开点,自己种自己吃,离着这些事儿远点,总能混过去的。”
一群老头们凑一起,说着这世事艰难,说着他这村长的不易,说这他们这百忍成钢的生活哲学,另一头邱澄明听得却心里疼的厉害。
过来了这么久,或许是一来就处在迁徙中,或许是这里偏的实在是远离世俗,让他下意识的就将这个时期的一切都摒弃在外,只一心过自己的小日子,只想着怎么挣钱,怎么做任务,好像只要这么做了,日子就一定能过的很好一样。
终究,现实就是现实,在你最猝不及防的时候给了这么大的一个巴掌,为什么老头会拉着他的手腕不让他说话?因为老头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这些话在这个时期是多么的不合时宜。他都可以想见,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口出怨言,有时候也容易成为把柄,成为将来的祸端,所以拉住了他。甚至从人情世故上来说,这样的话,也不利于团结,有下人家老齐头脸面的意思,所以制止了他。他终究还不够成熟,终究没有看透啊!
改朝换代,这是正经历着改朝换代特殊时期的时代,从没有什么鸟语花香,安静祥和可以期待。往日看史书,看电视剧的时候,虽然也觉得这个时候的人苦,可真没想过会是这样的苦,不只是死的人苦,活着的人一样苦,这样的苟延残喘,这样的忍辱负重。
他似乎突然有些理解了那些曾在小鬼子占领地内生活的人们的心情,他们或许也是和这老齐头一样,在经历过无数的生离死别之后,在遭遇了无数战火侵蚀之后,苟且偷生习惯了,又将传承香火,将保护孩子生死看的太重太重,这才选择当一个顺民,可惜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邱澄明理解了他们的退让,却并不赞同苟且,即使知道不适合说这些不忿的话,却也暗暗的给自己重新定下了一个目标。
既然他来了,作为一个拥有金手指的男人,即使不能救国救民,好歹也要多护住一些百姓,多为这个民族留一点生机。
“老齐叔,你来是信得过我们,放心,这里还住得下你们这些人,西面山脚还有十几个院子,虽然说都半塌了,不过地基还在,大家帮把手屋子建起来快的很,那边山脚能开的地虽然不多,估计也就不到十亩,不过这周边草甸子多,你们原本就是林子边住的,想来这挖野菜,弄点小猎物总是成的,跟着我们族里打猎的一起出去,也不至于没收获,这么一算,日子还能过的去。你看怎么样?”
人已经找到他们了,还说了这么多,邱澄明知道,这些人怎么也不可能再推出去。不说脸面的问题,就是这村子里婚嫁什么的,也需要掺入点其他姓氏血脉不是!更不用说他还有自己的小主意:接受这些人,让村子里人手更充足,也一样是保护了他们自己,让自己未来也多点帮手。所以啊,邱澄明对老齐家这些人安排上自然也上心的很。
而原本说了半响,都没听到答复,不知道是不是能顺利留下来,心里十分忐忑的老齐头听到邱澄明这么明确的答应下来,自然也十分的高兴,更不用说连着开地的事儿都帮着想到了,真是不能更好,立马乐呵呵的站起来,对着邱澄明,还有这屋子里的族老们频频作揖感谢。
“谢谢,谢谢大家伙儿了,说句实话,我原本来是想着,上次看着明哥儿也就带着二十多人,人数不多,我这也人丁稀少,若是两下里一并,那人数能好看些,不至于到了陌生地方被人欺负了去。可到了这儿看着你们这么多人,心下还觉得自己相差了,觉得我们这来的有点多余,还心慌的很,不想,我这里倒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好人啊,真是……放心,我也不是不懂事儿的,这以后有事儿就喊我,我绝对不二话。”
老齐头能当村长,即使人少,也绝对说明有水平,看看这话说的,不但是将自己的小心思放到了明处,给人直爽的印象,给邱家还戴上了高帽子,更关键的是连着未来这村子里的主次都直接给定下了,表明了自己不争权夺利的意思。
虽然这人数上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可谁不喜欢明白人呢?这样一开始就说明白,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显然是能让这邱家人对着老齐家的人更容易接受些,相互直接也能更好的相处,这对于初来乍到,还要靠着邱家帮扶的齐家人来说,绝对是至关重要啊!
所以说,人都说马老滑人老精,真是半点没错。看看,邱纯儒老头就很满意,一把扶住了老齐头的手臂,那个亲热啊,搞得和那什么什么第二次握手一样意义非凡,内涵重重。
第21章 责任重
突然这村子里多了这么些人,原本刚有些稳定下来的生活自然又忙碌了起来,别的不说,单单是那些屋子就足够大家伙儿折腾了,这不是刚开始他们来的时候,那时候要修房子,边上其他用不上的宅子里的什么土砖石块都能用上,除了木头麻烦点,其他的材料不缺啊。
可这会儿呢?那些剩下的院落,真的是出了地基,就没别的了,原本就败落快腐朽的木头早成了柴火烧没了,那土砖也全用干净了,(别忘了,他们可是还建了个进出大门的,那围墙就是土砖,消耗量绝对不小。)
如此一来,这想要建起老齐家七家的屋子,那真的就是从头开始的节奏,摔砖呸,晾晒,砍木头,收集茅草,甚至搓绳子,每一样都不是什么小活计,更要紧的是,这会儿已经是秋天了,白日里的温度也不够,风干晾晒自然需要更长的时间,还要赶在冬日前完工。这么一算,这活不抓紧都不成啊。
而在这房子建好之前,这齐家的人自然就需要在邱家各房借宿。好在因为当初分房子的时候,大家伙儿大手笔了一把,所以目前房屋很宽敞,住下这些人还真是不成问题,像是邱澄明家,就住下了当初借宿的祖孙两个,就在后排他妹妹的隔壁。
老太太虽然带着孙子活的艰难,可也不是那种无赖性子,人更是厚道,因为借宿的事儿,感觉占了便宜,愣是每天一早起来帮着打扫院子,帮着做饭,就是那实际年级9岁,看着才七八岁的小子,也十分懂事的日日去捡柴火,挖野菜,一心想给邱澄明贴补点口粮,生怕因为他们的关系,让邱澄明一家米粮不够吃,这样的两个人在家,不说心里怎么感慨吧,反正邱澄明觉得,这日子过得,倒是轻松了很多。
“儿子啊,看样子,咱们这冬储的事儿,还是要抓紧,在存上一些,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即使他们什么都没说,可要到时候真没得吃了,咱们还能干看着不管?多留点储备总是没错的。对了,你这些日子可寻到能挣钱的法子?还卖油不?爹我这几日晚上赶一赶,应该也能多榨点出来,你去卖咋样?早知道这样,当初晒野菜的时候就多干点了。”
当了半辈子的族长,邱纯儒看事情比一般人更长远,瞅着空隙,对着儿子就是一顿的嘱咐,看他皱着眉头的样子,估计是已经看出未来自家的责任有多重了,心下有些为这已经逐渐撑起这个家族的儿子发愁。生怕一个不好,让儿子吃了亏,受了罪。
“这我知道,爹,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着呢。前几日,那老齐叔那里我就和他说了,这建屋子的事儿不用他们出钱出粮食,权当欠着,以后村子里有事儿,他们多出点力气,也就能还上了,像是开年,我想从南山脚那里弄个小路,这事儿就能喊他们。”
邱澄明即使再怎么感觉民生艰难,怎么觉得这齐家众人可怜,到底也不是那种圣父,能牺牲自己,成全别人。所以喽,自然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对着这些人手早就在肚子里算了不下八遍了,连着怎么说,怎么安排都有了腹稿,尽量让人干了活还觉得他好。以方便未来能长期指挥。人老齐头再怎么认怂,在怎么表示依附,若是自己没本事,时间长了,这送上门的人丁可未必都听话。
嘻嘻,从这个方面来说,他比以前现代的时候可是长进多了,早不是那个脸皮薄,心眼少,谁说什么他都信的单纯小子了。少族长什么的,职位再小也锻炼人啊!
“至于那开荒,正要和爹你商量,我是这么想的,这地和捡来的一样,说起来而已不是我们的,再说了,咱们自己也没往衙门什么的交银子,到现在这县衙土地册子上,这地方估计还是荒地荒村没主呢。所以也没那个立场收他们的,既然这样,索性做个好人,也不收他们的钱。只是到底这里从一开始修整,防御什么的都是咱们出的,他们既然要在村子里住,成为这里的一份子,享受咱们打下的好处,那么该出的总是要出。所以说好了,让他们以后开荒种地有了收成之后,每年拿出一成来,作为村子修缮道路,修整村口防御的份子钱。连给三年,三年之后,就和村子里其他人一样,该多少是多少,你说怎么样?”
“嗯,这个可以,挺公平的,这样你再怎么帮扶,在族里也能说得过去,毕竟来的晚,后补上也没错。”
听着儿子安排的头头是道,老头子终于是能放心了,这小子比他老子机灵,真不愧是自己的种。这法子别说是他了,估计那老齐头听着也一定高兴,毕竟这什么都是以后的事儿,还是有了根基,有屋有地,有了活路之后的事儿,这说明啥?说明这最难的时候,邱家那是扶了一把不算,还往长久在考量,给了他们喘息,休养生息的机会啊!
“所以啊,如今他们身上的银钱,可以先顾着存粮食,买点锅碗瓢盆,我估算着怎么的,混到开春总是够的,若是本事些,趁着这会儿外头还有东西,多晒点野菜根茎的东西,即使老了点,吃着刺嗓子了些,可到底也能填肚子,说不得还能省下不少,在青黄不济的时候派上大用处。”
“儿子啊,这老齐家,真该给你磕头了,这是把什么都想到了,只要是个明白人,就该感恩。小子,这村子,你这是拧成了一股子了。好,好啊。”
当爹的最大的幸福是什么?那就是儿子出息,这会儿老头就觉得自己十分的幸福,乐的眼睛都眯起来了。他们家作为族长多少年了,要说出个威信大的,族里一言九鼎的,那真是不少,可像是儿子这样,连着依附的人家也能拧在一处,和自己族人一样信服的,真是不多,不然这次迁徙,也不至于只有邱姓人了。各姓各别的,心思杂乱,利益牵扯下,从来都是难笼络的。不想如今到了儿子手里,他倒是有希望,看到不一样的场面了。
“你有这本事,爹心里高兴啊,咱们邱家,什么都好,就是人丁太少,怎么些年了,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从来就没有超过百人的时候,这样的数量,太弱小了,一点子风吹草动都可能折了。当初你爷爷就曾算计过,想过用姻亲联合,围拢上二三百人的规模,凑出个大庄子,大村落出来。若是能有这么些人手,不说能做到什么大事儿,好歹能让城镇一带的大户们不至于轻易欺上门来。可惜啊,人心这东西,真是……唉,若是你爷爷还活着,知道你这本事,不知道该多高兴。”
不过是一点子小小的算计,在这老爹的眼里,居然说的好像天纵奇才一般,就是邱澄明这样已经磨了好几层老皮的脸也有些受不住。
“爹,你这话说的,我……这砸能算本事呢,不过是想着尽量一碗水端平,让大家伙儿心里舒坦而已。”
“能端平这碗水就是本事,多少人多少事儿,就是毁在私心上的。好了,闲话少说,你既然自己有了主意,这事儿爹就不管了,你自己张罗去,不过那储存冬粮的事儿,你还是要看重些,这年头,不管是什么时候,粮食,永远是最要紧的,也是最能安抚人心的,知道不?”
“唉,爹,我知道了。”
族长家这词听着好像挺威风,可身在其位,就要谋其政,责任也一样十分的沉重,往往要想的比旁人远,做的比旁人多,在危机时刻还要能承受的住压力,对得起族人的期盼,这个职位真的不好做。
告辞了老爹走出门,为冬储粮食继续奋斗的邱澄明远远的望着那田垄边,还在收拾菜地,不住的欢笑,忙碌的人们,不知怎么突然多了几分羡慕,他有多久没有这么轻松的笑过了?他不记得了。好像很久,很久了吧!
“明哥儿,怎么了?傻了?赶紧的,昨儿不说好了,今儿咱们一起去河边看看嘛,再不走,回来天都要黑了。”
“啊,哦,来了,车架了没?木桶放上了?网呢?备齐了不?”
“好了,都按照你说的准备了,不过明哥儿,那河里真有鱼嘛?我们去了那么多次,没见着有人抓啊?”
“没人抓就一定没有嘛?万一是人家嫌远不过去呢?啥事儿都不能光凭想的,不试试怎么知道?万一里头有呢?那咱们怎么也能多存点好货色过冬。再不济河边那地方,泥鳅什么总有吧,再不济,这是秋天了,河边的野菜什么总能弄点。”
“野菜?那还用去河边?山里才多。”
“山里?咱们这么些人,搜刮了这么多遍,还能剩多少?给山里的牲口也留点吧,不然明年怕是打猎都没得打,全逃荒了。”
“哈哈哈哈,牲口知道怎么逃荒?别逗了。”
“这可说不准,人家有腿,还是四只,比咱们还快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