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洲坐在的桌案后,垂眸不语。
事关重大,他们这一千人并不能解玉溪之危,十万援兵需要一个完美的统筹布局,才能取胜,而不是逞一时之勇。
“将军!太子殿下到了!”
董奎闯门而入,高声喊道。
初曦霍然抬头,宫玄竟这么快就到了?
蛋定!她现在的模样,夏恒之都未必认得出,只要她自己不露马脚,相信大神也不会注意她这么个小透明。
景洲闻声抬头,放下手中的行军图,起身去迎接,就见一道玄色身影已到了门口。
众人伏身下拜,齐声道,“参见太子殿下!”
一道清冷如雪,低沉稳重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在外不必拘礼,众将军请起!”
莫名的,被这道声音感染,连日来众人焦躁的情绪如燥热的天气淋了一场透雨般的缓了下来。
初曦跟着景洲起身,抬头看去,几个月不见,宫玄神色淡漠依旧,长眸炯黑幽暗,薄唇殷红,俊美如斯。
一身玄色云纹锦服,墨发高束,一路风尘仆仆而来,身上却无一丝灰尘,更不改矜贵雍容。
景洲的冷,是一行一动的冷淡,不苟言笑,好似一把千古名剑,刀锋锐利,闪耀着聂人的寒芒。
而宫玄的冷,却似是与生俱来的淡漠,淡定无锋,波澜不惊,似天下事无可入其眼,天下人,也无人能入其心。
“殿下远路而来,可要先休息?”景洲问道。
“不用,景将军可有了对敌策略?”宫玄站在的桌案后,看着桌子上平铺的行军图,淡声问道。
“是!”景洲微一点头,长指在地图上被东渊占去的五座城池上一划,“东渊此次派兵只有十万,攻下这五城后,每城留守五千人,剩余的都驻守在遥城。此时玉溪关情况危急,我们从泸兴到玉溪即便日夜不停的行军,也至少需要五日。所以末将想将十万御林卫分兵而行,殿下带八万兵马赶往玉溪,末将带领两万兵马自临江沿水路,穿过淮河,直取浔阳,两日方可。东渊兵为防浔阳失守、被两面夹击,必然分兵救援浔阳,到时,玉溪之危可暂解。”
烛火幽暗,宫玄长眸半垂,眼底落下一片暗影,缓缓点头,“景将军带四万兵马前去,务必收复浔阳。”
景洲立刻明白宫玄的用意,重重点头,“是,末将必不辜负殿下所望!”
常平、董奎等人听的聚精会神,此时均上前纷纷奏请要跟着景洲去攻打浔阳。
初曦巴不得离宫玄远远的,表态更是积极。
因剿匪有功,初曦、董奎和魏远都已被提升为陌长,此时积极性正脯恨不得哪里可以立功便往哪里冲。
景洲微一思索,道,“常平、魏远、董奎随我去浔阳,郭练、张初曦跟随太子殿下一路赶往玉溪。”
“不要!”
初曦出口大喊了一声,众人立刻齐齐转目。
连宫玄也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突然长眸一深,目露思索。
初曦忙转了个身,将后脑勺对着宫玄,故意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道,“末将和董奎他们一同练、战斗,已有了深厚的战友之情,不想分开,请将军允许末将也一同前去。”
董奎茫然的瞪着初曦,深厚的战友情?啥时候的事?
初曦不理他,只目光坚定且期待的看着景洲。
景洲目光转开,语气坚决的道,“这是军令!必须遵守!”
初曦直直的看着他,攸的一笑,“行吧!那末将便在玉溪等着将军得胜归来!”
景洲一怔,不知初曦为何没有像以往的那样坚持,东渊兵手中有经过改造的弩箭,射程极远,威力也比一般弓箭强,而且浔阳处高低,易守难攻,所以他们虽然兵多,但想攻下浔阳也未必是件易事。张初曦轻功虽好,却不懂骑马射箭,跟着他危险更大,所以下意识的,他不想她去,然而此刻她这样痛快的答应,他心中又莫名的有些窒闷。
“常平、董奎、魏远各自回去准备,明日一早前往临江登船。”
“是!”
“张初曦!”
“在!”
“务必保护好太子殿下!”
啥?让她保护那尊大神,景大将军,您在逗我吧?
宫玄看都未看她,头从行军图上抬起来,慢条斯理的道,“有六万将士在,将军安心就是!”
景洲想起宫玄的五万黑骑卫,和传说中的二十四黑骑暗卫,微一点头,“是!末将一定以最快的速度攻下浔阳,早日与殿下汇合!”
“将军保重!”
☆、第六十七章 凤尾太守府
第二日卯时,大军开拔。
景洲率领四万士兵向西过临江,自临江口登船攻打浔阳。
宫玄率六万兵马向东,过凤尾、黟县、秦川、恭州、锦城,快马加鞭赶往玉溪关。
临行的时候,景洲对初曦似是很不放心,特意过来告诉她不要惹事,保护太子殿下、和自己,在玉溪城等着他回来,并严肃的警告,这是命令!
初曦其实打心眼里并不想去玉溪,之所以突然改变主意,是因为她想到了夏恒之。
据凤尾太守来信上说,楚云舟在凤尾消失后,夏恒之也去失去了行踪,至今下落不明。
如果楚云舟带回的那个女子真是木琴,她联合楚云舟攻打大夏,必然是为了得到醉梦散,而夏恒之的姑母是娴贵妃,他,木琴也许能更轻易的得到醉梦散。
为了活下去,初曦也不能确定木琴会做出什么事,所以夏恒之的失踪很可能与他们有关。
她要查清楚,找到夏恒之。
目送景洲和董奎他们远去,初曦转身身后的队伍,这十万御林军都是老营的人,初曦一个都不认识,自己又不会骑马,难道跟着步兵在后面跑?
体力到是不成问题,但一想到跟在骑兵后面吃沙尘闻马屁,顿时打了个哆嗦!对了,还有郭练,初曦眼睛骨碌一转,四处寻找郭练的身影。
六万人,初曦看的头晕眼花,抓了几个人询问都是说不知道。没找到郭练,到是见队伍中间停着一辆漆黑锃亮的马车,低调带奢华,一想也知道这是谁坐的。
犹豫了一下,初曦跑过去和车夫套近乎。
“侍卫大哥,早啊!”
赶车的侍卫是个俊俏的小哥,面容和善,转头看着他疑惑的道,“张陌长,何事?”
她这陌长是刚升的,老营的人大多数都不知道,而一个赶车的小侍卫却知晓,初曦眯了眯眼,咧着几颗白牙笑道,“路途遥远,不如我们一起赶车,这样还能做个伴,解个闷啥。”
小哥向后看了一眼,见里面没有动静,腼腆一笑,点头道,“那就委屈您了!”
“不委屈、不委屈。”初曦抬腿跳了上去。
此时一人打马过来,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启禀殿下,六万兵马整军完毕,是否现在出发?”
那将士身穿盔甲,面容俊秀,初曦一惊,脱口道,“林唐?”
林唐出了天洹城后直接去了淮阳军营,由陌长做起,现在已经是都尉,只是一直在旧营中,所以两人还未曾碰面。
林唐闻声一愣,抬头看去,却是个陌生面孔,不由的怔道,“这位认得在下?”
初曦喊出去的时候已然后悔,只得干笑两声道,“听说过,林将军年轻有为,是我们新兵的榜样!”
林唐微微一笑,就听车内传来清淡的一声,“出发吧!”
“是!”
林唐领命而去,很快,六万兵马吹角启程。
一望无际的官道上,骑兵、步兵加上后勤粮草车队,长长的一行占满了长道,似一条巨龙般,蜿蜒无尽。
马车赶的飞快,路边的风景风驰电掣般的向后移动,初曦倚着车棱,用袖子挡着马匹扬起的沙尘,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那小侍卫聊天。
当然,大多时候都是她自己在说,后来发现嘴里的沙尘都堵了嗓子口,才了然的看了小哥一眼,赶紧闭上嘴。
行军中一日只吃两餐,早晨吃过饭后,只有到晚上才有饭吃,中间除了偶尔的休息,通常都是急速奔行。
正午太阳依旧很烈,马车没有停下的迹象,两边飞速后退的风景晃的初曦眼疼,她干脆闭上眼睛,倚着车休息。
不知道什么时候,初曦竟然睡着了,然后身子一歪,撞在门上,门一开,骨碌向后仰去。
“咣当”一声,头撞在桌角上,初曦猛然惊醒,看着车内楠木小几,厚密的地毯,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一抬头便看到宫玄清冷的长眸。
马车内空间极大,雕花木窗上淡青色的纱帘将尘土和风沙都隔在车外,车背上放着几个苏绣的云缎软枕,宫玄斜斜的倚在上头,木几上一盏茶,手中一卷书,容色俊美,眉目淡漠,动作慵懒,似是一副高华尊贵的谪仙图。
这哪是行军打仗,这爷分明是来旅游的。
初曦揉了揉脑袋,看着木几上的点心和清香的茶水就移不开眼睛了,刚擦掉的口水又流了出来,眼睛微眯,浅浅笑道,“殿下的茶好香!”
宫玄淡淡扫她一眼,自木几下取出一个青花瓷杯,执了茶壶缓缓倒茶,他手指修长清俊,茶色清透,香气轻郁,让初曦有片刻的错觉,放佛此刻置身在清静优雅的宫殿中,而不是车外烈日狂沙。
车外小厮惊愕的回头看了初曦一眼,默默转过身去,顺手将门关上。
初曦接了茶也不客气,咕咚咕咚几口喝了干净,痛快的叹了一声,“舒服!”
喝了茶初曦更不想走了,有舒适的马车不呆,出去吹风挨晒,除非她是傻子。
“殿下看的什么书?”初曦没话找话。
宫玄抬头看她一眼,答非所问的道,“我们似乎在哪里见过?”
初曦目光闪烁,眸子里含了几分促狭,“这不是和姑娘搭讪的词吗?殿下是不是用惯了?”
宫玄容色不变,轻笑一声,“大概是本宫记错了!”
初曦暗暗松了口气,继续笑的没心没肺,“殿下的点心看上去也很香!”
于是,一下午,初曦吃饱喝足,又不顾宫玄淡漠的脸色,在马车厚软的绒毯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队伍已经停了下来,宫玄不在车内,初曦推开车门,看着周围黑影重重的树林问道,“这是哪?”
赶车的小哥,正过来给马喂草料,看着他笑道,“张陌长醒了,咱们到了凤尾了,现在驻扎在城外的十里坡。”
初曦点了点头,跳下马车,见士兵一部分在支,一部分在点火做饭,随带的谷米熬了粥,放了肉末进去,又在林子里菜了一些青菜蘑菇放在粥里,很快就有肉香和蘑菇的香气飘散出来,饿了一天的人们,纷纷围了过来,一人盛了一大碗粥,又每人分了一块干饼。
吃完饭,众人聊了一会天便钻进里歇息了。
郭练走过来,一掌拍在初曦肩上,“你小子去哪了,一天没看人影,赚跟我一个,睡觉去!”
郭练受了景洲的交代,因此对初曦便格外照顾一些。
这个时候的天气还不算特别的冷,为了减少车队,增快行军速度,所以没有带棉被等御寒之物。没有被褥,大部分人都是和衣而睡,两人刚躺下,耳边便传来了郭练震耳欲聋的呼噜声。
初曦翻了个身,面冲,揪了一根青草刁在嘴里,听着帐外渐渐恢复沉寂,直到再无声音,缓缓起身,撩开帐门,猫着腰钻了出去,躲着守夜的士兵,纵身向着凤尾城的方向掠去。
夏恒之在凤尾停留了一个多月,总有一些蛛丝马迹留下,尤其是凤尾太守,初曦觉得他定知道些什么。
城门早已关闭,初曦自城墙上翻身跃下,找了间还未打烊的客栈打听到衙门在何处,径直往衙门而去。
凤尾府衙,前面办公,后面便是太守一家住的院落。
初曦身姿轻盈,夜色下如一只狸猫般在凤尾上空的屋顶上飞掠。避开府衙的守卫,轻松的入了后院。
府衙后院是一座两进两出的宅院,初曦一路找去,长廊假山,看上去似乎每个院子都差不多,初曦蹲下想了想,终于发现,自己迷路了。
刚想找个廊下守夜的小厮问问太守的睡房在何处,便见一房中有亮光透出来。
穿过庭院,纵身跃上长廊,倒挂在廊檐下,初曦湿了手指捅破窗纸往里看。
这是一间书房,靠窗的椅子上坐了一着太守服的中年男子,在他对面,也坐了一男子,面色苍白,眼神狠厉,不似普通百姓,两人低头交耳相谈,似在密谋什么。
初曦附耳过去,断断续续听到下毒、布阵、暗卫等词,听上去他们似在商议要围杀一个人。
初曦秉神凝气刚要再听个仔细,就听花门那边有脚步声传来,忙翻身跃上长廊,整个身体伏在廊顶上,微微探出头去,见是一小厮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走到门口高声禀道,“大人,太子殿下到了!”
初曦一愣,恍然想起,自己从了下了马车,好像一个晚上都没看到宫玄,原来他也进凤尾城了。
凤尾太守出了房门,同小厮快步向着前院走去。
初曦刚要追上去,就听身后传来冷鸷的一声,“什么人在那里?”
初曦一惊,猛然回头,就见刚才房里那人不知什么时候竟到了身后,面色阴冷的看着她。
目光一转,初曦飞快的起身,扬手往后一扔,“看暗器!”然后头也不回的撒腿就跑。
男子下意识的一躲,只见一黑影抛了过来,“当”的一声落在屋顶上,月色下,赫然是一块石子。男子双目一缩,立刻追了上去,然而,哪里还有刚才那人的身影。
☆、第六十八章 密杀太子。。。
待那男子走后,初曦才自回廊的檐角内翻身而下,向着院子前厅奔去。
刚才还一片漆黑的前厅此时灯火通明,初曦伏在房顶上,借着清冷的月色,只见墙角廊下人影攒动,长刀反射出凌厉的冷芒。
初曦眸子一眯,突的一惊,他们密谋要杀的人尸玄!
一个小小太守竟敢谋杀当朝太子!
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脑中火电急转,初曦想到各种可能,就如今的情况来看,宫玄若死了,最大的收益者是东渊,难道刚才那男子是楚云舟派来的细作,买通凤尾太守,暗杀宫玄,阻止他率兵救援玉溪。
当然,还有一人也可能这样做,就是凌王宫湛。凤尾太守如果尸湛的人,在此处杀了宫玄,然后将责任推给东渊人。
此时宫玄若死,玉溪和景洲定然同陷困境,朝中必将大乱,乾元帝不得不依靠成国候,凌王一党正好趁机举荐宫湛为太子,以稳朝局,默湛便可以名正言顺的顶替宫玄成为太子。
到底是谁的人?
初曦此时无法确定,只是她现在不能让宫玄死了,他若死了,玉溪关必失,景洲危矣!
主意打定,初曦纵身跃入院内,躬身跑到房门前,大声喊道,“太子殿下,小的有事禀报!”
里面的谈话声一停,传来清淡的一声,“进来!”
初曦推门而入,一眼便看到宫玄坐在雕花木椅上,旁边的桌子上放了一茶杯,里面的茶只剩半盏,想起方才书房内两人说的下毒,初曦心突的一跳,抬头看向宫玄,见他没有异样,心才稍稳了一些,道,“禀殿下,郭副将让小的来寻殿下,说有要事相谈!”
宫玄目光微深的看了她一眼,殷红的薄唇一勾,缓缓笑道,“茶未喝完,张太守心事未了,本宫怎能回去?”
张太守半躬着身立在一旁,闻言僵着脸干笑两声道,“事情毕竟是出在凤尾,下官也想尽快找到夏世子,只是不敢耽误殿下行程,一有消息,下官马上派人回禀殿下!”
宫玄淡笑,修长的手指拿起茶杯,对着张太守道,“那这半盏茶呢?本宫还要不要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