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重大事宜,太子宫玄一般不会上朝,陵王宫湛看了看左侧空着的第一个位置目露沉思,昨夜他也在,明显宫玄对这个张大人是偏袒的,到底发生了何事?
不由得转目看向成国侯,而成国侯目光也有些疑惑,缓缓摇头。
初曦上前接旨,众目睽睽之下,面色如常,领旨谢恩。
江正周正的脸上眉心一皱,突然出列躬身道,“启禀皇上,微臣认为此举不妥,科举之事刚刚起动,还有很多事需要细琢,不能没有张大人,而赈灾之事,可另派他人前往!”
乾元帝面色沉淡,喜怒不辩,“科举一事可延后,况且张爱卿已经将详细的文案呈报给朕,只需江爱卿派人执行便是,允州之行,朕相信张爱卿必然不会让朕那失望!”
“可是、”将正还想再说,却被乾元帝抬手制止。
“此事朕决意一定,无需再论,张爱卿且回去准备,尽快赴任!”
“是,微臣明日一早便启程!”初曦躬身谢恩。
下朝后,回到福熙阁,初曦将手头上的事情全部交接给江正,又将科举制实行时容易出现的漏洞一一写在纸上。
午后阳光正好,透光窗棂照在少女白皙剔透的脸上,将她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金芒下,精致稚嫩的面容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沉稳淡然。
即便宫宴上的震惊已经过去十多日,每次看到少女的面容,江正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江大人,我暂时能想到的都写在这上面了,若再有事可写信给我,我定当竭力解决!”
一道清声将江正的思路打断,江正接过那张纸,眉头紧皱,叹息道,“本官还是不明白,皇上为何突然派你去允州?”
初曦垂眸勾唇一笑,“皇上自有皇上的用意,岂是你我能揣测的?”
“我和张大人意志相投,真不想如此便分别。”江正说到此处,突然想起初曦是女子,不禁面上一红,忙解释道,“张大人不要误会、本官、不是那个意思!”
初曦无谓一笑,“我明白!我也不是一去不回,江大人不必如此伤感。”
“是,那本官便等着张大人载誉而归!”
初曦回到别苑时,上官南、张崖和李南泠几人都在,见她回来纷纷围了上来。
“真的要离开殷都?去哪?”上官南问道。
初曦喝了几口茶,才在几人殷切的目光下回道,“嗯,定了,去允州,明日一早启程!”
“啊!”李南泠惊呼一声,“允州?”
允州远离殷都,只怕一时半会是不能回来了。
上官南撇唇一笑,嘲讽的道,“这算不算将你发配了?你的太子殿下呢,怎么也舍得?”
张崖歪歪的倚着门框,摸着下巴漏出一副高深沉思状,“此事绝不简单!”
李南泠皱着一双柳叶细眉,捏着手里的帕子问道,“曦儿,我们这一走,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初曦眸子转了转没有回答,抬头看向张崖,“明天走的时候别忘了带着我的毛驴!”
她在殷都稳定下来后就让张崖去淮阳把驴牵了回来,一直栓在后院,这次不能再丢下了。
李南泠一听说带着毛驴,眉头皱的更紧了。
沈烟轻眸子一垂,淡笑道,“曦儿自有打算,我们还是去收拾行李吧!”
两人一走,初曦放下茶盏看着上官南道,“上官你不能跟我一起去,你是西梁使臣,不呆在殷都,跟我走了算怎么回事!”
上官南瞥她一眼,抬脚往外走,“放心,我自会去和你们皇帝说!”
张崖也起身,“我去看看那驴,和它提前打个招呼,你不知道这驴养尊处优惯了,养的心宽体胖,突然让它远行,我怕它一时不能接受!”
初曦拍了拍他肩膀,“嗯,思想工作就交给你了!”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初曦骑着毛驴,上官南和张崖赶着马车便出了别苑。
冬日的早晨白雾蒙蒙,天气寒冷,人们还窝在被窝里,街上极其幽静,下人关门之前,初曦转身回望,昏黄灯笼照着门上黑丝楠木匾额,熏翠阁三个字熠熠生辉,朱门巍峨,门前石狮威武,一如她进京的那一日。
初曦转身,目光如常,淡声道,“走吧!”
“驾!”张崖扬鞭而起,车轮滚滚,在早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留下一道道车辙,缓缓向着城门而去。
城门还没开,守城的侍卫见有马车过来,立刻举矛拦住,高声喝道,“什么人?城门还没开,回去等着!”
初曦骑着毛驴走在前面,从腰带上解下一块牌子面无表情的扔了过去,那侍卫看了一眼,顿时一惊,忙双手将牌子奉上,满脸堆笑的道,“原来是钦差大人,多有得罪,大人莫怪!”
说罢回身高声吩咐道,“开城门,让张大人出城!”
巍峨厚重的城门缓缓而开,东边太阳刚刚升起,第一缕晨曦穿透薄雾照在少女素雅如莲的面孔上,眸若秋水,清寒料峭,气质清卓,姿态无双。
啼声哒哒,初曦缓缓穿过城门,越过护城河,待薄雾中那两道身影渐渐清晰,初曦顿时一怔。
官道左侧,一排御林军前,景州一身黑色骑服,身披大鳌,面容冷峻,修长的身姿笔直的坐在高马上,一双黑眸淡淡的看着她。右侧,夏恒之一身红袍,身姿潇洒慵懒的骑着一匹和他同样风骚高调的白马,缓缓一笑,眸中流光溢彩,“师妹竟然再次不告而别,实在令我伤心!”
初曦展颜一笑,“多谢两位特意来送我,不过干嘛搞的这么隆重,好像我不回来了一样,小爷我早晚还会杀回来的!”
景州打马上前,俊颜冷冽,“谁说我们是来给你送行的,我们和你一起去允州!”
“啥!”初曦惊的差点跌下驴背,“开什么玩笑?又不是组团去旅游,你们去干吗?”
景州面容不变,淡声道,“允州旱情严重,民不聊生,已有部分人蠢蠢欲动,鼓动百姓造反,所以本将军昨日已经向皇上申请,去允州坐镇,顺便,保护张大人的安危!”
初曦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夏恒之,“师兄也要去?”
夏恒之莞尔一笑,“本世子无官职在身,去留随意,不用向任何人禀告!”
“公子!”李南泠掀开车帘探出头来,娇颜带着掩饰不去的惊喜,“公子也要和我们一起去允州?”
夏恒之美目横飞,“南泠可欢迎?”
李南泠双目发亮,咬着下唇重重点头!
“呦,这次可热闹了!”上官南倚着框,双眼惺忪,还没完全睡醒,打了个哈欠,懒懒的说道。
初曦此时已淡定下来,双眸在景州二人身上一瞟,“你们确定?”
景州已打马转身,冷眼一瞥,“再不赶路,错过住宿,今夜恐怕就要露宿野外了!”
少女一身淡青色长袍,墨发高束,发梢被风吹起,恣意飞扬,清颜上笑意融融,骑驴上前,在宽阔的官道和和二人并肩而立,声音清澈如水,“好,今日我们同赴允州,解民忧,平民困,不平允州誓不还!”
朝阳初升,薄雾未散,初曦微微侧头,眼尾在城楼上微微一顿,很快转身,目光坚韧的看着前方,扬鞭清喝,
“驾!”
景州和夏恒之一左一右,随即纵马紧跟而上,披风迎风飞扬,三人并肩而驰,身后车轮滚滚,尘土飞扬,一行人沿着官道,奔驰而去。
城楼内,男人长身而立,一双狭长的眸子幽暗难测,目光紧紧的跟随着女子远去,久久不动。
荣禄躬着身子上前,迟疑了片刻,终开口问道,“殿下为何要景将军也一同前往?”
宫玄看着晨雾中渐渐模糊的身影,淡声道,“只有这样她才能尽快回来,而且,允州如今形势混乱,有景州在,本宫也安心一些。”
“是!”荣禄垂着头,恭敬的道,“殿下,城门要开了,我们该回去了!”
此时朝阳已穿过云层升起,雾气散尽,光华万丈,宫玄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整个人沐浴的金阳下,俊颜冷峻高华,点头,转身而去,身后狐裘披风划出一道冷鸷的弧度,如初春最后一场风雪,森冷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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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路遇流民
允州在殷都西南,乐陵山脉下,去年遭遇洪涝,大面积的农田被淹,几乎是颗粒无收。
朝廷免了当地的春秋赋税,今年年节以后,允州太守连上两道奏折请求朝廷下拨赈灾粮款,乾元帝允,任命初曦为钦差,前往允州协助允州太守。
初曦他们一行简装先行,赈粮随后赶到。
快马加鞭五日,已进了乐陵山脉,前往允州的官道上到处可见逃荒的人群,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妇人背着孩子,男人搀扶着老人,在山路上禹禹前行。
直到进了允州地界,入眼所见更是触目,天寒地冻,风雪交加,百姓缺衣少食,沿途的村子里到处都有冻死饿死的人,树皮都被扒净,山沟水渠内被吃了肉的猫狗残骨皮毛仍的到处都是,初曦甚至看到一具被割的只剩白骨的死尸。
初曦越看越是惊心,大夏如今正值盛世,乾元帝重农减税,百姓富足,即便一年没有收成也不至于到割饿殍果腹的地步!
允州,这个远离殷都,地处偏僻的地方,似被上苍舍弃,惨绝人寰!
有游民看到初曦一行人经过,双眼冒光,面上尽是贪婪,只是畏惧景州身后的御林军才不敢上前。
初曦身后其他人也俱是神情凝重,景州骑在马上,郑重的道,“今夜可能要露宿山林,大家都做好警惕,恐有流民偷袭!”
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要严重的多,尸体遍地,开春气温上升,必有瘟疫爆发。初曦暗暗咬牙,允州太守隐瞒灾情,知情不报,实在百死难辞其咎。
进了山,城镇变少,几十里不见人家,夜里只得在山林中露宿,因白日里的见闻,众人皆心情沉重,草草吃了东西,留下值守的侍卫,其他人都去歇息,还有一日的路程,便到允州了。
景州去安排人守夜,夏恒之和张崖围着篝火而坐,两人一见如故,聊的甚是投机,白狐懒洋洋的窝在张崖怀里昏昏欲睡。
听到张崖说起和初曦在淮阳遇到梁子瑜然后被迫参军的事,才想起原来那一日路过淮阳时,看到的人确实就是初曦,不由的摇头苦笑,人生的际遇,似乎总是在不经意的瞬间出现转折,那日他若将她带走,后来又会怎样?
只有一辆马车,算上初曦一共有四个女人,马车宽敞,挤挤到也可以睡。
初曦让李南泠她们先睡,一个人上了马车车顶,双臂枕在脑后,透过错综交织的树枝看着夜幕上星辰寥寥。
寒风习习,林中静谧,只闻篝火燃烧的烈烈声响和远处值守的侍卫低声交谈。
突然一只酒坛挡住了视线,初曦转眸便看到上官南挑眉看着她,“喝两口暖暖身子!”
初曦起身,盘膝而坐,伸手接过酒坛,拍开盖子,醇厚的酒香立刻扑鼻而来,在寒冷的冬夜异常勾人。
两人在车顶上并肩而坐,淡淡月色下,上官南英气俊俏的面容勾着一抹坏笑,“想你的太子殿下呢?”
初曦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斜睨她一眼,不答反问道,“你说你一个使臣,好好的清福不享,偏要跟着来受罪,到底是什么目的?”
上官南看着黑暗中起伏的山脉,面色凝重,深吸了口气,回头看着初曦郑重的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看上你了!”
“噗!”
初曦一大口酒喷了出去,然后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咳咳咳
初曦咳的满脸通红,对着笑的前仰后合的女人一脚踹过去,“滚!”
上官南闪身躲过,半晌才收了笑,洒然道,“行了,行了,开个玩笑!谁让你心胸狭窄,怀疑本姑娘,我能有什么目的,就是在一个地方呆烦了,换个地方呆而已!”
初曦显然不相信,拂了拂身上的酒渍,倾身凑近,低声道,“那为什么还不回西梁?留在大夏想要什么,说出来,小爷也许可以帮你!”
上官南目光一闪,随即轻轻一笑,伸手将初曦的脑袋拍开,冷哼道,“爱信不信!你只要相信我不是坏人,不会害你就是了!”
初曦撇嘴,“那可未必!”
上官南不以为意,仰头倒在车顶上,伸脚踢了踢初曦,问道,“跟我说说你和你们太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看你们如胶似漆的,怎么那日出京都没见他来送你?”
初曦连接灌了两口酒,将空了的酒坛随手一扔,一双黑眸中似碎了星辰,唇色潋滟如月华浮动,声音却因喝了酒微微沙哑,“他在看着我,看着我羽翼渐丰,终有一日翱翔四野,无人可阻!”
上官南漫不经心的一笑,“什么乱七八糟的?”
初曦瞟她一眼,“你这种智商,说多了也不会懂!”
“切!”上官南轻嗤一声,“我看你是喝多了,走、走,睡觉去!”
初曦敛了心神,点头,起身跃下车顶,“睡觉!”
到了半夜,风声愈紧,刮的车帘哗哗作响,初曦猛然惊醒,听到车外除了呼啸的的风声外,似还有簌簌的脚步声正向着马车靠近。
眉心一皱,初曦回身看了看睡的正熟的李南泠几人,轻轻推开车门跳了出去。
待看到外面的情形顿时一怔。
景州带来的十多个侍卫守在马车四周,张崖和夏恒之一站一坐守在车顶上,林子里人影憧憧,足足有几百人,将他们团团包围,正一步步缓缓靠近。
景州就站在车旁,见初曦出来低声道,“回车里去,都是一些难民,不足为患!”
篝火已熄,冷月萧瑟,黑暗的林子中,无数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他们,似饿狼看见了猎物发出贪婪的亮光,那种只剩本能的渴望,让人从心底发寒。
初曦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拴在树上的马匹上,淡声道,“我们的马!”
景州微一点头,打了个手势,立刻有几个御林军过去,将开始焦躁不安的马匹护住。
突然车门吱呀一响,上官南也跳了出来,站在初曦身边,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初曦挑眉,“我们被人盯上了!”
车顶上夏恒之声音慵懒的道,“打扰本世子睡觉,实在该死!”
话音一落,夏恒之猛然起身,长袖一展,林中罡气暴涨,风声瑟瑟如雷声低鸣,呼啸着吹起满地落叶枯草向着远处的人影卷去。
天地混沌,月色无光,惨叫声顿起,无数人被卷飞出去,林中一片哀嚎。
然而血腥并没有让这些流民退缩,反而刺激了他们紧绷的神经,举着手中的锄头铁叉,瞪着通红的双目便冲了上来。
初曦神色一凛,冷声道,“尽量不要伤了他们,赶跑了就行!”
不过是一群被逼急了的百姓,罪不至死!
景州微一点头,对着严阵以待的御林军吩咐了一声,御林军个个身若蛟龙,腾跃而起,对着蜂拥而至的流民横扫而去。
几百个流民如穷神恶煞一般汹涌而来,挥舞着锄头和御林军撞击在一起,不顾生死的往前冲,只听人群中有人喊道,
“杀了他们!他们有衣服、有粮食,还有马,杀了他们我们就能活下去!”
“杀了他们!”
呼声如浪潮突起,流民虽然瘦骨嶙峋,可是被逼了上了绝路,面对正规的军人竟没有丝毫胆怯和退缩,神智甚至处于癫狂,不怕疼痛,不怕流血,如恶鬼一样前仆后继的往上涌,似乎与其被一点点饿死,死在刀枪之下反而是一种解脱。
御林军因为景州的命令,不敢下杀手,反而手脚有些被束缚。
大量的流民冲向马群、冲向马车、冲向装着食物的行李,战马扬蹄嘶鸣,将靠近的人一个个踢倒在脚下,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