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刘谌与陆犴先行回宫复命,苏白月坐着青绸马车幽幽的晃回了渭南王府。
渭南王和渭南王妃早已站在府门口翘首企盼多时。
“翁主回来了!”
前头传来门房兴奋的呼唤声。
渭南王妃急急迎出去。
苏白月从青绸马车上下来,半垂着眉眼,声音清冽道:“父亲、母亲不必担忧,女儿都瞧见了,哥哥安好。”
“那就好,那就好。”渭南王妃抹着眼泪珠子,看到苏白月那张苍白面容,赶紧道:“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赶紧回去歇歇。你说你,跟我们在这处一道等多好,偏要自个儿去城门口迎,也就这么一会子的功夫都等不及……”
渭南王妃话未说完,就被渭南王给打断了。
“伶儿是有心的。如今皇宫凶险,是龙潭虎穴,按照谌儿的性子,若伶儿未去提醒,还不知要闹出什么大事来呢。”
听到刘谌平安回来的消息,病了大半年的渭南王也一下容光焕发起来,身体不药而愈。
“咱们谌儿打了这么多胜仗,皇上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罚他。”渭南王妃不以为意,继续抻着脖子往外头张望。
渭南王叹息一声,不言语了。
其实今日苏白月本不必特意去相迎,她坐着那破破烂烂的青绸马车去城门口,就是要告诉她那傻大哥。如今皇城形势不同往日,有些事不能在明面上说,就只能靠打哑谜了。
就算她大哥不懂她今日的意图,那陆犴也一定会懂。
事实证明,苏白月今日这番作为是有用的。
掌灯时分,刘谌和陆犴从皇宫平安归来。
“母亲,母亲!”刘谌一进门就嚷嚷开了。
渭南王妃急匆匆的出来,一把抱住刘谌就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儿,我的儿啊,你终于回来了……”
刘谌在外征战两年,渭南王妃的心就提了两年。她日日诵经念佛,就期盼着刘谌能平安归来。
“母亲,这是陆兄。”刘谌安慰好渭南王妃,将身后跟着的俊美男人让出来。
渭南王妃抹着眼泪珠子,双眸红红的,不甚好意思自己在小辈面前如此出丑。
“原来是恩人。”渭南王妃掐了刘谌一眼,然后才笑盈盈与陆犴道:“当年多亏恩人相救,我儿才能平安归来。请恩人受我一拜。”话说着,渭南王妃就要跪下去。
“不敢当。”陆犴赶紧虚托住渭南王妃的胳膊,见人站直后,才拱手行礼道:“王妃不必如此,战场之上,本就应该同进退。”
对于陆犴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的话,躲在房廊拐角处的苏白月嗤之以鼻孔。
“恩人快请进,晚膳已备好,客房也给恩人收拾好了,还望恩人不要客气,定要多住几日,将咱们渭南王府当成自己的家才好。”对于这位救了自己亲生儿子的罗刹将军,渭南王妃满心满眼的感激。
陆犴垂着眉眼,一副波澜不惊之态,毕恭毕敬的跟着渭南王妃入了膳堂。
那跟在渭南王妃身后的老嬷嬷在看到陆犴的脸时却浑身一震。
这,这怎么可能呢?
“哎,妹妹呢?”刘谌大咧咧的坐下来,四处张望一番,然后才一拍脑袋道:“哦,我忘了,妹妹一向是自个儿吃的。”说完,刘谌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陆犴,炫耀道:“我妹妹长的可好看了,温柔娴淑,大方得体,你若见了,一定喜欢。”
刘谌这只是单纯的在夸赞自己的宝贝妹妹而已,但这一番话进了渭南王妃的耳朵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这刘谌和陆犴乃生死交情,亲厚异常,觉得自己的妹妹定然也是陆犴的妹妹,说起话来便不那么避讳了。
但苏白月好歹也是位未出阁的姑娘家,陆犴又是外男,刘谌此举却是有些不妥当。
渭南王妃赶紧用鸡腿堵住刘谌的嘴,“你快些吃吧,都饿瘦了。”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说完,渭南王妃又笑眯眯的招呼陆犴道:“来来来,恩人不要客气。”
“王妃唤我陆犴便好。”陆犴的脸上并未表露出任何情绪,他穿着新换过的玄色常服,宽肩窄腰的坐在那里,犹如一座气势迫人的小山。
“母亲,父亲呢?”刘谌嚼着鸡腿,吃的满嘴流油,还不安分。
“他去更衣了,马上就来。”渭南王妃看一眼陆犴,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站在渭南王妃身后的老嬷嬷惨白了一张脸,正对上陆犴漫不经心扫过来的视线,登时就被吓得面无人色,显露出一副摇摇欲坠之态。
但其实陆犴并不是在看这老嬷嬷,而是在看她身后的屏风。
屏风很厚实,看不到任何人影。但陆犴就是知道,他魂牵梦萦的翁主就站在那后头,他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气,轻轻盈盈的跟她的人一般,令人神魂颠倒。
陆犴垂眸,盯着面前的酒杯。他张开手,又缓慢收拢握紧。他想起今日他将她从马车上抱下来时的触感。还有那双晶莹剔透的秋水明眸,含泪望他,盛着惊愕色,清晰的印出他的脸来。
陆犴想,若是那双眸子里能永远只装着他一个人,那该有多好。
一顿晚膳吃的宾主尽欢,陆犴被丫鬟引着去了客房。
躲在屏风后听了一顿晚膳的苏白月捂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暗暗咬着袖子缩回了被褥里。
嗯,男主在人前还是十分人模狗样儿的,并没有说出什么不当的言论来。也未提及什么婚书,甚至连刘谌吃醉酒后对她商业互吹那段也没搭话,所以兴许这陆犴并不是真心想娶她呢?只是想吓唬她,报复她,折磨她……那也很是恐怖了啊!嘤嘤嘤……
自己把自己吓得惊魂不定的苏白月饿着肚子又咬住了另外一只袖口。
那边主院内,老嬷嬷忧心忡忡的跟在渭南王妃身后,终于是逮到了空隙开口,“王妃,老奴有事要说。”
渭南王妃还沉浸在自个儿子全须全尾回来的欣喜中,整个人看上去就跟年轻了十年一样。
“说吧,什么事?”她慢条斯理的端着香茶轻抿,还在想着明日让小厨房熬些滋补汤药给刘谌和陆犴补补身子。
“老奴觉得,那罗刹将军与两前年咱们王府里头的一位故人长的十分相似。”
“故人?”渭南王妃放下手里的茶盏,神色奇怪道:“哪位故人?”
“就是,就是那小马奴。”老嬷嬷压低声音,凑到渭南王妃身边,一脸的惊恐,“王妃,您说这罗刹将军,不会,不会是那小马奴的鬼魂回来寻仇了吧?”
“胡说八道!”渭南王妃猛地一拍桌子,抬眸瞪向那老嬷嬷,“你在胡说些什么?”
“王妃恕罪,不是老奴胡言啊!这天底下就算是有长相相似的人,那怎么可能还连这姓名都一字不差?便是真有那么巧,还怎么就偏偏都出现在咱们渭南王府里头了呢?”
老嬷嬷跪在地上,一脸的惊恐不安。
渭南王妃怔怔坐在那里,暗暗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她脸上的喜色渐渐褪去,面色越显苍白。
“王妃,依老奴愚见,若这罗刹将军真是当年的小马奴,那便留不得在咱们府中啊!”
“留不得,留不得,当年就是你说留不得,我才顺着你的意思让你将他处置了。可如今你瞧瞧,这人不但死而复生,还变成咱们整个渭南王府的大恩人了,还怎么留不得?你当真是要我渭南王府做那等背信弃义之人,让天下耻笑吗?”
渭南王妃说完这一通话,登时捂住心口,面色越发难看起来。
那跪在地上的老嬷嬷赶紧上前替她搓背顺气。
“王妃,当年就是那下贱东西的错。老奴早与他说了,让他拿了银钱走,他偏不走,还说要去告御状。老奴那浑家气得狠了,这才失手把那小马奴打死了。可谁曾想,这人竟是炸死,如今又要回来寻仇了!”
渭南王妃急急喘息几声,一把甩开那老嬷嬷的手。
“嬷嬷,你当真以为我不知你做的那些事吗?”渭南王妃瞪着一双眼,声音嘶哑,“我念你侍奉我多年,又是母亲留给我的人,我平时拿你当半个亲人看待。想着那马奴既然已经死了,便得过且过不要节外生枝。却不想你如今还在狡辩!”
话罢,渭南王妃脸上显出一抹苦笑,“都是我做的孽,都是我做的孽啊。当初怎么就听了你这么个蠢妇的话呢……”
“王妃,当初您若是不那么做,不仅是那马奴活不成,便是咱们都活不成啊!”老嬷嬷跪在地上哀嚎。
“闭嘴!”渭南王妃恶狠狠的打断那老嬷嬷的话,双眸通红,声音嘶哑,“若是当时真被你这蠢妇斩草除根了,如今我谌儿哪里还回得来!”
渭南王妃霍然甩袖起身,眉眼凌厉的看着那跪在地上的老嬷嬷,“事到如今,我只能绑了你这蠢妇,负荆请罪去了。”
第11章
渭南王妃万万没想到,她还没去寻陆犴负荆请罪,那人却是先她而行,带着媒婆上门提亲了。
“提提提……亲?”渭南王妃结巴着瞪圆了一双眼,整个身体都抑制不住的开始颤抖。
陆犴面色冷峻的站在那里拱手,声音清晰的回荡在前厅内,“是。”
“你,你要提谁的亲?”渭南王妃不肯面对现实。
“提伶韵翁主的亲。”陆犴字字句句,不卑不亢,漆黑双眸直视渭南王妃,直盯得她心中发怵。
渭南王妃眼盯着面前的陆犴,男人依旧一身玄衣,衣料不算顶好,但穿在他的身上却无端的显出一股气魄来。这是从死人堆里回来的人,那双眸子看人时,也阴森森的带着死气。
她的宝贝伶儿怎么能嫁给这种人呢!
这陆犴,不回来寻仇,怎么还来提亲了?难不成是想将她的宝贝女儿娶回家去,好生折磨打骂?
想到这里,渭南王妃一边赶紧差人去将渭南王请来,一边安抚陆犴道:“陆公子,我伶儿呢,她身子弱,如今年岁也还小,确实是不急着嫁人。你虽是我家的恩人,我们家定然是敬你的,但只是这事呀,兹事体大,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做主,还是要问过王爷的意见和伶儿的意思,您瞧着如何?”
现年十八,马上就要步入十九的伶韵翁主作为一个古代大龄未嫁女青年,居然还有一日能从自家亲母的嘴里听到“年岁还小”这四个字。
其实自被太子退婚后,渭南王妃就因为苏白月的婚事愁的吃不好睡不香。眼看着苏白月的年岁渐大,渭南王妃真是急的都要白头了。
可如今这陆犴上门提亲,渭南王妃却恨不能苏白月一辈子不嫁。
便是嫁猪嫁狗,都不能嫁给这陆犴啊!
陆犴似乎早已料到此事。他从宽袖暗袋内取出一物,递给渭南王妃。
渭南王妃神色疑狐的接过,然后瞬时面色大变。
“这这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此乃婚书。”陆犴站直身体,小山似得阴影将渭南王妃笼罩住,声音沉稳暗哑,带着股天生上位者的气势。
可明明,这只是一个出身低贱,身份卑微的东西……竟能有如此气势……
“婚书?”渭南王妃面色怔怔,她颤抖着手垂眸看一眼,然后什么都顾不上了,急急的去后院寻苏白月。
彼时的苏白月听到陆犴前来提亲的消息,吓得一连吃了十碗茶,现在正捂着鼓涨的肚子发呆。
“伶儿啊,我的伶儿啊……”渭南王妃的大嗓门从外头传进来。
苏白月幽幽叹息一声,知道今日这事,怕是不能善了。
“伶儿,这婚书,这婚书是怎么回事?”
渭南王妃原本急促的步伐在看到屋内铺叠着的白绸布时,赶紧一个急刹车止住了,然后探着身子站在雕花木门口使劲朝着里头喊。
苏白月施施然的出现,面色平静的朝渭南王妃点头道:“这婚书,是我签的。”
“什么!”渭南王妃一个大喘气,急的脸色都白了,“伶儿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你怎么能签这样一份婚书呢!你可知道那陆犴是谁?他就是当年,当年的那个小马奴!”
渭南王妃越说越激动,但却不敢踩白绸布进门,只能站在门外急的跳脚。
“伶儿啊,这陆犴他没安好心,他娶你回去是要折磨你啊!都是母亲的错,若不是当年母亲背着你要将那马奴发卖处置了,如今,如今怎么会……”渭南王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根本就连话都说不下去。
一旁的静雯赶紧端了个小圆凳过来。
就这样,苏白月坐在屋内,渭南王妃坐在檐下,两人隔着一扇大开的雕花木门说话。
“呜呜呜呜……”渭南王妃哭个没完。
苏白月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要哭一下帮着渲染气氛的时候,就听到外头传来渭南王爽朗的笑声。
“好啊,好啊,这么一桩大喜事,本王自然是同意的。”
坐在小圆凳上的苏白月和渭南王妃不由自主的一起抖了抖。
渭南王妃率先反应过来,提裙就冲了出去。“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苏白月扶额,想着她连婚书都签了,还能怎么不同意呢?
“妹妹。”刘谌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一副踌躇模样的走到苏白月面前,“你何时签的婚书啊?”
苏白月抿唇没有说话,半响后转移话题道:“哥哥在外征战多年,母亲报喜不报忧,咱们的朱砂矿被兴元王抢了的事,哥哥怕是还不知道吧?”
“什么?”一根筋的刘谌立刻就被带偏了,他气愤道:“这兴元王也欺人太甚了!不仅搅和了妹妹你的婚事,居然还动了咱们渭南的朱砂矿!我定要去讨个公道!”
“哥哥。”苏白月伸出拂尘,一把拦住刘谌,“如今咱们王府的情势,哥哥不是不知道,咱们能拿什么与兴元王抗衡?如今哥哥去,不过就是蚍蜉撼树,徒惹母亲和父亲伤心罢了。”
“难道就任由那兴元王嚣张吗?”刘谌恨恨咬牙。
“不会的。”苏白月仰头,看向天际处绚烂的晚霞,声音清冷如雾,“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兴元王嚣张一世,怎么也不会想到,最后竟会死在一区区马奴手上。
将刘谌哄走后,苏白月让静雯去前头探听消息。
外头渭南王妃正闹得厉害,她将两年前的事与渭南王说了。渭南王听后直骂渭南王妃糊涂,又说像陆犴这样深明大义、光明磊落的君子,定是不会存有那般阴暗心思的。而且本就是他们王府亏欠于他,便是让伶儿下嫁也是应当的。
虽然只吃了一顿酒,但渭南王显然对这只男主非常中意。
“伶儿是你的亲生女儿!不是让你用来积累名声的物件!”渭南王妃气得大骂,又见劝不动渭南王,只得转身去寻刘谌。
“你妹妹是不愿嫁的,你父亲只想着自个儿的名声,却不管你妹妹的死活。这陆公子是咱们家的大恩人,咱们家以礼相待,便是当牛做马都可以,只是伶儿的终身大事,还是该由她自个儿亲自做主。”
刘谌不愿自家亲妹妹为了自己的恩情而勉强下嫁,听罢渭南王妃的话,当即就去寻了陆犴。
桂花树下,刘谌和陆犴同坐,石桌上置了一壶桂花酒。月光皎洁,铺叠而下,犹如银霜泄地。
“我,我那妹妹,蒲柳之姿,配不上陆兄你。这样吧,今日我与陆兄在此结成异性兄弟,生同床,死同穴,不分离……哎,陆兄,我还没说完呢,你别走啊,我是真心的!”
刘谌嘴拙,刚刚坐下来说上几句话,就把人给气走了。
那边苏白月辗转反侧,饿的实在是受不了,只能偷偷摸摸的循着味儿去小厨房里拿点东西吃。
今日静雯已经将外头发生的事与她说了。苏白月知道,这陆犴对她是势在必得,一定要娶她为妻。既然避不得,只能迎头冲上去了。虽然剧情走偏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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