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你都没同岳父大人说过吧。”
沈静秋微蹙眉头,“是。因为我知道父亲听不进去,他固执己见。而且我也不想同父亲因为此事争吵起来。再说了,我相信静卓有自己的想法。静浩也会是一个独立的人,不会一味听从父亲的安排。反正只要身为嫡长子的人,没有做出天怒人怨,人人喊打的事情,我认为任何人都不能因为一句不成材,就剥夺他们理应得到的继承权。所有人都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谁能不犯错?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圣人,又岂能以圣人的标准来要求。”
“你说的有些道理。只可惜皇室从来不以道理作为做事的标准。所以,无论陛下做了什么事情,绝大部分的人也只能顺从。”
沈静秋自嘲的笑了笑,“你说的没错。所以我也只能在你面前发发牢骚。那么你将来不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就剥夺朝哥儿的继承权。对不对?”
“当然。就如你所说,除非他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情。”
沈静秋自嘲一笑,“说实话,我有时候也会担心,如果我们将来也生了三四个孩子,有朝一日他们会不会为了爵位斗个你死我活。就如同沈家还有罗家一样。”
“不会的。我不会给他们斗来斗去的机会。我不是老爷子,也没老爷子那样优柔寡断。”罗隐坚定的说道。
沈静秋摇头,“老爷子不是优柔寡断,我想一开始他只是想在国公府内玩权利平衡的游戏。哪里知道,玩到最后局面已经彻底失控。”
“总之,我不是老爷子,你也不是老夫人。我很肯定我们不会步上他们的后尘。”罗隐抱紧沈静秋,沈静秋最大的毛病就是想太多担心太多,很多时候都是杞人忧天。
沈静秋也觉着自己有点杞人忧天,几十年后的事情谁说的定。过好每一天,做好每一件事情才是真正有价值的。
既然太子妃罗敏怀了身孕,那新年宫宴,沈静秋就必须进宫一趟,就算她不喜欢也得去。
一边想着进宫的事情,一边又收到侯府的请帖。沈静坤要纳妾,就算知道沈静秋不会出席,也依旧给沈静秋下了一张请帖。沈静秋将请帖放在一边,让江瑶预备一份礼物,三日后由江瑶代表她,上侯府道贺。
江瑶问道:“夫人,这礼物该怎么置办?”
沈静秋突然想起,除了当年五王府纳侧妃外,这是第二次送别人纳妾礼。五王府那次,因为是纳侧妃,有名有份有地位,礼物也是照着一般正室夫人的份额来的。而这次沈静坤纳妾,姿态不能再按照以前的标准来。沈静秋想了想,说道:“照着以往的礼单,减五成,礼物成色减一等。不要送金玉,不要送红色礼物,总之妾室该避讳的,都不送。”
江瑶咋舌,“这样一来,那这份礼物就太单薄了。旁人会不会议论咱们国公府太小气,送个礼物还这么斤斤计较。”
沈静秋不屑的说道:“不过是纳妾,莫非还要按照娶妻的标准送礼吗?那才是真正的笑话。行了,就照着我的吩咐备礼,备好礼物后将礼单给我过目。没问题的话是,三日后你上门讨杯酒水喝。”
江瑶嘟嘴,“只怕侯府那边不欢迎丫头上门讨酒水喝。到时候奴婢将礼物送上,喝杯茶水就走人。至于酒水,奴婢就不喝了,免得讨人嫌。”
沈静秋笑了起来,“那要不我让紫竹陪着你去。”
“不用了,奴婢一人就行。”
江瑶在库房内挑挑拣拣的,总算置办了一份礼物出来。将礼单交给沈静秋过目,沈静秋看过勾掉了两样,又添了三样。然后对江瑶说道:“就照着这份礼单置办。替我对侯爷说一声恭喜。”
“奴婢遵命。”
到了沈静坤纳妾这一日,江瑶带着礼物,并两个婆子两个小丫头一起坐上马车前往侯府。到了侯府,表明来意送上礼物,提出要见沈静坤一面。门房也没刁难,当即派人去禀报。很快就有人来请江瑶进花厅说话。
江瑶见到沈静坤,先是道了声恭喜。接着又说沈静秋不能来的,她替沈静秋道喜。
沈静坤显得无奈,笑道:“虽然一早就知道三妹妹不会来,总还是抱着希望。好了,现在可以死心了。”
江瑶可不敢同沈静坤谈心,赶紧行礼告辞。出了花厅,走在花园小径上,不出意外的遇上了谢明笑。
谢明笑严肃的对江瑶说道:“替我同世子夫人说一声谢谢。”
江瑶有些不明白。
谢明笑自嘲一笑,“不管你家夫人是怎么看待我的,她没来参加这场闹剧,我都要说声谢谢。”
江瑶笑道,“侯夫人放心,你的话我会带给我家夫人。”
“多谢。”谢明笑很客气的对江瑶说道。
江瑶感到很诧异,难道谢明笑真的发生了改变吗?竟然会对她一介奴婢说谢谢,此事可真稀奇。江瑶没有深究,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正好启程回府。或许是时机太好了,出府的时候就遇上李绣娘进门。江瑶好奇,又留下来观了礼。江瑶撇嘴,李绣娘家世出身不如谢明笑,就连容貌也远远比不上。真不知道沈静坤看上了李绣娘哪一点,非得纳这个女人做妾。
江瑶一回到国公府,就同沈静秋唠叨起来。说了上门喝喜酒的宾客有哪些,说了沈静坤的态度,谢明笑要转达的谢意,重点就在于李绣娘的平庸。
江瑶同沈静秋嘀咕,“奴婢仔仔细细的将那李绣娘看了又看,就没发现那人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奴婢实在是想不明白,就这么一个姿色家世都不出众的姑娘,侯爷为何如此郑重其事的纳她进门,还特意摆酒请客,给足了她面子。”
沈静秋笑道:“你没看到她的优点,不代表她就没优点。侯爷曾说,这位李绣娘知书达理,想来琴棋书画都有极深的造诣。虽然侯爷已经从军,但是他的本质还是喜文。当然,谢明笑出身齐国公府,琴棋书画自然不差。奈何脾气不好。就算侯爷想要红袖添香,估计也不会请谢明笑替他磨墨。”
江瑶笑道:“现在侯爷是左拥右抱,谢明笑四面楚歌,在侯府可谓是孤立无援。这下子,侯府的内院有好戏看了。只要那个李绣娘抓住机会,说不定很快就会将谢明笑架空。到那时候,谢明笑的侯夫人也只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空架子,徒惹人笑话。”
沈静秋望着窗户外面,思绪飘远。她也很好奇,沈静坤会怎么做。是依旧按照原先的计划,让李绣娘当家,还是听从她的劝告,同谢明笑和解,给谢明笑一个机会。沈静秋想了想,吩咐江瑶:“最近这段时间,你替我注意一下侯府的动静。有什么事情发生,记得及时禀报。”
“奴婢明白。夫人也是想看侯府的大戏吧。”
沈静秋笑了笑,不置可否。
时间进入十一月,天气越来越冷。到月底的时候,京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不过并没有积雪。看样子数天之内还会有第二场雪。沈静秋见今年比往年要冷一些,于是早早的吩咐下去,让人多备了五千斤的碳。其中有两千斤都是银丝碳。
紫竹负责给各房分发碳火。回来后,就同沈静秋唠叨上,“夫人,三老爷肯下床了。”
沈静秋咦了一声,早在半个月前大夫就说罗保的伤势已经无碍,可以下床活动筋骨。偏偏罗保长了脾性,就是不听大夫的劝告,一直躺在床上挺尸,谁劝也没用。害的罗王氏还得安排人每天给罗保翻身擦身子,免得罗保生了褥疮。沈静秋还以为罗保会抗争到底,少说得坚持一两个月,否则不足以表达他的态度。却没想到,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罗保竟然就妥协了。沈静秋笑了起来,估计罗保也受不了整日里躺在床上的日子,会把人憋疯的。
沈静秋笑道:“这是好事啊。这样一来三婶娘就轻松了不少。”
紫竹神神神秘秘的说道,“夫人,关键不是这个。今儿奴婢去送木炭的时候,三老爷正在动手打三夫人。”
沈静秋微微蹙眉,“你确定?三夫人没还手?婆子们没拉架?怎么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奴婢一进去,他们就住了手。想来也是嫌丢人,不敢让下人们看见,将下人都赶了出去。我是发现三夫人身上脸上都有被打的痕迹,三老爷脸上也被抓了几道手指印,所以才肯定他们在打架。看样子,三老爷同三夫人都不愿意声张出去。”
沈静秋放下手中的长辈,问紫竹,“三少爷同七少爷那里最近怎么样?”
“很老实,连院门都没出一步。”
沈静秋总觉着这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罗三郎同罗七郎不可能这样轻易放弃,肯定在谋划着替罗保报仇。沈静秋吩咐紫竹,“你去告诉世子,让世子多安排一点人盯着三房那边。”
“夫人是担心三少爷和七少爷吗?”
沈静秋点头,说道:“我们不能管着他们一辈子,新年前肯定要放出来。按理,正月的时候三房一家都要去王家拜年,那个时候就是报仇的最佳时机。前提是那父子三人都还念念不忘报仇这件事。”
紫竹却说道:“出了这件事情,奴婢以为王家同三房已经断了亲戚关系。正月的时候,三房肯定不会上王家门。王家也不可能欢迎三房上门。”
“你说的是没错。那如果三少爷和七少爷主动上门,说已经放下仇恨,想要修复两家的关系,王家还会将他们赶出门吗?”沈静秋似笑非笑的看着紫竹。
紫竹心头一惊,有些紧张,“夫人的意思是,三少爷同七少爷如今正在酝酿。他们之所以不闹腾,不是因为真的放下了仇恨,而是想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已经放下仇恨,好麻痹王家那边。”
“七成可能。”沈静秋笑道,“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总之让世子那边加派人手盯紧三房。新年期间,国公府不能出事。”要是出了大事,一来罗隐的计划肯定会受到影响。而来承袭爵位的事情只怕也会打水漂。沈静秋不关心三房要不要报仇,她只关心三房报仇的时间。这才是真正的关键。
紫竹领命而去。
罗王氏同罗保打架的事情,还是没能瞒住,被罗张氏派人给宣扬了出去。罗老夫人不管三七二十一,逮着罗王氏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骂罗王氏是扫把星,骂王家没有一个好东西,尤其是长寿伯,心黑手辣,畜生不如。
罗王氏哭哭啼啼的,直说冤枉。想要解释是罗保先动的手,结果罗老夫人完全不听,抄起拐杖就朝罗王氏打去,怒骂道:“老三都成了半残废,你身为他的妻子,不思替他分忧,却还同他动手动脚,你还是人吗?他打你两下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不能打你吗?你到底是有多金贵,你男人竟然还打不得你。老身今儿倒是要看看,打了你,你莫非还敢同老身还手?”
罗老夫人说打就打,手里的拐杖就是最好的武器。抄起拐杖,下死力气的朝罗王氏打去。
罗王氏自然不会乖乖就范,就在厅堂里四处躲闪,还一边哭喊。
罗张氏没按好心,见机行事,一脚绊倒罗王氏,罗王氏摔了个狗啃屎。恰好罗老夫人追了过来,一棍子就敲在罗王氏的头上,当即鲜血就流了出来,糊了罗王氏半张脸,看上去格外狰狞可怖。
罗老夫人也愣住了,她是要打罗王氏,却没想过会打出血。不过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她是国公夫人,她打了就打了,难道谁还敢说她不对吗?于是,罗老夫人故意冷哼一声,表现出残忍冷酷的一面,怒骂道:“还没死吧,没死就给老身站起来,将话说清楚。”
“是啊,三弟妹,赶紧起来将话说清楚吧。老夫人可等着了。”罗张氏阴阳怪气,整个落井下石的典型代表。
罗王氏哇的一声哭出来,就趴在地上也不起来,哭喊道:“老夫人干脆打死我吧,打死我就一了百了。我死了,这国公府也就清净了。”不仅叫嚣着,还故意朝罗老夫人身上扑去,将一头的血都擦在了罗老夫人裙摆上。
罗老夫人啊啊啊的大叫起来,竟然就这样昏了过去。
一时间大厅内乱哄哄的,哭喊的,叫嚷的,跳脚的,急哄哄去请大夫的,七手八脚将罗老夫人抬到床上去的,好一出热闹的大戏。
罗王氏还趴在地上,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罗张氏走到罗王氏跟前,蹲下身,悄声说道:“三弟妹感觉如何?”
罗王氏眼神呆滞,没反应过来。
罗张氏得意一笑,心中畅快无比。打击敌人,果然能让她得到最大的愉悦。她抬起罗王氏的下颌,啧啧两声,“瞧你这可怜的模样,这段日子都没睡过一个安生觉吧。男人成了太监,还动手打你,儿子同你反目成仇,儿媳也同你势如水火,三弟妹你的感受如何?众叛亲离的滋味是不是让你心痛如绞?”
罗王氏抬手就打掉罗张氏的手,“有话就说,别对我动手,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罗张氏桀桀怪笑,“莫非三弟妹还想对我动手?只怕你是说到做不到。啧啧,瞧你这模样,哪有当初扯高气扬的风采啊。只可惜,这一切才刚开始,更难受的还在后面等着你。三弟妹,你做好了准备吗?”
“你这个毒妇。”罗王氏出其不意,死死的掐住罗张氏的脖颈。罗张氏拼命挣扎,惊呼救命。
婆子丫头们这才发现这里又出事了。赶紧七手八脚的将两人拉扯开。罗王氏状如癫狂,被人拦着还拼命的踢脚,试图给罗张氏狠狠的一击。嘴上大声叫着,“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你会遭报应的。”
“如果老天爷真有报应,那么现在你所承受的就是你的报应。”罗张氏捂住发紫的脖颈,恶狠狠的诅咒罗王氏。
罗王氏啊啊啊的疯狂大叫,呼喊出心中所痛。她以为是罗保酒后失德,睡了自己的兄弟。结果却是罗张氏这个毒妇造成了这一切的悲剧。如果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是罗张氏做的,那么罗保就不会切掉命根,王家也不会同罗家反目,儿子更不会视她如仇人。是罗张氏毁了她的一切,毁了她所有的希望。此仇不报,她誓不为人。
罗王氏癫狂大叫,被婆子们强行拖了下去,送到三房,嘱咐三房的下人好好看着。
罗张氏呸了声,罗王氏这个疯子,竟然敢对她动手,是想找死吗?罗张氏没空理会罗老夫人的情况,急匆匆的回到二房,让大夫给她上药。对着镜子,轻抚脖颈,那红紫的痕迹真是刺眼的很,罗张氏又是一肚子火气。接下来的时间,她都必须将脖颈遮掩起来,以免被人问东问西的。
正院发生的这一幕闹剧,很快传到沈静秋的耳朵里。沈静秋先去正院看望了罗老夫人。这个时候,罗老夫人已经醒了过来,破天荒的竟然拉着沈静秋的手哭哭啼啼的,朝沈静秋诉苦。
“老身命苦啊,儿子不争气,儿媳妇更不是好东西。老身体面了一辈子,临到老了竟然还要受这种罪。老身苦啊……”一咏三叹,效果惊人。
沈静秋都觉着自己的耳朵遭了大罪。她偷偷的抽出自己的手,结果罗老夫人眼疾手快,又一次抓住沈静秋的手,眼巴巴的望着沈静秋,“五郎媳妇,你是不是也看不起老身,是不是同你三婶娘一样?”
沈静秋推开罗老夫人的手,“孙媳妇没有这样的想法。孙媳妇只是不想让老夫人一会后悔。”罗老夫人那么厌恶她,要是事后想起这一幕,怕是杀了她的心都有吧。
罗老夫人嚎啕大哭,“你们一个个都是没良心的。滚,滚出去。去将老爷子找来。老身如今也只有靠老爷子了。呜呜……”
沈静秋松了一口气,“老夫人好生养着,孙媳妇这就去将老爷子请来。”
出了卧房,沈静秋先是命人去请老爷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