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子说得对。”
既然林渊自己都亲口说了,那向南也就当真了,这才松了口气,笑着吐槽,“这冷不丁的看见阿渊这幅世家子弟的打扮,倒是叫我愣是回不过神来。”
“也是,当初咱们蹲号房都是清一色穿的单层布衣,蓬头垢面一身酸臭的凑一堆也能吃饭喝水,现在想想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
周子才一打岔,向南跟林渊显然也是想起了那些日子,彼此之间也多了份亲近感。
“哈哈说起来,当时阿渊可傲娇了,还偷听咱们说话,我都发现好几次了。”
有周子才带头回忆,向南这时候也揭林渊的短。
男人没那么多顾忌,不会说体谅谁心思敏感就避开,反而更喜欢用彼此的糗事当笑料。
林渊被调侃得脸红,强自辩驳,“我那是正好贴着墙休息。”
最后向南看在林渊年纪最小的份儿上决定放过他,转了话题。
三人就在房间里喝着茶说着话,茶点也有现成的,就是林渊带过来的,不得不说林渊带来的小厮就是机灵,也没用人吩咐,直接去厨房借用茶具热水将带来的茶给泡好了恭恭敬敬的端上来。
向南看得感慨,“以后我也要努力,让我娘他们也能有个端茶倒水的人。”
直到赵悦回来的时候,林渊也提前知道了向南手腕上戴的红绳来历,却不是心上人这么简单,而是已经正经定了亲的未婚妻。
更绝的是这回这位未婚妻还直接跟了出来。
林渊有心想说这实在于理不合,可等知道向南从泽陂县出来没多久就遇到拦路抢劫的土匪,当时多亏偷偷跟出来的赵悦搭救向南才免遭此劫,林渊也就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林渊长这么大见到的结识的都是循规蹈矩的人,或者说他们都活在一个固定的圈子里,并且认为他们所见到的就是这个世界的规矩。
然而林渊意外结识了周子才跟向南,偶然跳脱出转了十四年的生活圈子,这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应该不应该。
林渊觉得跟向南他们相处很放松,哪怕是跟周子才顶嘴也并不真的动气。
聊了一上午,向南从“向兄”变成“向大哥”了,周子才也有进步,从“周公子”变成了“周兄”。
周子才偷偷跟向南吐槽林渊是个小老头,还是个小心眼的小老头。
赵悦去得早,回来得也快,将猎回来的都交给客栈厨房了,另外再加点钱让厨子处理一下。
听小二说向南房间里来了两个人并一个小厮,赵悦就知道应该是今天要款待的客人了,也不急着过去,自己先上楼回房换衣服。
赵悦为了方便,一贯都是穿劲装,跟男装十分相似,既然要见向南的朋友,赵悦自然不能这般打扮,只穿了昨日那一身纱裙,全部束起的长发也放下来梳顺了照着昨日那位女掌柜为她梳的简单未婚女子发式。
因着当时赵悦有心想学,女掌柜特意给她梳的十分简单易学的样式,分起一半青丝以手为重心挽成双环,最后只用一根素净金边白底绸带绑住中间,两边环状发丝就形似翅膀垂在左右。
对着铜镜照了照,赵悦原本转身就想出去的,可想了想,又打开了水粉盒,无师自通的在脸上傅了一层薄粉,叫脸色看起来略白皙一点也就作罢。
她记得自己只做薄粉打底的时候看着还挺不错的,想着昨日向南夸了她长相五官,赵悦也就只修饰了一下肤色,便是连眉都没有描一下。
细心的将露在外面的肌肤都做了这番处理,赵悦这才转身出了房间,叩响隔壁向南房间的门。
向南正跟周子才林渊两人说着自己在老家架辘轳的事儿,听见敲门声看看时辰,估摸着应该是阿悦回来了,脸上表情顿时一变。
向南自己不曾发觉,在外人面前他总归是比较妥当的人,换句话说就是看了叫人放心,可一涉及赵悦,那就有点傻气了。
往俗了说就是傻白甜。
“肯定是我家阿悦回来了,你们一会儿可别搞太大阵仗,免得叫我家阿悦不自在。”
也就是将周子才两人下意识里当做信得过的朋友,向南说话这才这般随便,连自己对赵悦的亲昵称呼都说出来了。
这话主要还是跟林渊说的,原本有点紧张站起身整理衣衫准备一会儿见了未来嫂嫂要行礼的林渊一顿,一边周子才自然是抓住一切能嘲笑林渊的机会对其进行言语上的攻击,“阿渊,说的就是你。”
周子才叫林渊为“阿渊”此时却是一种调侃。
林渊抿唇瞅了周子才一眼,而后扭头直接无视这厮。向南开了房门,抬眼一看顿时一愣,“阿悦?”
赵悦“嗯”了一声,径直朝向南身后的周子才跟林渊福身且先行了一礼,“二位便是阿南的朋友吧?第一次招待二位却是在这简陋客栈中,还请二位见谅。”
周子才没料到向南口中十分厉害的弟妹竟是这般标志的美人,毕竟在他的想象中,挽弓一射可射穿野猪脖颈,搭弦三箭同发可射入地面寻常男子都拔不出来,这样的女子定然是膀大腰圆虎背熊腰。
冷不丁突然站出来这么一个身形纤细言行举止温婉有利的女子说这人就是他家阿南的未婚妻,可不叫人惊愣么。
向南也没想到怎的一个上午不见,他家阿悦皮肤就变白了?
直男如向南,自然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luo妆这种存在,只觉得纳闷儿非常。
林渊倒是反应冷静些,毕竟在他看来向大哥相貌出众性子也好,且说起话来也是言之有物可见腹中自有才华。
这样的向大哥,合该与一个品貌双全的女子。
林渊先回过神,抬手弓腰朝赵悦行了一礼,“赵姑娘有礼了。”
周子才回过神来,连忙收回打量赵悦的视线,真心诚意的道了歉,“原来是弟妹,多有唐突,还望弟妹勿怪,却是为兄没想到阿南口中那般厉害的弟妹竟是这样一位才貌双全的姑娘,倒是叫人惊讶。”
赵悦回头看了一眼向南,向南腆着脸笑,自己刚跟自己兄弟吹牛可着劲儿的夸了阿悦,转头肘子这二货直接在阿悦面前提起这事儿,着实尴尬。
好在赵悦也没继续询问,只又客气了两回,互相算是认识了,赵悦这就下楼催促厨房尽快上菜。
中午林渊跟向南都不喝酒,周子才倒是会喝一点,可酒量浅近乎一杯倒,此时自然不好意思丢人现眼,也表示自己不喝,因此几人也就以茶代酒走了两杯,且吃且谈。
赵悦陪着吃了一点就退出了房间,向南担心赵悦早上出门早没吃饭,中午又吃这么一点,中途出去了一下,将上午留下来的几样点心给赵悦送了过去,简单询问了一下去郊外的事,被赵悦连连表示没事且催促着他赶紧回去,向南这才回房间继续陪周子才跟林渊。
三人上午喝着茶用着点心,都不怎么饿,吃了一会儿也就叫小二来将饭菜撤了下去。
原本林渊是不怎么爱吃点心的,可耐不住上午见周子才跟向南两人一人一块边吃边说吃得香甜,林渊没忍住,就贪嘴跟着吃了小半碟,到了中午却是误了正餐。
还好跟来的小厮没站在房间里他跟前伺候着,要不然回头这事儿被姐姐知道了,少不得又要念叨许久了。
“向大哥这次院试之后可有打算?”
明年秋天就是乡试,乡试之后隔年春天就是会试殿试,因此乡试也称秋闺,会试也称春闺。
显然,向南他们都是今年才考秀才,明年肯定是不会下场的。
且考了秀才之后,另一个学习阶段就要提上议程。“这我还真没想过,要说打算自然是该拜师求学,可我家条件也就那样,想来只能回去看看我们那儿的苗大人肯不肯收了我这个榆木学生。”
向南说起这个也不自卑,反正有一说一,坦坦荡荡也没什么好多想的。
周子才也是个糙性子,不觉得向南这么说有什么,只头疼的合拢了折扇敲了敲脑门儿一阵哀叹,“我家老爷子说了,这回考完了秀才就要把我塞到寒潭书院去,你说说我这娇妻还在家里等着哩,孩子都没抱一个就要跟妻子分隔两地,我家老爷子实在是太残忍了!”
周子才没说他家到底是什么家底,可隐约听着应该是武将家世,因为周子才跟向南抱怨过了,说小时候他爹他哥他阿爷要拉他去军营里操练,他嫌弃太累嚷嚷着死活要做读书人。
这会儿真做了拿笔杆子的,反而有些后悔了,一来读书人心眼子忒多,二来嘛却是因为他家那只胭脂虎忒的凶悍,早知有这一天,他当初就该认认真真的跟着父亲哥哥学学拳脚功夫,这会儿好歹也能一振夫纲。
至于林渊这里,应该就是书香世家了。
三个人里唯一心思比较细腻的林渊原本还担心三人家世相差太大,向南那般说着虽然表面不在乎,可万一心里很在乎呢?
毕竟大家都是读书人,没人会不渴望有更好的读书条件。
可左右看看已经又叹到一处格外心大的两人,林渊默默哀叹,不得不承认是自己想太多了。
“寒潭书院可是南方有名的书院,书院中大儒贤人也是偶有坐馆的,便是院长先生也是我大业朝有名的大儒。周兄祖籍在吴越郡,去寒潭书院学习几年,下一回乡试便能下场一试了。”
向南听林渊一番科普,顿时表达了一番仰望高人的意思,能在大业朝称为天下间有名的大儒,那得多有文化啊,想想就让人怂。
周子才可没那么乐观,瑟瑟发抖状的抱了抱自己胳膊,“寒潭书院比起那些叫人仰头去瞅的大儒大贤,更闻名天下的难道不是那堪称非人般的院规么?”
周子才将自己知道的那些院规说了一遍,向南听着还挺像高中寄宿制学校的,于是拍了拍周子才的肩膀,安慰与鼓励都轮番表达了一回。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行之兄。”
周子才哭丧着脸朝向南拱手,“谢谢阿南廉价的鼓励。”
林渊瞧着向南跟周子才互相开玩笑的模样,垂眸喝了一口茶,心里有些懊恼,反思是不是自己真的太不合群了。
“说起来阿渊也是要进学吧?要我说,咱们三个人里虽然阿渊年龄最小,可要论学问,却是阿渊第一。”
向南话题一转,扯上了林渊。
林渊不提防突然被向南这番直白的一夸,顿时脸上染出一层薄红,放下茶盏拱手正要谦虚一番,却不想脸颊突然被人掐了一把,抬眸就对上向南笑嘻嘻的脸,“阿渊这脸上的肉果然如同想象般好捏,先前见着阿渊第一眼就想这么做了。”
林渊到底年岁小,且自从三岁以后可再没人这般捏他脸了,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周子才扭着脖子上下看了看,果断伸手也跟着掐了一把,嘿嘿的用扇子拍着手掌心笑,“阿渊你身上没啥肉,感情这肉都长脸上来了。”
周子才这会儿再看林渊,果然有种看弟弟的感觉,想想林渊也才十四岁,他都二十好几了,之前居然还跟人小孩子抬杠,实在丢脸。
周子才先前也就是因为林渊家里是书香门第,提前就有了点偏见,这会儿看林渊被捏了脸愣然的傻样儿,觉得自己有这种偏见实在忒不是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阿悦到底是如何做到半天不见就变白了的?这真是个费解难题。
第49章 陈侍讲
林渊要跟着家里的族叔游学两年,之后才会去寒潭书院,于是向南提前恭喜林渊跟周子才两年后能在寒潭书院再聚首。
得知向南准备明天就离开郡城回家,林渊跟周子才都想留向南一日,用周子才先前的话来说,好歹大家也是同蹲茅坑同邋遢过的交情,送别酒是肯定要请的。
“我家就我母亲跟妹妹,这冷不丁的离了家挺担心的,七月里山上庄稼也要除草施肥了,家里就两个女流之辈,如何做得了重活。”
以后要是能见面那就是有缘,若是感情浅淡了那也是天注定的,向南也不强求,只说明了归家心切。
林渊跟周子才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说明日一定等他们过来送别。
且不说向南这边第二日早上跟林渊周子才二人告别,随后与赵悦收拾包袱蹬上林渊姐姐帮忙安排的客船南下离开。
两日前今年的录遗之试结束,这也意味着今年的院试终于落幕。
考生们离开贡院的当天下午,三名主考官带领着一众巡查考官关起房门开始了工作量最是繁杂的阅卷工作。
办公的厅房外有专门的衙役把手,成绩公布之前房间里的人都不得擅自离开,便是出恭都有专人跟随,以防阅卷考官与外人接头。
大业朝科考实行的是糊名制,以防有考生与阅卷考官约定记号以此作弊,但凡发现某份考卷上出现明显人为标记的都会直接被剔除,负责这份考卷糊名工作的小吏也会被追究责任。
另外,同一份考卷会由至少三位阅卷考官分别阅卷做出判定,若是结果相差太大的就会由主考官亲自打评。
原本作为小小院试补录,这种情况是很少发生的,不过第二天阅卷厅中,却是出现了一卷叫人皱眉的策论。
有两名阅卷考官给这篇策问打了红叉,又在后面写了评语:庸。
然而另又有一名阅卷考官看得眉开眼笑,直接打了红圈,评语为“大善”。
这样一份考卷,最后自然就送到了主考官手里。
此番三名主考官除了主要负责吴越郡今年岁考的从都城来的小胡子以外,另有一名跟隔壁郡调换的大儒,以及一名吴越郡本地的寒潭书院副院长。
若论名声,小胡子自然比不上后两位,可小胡子乃翰林院正六品侍讲,加上圣上钦点吴越郡院试主考官之职,自然是以他为首。
小胡子不是那循规蹈矩之人,拿了这份考卷一看,顿时乐得要把这人定为案首,被另外两位主考官以“此文担当不得”为由给拦住了。
小胡子喜欢实用的,另外两位欣赏有才学的,觉得就这样一篇策问若是作为案首流传出去,怕不是要带歪今后学习之风。
若是人人都去搞这些歪门邪道,那岂不是工匠之子皆为魁首,正经读书几十载的读书人都纷纷落榜成为社会最底层的人。
于是两相冲突,闹得有些僵。
“呵,工匠之子能写出这些来,你们倒是给我找来,有多少我要多少,统统打包带回京城献给圣上,指不定圣上能高兴得直接让我做学士哩!”
小胡子被这两人“工匠之子”的形容词气得两撇小胡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拍着桌子也不自称本官不本官的了,我我你你的听得另外两名主考官大皱其眉,估计是觉得小胡子此番行径实在有事读书人的身份。
好歹也是被点进翰林院的人,怎能这般粗鄙,这几年新帝重用实务之人的行为多少触动了传统读书人的利益,两厢矛盾已是屡见不鲜。
太守带着郡臣刚好转了过来,听见这番争执,问清了缘由,得知竟是由一份考卷引起的,已是中年的太守饶有兴趣的摸着胡须叫人将考卷拿了过来自己亲自掌看。
一开始太守还觉得陈大人实在有些夸张了些,毕竟这开篇点题实在太过中规中矩,可等越到后面越是叫太守惊奇。
“却不知此子所言之地下水藏是否为真?不过这样一来,倒是叫本官想起了那些挖水井的工匠如何挑选挖井之地。”
另外树木也能蕴育地下藏水?倒也有些道理,毕竟像是树木多的地方,地面总是更加湿润。
且“干旱之地长久之计应是植被造林人为蓄水,长此以往几十载后,干旱之地有望畜牧种地……”
不得不说这样的设想实在大胆,却又大胆得有理有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