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并未走近,但老人和孩子很快到了河对面,哭着喊着要一口吃的,大约是碍于青山村的围墙看起来太可怕,他们并不敢靠的太近。
有前车之鉴在,青山村的人自然不敢直接给吃的,毕竟这一给,不就代表他们村里头粮食足够吗,到时候难民不得更加激愤?
只是外头的老人女人孩子也可怜,脸色冻得青白,一个个瘦的都只剩下骨头,见里头没有反应直接就跪下来磕头,那一下一下的声音直接砸在村人的心头。
不远处,方才探哨的男人脸色阴冷,对着身边的女人骂道:“都是铁石心肠的,这是要看着老人孩子都饿死吗!”
旁边的女人也面有菜色,但比起前面的老人孩子却好一些,她有些畏畏缩缩的问道:“那,那俺们现在怎么办,那村子看起来不好惹。”
男人往后看了看,这边还有七八个青壮年,虽然也瘦,但看着却还有几分精神气,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俺们过去探一探,我瞧着那些人面色红润,这村里头肯定有吃的。”
那几个男人纷纷点头,跟着他朝着青山村走了过去,他们手里头都带着武器,居然还不是木棍,而是看起来像是斧头之类的铁器,下面自己加了根棍子。
原本村人们还有些心软,但眼看几个青壮拿着武器过来,他们顿时警惕起来,几个年纪轻火气大的,纷纷也抄起家伙来。
秦老村长肯定是不会让人出去的,只是隔着围墙对外头喊:“我们村也快断粮了,你们要吃的,就都往县城去,县太爷爱民如子不会不管的!”
带头人唾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的喊道:“狗屁个县太爷,如今胆儿肝儿怕都凉了,老人家,我们求的也不多,就一日的粮食,你们要是不愿意给,就别怪我们动粗了!”
秦老村长还没想清楚这话里头的意思,外头那人就又说道:“你看看我们这些人,有老人也有女人和孩子,跟县城里头那些不一样,就要一口粮食,不会要你们的命。”
“您要是愿意给,我马三给你磕个头道谢,你要是见死不救,我们也只能豁出命来求条生路。”说完,那男人用力的甩了一下斧头,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气势。
这时候村里头的人也有两派意见,一派觉得不如就花钱粮食,把这些人送走了再说,他们人不少,看起来也凶恶的很,最主要是有铁器在手。
另一派却觉得不行,一旦给了粮食开了口子,后面就收不住了,谁都会知道他们村有粮食。而且谁知道这些人走了之后会不会再回来呢?
两派人僵持不下,秦老村长忽然转身问道:“阿沛,这事儿你怎么想?”
第十八章县城的情况
秦春沛也没想到老村长能问他,他这会儿能站在围墙背后,还是跟秦大山争取来的。
老村长一问,周围的人纷纷朝着秦春沛看去,站在中间的秦春沛倒是也不怯场,开口说道:“真的要打起来,咱们村自然不会怕了这些人。”
青山村的人身强体壮,入冬之后也没有挨过饿,而且他们村统共有八十三户人家,统共有一千多口人,其中青壮年至少占了三四层,真要干架的话自然不会怕了对面那十几人。
“但是,用瓷器跟瓦砾来碰,万一伤了瓷器,终归是不好的。”秦春沛没有说的是,他们一村子都是良民,现在还惦记着不能随便打杀人,以免将来官府追求,但那些难民一路上该做的不该做的早就全做过了,他们可没有那个忌讳。
秦春沛看了看老村长的脸色,便也知道他心里头肯定也不想跟那些难民发生冲突的,便继续说道:“如果我们躲在围墙里面,外面的人也不一定能进的来,但是这样一来,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就一点儿也不知道了,谁知道这群难民后头还有没有人呢?”
简单的几个难民,秦春沛是不怕的,即使他们手里头拎着斧头看起来威风凛凛,但青壮年统共就那个十几个能干点什么,他怕的是这群难民只是先锋队,后头还有大部队。
如今他们青山村架起了围墙,虽然把危险挡在了外头,同样也让整个村子与世隔绝起来,这种信息的断流让秦春沛有些焦躁。
老村长也有些琢磨过来他的意思,皱着眉头问道:“阿沛的意思,是想跟那些人做买卖?”
旁边有人听不懂他们话里头官司的,急的抓耳挠腮的问道:“这,村长,阿沛小子,你们这话啥意思呢,那些难民什么都没有,能做什么买卖?”
老村长沉吟了一会儿,却说道:“你的话有道理,咱们不能一点儿也不知道外头的消息,这些难民虽然身无长物,但他们却是从县城一路走过来的,多少知道一些。”
秦春沛见他反应过来,才又说道:“只是消息的真假,价格的高低,最后给出的粮食,还得五爷爷您把把关,小子却是不懂这些。”
秦老村长自然不会推脱这些本来就是应该他做的事情,他犹豫了一下,带着几个壮汉走到唯一的窗口那边,对着外头喊道:“让你们带头的过来,老夫有话跟他商量。”
另一头,那带头的男人也听见了,他脸色有些低沉,身边的女人忍不住说道:“当家的,他们这是要干嘛,不会是有陷阱。”
当家的男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村子走了过去,他们一路走来,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罪都受过,在城门口被官兵驱赶的经历更是不用提,这个村子看着古怪,其实对前头老人女人孩子的态度还算缓和,只是不理会罢了,看起来倒不像是心狠手辣的。
秦春沛站在秦老村长的背后,通过围墙特意留出来的窗口往外看,距离近了,他更能看清楚那个男人的模样,原本他猜测男人三十出头,但现在看来,估摸只有个二十五六岁,只是逃难的岁月让他变得沧桑,但整个人还带着一股子韧劲。
秦春沛之所以会提议秦老村长跟他们交易,也是看这群人虽然狡猾,但却还是带着老人女人和孩子,其中有些老人看起来已经快知天命,如今看着虽然瘦,精神头也不好,脸色神态看着却并不麻木,甚至隐约能看见他们还在回护人群中的女人孩子。
这是一个等级分明,但却没有失去最起码的人性的难民队伍,秦春沛心中这么评估着。
前头,秦老村长跟那个领头男人已经说上话了,为了能听得清楚,秦老村长扯着嗓子喊道:“后生,你且听我说几句,今年青山一带也是造了灾,雨下的不是时候,不少人都绝收了,后来又下了大雪,咱们村子里也过得艰难。”
外头的男人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老爷子,瞧您这喊话中气十足的样子,说没吃饱,我们肯定是不相信的,您要诉苦的话就不必了。”
秦老村长皱了皱眉头,还是很快转了话锋:“确实,咱也没啥交情,用不着先唠嗑,后生,你们要救命粮,但那些也是村里人拼死拼活从嘴里头省出来的,不可能白白给了你们。”
那男人也不是个笨的,很快听出几分机锋来,只拧着眉头问道:“你们想要什么?先说好了,女人和孩子我们不会卖的。”
他们一路走来,也有些日子过得去的人家想要买人的,最好卖的自然是年轻美貌的女人,其次就是孩子,至于老人,人家看着都觉得是拖累。
这男人手里头也是见过血的,但他们这群人其实都是一个族的亲朋好友,如今逃难到了这里已经折损了一半,路上也有人饿得受不了卖儿卖女,甚至连老婆都卖给了别人的,但剩下的这些都是家里人咬死了不乐意的,他自然也不可能做主给卖了。
青山村人听了一愣,也是才反应过来逃难过来的人不值钱,以前老一辈的人不也说了,这时候买来的童养媳什么的都便宜的很。
不说村里头有没有人心动,秦老村长却说道:“自然不是这个,我们自己都快要养不活了,哪里还有余钱多养一个,后生,我们可以拿出一些粗粮来,换一些城里头的消息。”
那男人没料到是这话,心里头也有些吃惊,他看了看青山村的那些青壮年,心里头也有些打怵,真要打起来他们肯定是没有优势的。
就算是拼了命冲进去,最后能抢到多少粮食也说不准,但他们要是受伤了,这天寒地冻的,跟直接送死也没啥两样。
作为这个队伍的头领,男人很快分析出利弊来,他只是说道:“消息可以给你们,但那也是我们用命换来的消息,可不能便宜了。”
秦老村长自然不会直接答应,两个人就在门洞那边你来我往讨价还价,最后说定了,青山村这边一次性给一百斤粗粮,他们就把一路上知道的消息都说出来。
这个价格还在村人的接受范围之内,一百斤的话,每家每户只要出一斤多就成了,粗粮不禁吃,他们去年存着的红薯还有许多在呢,这个不成问题。
外头的人男人也还算满意,虽然一百斤的东西他们三十多人分一分就都没了,但好歹是一口正经吃的,且他们说好了,这些粗粮里面,有一半得是磨成了粉的面。
这事儿说定了,两边的气氛倒不是那么剑拔弩张了,那群一直在乞讨的老人孩子也起来了,除了那领头的男人带着几个人在村口,其余人都在不远处歇了下来。
等亲眼看见了青山村人拿出来的粮食,粗粮面很感激没掺沙子,剩下的红薯芋艿什么的也保存的很好,那男人才松了口气,甚至脸上还笑了一下。
秦老村长也没直接把粮食递出去,只先问道:“后生,方才听你的话,县城里头说是不太好,如今到底是如何了,县太爷呢,那些官差呢?”
那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惧怕的神色,整个人都紧绷了一些,但是很快说道:“既然拿了粮食,我也不瞒你们,去年北方粮食绝收之后,就开始有人逃难了。”
“一开始,官府还能管一管,大户人家也愿意搭粥棚施舍,俺们老百姓勒紧裤腰带,挖一些野菜树皮吃,日子倒是也能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男人的眼睛有些发红,“大家都盼着春天来,等春天一来,朝廷发了粮种种下去,俺们又能有活路了。”
“可谁能知道呢,这北方的龙王爷就跟死了似的,菩萨也拜了,贡品也放了,甚至还送了童男童女去祭祀,这老天说不下雨就是不下雨。”
“一年的绝收,官府还能管,第二年的时候,那些大户人家都逃走了,哪里还有人管平民老百姓,俺们能怎么办,听说南方这边还有吃的,就都往这边走”
“一路上有多难,俺也说不清楚,老爷子怕也没有时间听我细细说。”男人自嘲的笑了一下,伸出一只手说道,“我们出发的时候,人数有这个,但现在,只剩下一半了。”
“那县城呢,青石县这边也不管吗?”触目惊心的话让青山村的人心中惧怕,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连忙追问了一句。
“南方的日子好过啊,别的不说,山里头至少还有野菜,俺们那边不下雨,你们这边雨水倒是不缺。”男人感叹的说了一句,“要是不下雪的话,光靠着吃野菜,俺们也能活下去,青石县的县太爷一开始还让人施粥,那些有本事有门路的,都想办法进城去了。”
说到这里,男人的声音沉默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但是后来,往南边来的难民越来越多,县城就不让人进了,粥也不肯再放了。”
秦春沛猜测,恐怕是难民越来越多,青石县的县太爷怕县城失去控制,才会这般处理,但之前已经有难民想办法进城,外头围着的又越来越多,青石县的人怕是寝食难安。
“再后来”男人说着说着,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眼中满是恐惧。
“后面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秦老村长还有耐心,他身边的秦峰却忍不住追问起来,心里头着急的不得了。
第十九章凶人
“有难民与城里头的人勾结,他们趁夜打开了城门,闯进官府杀死了当官的,如今正在城里头吃香的喝辣的。”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带着无比浓郁的血腥味道。
“这怎么可能?”秦老村长第一时间是不相信,要知道青石县虽然不大,但好歹也是县城,虽然没有军队驻扎在附近,但城里头有县太爷,有衙役,甚至还有许多民兵。
那男人却有些不耐烦起来,说道:“我说的都是真话,县太爷的人头现在还被挂在衙门口,你们若是敢去打听打听的话,谁都知道这事儿。”
秦老村长一时之间不能接受这个消息,在他看来,那县太爷还算是清廉爱民的好官,从来不会私下增加赋税不说,有时候还能弄来一些好的粮种。
但是这位他们眼中的好官,清官,最后竟然落到了这样子的下场,不只是秦老村长,就是他身后的一群人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相比起来,秦春沛反倒是镇定如常,实际上在看见那些难民被挡在城外的时候,他心中就有了不太好的猜测,而方才男子露出的一些信息,更是让他确定了想法。
见老村长有些回不过神来,秦春沛微微上前一步,继续问道:“这位大伯,你可是知道那些难民的来历不妥?若是普通的难民,哪里敢冲击城门,斩杀朝廷命官?”
那男人果然露出异样的神色来,他微微叹了口气,只是说道:“我不认识那些人,我们并不是一道过来的,但听人说,那些人从来没有挨过饿,他们总能找到肉吃。”
这句话似乎带着无尽的寒意,让竹墙背后的青山村人都打了个寒颤,有老村长的话在前面,他们不难想象在荒芜的大雪之中,那些人是如何找到吃的。
那男人似乎也害怕,有些色厉内荏的说道:“知道的我都说了,粮食可以给我了。”
秦春沛却又问了一句:“大伯,既然难民进了城,你们为什么又出来了,县城里头难道不比外头冰天雪地的好吗?”
“难民和难民,也不是一伙儿的,他们那群人自然吃香喝辣,俺们别说吃饱了,比在城外头还不如,还不如索性出来,反倒是不用担心自家孩子哪天就找不见了。”
青山村人到底是把粮食递了过去,那男人拿到粮食忍不住露出喜色,抓出一个红薯就咬了一口,又把几个红薯扔给身后的男人,这才拎着袋子走了。
远远的,依稀看见那些老人孩子的脸上露出笑容来,想必等他们找到了地方,一定会用这些粮食熬上一顿粥,就算是吃不饱,也能垫垫肚子暖和一下。
他们走远了,青山村的人却沉默下来,虽然这一次有惊无险,甚至没有动手,但村人们的情绪却低落的很,那男人带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坏。
秦老村长的双手哆嗦着,连烟杆子几乎都拿不住了,他嘴里头叨叨着:“这是要干什么,把县太爷都杀了,他们这是想要造反吗!”
村人们如同在噩梦之中,明明今年年初的时候,大周朝还是国泰民安的,虽然听说北方遭了旱灾,但也没见什么难民。
但这才不到一年的功夫,他们这边先是地震,再是大雨,后头又下了大雪,好容易雪化了,难民却到了眼跟前,如今难民连杀朝廷命官都敢了。
变化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村民们都有些接受不良,尤其是老一辈的人,他们从小接受的都是最传统的文化传承,在他们的世界里,官老远就是比天大的人。
秦春沛看了眼秦老村长,叹了口气,提醒了一句:“五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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