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蓉重重啐了。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担心她大伯才故意隐瞒想把她先骗成自己的烨王妃的吧?可怜他英明一世,到她跟前也只能想出这么个不靠谱的理由来。
沈蓉坐在原地气的胸膛起伏,忽然冷笑着问了句:“敢问烨王一句,您怎么不一直瞒着呢?怎么今儿就想说出来了呢?”
燕绥缓了神色道:“我这些天辗转反侧,一直觉着这么骗你于心不安,今天一听说你出了事就立刻赶回来了,想着干脆趁着这个机会告诉你。。。”
当然还要感谢表弟送的助攻。
沈蓉沉着脸不言语,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脸色彻彻底底冷了下来:“你既为烨王,蜀地没什么风吹草动会是你不知道的,我父兄的下落难道你真的查不到?”
他根本就是想把自己和沈家彻彻底底地分离开!
燕绥俊脸一僵,沈蓉面色发冷,现在一眼也不想看他,转过身就要走出去,燕绥伸手想要拉她,不过被她侧身避开,他无奈,本想自己跟过去的,见她满脸嫌恶抗拒,显然是不想见自己,只得叫了两个底下人,扔了牙牌过去:“跟着她,护送她回自己的院子里。”
沈蓉也没什么地方可去,王府守备森严,她也不可能随意就往外跑,乱晃了一圈,幸亏有牙牌护身才没人捉拿她,最后还是不得不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仰面往床上一躺,又是恼怒又是心烦,恨恨地摔了个茶盏子,一抬手看见她过生日时他送的珊瑚钗子,眼神不由得更为复杂,深吸了口气,抚胸给自己顺气,进行自我开导,燕绥虽说骗了她这么久,但是对她也不差,今天这不还救了她吗?今天要不是他救了自己,自己估计早都横尸牢里了。
沈蓉想这些倒不是为了燕绥开脱,主要是用来劝说自己还没那么瞎眼,但一想到燕绥当初在她面前那个装傻充愣的样子,心头又是一股火冒出来,忍不住重重一捶桌案,没啥淑女形象的‘擦’了声。
今天的这事情真是一件紧挨着一件,沈蓉烦的在屋里走了好几圈,突然觉着额上隐隐作痛,撩起厚刘海对着铜镜一照,发现白皙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几颗红肿的痘儿,一碰就升腾的,一般额头长痘应当是肝火太大导致的,她看了不觉更加烦闷。
她是天生的好肌肤,从小没长过痘好不好!这要怪也得怪那嘴里没一句实话的大锤!
沈蓉正在烦闷,突然院外有了敲门声,她顺着门缝一瞧,见竟是那个上午负责处置他们的老王爷亲卫。
亲卫道:“沈姑娘在吗?劳烦开一下门。”
难道是上午没杀成,下午又过来补刀?
沈蓉心里又擦了声,左右看了看没有能跑的地方,回屋拿了把菜刀来防身,正准备拿些桌椅板凳把大门抵住,没想到那亲卫身手了得,三两下就翻过了院墙,冷眼瞥着她手里的菜刀:“放心,我不是来杀你的,我若要杀你,这么一把菜刀也拦不住我。“
沈蓉脸色的冷漠程度跟他不相上下:“你若是敢在这儿动手,我就直接把事喊出去,反正都是要死的,我死了也断不会让旁人好过!”
亲卫略带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胆子倒是不小。”
他顿了下又道:“废话不多说,这个卖身契你签了吧。”
他说完把一张卖身契签到沈蓉面前,淡淡道:“王爷向老王爷求情,老王爷才开恩饶了你一命,但老王爷总归对你不放心,签了这张身契,你生死都是王府的人了,若是有半点风声传出去,立刻杖毙。”
签了这身契就等于是卖身为奴了,沈蓉脸色十分难看,正欲开口质问,没想到竟有人帮着她把她的心声说了出来:“她要是不签呢?父王要如何?”
第41章 第 41章
沈蓉一怔; 不知道燕绥什么时候从她的小院的后墙处冒了出来; 看来也是个没走大门的,沈蓉心里还气着他,但此时又不得不拉下脸来配合; 因此站在他身后默不作声。
亲卫目露诧异; 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几圈; 似乎不明白燕绥为何如此费心护着一个厨子; 只当成他们父子二人斗法。他垂眸敛声道:“这是老王爷的吩咐,还请王爷不要令我们为难。”
燕绥淡然瞥着他:“我说了; 我回头会和父王解释的。”
他声调仍是毫无波澜; 亲卫额上却不觉冒出汗来,此时才真切地意识到他是这王府的主人; 那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就是老王爷也远远不及。
他垂头道:“老王爷说了,现在不想见您; 还是我帮您去传话吧。”
他也不想把燕绥得罪的太狠了; 过了会儿又回到小院,想到老王爷的回话,顶着压力硬着头皮继续传话; 不过这次口气松动了许多,远没有方才那般强硬:“老王爷还说了,若王爷执意不肯让她签卖身契也罢了; 只是她得保证一辈子在王府当差; 不得踏出王府半步; 平时也不许和人勾连生事。”
燕绥本来不欲跟他废话; 但听到此处竟然心情有些微妙,若是阿笑能一辈子待在她身边。。。他很快用手指点了点额头,敲出了脑海里不切实际地念头,轻轻嗤了声:“这话就莫名其妙了,她是我的私厨,我厨下的事儿都由她管着,以后我要是出门觉着外面的饭菜不适口,难道也不能带她出去?让我平白饿着?”
沈蓉抿了抿唇,老实说这个条件跟要她的命比已经很优厚了,但是如果这辈子不出王府,她的家里人怎么办?难道要她一辈子都不见家里人吗?
这理由其实很不怎么样,亲卫声音却低了几分:“您可以另寻厨子。。。”他看见燕绥的眼神,后一半话就说不出来了。
亲卫对沈蓉的态度自然不上心,主要是看她身前站着的烨王,他又怂了一次,再当一回信鸽,第三次过来又道:“老王爷说了,王爷若是不能保证她这辈子不出王府,得保证她这辈子都不踏出蜀中,且绝不能和朝廷的可疑人物来往,不然老王爷立时取了她性命,绝对不留!”
此时已经不只是沈蓉的问题了,至少在老王爷眼里不是,这是父子二人又一次交锋,而且他是败的那一方,他也没想到不过想灭个口竟扯出这么多麻烦来,他现在真是杀了沈蓉的心都有了,偏偏她现在被燕绥保着,老王爷也轻易动不得!
燕绥知道老王爷其实在借此试探自己底线,但是他想的就比较多了,以后他要是和阿笑结婚还想出蜀玩呢,难道他的妻子要一辈子待在蜀中不出来
你瞧瞧这想的远的,现在人家还正对他火冒三丈呢,他就已经想到结婚生子去了。
他正要开口,就听沈蓉道:“劳烦亲卫帮我回王爷一声,就说我应了,此生绝不踏出蜀地半步。”
老王爷不管怎么说,到底掌管蜀地多年,虽然奈何不得燕绥,但她的家人都在蜀地,万一把他惹毛了他要对自己家里人动手怎么办?
亲卫终于松了口气,转身回去交差了,虽然父子没有正面交锋,但就是如此,老王爷退让了二三回也气的不轻,想到沈蓉就简直是如鲠在喉。
燕绥见她应下也就没再多话了,反正以后出蜀不出蜀不还是他一句话的事,他转向她道:“阿笑?”
沈蓉直接背过身,一副不想理他的架势,燕绥厚着脸皮继续搭话:“我知道父王从正院派了亲卫过来,就猜到他不会善罢甘休,我怕你出事,特地赶过来,幸好我赶来的及时。”
沈蓉现在一点都不想见到他,想到他原来装傻充愣的呆样就生气,同时心里还隐隐觉着惶惶恐惧,她从来没见过他,对他的印象仅仅来自于他‘失忆’的那段日子,可如果那段日子都是装出来的,那他这个人还有什么是真的呢?他到底是怎样的人,性情如何?她只知道他谎话连篇,他装傻卖乖,她对眼前这人半点都不了解。
燕绥干脆绕到她身前:“你若是恼了我,说我掐我都可以,我要做什么才能让你觉着好些?”
她一恼起来额上两颗痘儿就隐隐作痛,她见他一副硬赖着不走的德行,抬头看了他一眼,冷淡又绝不失客气地叩拜行礼:“多谢王爷出言相救。”
燕绥一怔,又噎了下,伸手扶起她:“阿笑,你这是做什么?我这么说并不是为了让你谢我,当初你也搭救过我数次,我只是心里惦记你。”
沈蓉在心里撇撇嘴,面上一本正经地道:“前尘往事,我已经尽数忘了,什么搭救不搭救的我也记不得了,如今我只知道您是堂堂烨王,而我不过是您厨下的一个厨子,您费心思救了我,我当然要感谢您。”
不就是装失忆吗!谁怕谁啊!
燕绥给她天马行空的想法弄的怔在原地,半晌才蹙眉疑惑道:“阿笑,你。。。你怎么了?”
沈蓉心里呸了声,故作不解地道:“王爷果然神通广大,竟然知道我小名诶!我什么怎么了?我挺好的呀。”
她越想越觉着装傻充愣这个法子挺好,一直装装装装到他觉着腻烦了没劲儿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来纠缠。她再尽心当几年差,把他的人情一还,到时候桥归桥路归路,就活在彼此的记忆里算了。
话说装傻充愣果然很爽啊,难怪燕绥当初装的那么六。
燕绥:“。。。”
他当然知道沈蓉还在气他,因为气他所以故意在她跟前装傻,但自己造的孽,还能怎么办?
这真是。。。他只能想到四个字,自讨苦吃!
而且最最要命的是,他觉着装傻充愣耍小脾气的小甜枣居然也挺可爱。(/\*)
不过燕绥也不是那种束手就擒的人,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轻笑了声:“好吧,既然你这样说。。。那咱们就重头开始说起,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小名吗?”
沈蓉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接招,反倒怔了下,也硬着头皮装下去,脸色保持着客气的恭敬:“回王爷的话,奴婢不知道。”
燕绥脸色笑意更深,一副要陪她玩到底的架势,眼波微微流转,伸手执起她的手:“因为你是我的妻子,当初我从梅桥柳影下路过,那天冬雪初至,日头却十分晴好,你一见之下就对我生了情意,哭着闹着要嫁给我,说不嫁给我就去跳岷江,我为了不平白害一条性命,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沈蓉:“。。。”
谁把谁当真,谁的套路深!
燕绥见她一脸扭曲,笑的更加愉悦,伸手在她脸色刮了刮:“除了阿笑之外,你还有个小名,是我亲自给你取的,你知道叫什么吗?”
沈蓉明知道有钩,还是忍不住嘴贱问了句:“什么?”
燕绥继续温柔道:“大锤。”
沈蓉:“。。。”
X你妈!!!!!
她忍无可忍地道:“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你给你老婆取这种名字啊?!不怕她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剪刀捅死你啊!”
燕绥无辜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现在的你又不是以前的你,怎么知道以前的你会不会喜欢这个名字?你现在只是失了记忆,原来你对这个名字喜欢得紧啊。”
沈蓉:“。。。”
滚滚滚!她就是再活十辈子都不可能喜欢这个名字!
她给气的啊,肩膀不住哆嗦,简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明明是她灵机一动才想出来的装傻好计,被燕绥这么一搅和显得她跟个智障似的!
燕绥见她五官都气的快移位了,不觉在心里一笑,拉着她的手往外走,语调仍旧十分温柔:“我们当初还没圆房呢,不如就趁着今天把房圆了,也好。。。”
他话还没说完,就觉得手心一空,肩膀上已经重重挨了一下。
沈蓉怒瞪着他:“谁爱是你娘子谁是去,反正我不是!”
燕绥眉眼一弯:“阿笑,你恢复记忆了。”
沈蓉死鸭子嘴硬,为了面子也得死撑到底:“没有,反正我不是你娘子!”
她简直要憋屈死了好不好,凭啥燕绥装傻她就傻乎乎地信了,她一装傻燕绥就借机会占便宜,她当初怎么就没借机占便宜!不过想想也没法说,难道要她说燕绥以前是自己相公?呸!
早知道就说他原本欠了自己几万两银子,让他赔个倾家荡产。
沈蓉脑补了一会儿,心里的气终于顺了,两人一个恼怒一个假装无辜,对视了半晌,她先撑不住败下阵来:“奴婢想见自己父兄,王爷有法子吗?”
燕绥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也没有再继续占便宜,颔首道:“我知道他们就在蜀中一带,但他们有意避开我,具体在哪儿我并不知晓,你若是想找他们,我可以命人帮你查,到时候我亲自送你过去。”
他这样说就是答允了,蜀中是他的地盘,只要他有心找人,不可能找不着,沈蓉终于听到这些日子以来头一个好消息,脸上的神色不由得松了松:“多谢王爷。”
燕绥听见她的称呼,眉峰就是一拢,真真是自讨苦吃啊!
第42章 第 42章
沈蓉今天过的可以说是跌宕起伏; 已经不想再加什么佐料了,见他答允自己; 点了点头道:“多谢王爷; 今天时候不早了; 王爷请回吧。”
其实她是打算过几日府里放假之后出去请李夫人帮着说说情,再查一查沈家如今落脚的地方; 但既然燕绥应了,她也不用再等几日了。
燕绥一直觉着沈瑜和沈幕并不能很好的保护阿笑,更何况在蜀中这地界上,两人自己都是举目无亲; 更别提照顾女儿了; 就像当初胡涵,就连区区一个乡绅都能逼得他们左躲右藏,所以就算找到了他们,他们也不能让她过的更加舒坦,除了沈瑾之外; 这也是他一直若有似无地刻意遗忘这件事的原因。
他自己的至亲是什么鸟样就不提了; 所以他忽略了非常重要的一点,沈家父兄可跟他父王不一样,他们如今再落魄,他们仍旧是沈蓉的至亲; 彼此心里都会惦念着。
当然他更担心的是阿笑回家之后; 沈瑾会做些什么; 所以想抓紧先把阿笑拐跑; 可惜还没来得及拐呢,人就差不多快跑了。
更何况今天发生了非常打脸的事,他自己也差点没把人给护住,他当时骑马赶回王府的时候心里都不觉一阵后怕,等她得救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衣裳都被冷汗汗湿了。
现在想想自己前几日的自信简直可笑,燕绥知道她此事她恼怒是非常正常的,但作为一个没喜欢过姑娘的青年,他都不知道怎么该表达歉意,只好顺着她的话插科打诨,见她更生气了才暗暗后悔,苦笑了声:“阿笑你也早些休息吧。”
他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微微顿了下,看见沈蓉异常难看的脸色,还是没说出来,抬腿出门了。他出去之后没有回东院,而是径直去了正院。
老王爷见到他便重重冷哼了声:“你来做什么?还嫌今日不够得意,你还打算弑父不成?!”
燕绥直接道:“如今渐入深秋,一到冬天,蜀地的气候便会湿冷刺骨,儿子记得父王腿上有疾,正好姨母在半年前在渝城的山里修了别院,儿子特地为父王借来一段日子,我知道父王忧心蜀地百姓,但我还是恳请您入山避寒,千万莫要引发陈年旧疾,伤了自己的身子,蜀地儿子会治理好的。”
这话听着是极漂亮的,但是仔细一想,这不就是赶人吗?!
所以这种话他方才不能当着沈蓉的面说,一来老王爷总归是他父亲,他不能把他的体面全扒拉干净,二来此时只讲究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他也不想沈蓉觉着自己是不孝不悌。但是私底下该如何做他也并不会手软的,哪怕那个人是自己亲爹,一山不容二虎,烨王府只能有一个发号施令的,老王爷到底统辖蜀地多年,余威仍在,这点从他的亲卫敢公然违抗自己的命令就能看出来。
老王爷脸色铁青,气的身子乱颤:“你竟为了区区一个厨子要赶我走?!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