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名”是大陈的“三媒六聘”里边的第二道程序。男方家里行了纳采之礼以后,便会在大红庚帖上写下男子的姓名、排行、生辰八字,由媒人送到女方家中;再托媒人询问女方的名字、排行、出生年月日时等,以便男家卜其吉凶(女方的姓名其实已经不必问了,双方都知道,取这名儿也是借个由头而已,这道程序实际上是男家详细了解媳妇及其娘家的过程)。
杜若兰笑眯眯的看着明媚道:“媚儿,谈到你的终身大事,你难道不该表示一点羞涩的意思?这么坦坦荡荡的和娘说着这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议论着旁人的亲事呢。”
明媚毫明亮的双眸看了看杜若兰道:“母亲,现在就我们母女两人在说体己话儿,我何必装那样子给旁人看?若是在玉瑞堂上,少不得也脸红下装装样子。嗯,想必祖母也不会想让我装模作样的,还是不装了罢。”
杜若兰抿嘴一笑,摸了摸肚子道:“也就我知道你这皮猴儿性子,走到外边别人看不出,我自己的女儿,我还能不知道!”看了看明媚娇艳的脸,杜若兰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道:“怎么这一眨眼的,媚儿就长这么大了,我出嫁的那场景仿佛还在眼前呢,这会子就要见着女儿出嫁了。”
明媚摇摇杜若兰的手道:“母亲,你还是这般年轻貌美,一点都没有变老,所以就不必遗憾了。”
杜若兰笑道:“媚儿你就不必嘴上抹着蜜儿来逗我开心了,你都要出阁了,母亲还能不老吗?现在我就在操心该如何给你办嫁妆,陪嫁丫鬟是哪些人,选几房陪嫁过去,这些都还得好好斟酌呢。”
“事情还早,祖母说要等到明年才定日子,母亲未免太着急了罢。”明媚挽着杜若兰的手在院子里慢慢走着:“母亲现儿最该操心的是肚子里边这两个,别想得太多,吃好睡好,没事情的时候走一走,这对身体是最好的。”
深秋的夜已经开始有些寒冷,可这风吹了过来,却让杜若兰并不觉得冷,只是觉得舒服无比,一直舒服到了心里头去,杜若兰看了看明媚,眉眼已经长开,说起话来既让人熨帖又言之有理,这样的孩子,到哪一家都会被婆婆喜欢的罢?她一边看着,一边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明媚被杜若兰盯得紧了,竟然也害羞起来,转了转头不说话,瞬间院子里一片寂静。
陪着杜若兰转了转,又进屋帮她轻轻按摩了全身,明媚这才带着葱翠从香兰院回含芳小筑,走进院子,就听八哥欢叫着:“乔景铉,乔景铉!”
明媚见着它这么晚了还这般欢快,不由得伸出手指去戳那个鸟架,那八哥一边跳开,一边坚持着喊“乔景铉,乔景铉!”
玉梨惊讶的看着那鸟儿道:“姑娘,莫非世子爷来过了?”
明媚听了,“噗嗤”一笑:“他昨晚上来过柳府了,今日上午又才来过,今日晚上还来做什么!”
“为什么上午我来过柳府,晚上就不能来了?媚儿,你是不想要我来看你?”院子的一侧突然传来那熟悉的声音,紧接着就见一个玄衣少年身后跟着一个暗卫走了过来。
玉箫站在抄手游廊下头,望着乔景铉身后跟着的那个人,眼睛转了转,眼圈儿都红了。明媚推了推她道:“看你这样儿!”玉箫转脸朝明媚笑了一下,一滴眼泪已从眼角流了出来:“姑娘,你别取笑我。”
“快过去罢,别让他等得着急。”明媚知道玉箫是个温吞性子,可却还未见过她如此脆弱,有了心上人的女子总会有一些改变,有时连性子都会发生变化。
乔景铉看着楚风和玉梨两人牵手走到了一边,笑着对明媚说:“媚儿,你把手给我。”
明媚偏头看了看他道:“为什么?”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我原来一直都没有体会到它的含义,遇到你以后我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意思。我盼望着能牵到你的手,有你站在身边陪着我,感觉这样很好很好。”乔景铉一双眼睛深深的盯着明媚,似乎舍不得放开,要一直望到她心里边去。
明媚看着乔景铉那认真的眼神,抿嘴笑了笑,把手伸出来放在他手心,由他牵着走到院墙外边,那里有一棵古树,树身粗壮,枝桠繁多,一树的绿叶就像一把大伞,从下边望过去,密不透风般,拥拥挤挤的叶子拦着让人看不到秋夜的天空。
“媚儿,你别慌神。”乔景铉在她耳边轻声说。明媚感觉到他的一只手环住自己的腰,然后就见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往下掉一般,乔景铉已经带着她飞到了这棵古树上。
周围全部是树叶,一种清香钻进了她的鼻孔,她攀着那粗大的枝桠有点头晕眼花:“伯韬,你放我下去,我大概是有恐高症,有些发晕。”
乔景铉拍了拍那树枝开叉的地方道:“有我在,别怕,坐下来,咱们来聊聊天。”
就这样,秋虫轻鸣,月华如水,有两个傻乎乎的人坐在树上看着远方,聊着一些傻得不能再傻的话题:“乔景铉以后我要开药堂,我要开绣坊,我还要开首饰店,你可不能干涉我,这些都是好赚钱的生意!”
“行,你说什么都对,我全听你的!”乔景铉的嘴巴都咧到脑后边了:“你做掌柜,我就给你做伙计……”
第二日英亲王府又派了岳媒婆过来,说是世子爷着急,想要早点将三媒六聘都给过了,也好早些将成亲的日子定下来。
照规矩是该是女方母亲出来接待媒人的,可杜若兰这种情况实在不适合外出,再说昨日那事儿让柳老夫人心惊胆颤的,害怕又出什么意外,所以预先叫柳元久在大红庚帖上边写好明媚的生辰八字,等着岳媒婆来的时候给她。
这次乔景铉没有跟着过来,柳老夫人暗自揣测着是不是他也知道该避嫌,所以没有跟过来,其实她不知道的是,昨晚从柳府回去太晚,又兼心情激动,乔景铉久久不能入睡,所以今日起得迟了,没有跟过来,否则他定是会出现在玉瑞堂的,因为他一直害怕着这亲事会有变故。
问名礼进行得十分顺畅,岳媒婆先把写着乔景铉的生辰八字的庚帖送到柳老夫人手里请她看过,然后恭恭敬敬的问:“老夫人,世子爷的八字可是再好也不过了,真是金尊玉贵之至,贵府若是满意,就请把贵府十小姐的庚帖交给我带回去,英亲王府择日去帮他们占卜吉凶。”
柳老夫人笑着点点头道:“世子爷的八字极好,柳家自是满意。”转脸朝曼珠点点头道:“你去把十小姐的庚帖拿来。”
曼珠应了一声,走进内室,拿出一张大红庚帖来,交给岳媒婆。
岳媒婆笑着把两张庚帖都收到袖袋里,向柳老夫人行了一礼:“老夫人,府上大喜!”说罢,笑着告辞了。
坐在一旁的柳大夫人看着岳媒婆的背影,嘴角露出了冷冷的一丝笑容来,这事儿就想这样成了?休息,自己怎么能让这十顺顺利利的成了呢呢?她拿起了一盏茶慢慢的喝了一口,茶水里倒映出一双恶毒的眼睛。
她才不怕那杜若兰的警告呢,不过是一个国子监博士的女儿,别说是父母双亡,便是父母双全,她又有什么势力来整治自己?柳大夫人一想到自己的柳明艳,心头就有说不出的火。昨日收到了柳明艳的家书,里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了那龚亦奇好色,平妻与那贵妾两个都是不好对付的。
柳大夫人见着女儿说得可怜,心中很是挂念,只恨不能生出一双翅膀飞去幽云那边帮助柳明艳将那两个贱蹄子给收拾了。只是自己如何能过去?只能想了不少主意,将它们一一写了下来让柳明艳照着去办。
“艳儿,你须知道,硬碰硬是没有好结果的,你现在已经不是柳太傅府的小姐,你已经为人妇,那便得换一种身份去看问题。他有平妻贵妾,你便要将那两人整得没了话说。都有了身孕又如何?你下手先将她们肚子里头的孩子弄没了,这局面便翻过来了,由你来操控。”
柳大夫人谆谆善诱的教导了柳明艳几个法子:“你自己看看哪些法子合用,你一定要明白,做事要不露痕迹,需要做到将事情做妥当了,人家不怀疑你,只怀疑旁人,而且你去帮别人,人家还会感谢你才是高明。”
艳儿做事冲动,可千万不要在那龚家说打说杀的,必须要不露痕迹的将那两个碍眼的东西处置了才是。柳大夫人将信写好让婆子赶紧送到驿站,加急送出,唯恐送得晚了,柳明艳那边便赶不上趟了。
见着月妈妈的身影匆匆离开,柳大夫人用手支着脑袋,心中的怒火却腾腾的起来了,越烧越旺,怎么也掩不下去。艳儿落到这种地步,与那柳明媚脱不了干系,若不是她狐媚的勾住了乔世子,自己的艳儿现在就已经该嫁到英亲王府去了。
想着五月春暖花开的那个时间,英王妃下帖子请柳府女眷相看,自己的艳儿穿着打扮格外精致,英王妃见了言笑晏晏,就连挑剔的老王妃都一个劲的在夸赞艳儿生得一副福相,又温柔贤淑。本来这亲事已经是砧板上的钉子,稳稳当当的了,没想到乔景铉竟然急吼吼的跑了来将亲事搅黄了,从此艳儿就厄运连连。
还不是那个柳明媚?若不是她,若不是她!柳大夫人气得全身发颤,伸手抓紧了自己的衣袖,恨得牙齿都咬得咯吱咯吱响。自己怎么能看着那柳明媚欢天喜地的嫁给乔景铉呢?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婚事搅黄了!即便不搅黄,也要给添她点麻烦,让她嫁进英亲王府也没好日子过。
想要做手脚,自然有的是地方。柳大夫人冷冷的哼了一声,心中不住的思量着,马上便得了不少主意。她喝了一口水,将茶盏放下,对抱琴吩咐了一声:“月妈妈回来以后,赶紧让她来见我。”
抱琴小声应了一句,瞧着柳大夫人狰狞的脸孔,心中有些害怕,上回柳大夫人让她将一包药倒到给四夫人炖着的补汤里边,她一直心惊肉跳,晚上睡觉的时候,闭闭眼睛就见着一滩血,怎么样也睡不好,只是祈祷着四夫人千万不要出大事就才好。
前日见到杜若兰回府,一切安好,抱琴一颗心才放下来,可现在柳大夫人这样子,看起来又要耍什么花样了,抱琴心中有些忐忑,可又不敢说多话。柳大夫人的心狠手辣她是见识过的,若自己敢要流露出半分不想替她做事的语气,恐怕柳明艳身边那几个莫名其妙得急病死去的贴身丫鬟便是她的前车之鉴。
柳大夫人昨日忙了一个下午,这才将一切布置妥当,正是高兴,现在见着岳媒婆扭着身子来送庚帖,心中还是不爽,坐在那里瞧着岳媒婆头发边上那朵大红绒花,越看越刺眼。见着她扭着身子走了出去,依旧还是不舒服,暗自诅咒了一声:“等会有你哭的时候!”
岳媒婆没有想到柳大夫人已经将她算计上了,只是扭着身子走了出去,柳家的谢仪包得丰厚,乔世子的打赏也是阔绰,她两头拿银子拿得手软,心里甚是痛快。才出了门,便见乔世子骑着马赶到了柳府门口,岳媒婆心里一阵好笑,这乔世子也忒紧张了些!这位十小姐到底是怎样的天香国色,才能让这位乔世子如此提心吊胆,生怕她提亲会出差错!当下便有些惋惜,来了三次柳府,都没见到过这位神秘的柳府十小姐。
向乔景铉行了一礼,岳媒婆笑着把袖袋里的大红庚帖拿了出来:“世子爷,这可没有一分一毫的差错,你就放心罢!”
乔景铉接过那两张庚帖瞧了瞧,见没有什么问题,心中也是欢喜,对那岳媒婆说:“多谢岳媒婆了,本世子送你回英亲王府罢。”举手叫了辆马车,让岳媒婆坐了上去,然后骑着马缓缓跟在那马车的一侧穿过御前街往英亲王府而去。
已是辰时末,京城的街道正是熙熙攘攘的时候,正走在半路上,就见一匹惊马从远方直奔了过来,街道上的人看了,惊恐万分,纷纷找空地躲避,岳媒婆坐的马车却因为体积大些,行动迟缓,所以一时竟没有闪到一旁,眼见着那匹惊马就要踏了过来。
马车夫心里一着急,扔了鞭子便跳下车去,把马车里坐着的岳媒婆颠了两下,她只觉得车子略微动了动,可却还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街道上的人看着那惊马疯狂的往这边奔了过来,似乎一眨眼的功夫就要把那辆马车踩扁。这时就见斜里抽搐了一条鞭子,卷住那奔马的脖子,然后被用力一带,就见那匹马竟然被拖着倒退了几步!
众人的口皆张得大大的,似乎能塞得下一个鸡蛋,再看那拿着鞭子的少年,白衣胜雪,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秋日的阳光照在他身上,让他全身上下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原来是英王府的乔世子啊!”有人惊叹道。
“你弄错了,现在哪还有英王府?人家老爹已经升了英亲王了,该喊他英亲王府的乔世子了!”旁边马上有人批评他。
“不管是英王府世子还是英亲王府世子,他都好厉害,臂力过人!”对英雄的崇拜在说话那里的眼里得到充分体现,简直窜出了无数小红心。
“你能不能不这么白痴!”旁边一人用嫌弃的眼神看着同伴道:“英亲王英勇无敌,当年乃是大陈朝的武状元,多年打遍天下无敌手,虎父无犬子嘛,这乔世子武艺精湛是必然的!”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那匹惊马已经被乔景铉的鞭子缠着脖子拖倒在地,最终没有动弹,围观人等发出了激动的喝彩声:“乔世子,好样的!”这时人群里走出一个人道:“我们鞑靼人最崇拜勇士,乔世子这般神勇,看得我在一旁也热血激昂,请问乔世子,可否交个朋友?”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哗然:“哪里来的鞑靼人?竟还敢当街拦住乔世子,想和他做朋友!”
听着众人的议论,那鞑靼人却也不着恼,只是哈哈一笑道:“我素闻汉人讲究礼仪,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虽然我是鞑靼人,可现在鞑靼和大陈睦邻友好,难道我们交朋友都不可以了吗?”
乔景铉定睛一看,那汉子穿着鞑靼人的服装,面部轮廓全是鞑靼人的特色,眉眼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苦苦思索着,这人在哪里看见过呢?自己见鞑靼人的机会不算太多,今年元夜京城东门走水,怀疑是鞑靼人所为,自己带着京卫指挥使司的手下查找了一个来月,中间与鞑靼人交过手,可当时他们都蒙面,自己看不到他们的眉目,不可能是他们中间的人。在玉门关就更别提了,与其说是在边塞,实际上和京城差不多,若不是和郭庆云去那边探了一次路,便连一个鞑靼人也遇不到。
探路?乔景铉心里突然有些模糊的概念,城关指挥府的书房,那坐在椅子上的鞑靼二王子,那跪在地上的扎扎特……那眉眼,似乎有点相像!可是自己又不能确定,毕竟那是晚上,灯下看到的人面目不是特别清晰。对了,郭庆云不是和自己一起看到的吗?姑娘家,心思缜密,应该比自己看得更清楚些。
想到这里,乔景铉朝那汉子抱拳一笑:“阁下说得对,在下倒也愿意交朋友。方才阁下说你们鞑靼人最崇拜勇士,同样道理,我也喜欢结交勇士,只有那些能称得上勇士的人,方能和我交朋友。”
那汉子眉毛一挑,很有兴趣的说:“乔世子所言极是!我叫嚟硌巴,请乔世子约个地方,我们好好来切磋下。”
乔景铉笑着点了点头道:“没问题,我们约在镇国将军府的跑马场罢,明日,辰正时分在跑马场门口见。”
嚟硌巴听到“镇国将军府”几个字,脸色有些犹豫,乔景铉看了看他道:“若是阁下明日没有空,我们改日再约时间如何?”
听到乔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