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刘玉芝抹了一把眼泪,抬起头来:“我原本也没这个打算。”
“那你又有什么打算?”明媚怜惜的看了刘玉芝一眼,身边的少女,突然之间没有了羞涩和畏缩,眼里又了飞扬的神采。
“我只和你一个人说,你不能告诉别人。”刘玉芝把明媚拉到一个角落里,细声细气的说:“这次去京城,原是外祖母来信说明年宫中大挑,叫母亲送我去京城,看看能不能打点着加个名额让我去。都说进宫听起来是一片锦绣,可人人都知道那是龙潭虎穴,没有几分本领怎能在里面存身?如我这般愚笨,进去也只是一个枉送性命的运程。”
明媚听得连连点头,确实如此,要在宫里生存,哪个不是有自己的手腕?要么娘家势力大,没有人敢动你半根毫毛,要么就要能有自己过人之处,能压住别人,像刘玉芝这种,相貌不是特别出挑,又没有背景,进了宫只是一个最低级的炮灰而已。
“玉芝,你的想法很对,你如此对我说,现在恐怕已经有主意了?”
“是。”刘玉芝重重的点点头,咬着牙说:“我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也不怕你取笑我,既然父亲不关心我,母亲对我的事情无能为力,我只能自己去博上一搏了!”刘玉芝四下打量一番,最终贴着明媚的耳朵,轻声说:“若是黎玉立能中进士,那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呢。”
明媚眼睛一转,眼前立刻浮现出黎玉立那张脸。
那确实是个好人选,只是不知道刘同知夫人是否会高兴这样一个人做她的女婿,毕竟黎玉立出身贫寒,像刘同知夫人那种俗人,恐怕会有些瞧不上眼,除非是黎玉立能蟾宫折桂中了状元,那也就不必计较他的出身了。
“你帮不帮我?”刘玉芝看着明媚似乎正在考虑什么,拉了拉她的衣袖,悄悄儿问她。
“只要能帮得上的,我肯定会帮忙。”明媚点了点头,这可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肯定是要帮的:“你打算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刘玉芝愁眉不展:“我不想用母亲教我的那些法子,没由得让人觉得我轻浮。”
“是。”明媚也犯愁了,如何对待感情对于前世的她和今生的她,都是一个难题,前世被洋鬼子纠结着,一颗芳心都没有落到任何人身上,今生被乔景铉缠上,一直想摆脱他都没有甩掉!
“听说你父亲准备让黎公子暂时借住在柳府?”刘玉芝低声问:“到时候我来柳府找你玩,你能不能约他一起出来?”
明媚瞠目结舌的望着刘玉芝,真没想到她真是胆大!这算不算叫自由恋爱?自己这个来自现代的都还没敢踏出那一步,反倒是土生土长的刘玉芝有了这种念头——她的眼前突然浮现起乔景铉的脸来,想到了那个春日,两人共同纵马,他亲密的贴在自己身后,那温暖的呼吸在耳边拨弄着她的发丝,心中不由有些甜蜜。
“你别这样看我。”刘玉芝脸上一红:“我也只是这么想想而已,说不定到时候我又没有勇气去做了。就像刚才在后舱甲板上,看到黎公子在不远处,本也想着上前和他说话,可那脚似乎被钉住一般,半天挪动不得!”
看着刘玉芝那着急解释的样子,明媚不由一阵好笑,抱住她的肩膀说:“没事没事,我不是在取笑你,我着实是在敬佩着你!”
刘玉芝臊得一脸通红,甩开明媚的手坐回船舱低矮的榻上,低下头半天不言不语,弄得明媚又吃吃笑了一阵。
“松青,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黎玉立窝在角落里,手中拿着一本书看了好半日,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眼前总是浮现出一张素淡的面容来,他觉得自己有些心浮气躁,见着旁边那小厮松青正快活的在吃着东西,索性将书放下,询问起他来。
“黎公子,你想问什么,尽管说,只要我知道,肯定告诉你!”松青朝嘴里扔了一颗蚕豆,咬得嘎嘣嘎嘣的响,一点淡淡的香味在船舱里飘荡着。
“那个和我们一起上京城的刘大小姐,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眉眼之间有点淡淡的忧愁?她不是刘同知的嫡出女儿,又怎么会如此愁容满面?”黎玉立皱着眉头,心里有几分怜惜,这个时候的少女,不该是快快活活的,怎么会如此容颜憔悴。
“哦,你说那个刘大小姐啊?”松青感叹的摇了摇头:“还不是她那个糊涂父亲,行着那宠妾灭秦的事情,她本是嫡出的小姐,结果连庶出的女儿都比不上!这次刘同知夫人打发她跟着我们上京,是在家里与刘同知打了一架才将刘大小姐送出来的!”
“啊,还有这等事情?”黎玉立心里不由得有一丝丝怜悯。
他的心目里,那些官家小姐们都是娇养着的,特别是那嫡出的小姐更一个个是掌上明珠,却不曾想这位高挑秀美的刘大小姐,竟然还会有此遭遇!想到了在甲板上听到的那声叹息,悠长而无奈,他不禁也迷惘起来。
吃晚饭的时候,黎玉立偷眼望了望刘玉芝,见她安安静静的坐在明媚身边,行动举止无一不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心下更是叹息,恨不能走上去安慰她两句,可又知道这举动于理不合,只能暗暗压下这心思。
如果严格按照礼法来说黎玉立本该避嫌,连吃饭都不能和夫人小姐们同桌,但柳元久却受了柳老夫人的一些影响,礼法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死物,并不需要刻板的去遵循。他觉得总不能让黎玉立去和丫鬟婆子小厮长随们挤到一个舱里吃饭去不是?所以这样一来,倒给了黎玉立几日和刘玉芝同桌吃饭的情分。
明媚不像刘玉芝拘谨,吃饭的时候也暗地观察了各人的神色,柳元久和柳四夫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小儿女之间的那种情愫,只是说些到京城以后该如何安排的事情,柳明珠只顾挑着食,抱怨着船上的饭菜难吃。
“明珠,出门在外本是艰苦些,不需在吃食上纠结!”柳元久终于听得厌烦了:“俗语说‘官船漏,官马瘦’,这官船条件已经很是不错,你该知足了,回京城自有好东西享用,这几天都熬不住不成?”
柳元久用一副失望的神情看着柳明珠,心里暗自叹气,宠了多年的大女儿,竟然是这副性子,心里自是不快——没见明媚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
柳明珠被柳元久说了两句,脸上有些挂不住,拿了一双眼睛狠狠的盯住明媚,虽然柳元久没有明打明的赞扬那柳明媚,可眼睛里边透出的喜爱却是不言而喻的。这府里只有她一个嫡出女儿的时候,柳元久见了她总是笑容满脸的,现在倒好,每日都是一副失望嫌弃的神色。
偷眼望去,就见明媚笑眯眯的坐在柳元久右首边上,一双眼睛弯弯,就吐天边新月,柳明珠咬了咬牙,心里头想起了柳四夫人交代她的话,不由得下了决心。
虽然是冬日时分,可总关在船舱里只觉得闷,即便是敞开了些窗户也依旧没能让那沉闷的感觉减少一些。用过晚饭,明媚与柳元久说了一声,带了玉梨便往甲板上去,想着要到外头透透气才舒服。
柳明珠本来缩在船舱的一角,听着明媚说去甲板上透气,心中一动,站起身来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和乔妈妈也到了外边。甲板上明媚正靠着船舷边站着,一只手扶了栏杆正在往江面上看。江面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带着少许黄色的白浪在不住翻腾着。
“这有什么好看的!”柳明珠咕哝了一句,她想着柳四夫人的话,琢磨着瞧了瞧明媚的位置,正好在船舷边上,若是被人猛的一推,定然就掉下去了。她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来,将乔妈妈喊了过来:“妈妈,我现儿假装和二小姐闹着玩,你在后边帮着我推她一把。”
乔妈妈唬得抖了抖身子,结结巴巴道:“这、这可怎么行,二小姐掉下去的话怎么有救,准被江水给卷走了。”
柳明珠咬着牙小声道:“我就是要让她被卷走呢,妈妈,你别手抖得慌,稳下心神,等会用劲儿!”
乔妈妈苦着一张脸道:“大小姐,我替你去喊了那钱妈妈过来,我实在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儿!”乔妈妈是吃斋的,心里头也善,只是跟着柳明珠,也不好拂逆了她的意思,只能推着说去找钱妈妈过来帮忙。
柳明珠气得跺了跺脚:“你快些去,莫要啰嗦了。”
乔妈妈点了点头,飞快的跑到了柳四夫人的船舱里,见钱妈妈正伺候在柳四夫人旁边,将她拉了过来,小声的说了两句。钱妈妈从推开的窗户往外边瞧了过去,见明媚半歪着身子在那里与玉梨在说着话,点了点头:“我过去。”
柳四夫人在旁边闲闲的开口道:“钱妈妈,务必一击得中,不能再有失手。”
钱妈妈妈妈拿三角眼儿瞄了瞄明媚那个方向,脸上有着一种坚定的神色:“老奴即便是舍了自己的命,也要将二小姐推下去。”
乔妈妈走在钱妈妈的后头,总有些惴惴不安,瞧着钱妈妈捞着手儿健步如飞的往上边跑了去,一张老脸都皱到了一处,心里头想着怎么着也该给二小姐通风报信才是,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儿。
爬上甲板时恰巧便见着刘玉芝带着两个丫鬟站在梯级口子上边,仿佛在犹豫要不要往下边去,乔妈妈心中大喜,朝刘玉芝行了一礼道:“刘大小姐,你能不能去我们家二小姐那边提醒下,船舷边上危险,仔细掉到江里头去了!”
刘玉芝听着乔妈妈这话里有话,转脸便往船舷那边瞧过去,就见柳明珠带了几个丫鬟婆子正往明媚那边走了去。再回头看看报信的这个婆子,一脸焦急的神色,心中不免有几分吃惊,莫非柳明珠想将明媚推进江里去不成?想到这里刘玉芝有些慌张,赶紧带了金柳与金梅也往那边走了去。
柳明珠瞧了瞧明媚正与玉梨说说笑笑,没有注意到自己,心中有几分激动,她提起裙子紧走几步,跑到明媚面前,伸出手去痒她的胳肢窝:“柳明媚,你怕不怕痒?”
明媚被柳明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就看见钱妈妈站在柳明珠身边,一双手正伸向自己,仿佛要将自己往江里推一般。她吃了一惊,到这个时候也只能紧紧抓住栏杆不能松手,怎么着也不能让钱妈妈把自己推到江里边去。
可是眼见着林妈妈的手就要到自己面前,忽然又停住了,反倒是柳明珠却好似没有站得住脚,直接从她身上翻了过去,眼见着就要掉进江里。
“姑娘!”站在柳明珠身边的两个丫鬟香桃香玉吓得脸都发白了,若是大小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们肯定会被柳四夫人打死,这小命是没有指望了。望着柳明珠往江面翻落下去,香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伸手便抓住了柳明珠的脚跟,整个人被拖到了栏杆那里,差点也拖着翻了下去。
香桃见着香玉拉住了柳明珠,也赶紧上来合力拽着柳明珠的脚跟,可两个人都是屋子里的大丫头,没做过什么粗活儿,力气小,眼见着柳明珠身子不住的往下溜,香玉可怜巴巴的望着明媚道:“二小姐,你让玉梨也来搭把手罢,我们快要抓不稳了。”
明媚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一双眼睛寒星般看着那两个丫鬟道:“你们家小姐方才是来算计我的,难道我不知道?既然她存心想要将我推到江里,我何必又伸手去救她?到时候哪天不注意,又被她使了绊子,我去阴曹地府向谁哭去?”
香玉和香桃听了这话,知道明媚是不会出手相救的了,两人的脸涨得通红,手心汗津津的一片,柳明珠的脚跟眼见着便要从她们手中滑了出来。
柳明珠没料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就翻身要掉了出去,她的目光所及只见着滔滔江水,心中害怕,在下边发出绝望的喊声:“钱妈妈,你快些来救我!”
明媚往身后一看,钱妈妈似乎没有听到柳明珠的喊声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可那脸色看着却是十分的焦急,心中十分奇怪,这模样该是被谁做了手脚,可究竟又是谁在暗地里帮她呢?不管怎么样,有人帮忙就行,明媚一颗心放了下来,笑吟吟的看着赶过来的刘玉芝道:“我那大姐姐有些想不开,要跳江,她的丫鬟正拼命在拉着她呢。”
香玉与香桃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子一滴一滴的往下掉,声音越来越紧张:“刘大小姐,你快让金柳金梅来帮帮忙罢!”
刘玉芝探头一看,见柳明珠整张脸都涨红了,一双手正在努力的扑腾,发髻后边多余的头发本该垂在背后的,可此时却垂在了空中,离江水只有一尺之远,心中不由也有些恐惧,正想吩咐金柳金梅上去搭把手,这时却见下边船舱伸出了一根棍子,棍子一端是一个大铁圈,铁圈上缠着一个渔网。
刘玉芝楞了楞,正在琢磨这是什么东西,柳明珠已经在下头破口大骂了起来:“柳明媚,你这个黑心肝的,眼睁睁瞧着我去死你才高兴?你这个狐媚子养的小狐媚子,除了会拿了眼睛勾引男人,你还会做些什么?”
玉梨听着柳明珠骂得十分难听,心中气不过,走上前去,索性伸手在香玉与香桃虎口上各掐了一把,两人吃疼,将手松开,就听一声惨叫,柳明珠便直直的掉了下去只听到“扑通”的一声,江水竟溅到了第二层的船舷上来了。
香玉与香桃只觉自己脚一软,两人跌坐在了甲板上,只是捶着甲板在哭,这时钱妈妈却活转过来,冲到船舷边上看着江水湍急,早就不见了柳明珠的影子,揪住香玉香桃便打了她们两个耳刮子:“你们俩这没用的小*,怎么这般没力气,连姑娘都抓不住!”
香玉香桃护着头一边躲闪一边喊:“妈妈,我们抓住姑娘的脚跟时,你为何又站在后边一动不动?这会子却打起我们来!莫非不该先打自己?”
钱妈妈听着这话反手就打了自己两个耳刮子,嚎啕大哭起来,攀了船舷就要往下跳,这边刘玉芝赶紧伸手拦住了她:“妈妈,何必想不开!柳大小姐掉到江里去,定然是没有活路了,你莫非还要跟着她去不成?”
钱妈妈嚎得嗓子都要哑了,只是用力掰着刘玉芝的手喊叫:“让我跟着大小姐去,让我去死罢!”刘玉芝的手都被林妈妈抓得去了一块皮,可究竟还是不敢放手,只能咬牙忍着。
这时身后穿来柳元久的声音:“什么事儿这般吵吵闹闹的?钱妈妈你在这里撒泼给谁看?还不快些给我把嘴巴闭上!”
柳元久才一开口,钱妈妈便很乖觉的止住了哭声,只能一点点的抽着气,一张老脸被泪水冲得白一块黑一块的——竟然还搽了层白色的官粉!大家见着钱妈妈这样子,只是憋在心里笑了个不歇。
“老爷,大小姐掉江里去了!”钱妈妈才止住哭声,忽然又想起身边少了个人,“扑通”一声跪在了柳元久面前:“这可怎生了得,老爷快让船主停船,派人下去打捞!”
柳元久听说柳明珠掉到江里去了,也是唬了一跳,快步奔到船舷边上探着身子往下一瞧,就见江水滔滔,不住拍打着船身,哪有半分柳明珠的身影?他急忙转过脸来吩咐身边长随:“快、快、快叫那船主停船!”
长随应了一声,急急忙忙的奔着往下头去了,不多时又急急忙忙的走了上来道:“老爷,不打紧,那船主听着上边吵吵闹闹的,已经拿了网鱼的网子兜了大小姐,现儿正*的在下边船舱里呢。”
钱妈妈听着柳明珠没事,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可想着毕竟让她遭了罪,又大声哀嚎了起来,用手拍着甲板只是淌着眼泪珠子。瞪了一眼在旁边站着发愣的香玉香桃道:“你们两个个笨头笨脑的货,还不快去看看姑娘!”
“钱妈妈,那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