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咬着这点不放,别管司马莚怎么去头去尾掐中间的经过,就凭这一点必须的判墨瑶的罪。
韩宿看了一眼曹盼,“尚书令,这确实是棘手。”
然而曹盼一笑,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了堂前,“依司马公子所言,只要是别人掉了的东西在另外一个人的手里,那就算是偷盗了?”
“难道不是?”司马莚反问了一句,曹盼没有说话,突然惊呼了一声,“哎哟,我的玉佩不见了。”
随着她这一声惊呼,众人都看向她的腰间,那挂在腰间的佩饰果然是不见了,崔申道:“适才还看到娘子挂在腰间。”
“可不,刚刚还见到了,这会儿怎么就不见了?”曹盼装得一副懊恼的样子,崔申配合地道:“都看看,找一找是不是掉了。”
满堂的人都连忙的找地上,帮着忙要找曹盼的玉佩,这样的转变让人有些无措,司马莚待要作一揖,然而随着他的动作,一块玉佩从司马莚的袖中掉落,崔申已经说道:“这不是娘子的玉佩?”
司马莚一个激灵,拿眼看向曹盼,曹盼已经将地上的玉佩捡了起来拿在手里看了看,“确实是我的玉佩。”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司马莚,司马莚抿住了唇,半天没有说话,崔申配合地道:“司马公子,此事你怎么说?”
并没有直接的把偷窃的罪名往司马莚的头上扣,而是询问了一句。
“莚并没有拿过尚书令的玉佩。”纵然知道这话的无力,司马莚还是说出口。
“我们都看见了尚书令的玉佩从你的袖中掉落,不是你拿的,难道玉佩自己跑到你的袖口?”有人怼了一句,用的正是司马莚刚刚说过的话。
司马隆已经连忙地道:“尚书令,此事怕是有什么误会。阿莚品行端正,绝不是会行这等鸡鸣狗盗行径之人。”
曹盼道:“可是,玉佩从司马公子的身上掉出来,司马大人也是亲眼看到了,这个不假吧?”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她倒要看看司马莚是不是能把自己搭上,也要坐死了墨瑶一个偷窥的罪名?
“尚书令高招。”司马莚这么与曹盼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不过是借花献佛。”墨瑶的为人纵曹盼不喜,但是这品行曹盼还是有数,偷玉佩的事绝对是子虚乌在,被人栽赃。
栽赃嘛,她就在这大厅广众之下也来个栽赃好了,且看看谁比谁更舍得?
两人这番话寻常百姓听不懂,别人听懂了,如崔申、韩宿这个老人精,还有司马隆这位作为司马莚的长辈。
司马莚袖中掉落的曹盼的玉佩,那是曹盼弄到司马莚身上的?
纵然是,没证没据,想要闹得天下皆知,呵呵,果真能让曹盼吃亏?只怕没能让曹盼吃亏,倒是他们亏大了。
当然,他们也在想,曹盼为什么这么做?原因很是简单,在场的人皆是心知肚明。
“尚书令,尚书令,阿莚之事有什么误会,许是这犯人也同样是有什么误会。”司马隆立刻改了口地说了这一句。
曹盼看了他一眼,还是转向司马莚问道:“司马公子以为呢?”
这件事,原告是司马莚,如果司马莚不松口,哪怕司马隆怎么说都是无用,故而曹盼才会直问司马莚。
司马莚冷冷地一笑,“看来此人果真有些用。值得尚书令如此费心。”
“我想司马公子于司马家也同样有用。”曹盼肯定地说,司马莚的目光闪过狠戾。
“一时不出仕,不代表一生不出仕,身为世族公子,若是背上了偷窃之罪,偷的还是我这个尚书令的东西,司马公子以为自己以后会是什么模样?”曹盼说着也是提醒司马莚好好地考虑,考虑清楚了究竟要不是为了一个墨瑶赔上他自己的前程。
自己不想做官和自己做不了官那是两码事。
司马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司马隆已经开口斥道:“阿莚,还不快与尚书令告罪。”
孰轻孰重,各自心里都有一杆称,于司马隆而言,族中孩子的前程是比任何人都要重要,区区一个贱民,如何值得司马莚赔上。
故而他的选择就是让司马莚松口,与曹盼做个交易,他们放过墨瑶,曹盼也放过司马莚。
皆已心知肚明的事,话都不必多言了。
司马莚很是理智地与曹盼作一揖,“墨瑶一事,许是莚有所误会了,莚的玉佩会在墨瑶的手里,不过是凑巧。”
“凑巧?”
词用得十分巧妙,然而曹盼要的可不是这两个字,凑巧偷了和凑巧捡了,那是完全的两码事。
司马莚见曹盼揪着不放,心中腾起一股怨气,但如今他叫曹盼捏住了七寸,除非他真想搭上自己弄折一个墨瑶,否则他就只能说出她想要他说的话。
司马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与曹盼作一揖道:“墨郎君拾了莚的玉佩,莚以为其窃之。”
这,就是曹盼想要的话,曹盼点了点头,配合地道:“兴许我的玉佩也是司马公子拾到的,只是一时没来得及归还就掉出来了。”
赤裸裸的交易,单纯的百姓们也听出不太对了,然而又不太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对,巴巴地等着,听着。
曹盼一个眼神瞥了崔申,崔申开口道:“将供词送于司马公子之手,请司马公子签字画押。”
他们说话的功夫,一旁记录的人已经将他们的话都记录在册,得了崔申的吩咐他们便立刻将记录的文书呈上,司马莚一目了然,看清了里面的内容,正是他刚刚说过的话,便在上头签下了他的名字,画上了押。
刑部的人拿着签了字的文书送到崔申的面前,崔申接了过去一看,张口道:“案情已明,墨瑶无罪当堂释放。”
随着崔申的话音落下,琴娘在一旁喜极而泣。
曹盼也在此时开口道:“我奉魏王之命留守邺城,今查刑狱之事,邺城县衙竟是十案九冤,百姓求告无门,冤死之人不计其数。故,自此往后各处县衙、刑部、大理寺、设鸣冤鼓,百姓有冤可逐步告之,县衙不受可上告刑部、大理寺,若是这两处都不肯受理,还有魏王宫前。”
“天下不宁,百姓受苦,为官者当思百姓,在其位而不谋者,尸位素餐也,人人得以诛之。天大地大,朝廷凭一己之力难以监察百官,天下之安宁,非一人或仅仅是满朝百官合力便可得,吾愿百姓同心协力,共筑万世太平。”
随曹盼言出,这是要发动天下百姓而以监察百官,崔申就知道曹盼绝不仅仅是为了一个墨瑶而兴师查查刑狱。
果然,曹盼这是又要开先例,为百姓蒙冤而思虑,一心要让百姓蒙冤可诉。
“另刑部每隔半年派人前往各州县查查刑狱诸事,此例由今而始,韩大人,此事有劳你们了。”曹盼朝着韩宿吩咐。
韩宿面对这样的大事,沉吟了半响道:“尚书令,此事关系重大,是不是等魏王凯旋而归后再定?”
曹盼道:“六部改制一直都是我在负责。况且此事不过是根据刑部所遇到的问题补充而已,听你所言,明知有不当也当置之不理?”
“下官并无此意,然滋事体大,若于各郡县推广,非以刑部之力可成。”韩宿小心谨慎惯了,如今也是好心地提醒曹盼。
曹盼轻轻一笑,“此事按我说的办,有任何问题我全权负责。”
不趁着他们反应不过来多捉点把柄才是傻,等曹操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大人,大人,草民也有冤情,有冤情呐。”或许是曹盼的话起了作用,一人跪在了下头,哭喊着。
“既有冤情便上前来。”曹盼甚是温和地说,那已见苍老的农夫连声说着,“谢大人,谢大人。”
不敢迟疑地上前来,曹盼与韩宿还有司马隆道:“两位大人,既然都坐在这公堂之上了,当尽其责。”
便是要把案子一听到底,曹盼此意是表明她的态度,总不能她刚把为人伸冤的态度放了出去,真有百姓上告了,她一转手就把事情丢给旁人处置。
她要真这么做,这一回借着墨瑶之事折腾到现在就等于白做了。
百姓对于当官的有着天生的畏惧,这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
如今这送上门来告冤的人,就是曹盼表露态度的好机会。
“你们下去吧。”曹盼是朝着司马莚和墨瑶他们说的。
“是!”既然要审别的案子,没他们什么事了,来给曹瑶作证的百姓其中两个健壮的汉子扶着墨瑶退了出去。
曹盼看了燕舞一眼,燕舞点了点头,跟在墨瑶他们身后一道出去。
老人上来告冤的是他那儿子叫人没头没尾的关进了大牢,眼下已经有十天了,他天天都在县衙外面候着,就想问问他儿子究竟是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被人捉起来。
刚刚听到曹盼的话,老汉也是本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理。
对此,曹盼依然让崔申来审,崔申问着老汉儿子的姓名,随后拿出他们刚刚入了刑牢问得的名单,一对就对上了。
刚刚崔申就说过,被关进县牢的人,十之八九是蒙冤的,这人里也包括了老汉的儿子。
世族们犯了罪,上头要查,无奈之下当然就要拿人来当替罪羔羊,顺着老汉上告一案,抽丝剥茧扒出来的,那是比司马莚更可恶的人。
强抢民女不成而杀之,事发了就找人来顶罪。
司马承,他的胆子还真是够大的。
查实之下,老汉的儿子被无罪释放,至于真正的杀人者,那是另一个案子,自然也会另外去查。
有了老汉开头,一个又一个的平头百姓出面上告。
本来曹盼是巡查牢狱的,一天却都留在了县衙审起了大大小小的案子,饶是司马隆都听着烦了,偏偏曹盼从头到尾没有半点的不耐烦。
韩宿一大把年纪了,跽坐久了腿啊腰的都顶不住,间断的去走动歇歇,也就只有曹盼从头到尾的坐着,到最后韩宿也得认了,曹盼能有今天靠的都是自己,就凭这份毅力,天下能比的人少之又少。
案子一审就是一天,偏偏不少百姓闻询赶来,毕竟像曹盼这样审查他们这些贫贱百姓案子的官那是百年难得一遇。
哪怕是天黑了,都要宵禁了,百姓们都舍不得让曹盼离开。
“大家放心,既然我已经放了话会彻查刑狱,今日你们的案子审不完,明日会接着审,明日审不完也还会有后天,总之一定会让大家有机会伸冤。只是如今天已经晚了,邺城宵禁,若非重要大事不与外出,大家心里的焦急我都能理解,但是该遵纪守法还是要遵纪守法,所以都回去吧,明日再来。”
“尚书令,明天还是你来审案吗?”
“是,明日我还来,连着三日,我会在这县衙之内主审。”三天足够曹盼竖立刑部一个有案必查的形象了。连她这个掌管六部的尚书令都亲自来坐镇,可见对于典狱诸事的看重。
最最要紧的还是让百姓从心底里认可了她一开始所说的上诉,求告有门,蒙冤可诉,如此争的是民心。
“好,好,好,咱们明天再来。”得了曹盼的准话,百姓们纷纷地离开了,曹盼总算是解脱了。
司马隆道:“尚书令对这些人倒是温和。”
话里话外叫曹盼听着甚是不喜,故曹盼皱起了眉头问道:“若不然?”
被折腾了一天,司马隆不免存了些怒气,听到曹盼反问,一个激灵地清醒了过来,忙与曹盼道:“下官失礼了。”
曹盼道:“为官为民,怕是司马大人是不认同的。”
纵然心里是那么想,司马隆也不敢说出来。而一直没有被曹盼说如何发落的司马承,曹盼冷冷的瞥了一眼,“今日辛苦诸位了,都回吧。明日的案子我会亲自来审。”
听到曹盼竟然要亲自审案,所有人都一脸吃惊地看向她。
“放心,我审过的案子刑部亦能核查。”
韩宿连忙道:“尚书令说笑了。”
今天曹盼的表现显然对审案之事也有所涉及,至少无论如何也比司马家这个县令要好得多。
得亏了曹盼不知道韩宿的想法,累了一天,曹盼让人都散了。
独独是崔申跟在曹盼的后头,显然是有事要说。
不过曹盼还没来得及问,出了县衙大门就看到曹丕立在对面,曹盼总不能当作没看过,上前与曹丕作一揖道:“子桓哥哥。”
“你就为了一个不肯为你所用的人非要跟司马家闹翻?”曹丕一来就质问。
曹盼抬眼看向曹丕,蹙紧了眉头,曹丕苦口婆心地道:“明心,你纵为尚书令,但你别忘了,阿爹出征之前,是让你我留守的。”
“所以?”曹盼听出曹丕话语中的不满,然而曹盼才赖得管。
她只想知道曹丕找到这儿来,等着她是什么意思?
曹丕道:“虽然你立下了战功,你如今尚书令之职是父亲给你的,但你至少该念念曹家,念念父亲,不要再给父亲竖敌。”
这是跑来教训她啊!曹盼听明白了,冷冷地笑了,“竖敌?在你的眼里,我现在做的一切是竖敌?”
“难道不是?你为了帮一个墨瑶,竟然栽赃司马莚窃你的玉佩,这还不是竖敌?”曹丕身后的司马懿,那是司马莚的族叔。
一天过去那么久了,司马莚早就已经离开了,这么多的时间,足够让司马莚做很多事。
曹盼道:“那么你知道他也用了同样的烂招陷害人吗?他的目的不过是想把我不能收为所用的人为他所用,你说他是为了什么?”
既然要摊开的说,那就摊开地说好了,曹盼并不畏惧。
曹丕看向她道:“不过是一个墨家之人。”
“你又何必装傻,墨家之人会做什么,能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曹盼显然对于曹丕的语气极其不爽,故而说起话来也不客气了。
而曹丕是从来没有被曹盼如此怼过,这些年,曹盼无论立了多大的功,做了多少叫曹操高兴认可的事,依然还跟当年一样唤着他子桓哥哥。
虽然并不亲切,但还是十分知礼,但是像现在这样犀利地直问,还是第一次。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他能栽赃别人,就该想到会有被人栽赃的一天。再者,司马家的人跟我抢人你知道意味着什么?”曹盼半眯着眼睛直问曹丕。
她不信曹丕不清楚,清楚但是却还是帮着司马家跑到她的面前来说出这番话,只能说在曹丕的心里,司马家的地位比她高。
对此,曹盼心下冷笑,面上半分不显。
“不错,阿爹出征前说了你我二人同守邺城,但我是尚书令,六部归我管,我让六部做什么,不做什么,就算是阿爹在也不能说我半句。你如今这般兴师问罪的,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想做甚?”利目扫过曹丕,曹盼越发的不客气。
曹丕道:“你……我是你的兄长,你做得不对,难道我就不能提醒你改?”
“我做得不对?那只是你以为不对而已,我并不觉得自己做得哪里不对。”曹盼面对曹丕找的借口是越发的不客气。
曹丕怕是也想不到曹盼竟然对这件事的反应那么大,想到了身边的人说的话,曹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女侯,女官,曹盼已经开了先例,如今更是把持着六部,六部是什么,那是掌管天下之官职、民生。
三省的长官,数尚书令的实权最大。曹盼再继续这般下去,将来会是什么样,只怕没有人能阻止。
“我是你的兄长,长兄如父,父亲出征,我还说不得你了?”曹丕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用着兄长的身份教训曹盼。
“连阿爹都不训我,你训我什么?难道你觉得自己比阿爹还强了?”曹盼是好欺负的人?
她敬着曹丕三分,念着那是一个父亲的血缘,曹丕待她也不错,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