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梓瑶被吓得浑身抖了一抖,只看她深深颦着眉,悲痛而无奈地看了我一眼。
而本来蔫蔫坐着的期殊羽,也倏地抬起头来,眼里全是震惊和某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瞪了他一眼:“你以为你不走她就肯走吗?麻烦别那么自私行不行,还有,我被你……我小弟被你害死,我都没想杀你,你自己就自暴自弃个什么劲啊!”
也不去再看他脸上情绪多变的表情,我朝杜梓瑶催促道:“赶紧的,把他琵琶骨上的钩子弄下来!”我焦急地看了看周围四五个被聂上薰定住的看守:“这些人恐怕马上就要恢复了,得快点!”
不得不说期殊羽忍功真好,杜梓瑶满脸心疼地将铁钩子从他肩膀拔出来的时候,他也仅仅只是闷哼了两声。
我紧了紧背着婴珂蓉的手,朝出口那里看去:“你扶着他,我们原路出去。”
杜梓瑶扶着期殊羽,疑惑道:“原路返回?你确定我们出的去?”
我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她:“嗯,有人会接应我们。”
杜梓瑶仿佛对我的话有些怀疑:“是谁?”被她扶着的期殊羽虚弱地抬起眼来看着我,似乎也想从我这里确认些什么。
我看着他们,淡淡道:“聂上薰。”
杜梓瑶如同听到了巨大的噩耗,瞪目结舌地看着我:“聂上薰?!”
不喜欢她的这种眼神,好像我准备陷害她一样,我不太痛快道:“我知道他是刘濞的手下,但是他也是我的朋友,他一定会帮我们的,快走吧。”
这时,一直沉默的期殊羽突然说话,声音沙哑而无力,却非常沉着:“聂上薰,他并非是吴王的手下……”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眸深邃得像一汪无垠的黑潭:“而是……吴王的子嗣。”他微弱地笑了一下:“现在,你还确信他会帮我们吗?”
聂上薰,他,是吴王的儿子?
没错……这个消息确实非常震撼……
曾经有人说他是吴王的男宠,也有人说他是吴王的手下,可他在我面前却从未真心承认过,我也从来没有对他的身份产生好奇而去盘根究底。
可是,那又怎么样?至少他没有骗过我。
我本就不属于这里,即便我身在汉国,他身在敌国,那又怎么样?在我心里,他就算是个外星人,也还是我的朋友。
我睁了睁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当然信。”为什么不?
便转过身去,丢下潇洒两字:“走吧。”
步子还没迈出去,骤然间地动山摇,整个地牢猛烈晃动起来,不停有斑驳的石灰掉落下来。
我心下一惊,难道是地震?
我在现代活了二十多年都没遇到过地震,穿越到古代倒是让我尝到新鲜了。
地面摇晃得厉害,我根本无法站稳,难道这个地牢要塌陷了?
我与杜梓瑶交换了一个目光,她眼神虽然透露着害怕,但扶着期殊羽的手却依然镇定,而期殊羽更是面容淡然地垂着脑袋,仿佛一切都事不关己。
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要是想让他积极参与逃生,恐怕比登天还难。
可没过多久,地面摇晃的程度就开始缓缓减弱,到最后,完全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我余惊未定地张望着四周,此刻地牢的气氛安静的不像话,仅有地上散落的石灰是我们劫后余生的证据。
就在我们安抚着自己刚平静下来的心时,突然从冰棺材那里传来一声沉长的巨响,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就好像一座尘封已久沉重无比的闸门终于被开启的声音。
我背着婴珂蓉,谨慎小心地朝冒着寒气的冰棺那儿缓步走过去,杜梓瑶扶着期殊羽跟在我身后。
当我将头探入那张冰棺时,眼前的发生的一切使我感到自己的瞳孔猛然收紧,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才还躺着婴珂蓉的冰床竟然凭空消失,现在只剩下一口方方正正,深不见底的黑洞,透着篝火的光芒,还隐约可见下面有人为修造的楼梯。
这扇通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打开,它通往哪里,不得而知。
现在,我终于有点自己是武侠小说男主角的感觉了,这种未知的道路,心里没底的感觉,原来并没有一丁点期待的感觉。
这时,杜梓瑶突然冷静道:“这扇门开的蹊跷,或许,我们应该顺它的意,就从这里走。”
我并不同意她的观点,这条路明明充满着未知之数,是凶是吉都不一定,为什么要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我拒绝道:“不,还是往回走比较稳妥,聂上薰还在等我们。”
杜梓瑶似乎有些恼火:“你以为聂上薰是什么好人?你对他就如此信任?或许他受了吴王指示,特意把你引进来想来个瓮中捉鳖也不一定。”
我觉得十分好笑,“切了”一声道:“我这种小人物,吴王抓我有什么用?而且这里是我主动要求来的,又关聂上薰什么事?你能不能不要胡乱猜测,冤枉好人。”
杜梓瑶看我的眼神愈发质疑:“你莫不是被聂上薰的妖术迷惑了心智吧。”
我气得舌头打结:“你这女人……”要不是当下情况危急,我有真干脆将他们撒手不管的冲动。
杜梓瑶见我说不出话,气势更加咄咄逼人:“你身为大汉子民,若没有被聂上薰的妖术迷惑了心智,那我真是不明你为何对那种贼人会如此信任,难道你是喜欢他不成?!”
一直默不作声的期殊羽,在听到她的这句话时,不知为何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神深沉而冰冷。
面对这种明显是用来激怒我的话,我却忍不住心脏一沉,愣在了原地。
☆、靠,尖啸声
面对这种明显是用来激怒我的话,我却忍不住心脏一沉,愣在了原地。
期殊羽漆黑的眸子笼上了一层道不清的寒意,他气息不稳地低声道:“若果真如瑶儿所说,那也许,冰棺下的密道就是聂上薰开启的。”
我不解地看着他。
期殊羽又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他不肯与你一同下来……”他咳嗽了几声:“也许是他被什么事牵绊住了,这里机关繁多,你方才将珂蓉尸身抱起的时候,地动山摇,或许就是因此触动了冰柩的暗门,这些应该也是聂上薰为你一早安排好的。”说完,他十分辛苦地喘息着。
我不敢相信地问:“你的意思,他原本就没打算我再回去找他?”
“发生什么事了!”一个干瘪的老鸭嗓子叫喊着询问道。
我们纷纷朝发声的地方看去。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那些看守地牢的狱卒已经恢复过来,可都在愣头愣脑地左右张望,似乎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是谁!!快抓住他们!!”那个拥有老鸭嗓子的狱卒指着我我们,大喊道。
狱卒的苏醒彻底打断了我们之前的对话,杜梓瑶将期殊羽推攘进冰棺里的黑洞,恐慌地催促道:“快!期大哥你先下去。”
期殊羽被攘了几步,忽又转身,不知道那副被折磨地不成人形的身体哪来这么大力气,一把抓住我的手臂,低声道:“走。”虽然只有一个字,却被我听出了他语气中不容拒绝的意味。
眼看后面的狱卒像豺狼一样追了上来,我们这边的阵容是两只弱鸡,加一只原本是老虎现在变成的病猫,实在是无力抗衡,我一权衡,咬咬牙还是跟随他们俩进了棺材里的黑洞。
可前脚刚踏进去,身后婴珂蓉的尸身却被人拽住,我回过头,只见刚才那个嗓音跟唐老鸭似的狱卒正恶狠狠地看着我,大喊着叫我“别走!”
你说别走我就别走么!
我拽着婴珂容臂膀的手紧了紧,开始和那狱卒进行起拉力战,可又因为生怕把婴珂容的尸身弄坏,不敢尽全力,如此就让那倒霉狱卒占了上风。
眼看我要连同婴珂容一道被拽出棺去,那唐老鸭嗓子的狱卒竟然莫名其妙晕了过去,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只见身后站着个瘦小的人,手里拿了根木棍,正一脸胆颤地看着唐老鸭嘴。
小喵……
他身后两人见他将同伴砸到,此刻正虎视眈眈地跑过来,以他们两人如此魁梧的身形,估计下一秒就能将小喵给碾碎。
我惊恐地看着他身后,大喊道:“小心!!”
同一时间,那两个壮汉如同猛虎一般便向小喵扑了过去,我背着婴珂容,脚步沉重,实在无法在顷刻间有所反应,只能下意识闭住双眼,拧着眉毛。
而等了很久,却没有听到一丝声响。
再次睁开双目,面前的景象竟然仍旧固定在刚才闭眼前的一刹那,那两个壮汉扑过来的身形竟顿在半空之中,配上他们狰狞的面目,居然显得有点搞笑,而小喵也是浑身蜷缩成了一团,一动不动。
应该是聂上薰做的吧……
他难道是神仙吗?为什么会这么厉害……
难得将他的“妖术”用来做这么正义的事,在关键时刻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突然有点佩服起来,等会出去,定要向他讨教讨教,顺便学习两招,用来泡妞也好啊!
我怕法术效果过了,小喵会被那几个狱卒吃的骨头都不剩,于是花了些功夫,也将他转移到棺材下面的密道。
密道里两面墙边也挂着和来路上相同的油灯,我按照顺序依次转动了几盏,棺材底部那快厚重的冰床果然再度合上。
借着烛光,看着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喵,那瘦弱身影还是这么熟悉,我忍不住俯下身抱了抱他。
“谢谢。”
我笑了笑。
“保重。”
“不再见了。”
我拖起婴珂蓉的身体,向密道深处走去。
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了那两个人,杜梓瑶蹲在地上满脸都是焦急,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而期殊羽则是背靠着墙,神色黯然,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样。
我问道:“他怎么了?”
“刚才我拉他走,他不愿意,不知怎么就咳了血……”杜梓瑶声音里满是哭腔。
我低头看去,期殊羽胸前果然一片鲜红。
在快离开军营的那段日子,似乎也总是看见他咳嗽,但我一直都以为那是普通的感冒而已,现在咳出血来是怎么回事?
被人打得内伤?还是他原本就有肺病?
我皱了皱眉头,对着杜梓瑶果断道:“我来背他吧,你来背我小弟。”让女孩子做苦力绝对不是我所愿,可是当下情况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让杜梓瑶背个体重相对较轻的婴珂蓉了。
那杜梓瑶也很理解,没有露出一丝对尸体的忌讳模样,飞快点了点头便从我身上接过了婴珂蓉。
一人背着死人,一人背着半死不活的人,艰难前行。
这条密道十分崎岖,和进来时候走的从头到尾一条直线的暗道完全相反,楼梯忽上忽下,时而左拐,时而右拐,绕的我两人大汗淋漓。
我看了眼气喘吁吁的杜梓瑶,心想说让她停下歇息会,可她目光看着前方,似乎一点也不领情,我正想说妹子你不累我倒是有点累了,却听她欣喜若狂地大喊:“前面有光亮!是星光!”
我朝她所看方向望去,果然是星光。
而且,是好美的星光。
星月之光好像透过无数的斑驳的缝隙,银丝一般洒进暗道,星星点点落在地面,十分梦幻浪漫。
可是,现在却一点都没有享受浪漫的心情,看到这斑驳的星光,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我们好像找到出口了。
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越靠近那盛满银光的地方,空气越是寒冷,走到后来,竟隐隐约约感到刺骨的冷风不知从哪里吹了进来,不禁打了个寒噤。
终于,在经过最后一个拐角,一个明晃晃的出口赫然呈现在我们眼前。
在昏暗的环境下走了太久,再次看到外面的世界,即便是夜间,都觉得星光璀璨,月夜光芒是如此耀眼……迷人。
杜梓瑶和我一样,一时被迷乱了双眼,痴痴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出口之外,洒满星光的草地。
接着,又像如梦初醒一般,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我们出来了,我们出来了!!”话到最后,语气中满是激动,便背着婴珂蓉飞快地朝外头跑去。
我刚想跟过去,就听身后传来一声虚弱的低语:“放我下来。”
我侧头嫌弃地看了看埋在我肩膀上的那张脸:“闭嘴。”都到出口了才醒过来,老子腿都快断了!现在放你下来岂不是功亏一篑,至少要让我背着你闯关成功的吧!
背后的人又重复了一遍,我假装没听到,终于是背着他走出了这座比阎王殿还诡异的地牢。
走出密道,当第一缕星光洒到我身上的时候,我如释重负一般,将期殊羽放了下来,自己直挺挺地躺倒在湿漉的草地上,贪婪地大口呼吸着。
偌大的一片平地,除了参差不齐的野草,其余什么都没有,月夜凄清,手指冰凉,环境倒是十分的安静。
似乎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我呆呆望着天上散发着银辉的满月,莫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十分压抑。
“你和珂蓉很像。”被我甩在一边的期殊羽不知何时已经靠自己的力量,撑着地面坐了起来,不温不淡地来上了这么一句。
我“切”了一声:“废话,我们是兄弟,能不像吗?”
“更像的,是神韵。”
我瞥了他一眼,看见他那副认真的表情就来气,又“切”了一声,便一抬屁股麻溜地站了起来,走到坐在一旁歇息杜梓瑶身边,一把捞起婴珂蓉背在身上:“既然已经出来,那我们就此别过了!”
我的话刚说完,忽然感到耳朵里发出一阵刺耳无比的尖啸,直冲脑门,晕眩感狂卷而来,我感到身体不受控制,或者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偶尔有一刹那清醒,我发现婴珂蓉早就不在我背上了,而我似乎正蜷缩在地上打滚,旁人看到一定会觉得我十分痛苦,我捂着耳朵大喊:“别叫了!!别叫了!!”
可是那尖啸的声音如同厉鬼的嘶喊不停断地出现在我耳朵里,怎么都挥之不去,还越来越响,我隐约看到杜梓瑶一脸焦急地对我说话,可我却一点也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那尖锐刺耳的啸叫一点也没有因为我的抗拒而减弱,反而变本加厉,就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在我感觉我就快死过去的时候,尖啸终于戛然而止,而在它停止的同一时刻,我确信我脑中闪过了一副惊恐而真实的画面。
画面中的人伏在地上,黑白相间的发丝在寒风中肆虐乱舞,他面色冰凉而苍白,触目惊心的紫色瞳孔瞬间放大,发出一声无比痛苦的嘶吼。
还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是……聂上薰……
☆、靠,不明白
从没看过他这个样子……
从来……没有见到过他这种样子。
我艰难地撑起身来,脑子还是一片迷茫,却听到自己不停地重复着:“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脚步踉跄地走着,我看到杜梓瑶问我:“你怎么了,要去哪里?”
我又看到期殊羽十分费力地站了起来,将手搭在我的肩上,低声问我:“你去哪?”
我愣愣地看着他充满迷蒙的双目,一瞬间如同惊雷过耳,神智乍然清醒过来:“他……是他出事了,我必须回去找他!!”
却被他拉住了肩膀,他沉声劝道:“你现在回去,如同送死。”
我瞪了他一眼:“不关你的事!”便甩开他肩上的手,拔起步子朝那座刚逃亡出来的大殿跑去。
没有选择从冰棺密道走,而是绕了许多路,重新回到了正门,再一次按照记忆,踏过那青瓷异兽地砖。
在紧闭的殿门前,就算把耳朵贴在上面也听不到里面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