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问分配完了任务,坐到一旁,抖者腿,看他们晕头转向的开始行动。
心中很是满意。
伸手往后一摸,正要将茶碗拖过来,却发现被一股力按住了。
宋问心下一惊。
默默收回了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后面人出声道:“宋先生,不喝茶吗?”
宋问只能回头。
两位侍卫打扮的人,站在她的身后。
一人按着腰间的佩刀,说道:“宋先生,我家主人想请您一见。”
“请?”宋问斜了一眼他的武器,笑道:“你们倒是可以真的请,不用这样提防我。”
侍卫:“先生是明白人,便太好了。请随我二人走一趟吧。”
宋问扭头看了眼被她四散出去的学子,心道真是冤孽。
起身跟在两人的身后,往不知名的地方走去。
弯弯绕绕,最后进了一处院子。
刚踏进门槛,身后两人便将门给关了。
院中一位身着道袍的人转过身。
张曦云这人,眉目清明,五官隽秀,白须红颊,确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
宋问一看见他,右眼皮便开始不住的跳。
伸手拍了一下,嘟囔道:“现在跳有个屁用啊!”
张曦云:“先生在说什么?”
宋问退开一步,躬身行礼道:“手无缚鸡之力的酸书生宋问,见过张国师。”
张曦云跟着道:“心有凌云壮志的文人宋先生,久仰大名。”
宋问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
张曦云笑道:“常人不敢做的事,先生都做了,一句话而已,何来不敢当啊?”
宋问收起笑容,抬起头。恰对上张曦云的眼神。
两人就那样对视了片刻。
“先生放心。我既正大光明的请你来了,自然会安全的送你离开。不过是想和你说两句话而已。”张曦云坐到旁边的石凳上,指着对面道:“坐。”
宋问挺直道:“不坐了。坐下便要呆得就一些,我急着回去。”
张曦云收回手:“我即请你坐了,你就坐。”
宋问:“我即说了不坐,我就不坐。”
张曦云看着她,眯起了眼。
身后侍卫,拇指顶住刀柄,脚下朝她迈进一步。
宋问挺直脊背,朝他一笑。
气氛陡然凝结。
第32章 争锋相对
张曦云的眼神告诉她; 他的来意很明确。
事关张兆旭的生死,无论宋问说好话; 还是说坏话; 他要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只需要一个结果。
宋问的示弱和回避; 对他没有用。
宋问是一个决心要将他儿子送上刑台的人,那说再多好话又有什么用呢。
张曦云给自己倒了杯茶,笑道:“我以为宋先生; 还要与我再多假意周旋一会儿。”
“既然国师说了; 会让我安然离去。国师都坦荡来请,宋某自然直言不讳了。以免各自耽误时间。”宋问也笑道; “我这人很识相的; 尤其是有自知之明。求情不成; 只能来硬的了。”
“来硬的?”张曦云大笑; 对着她身后的侍卫道:“看来他是在小瞧你们。”
张曦云道:“你可知,他们二人是什么来历?”
“国师莫要玩笑了。宋某真的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小民而已。”宋问道,“只是到了非要硬碰硬的时候; 这世间硬的; 除了拳头,还有骨头。”
张曦云掸掸衣袍:“先生为何要向我展示你的气节,多虑了吧?我什么也没说呀。”
“国师是未说,可宋某心里慌啊。宋某一慌; 就容易犯蠢事。怕一时口快,答应了您。日后若是做不到,更要惹国师您不高兴; 所以提前和您说了。”宋问道,“毕竟,除了这些可笑的气节,宋某也没别的好在国师面前说的了。”
张曦云:“怎么会没有?自然是有的。我也是来找先生解惑来了。”
宋问虚行一礼:“天底下还有什么,是国师不知道的吗?国师不是算尽天机吗?”
“算尽天机也算不尽人心。”张曦云道,“我原本也是无意找先生的,只是不知道犬子,究竟如何得罪了先生。”
宋问道:“他并没有得罪我。我们素昧平生,毫无交集。”
“我膝下只有一子,他虽有些顽劣,但本性良善,想必其中是有些误会的。宋先生年纪轻轻,可能不懂为父之情。”张曦云道,“为人父者,有时,是不讲道理的。”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宋问道,“我明白。”
张曦云:“先生说的好。”
“诶。”宋问打断道,“这不是我说的,这是人鲁迅大大说的。”
张曦云一噎,举着茶杯的手一顿,摇摇头道:“先生不必与我扯这些,你既然明白,就说明白话。”
宋问:“正是因为明白,所以见到国师的时候,宋某很是惶恐。”
张曦云:“惶恐什么?”
“惶恐今日,有来无回啊。”宋问笑道,“因为宋某和贵公子素昧平生,又甚景仰国师为人。国师该相信,宋某,绝不是要找张公子的麻烦。只是在求真而已。”
宋问转口道:“不过国师向来是言出必行之人,宋某的小人之心,看来是要多虑了。”
张曦云将茶杯往桌上一放,茶水四溅了出来。
“像你这样的人,我见过不少。向来自讨苦吃,我不是明白。”张曦云道,“人之生乎地上之无几何也,譬之犹驷驰而过隙也。人生苦短啊,今日不知明日事,明日不知来日愁。看都看不过来,为何偏认死理,叫自己难受?”
宋问盯着他手上的水渍,眼神有些飘忽。
“于不可已而已者,无所不已。于所厚者薄,无所不薄也。”宋问朗声道,“宋某愚昧。但也听先师孟子说过。对本该不罢休的事却罢休了,便也没有事会不罢休了。对该厚待的人却刻薄了,就没有人会遭到不刻薄的待遇了。但宋某不急,愿意慢慢来。若是立足现在,做不到问心无愧,那么将来,也没有期待的必要了。”
张曦云:“你的立足现在,还能有将来吗?”
宋问:“孟先师还说了。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却从没有听过,以道殉人的。”
张曦云:“如此说来,宋先生,是要以身殉道了?”
宋问偏过头:“道,从来不会掌握一个臣子的手上。”
张曦云:“但也绝计,不会掌握在你这样的一个先生口中。”
宋问:“可若无道,我这先生的口,还是说得的。”
刀刃出鞘,寒光泠泠。一左一右,架在她的脖子上。
宋问皱眉。
血脉喷张,心跳透过冰冷的刀身,清晰传进她自己的耳朵。
仿佛将她的小命被人捏在手里。
这感觉实在不好。
宋问不敢动作,呼吸渐沉,面上还是风轻云淡的笑道:“好刀啊,利的很吧。”
张曦云将水倒了,重新给自己沏茶,头也不抬道:“应当是的。毕竟喂过不少血。”
宋问看向旁边的仁兄:“既然看过了,该收鞘了吧。”
侍卫冷冷道:“我的刀,从来不是拿来看的。”
“如果是拿来用的,那你废话那么多做什么?”宋问声调一高,怒道:“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要么就把刀给我拿开!”
侍卫眼神一黯,刀刃角度下斜,就要割进宋问的脖子。
宋问扭头,紧盯住他。
眼神中骤然迸发出一股狠戾的杀气,叫那人一惊,手上无意识轻了些。
宋问吼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俱之!”
“先生——!”
一阵呼喊声由远及近。脚步声纷沓而来。
宋问的心提到了嗓子口。
眼神向后一瞥。
张曦云也不乱,依旧平淡说道:“不怕死的人,我的确见过不少。可我从来不会敬佩。连生命不眷恋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谈礼法仁义?”
“我不怕死,但我贪生。该死的时候,万死不辞。不该死的时候,我却最讨厌别人来威胁我。”宋问也是冲道,“偏生得不识时务。叫国师您失望了。”
张曦云走过来,一手捏住了刀刃,笑道:“是吗?”
宋问心中千回百转,却是伸长了脖子,斜睨着他,露出一个略带讽刺意味的笑来:“你杀不了我。你不知道我是谁。或者说,你知道我是谁。”
张曦云一时真被她唬住了。又开始打量她。
竟莫名觉得此人有些熟悉,只是想不起来。
“先生——!先生你在哪里!”
“宋先生!”
“宋——问诶!”
“乱喊什么?你想死不成!”
“在这样的当口,您真会自惹麻烦吗?”宋问道,“多少人见我进来,多少人在等着我出去。既无心杀我,何必再诸多把戏?莫非国师以为,一而再,再而三的恐吓,我就会怕死吗?”
“我从未想过要杀你。”张曦云松开手,后退一步,看着她道:“活着比死痛苦多了。”
宋问偏头,看向左侧的侍卫,讽道:“既然总有人,背信弃义,苟延残喘也要活着。想必活着,比死了,还是要好一些的。”
庭院的大门,骤然间被人踢开。
剑拔弩张的场景,暴露在众人眼前。
宋问闭上眼,后背都要被冷汗浸湿了。
冯文述脸色刷白,上前道:“国师,这是何意?先生若非冒犯您了?也不必如此兵戈相向。”
张曦云平静道:“宋先生说刀好,所以让她看看刀而已。先生,那这刀究竟如何?”
宋问道:“刀好不好,还得看人怎么样。凶器,还是宝刀,是由后人来定的。”
孟为提起一口气,觉得那刀异常刺眼,心道和他们还说什么屁话。直接便上前来。
一侍卫转向,将刀锋对准了他。
孟为也不畏惧,红着眼激动吼道:“有本事你就割下来,将我在这里杀了!有本事你将我们全部的人都杀了!否则漏掉一个,就要给其他几人报仇!来啊!下刀!你这刀不是好吗?”
那侍卫还真的不敢动手,被他逼得连连后退。
孟为两步冲到宋问旁边,一手推开那人的刀,将宋问拉到身后。
宋问呼出一口气,握住自己的手。
纵然大话说得不少,可心中是真的虚啊。
不敢露出一丝弱点。
只要有一点,张曦云这样的人,就会用它威胁一辈子。
钱,权,命,或人。
总有割舍不下的东西。
黄世谦等人已是吓懵了。
对面的是谁?是国师,是只言片语,就可以让你死无其所的人。
进士科的这些人,未免太不知死活了。
黄世谦摇摇头。
为心中燃起的这股念头深感惭愧,继而豪情涌起,咬牙,脚下跟着上前了一步。
“不过是想请宋先生喝杯茶。看来宋先生不喜欢喝茶。”张曦云拂袖道,“既然没有机会了,下次再聚吧。”
宋问退开,抬手,行礼。
其余学子让出路来,恭送他离开。
宋问摸摸脖子,大约是破了层皮,有股火辣辣的触感,但只有几道血丝。
能动手不哔哔的道理,忘记跟他们讲了。
孟为关切问道:“先生,您没事吧?”
“孟为。”宋问欣慰握住他的手,“你,真是我的得意门生。这一次,我要给你满分!”
孟为:“……”
作者有话要说: ①:人之生乎地上之无几何也,譬之犹驷驰而过隙也。译:类似白驹过隙。
②:民不畏死,奈何以死俱之?译:百姓不怕死,为何还要用死来威胁他们。
第33章 何惧弹劾
孟为试探道:“满分?”
“你可以值得骄傲。”宋问道; “因为你可能会保持着这个记录直到结课。”
孟为怀揣着试探道:“当……真?”
武举科的学子还在恍惚中。
他们这个班真是……太刺激了!
宋问揉揉胸口,问道:“你们怎么来的?”
冯文述道:“学生见先生不在茶寮; 便出来找。好在有人看见了; 我们一路问来的。”
宋问点点头。
这群人倒是很警醒。
梁仲彦问:“先生; 他没有将您怎么样吧?”
宋问道:“你们都能找到这里来,他能将我怎么样?只是想吓唬吓唬我罢了。”
“他本意是吓唬。”冯文述纠正到,还是止不住心惊:“我以为先生不是那样冲动的人; 怎么会和国师闹成这样?”
“他若有心杀我; 多的是名目,尽可以正大光明。却绝不会在此刻下手。”宋问道; “欲加之罪; 何患无辞。总之他不会想我活; 我又何必与他客气?”
冯文述摇摇头:“先生; 就算不杀人,那也是很危险的。”
宋问自然知道。也心有余悸道:“我现在知道,蔺相如将刀; 架在秦王脖子上的时候; 是种什么感受。”
孟为提醒道:“先生,您是被架的那个。”
宋问叹道:“那是因为我,先将刀架在他儿子的脖子上。”
“太危险了。”冯文述道,“先生; 您还是小心些。林少侠不是一直跟着您的吗?人呢?”
“命运。”宋问沉痛道,“这就是命运!”
一行人出得庭院,重新回到外面的茶寮。
林唯衍正坐在桌边; 捧着碗吃面。
“林唯衍!”宋问大喝一声,急急跑过去,见着救世主般的激动喊道:“你终于来了!”
林唯衍懵懵抬起头:“嗯。你们去哪儿了?”
宋问控诉道:“看见我不在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身为护卫的尊严呢?”
林唯衍道:“你年纪比我大。”
宋问:“……然后呢?”
林唯衍:“你走丢的可能比我要小。”
宋问:“……”
宋问一挥手,觉得这些不重要了。搭着他的肩道:“林唯衍啊,从即日起,你要寸步不离的跟着我,明白吗?”
林唯衍眉毛一挑:“嗯??”
宋问:“别忘了我是付过你银子的。还包了你的食宿。”
林唯衍:“……”
人真的是好善变啊。
之前还很是嫌弃他的。
宋问感慨道:“李洵说的果然是对的。”
可李洵到底特娘的去哪儿了?!
宋问坐上椅子,对着一众学子招招手:“给我批个功课,先压压惊。”
梁仲彦道:“先生不回去休息一下吗?”
“不。回去也静不下心。”宋问道,“给我看看。”
“并未查出什么。”冯文述道,“刚走不久,便发现先生不见了。”
冯文述将手中的几张纸,放到她面前,说道:“只是,问得清楚一些,不过是一些普通的案件罢了。只是他们觉着奇怪,衙门也不会受理,所以无人报案,便越传越玄乎了。”
宋问拿起看了一遍。其余几位学子也将手上记录过的纸递过来。
宋问摸摸鼻子,又去看另外一封。
赵恒同旁边人道:“不过百姓有时是真奇怪啊。刚开好的田,说不要便不要了,连句话也没留下,逃命般的带着家人都走了。”
武举科学子道:“这必然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另一武举科学子道:“这寻常人,想得罪什么了不得的权贵,怕也是不容易吧?也得有那个气魄才成。”
“说到这个,你们进士科的人,也未免太大胆了。”黄世谦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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