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影照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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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影照沉鱼-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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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歇下未曾,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哟?

    沈鱼从荷池中采了几捧荷叶回来,又想起晚膳时分,柳淮扬用的甚少,瞧了瞧手里的新荷,心里有了计较,便想着去小厨房里煨上一碗荷叶粥,算做宵夜。

    将个砂锅子洗得干净,添上一瓢水,抓一把香米,配几粒枸杞,初夏里新鲜稚嫩的荷叶将将摘下来的,随手撕上几片待粥煮的九分熟了,才至入锅中,再撒上一把冰糖,只等着火候到了,便盛入一旁早就备好的青瓷碗小盅里,送至二爷身前。

    疲q过来的时,沈鱼正端着个红漆托盘跨出小厨房的门槛。

    沈鱼瞧见急慌慌走向前的疲q,弯着一双晶亮的眼睛问一句:“可是爷寻我过去?”

    疲q瞧着她手早托盘里的青瓷小盅,又想着自家主子方才不甚明了的吩咐,只点了点头应是,伸手接过沈鱼手中的托盘,走在前面引路。

    沈鱼也不推辞,便由着疲q将个托盘接了过去。跟在他身后朝着柳淮扬书房方向一前一后的走去。

    疲q引着沈鱼走自书房门前,才将个托盘递还给她。敲了敲门,等里面应了,才对沈鱼说一句爷在里面等您,接着便立在书房门口一侧,并未有一同入内的打算。

    沈鱼推门,入了进去。

    柳淮扬手里拿着一本书册,歪在那春榻上瞧的津津有味。

    待沈鱼将那盛粥的小盅子放置春榻旁的小几上,弄出点声响,才惹的二爷将个视线从书册上移开。

    沈鱼屈一屈膝,叫了句二爷。

    柳淮扬应声盯着她仔细瞧了片刻,灯光下的沈鱼,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透着几分盈盈可爱,一张素面朝天的小脸,也显得灵动了几分。

    收了打量的视线才温声问了句:“可是后悔没听爷的话,早些离开。”

    沈鱼一时没反应过来,心思转了几转才道原来说的仍旧是先前温大夫那一出,不自觉抚了抚衣袖,松一口气笑道:“是有些悔了,若早知道温大夫如此……奴婢定会早些躲了了事儿。”

    柳淮扬勾了勾嘴角,却也没别的话。沈鱼瞧着他苍白的面色,竟是透出些落寞之色,爷……

    沈鱼忍不住唤一句,柳淮扬抬头看他,笑了笑,伸手揉揉了眉心处,似有疲色。沈鱼忙过去,素手抚上他的额头两侧的太阳穴,力度恰好的按揉着,柳淮扬身子顺势向后倚了倚,整个靠在她怀中了。

    沈鱼看着靠在她胸前的脑袋,嘴角抽了抽,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心,一面脸红,手里的动作却是没停。

    沈鱼心思全然放在胸前的脑袋跟手下的穴道上面,哪里分神再去看一眼柳淮扬微低的面色上那一抹狡诈之色。

    柳淮扬微微动了动头,暗自思量,胸虽小了点,但也了胜于无,好在她年岁未深,还有长大的机会,这点认知,道是同沈鱼一般无二。

    柳淮扬半晌没有动静,沈鱼还只当他睡了,也不敢有别的动作,若是知道他心里思量着如何让她胸前那二两肉能长大些,怕是要气得吐上一升的血也不够。

    沈鱼站的久了,便觉得腿上有些麻意,便将个重心换上一换,柳淮扬似有觉察,便直了直身子,将重量移开。

    原来并未曾睡着,沈鱼活动一下将麻未麻的小腿,将一双水眸染上满满的笑意:“奴婢见爷晚膳用得不多,便去小厨房里煨了碗荷叶粥,现下正好用了,权当夜宵也好。”

    说着便利落的将个小盅的盖子揭开,推弄柳淮扬手边,只闻见一股子清香的味道,四溢开来。

    柳淮扬倒是有些食欲,用个汤匙舀上一勺,送入口中,味道很是清新。禁不住食欲大动,一客盅荷叶粥,很快便见了底。

    沈鱼递过去一方巾帕于他拭一拭嘴角,又将个小几子收拾好了,才听柳家二爷夸上一句:“这粥倒是做得好,很是爽口。”

    沈鱼盈盈一笑,抿一抿花瓣似的唇,声音便染上几分欢快的味道:“奴婢瞧着莲池里的新荷才将将冒头,嫩的很,这个时节又是比平常更燥上几分,原想着荷叶最是败火,待晾得干了,给爷配一味花茶也好的,又见爷晚膳用得不多,这会免不得腹空,才紧着先熬了一碗粥过来。爷若是喜欢,但凡有荷叶的时令,这粥便是想喝即是有的。”

    柳淮扬笑了笑,直直盯着她瞧了又瞧,也不跟她客气:“那爷倒是有口福了。”语气虽淡了几分,若仔细一听,不难发现隐藏的一丝愉悦。

    沈鱼低头笑的含蓄腼腆,倒是难得见她如此,柳二爷心想。

    沈鱼姑娘几时又懂得了腼腆为何物呢?不是是低着头思量一番,此时该不该同柳淮扬提一提她想出栖园外一趟。

    还不觉已经过两月有余,竟是没出过栖意园半步,她这里出不去,静婉更是没机会进来的。两个月竟是一面也未曾见着,也不知她如今过得可是如意?

    沈鱼抬首,见柳淮扬正饶有兴致的盯着她瞧个仔细,伸手拢一拢耳旁边的碎发,声音越发的恭顺柔和:“奴婢明儿想同爷告个假。”说罢抬眼看了看反应,这才见柳淮扬收回在她脸上流连的目光,眉毛微扬,换上副淡淡的表情瞧着她只等下文。

    沈鱼便又开口:“奴婢想着去外园瞧瞧静婉,这许久竟是还未曾见过一面,难免有些挂念。”

    柳淮扬淡淡的点了点头,沉默一瞬才言说一句:“倒是爷疏忽了,爷身子如今这般光景,平日里旁人自是轻易入不了栖意园的门……罢了,明日你且去罢。”

    沈鱼一听,一双原本就晶亮的双眸更是亮上几分,心中生出得几分欢喜,面上又带出三分来,一双眼睛更是弯成个月芽状,连声谢了恩典。

    柳二爷看了,不觉得莞尔,倒是甚少见她这般孩子气的时候。

    只见天色已然不早,便叮嘱几句,只让她回去歇息。

    起身至书案前,复又打开那幅春景梨花图,瞧了片刻,只朝着那几个飘逸的小字淡淡自言自语一句:“但愿你莫叫爷失望才好。”

    说完顿了片刻,才扬声道一句:“宫十七,明儿跟着姑娘一起去外院,一举一动皆要仔细留意。”

    言毕也不等回应,只推门出了书房,唤了疲q,便回房安置去了。

    书房里,一道纤影,闪了闪便隐了踪迹……

 第18章 妥协

    慈安堂。

    柳大老爷才一下朝,刚入柳府大门,就让人请着去了慈安堂,说是老夫人有话,特寻他过去一叙。

    柳大老爷是孝子,饶是公事再忙,娘亲那里有请,也得抽空去看上一二。

    柳大老爷迈进慈安堂的门,就见青蓝迎上来,福了福身,接过他解下来的披风,又掀开内室的帘子,道了句老夫人等候多时了。

    柳大老爷整了整衣衫,大步迈了进去,老太太一身素衣,安坐榻上,双眼微闭,执一串沉檀念珠,就着经文,在指间流转。

    听见动静,才缓缓睁开眼,便瞧见儿子已至身前,正欲躬身行了礼。

    老太太伸手止了动作叹一句:“又没个外人,母子之间哪里这么多礼。”

    柳大老爷也不推辞,在她跟前坐定,接过青蓝递来的一杯热茶。

    青蓝见母子二人似有话长谈,便挥退几个伺候的丫头,放下帘子,亲自守在门外。

    “母亲寻儿过来,可是有事要讲?”柳大老爷喝了口热茶,见老夫人迟迟不肯开口,才问上一句。

    老夫人将佛珠放置一旁的小几上,又理了理佛经,抬头细细看了看已过不惑之年的儿子。

    她这三个儿子,唯这一子让她觉得一辈子亏欠。

    当年若不是因她同那纪夫人交好,一心想攀一门亲事,逼着他娶了纪以容,他这半辈子也不至如此,在外虽是身居高位,回到家里身边却连个知冷热的人都没有。

    自从林娉婷去了以后,她便眼睁睁瞧着自家这个儿子越发的心如止水,二十几年竟是再没让旁的女子近身。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见他二十几年如此,不免心疼。思量了片刻才开口:“今日得空,去了趟东院,瞧着纪氏已经让那毒症折磨的脱了人形,心里难免唏嘘,纪氏年轻时是做下了错事儿,可是天大的罪过也不置如此,二十几年,也该够了。”

    柳大老爷握了握手中的杯子,半晌才抬眼有些艰难的问了句:“母亲想儿子如何?”

    柳老夫人见他如此只叹了口气:“杀人不过头点地,可她身份家族便在那里放着,眼下更是死不得,纪家人三番两次借事打压,无非是想警告。娘知道你也为难,但眼下二房里的几个小的已经长了起来,眼看就要入仕,现在同纪家不好交恶,你如今更是柳家的是宗长,总要顾着家族的荣辱。淮扬那里你去说上一句,他未必不会听,算娘求你。”

    柳大老爷听老夫人说这一通,一时无话,这其中厉害他如何不知晓,这些年纪家在朝堂只手遮天,若不是看女儿在柳家还有息尚存,柳家怕是早就不太平了。却又不得不说一句,当年出了那般事情,自己如何舍得下脸去求淮扬谅解?

    他这些年孤身一人,未再娶纳一房妻妾,旁人只道他心系东院缠绵病榻的纪以容,却是不知他的心早随着林娉婷的死跟着去了。

    当年因为自己大意,害她一条性命,若自己再为了柳家一门,将罪魁祸首纪以容医好,百年之后,九泉之下,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她?

    可是自己的娘亲苦苦哀求,他又如何忍心拒绝?

    老夫人见柳大老爷久久不发一语,知他心里为难,也是心中一阵悲切,拿了帕子拭拭眼角又道:“知你为难,娘也是没有别的法子,纪氏那里再没良方,怕是拖不了许久了。可得早作打算才好。”

    柳大老爷那里又是沉吟了许久,才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老夫人心里算是松了一松,看着他清瘦的面孔禁不住又提了一提:“娘看着你这么多年身边连个知冷热的人也没有,很是心疼,娘老了,身边也用不了这许多人,青蓝倒是个知近退的,送到你院子里去罢,便是不收用,伺候日常也是好的。”

    柳大老爷闻言,皱了皱眉头,虽未直接拒绝,但婉拒的意思也十分明了:“儿子身边一向不缺人伺候,母亲身在边好不容易有个可意的,便留着罢。”

    老夫人听他如此,也不好再说旁的,只又话了话家常,看了看时候不早,柳大老爷只言还有公务,便未在慈安堂用饭。

    柳大老爷出了慈安堂并未直接回他的书房,府里的青石小道上,思量了片刻,抬脚走了通往东院景春阁的那条路。

    当柳大老爷迈进东院的大门时,惊的院子里的洒扫嬷嬷差点跳了起来,手里的扫帚一放,连滚带爬的向正厅禀报,多年未曾踏进过东院的老爷终于来看夫人了。

    纪氏跟前侍候的两个婆子,原来是她的陪嫁丫环,纪家老夫人亲自给挑的,本是过来要做通房的。没成想到柳府不过一年的光景,就出了那样的事儿,自己家的姑娘失了宠,老爷连院门都不愿意再踏进来一步,别说通房了,这些年就是找个好人家给配了,也是没人做主的,只能一心一意的伺候好自家姑娘的身体,仰望着纪家的余光,不让人再转卖了的好。

    那床前的二人,一听扫地老婆子的话,忙将躺在床上的纪以蓉收拾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无非是用热毛巾再擦把脸罢了,长年躺在床上,又身上带毒,多年不得其解,能好看到哪去,早就瘦成一把骨头,苍白的没点人样了。

    柳大老爷才踏进厅里,就微微皱了下眉头,满屋子的药味,浓郁的叫人直想退回去了事儿。

    掀了内室的帘子,才走近去。床前那两个婆子行了礼,这就凑到大夫人耳前轻声告知,说是老爷过来看您了,原本双眼紧闭如同睡过去一般的大夫人,终于有了的反应,慢慢的睁开了双眼,有些吃力的想抬起身子,想看一眼立在几步开外柳大老爷,多少日子了,她也记不清楚,自从当年那件事儿发生以后,柳大老爷再没踏进过她的院子,这是恨她了。

    她自己也让柳娉婷灌了毒药,一副破败的身子撑到现在,不就是为了今天?

    柳大老爷见她挣扎的辛苦,便往前近了几步,示意婆子将她按下。他站在床前低头看了眼正盯着他瞧的大夫人,心里一时是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原也是婉约娴静的美佳人,现下再看,却是青白病态的皮肤,趁着一又黑的吓人的眼睛。乌青色的唇微微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叫人听不清楚。那婆子忙凑到跟着听个仔细,半晌才直起身子对大老爷说了句:“夫人说,她对您不起。”

    柳大老爷看着早就形同枯缟的纪以容,久久不语,即使是听了那婆子转述的话,也未有什么非说不可的。

    能说什么呢?林娉婷的坟茔如今就在几十里外的凤霞山下,栖意园里本该是长子的淮扬,如今却只能靠着汤药维持着胎中坐下的病体。

    那是他深爱的女人,那是他一脉相承的骨血,却是不言父子情深,如今只同个陌路也差不了几分。当年的事情便如一根横刺一般,卡在他们之间,却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如此,回天乏术……

    如今这破败的光景,不过是床上躺着的这女人的一己私欲所赐,他不想原谅,却也不能手刃,柳家的荣辱兴衰总是要顾及的。

    柳大老爷又何尝不知,当年他跪在床前,拦下林娉婷手里的那碗药时,他同她这辈子的情份算是完了——无论她是生是死。

    果然,那便是他见她的最后一面,尔后她一派从容的安排了身后种种事情,唯他一字未提,甚至留下遗言请出柳氏族谱,让林老爷子将她的遗体带出柳家,安葬凤霞山下。

    这二十多年,他再没让一位女人近身。只望百年之后,九泉下再相见,能叫她少一丝气愤,给自己多一丝机会。

    可是如今,纪家眼睁睁的看着柳淮扬如常人般无恙,又怎么会无动于衷,纪流年朝堂内外越发的施压,不过希望能让自家长姐晚年不再受病毒的折磨。

    他又如何向淮扬开口?

    当年便是顾着柳家的纪家的脸面,这件事儿终于到最后还是压了下去。

    他没忘记当年敬重的师长在他面前如何老泪纵横,终是没怪他一句,只是要将执意将自家女儿的遗体带出柳府,不入柳家祖林,他知道,那是林娉婷的意思。

    柳大老爷抚了抚园中的修竹,颗颗挺拔劲秀,很像他同她的儿子。

    饶是这些年里他进栖意园的次数寥寥无几,却是从来未曾将个心思从他身上移开过。

    怕他身上的毒发,天下最珍贵的草药,样样备在府中,以防不时之需。

    怕他住的不适,栖意园中恨不能收罗尽天下最好的物件。

    每每看着那双黑沉沉的冷眸,只在心中盼他能敛去一身戾气,甘心情愿的唤他一声父亲……

    可是如今……却仍是为了这个家族不得不去他面前,碰一碰那根扎在心里的陈年旧刺……

    二十多年前便是因此负了他的母亲,二十多年后仍旧因此要去他面前求上一求……还谈什么辜负呢,不过是再扎一根刺罢了,这辈子他终是做不成一个称职的父亲……

    朝中人人敬重的一品大员,此时满脸满心剩下的只有自嘲……

 第19章 相见

    “老爷?”

    看着自家老爷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从东院回来到现在,几个时辰过去了,就坐在那里姿势未曾变过一分,李管事不由的开口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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