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处断崖,崖壁上,一朵雪莲擎着一个花骨朵,风中摇曳,要开不开。她已经等了快三天了。最初找到雪莲的惊喜还没有褪去,一定要等着,等着雪莲开,枯艳生。
她当然知道,奇珍异物必有猛兽守护,摸了摸腰间的剑,沈夫人的脸上多了一些底气。隐约间听到人声,竟有些恍如隔世。
来人声音渐进清晰,“地煞,前面真的有雪莲?”
“我何时会骗你,预计这两天就会开,不然我岂会拉你到这种地方来受罪。”地煞自信满满,想他二人刀口舔生活,这北地谁能与他们俩相争,这雪莲当然是属于他们的。
沈年暗骂了一声,还真有人来抢,如此大声是要惊醒凶兽?不知天高地厚的两个蠢物。送死还要来坏她的事。
正想有所行动,只见那二人已经出现在转角处,伴随着一声:“即使有凶兽,又有何惧?”
嗷,万籁俱寂的雪山忽然响起一阵席天幕地的低吼,簌簌而下的雪停了。沈年转头就瞧见,一个庞然大物爬了起来,巨大的鼻子喷着热气,看着不觉得温暖,反而让人脚底生凉。
“地煞,小心!”北煞大喊了一声,抽出手中的剑,已经对上了轰隆隆奔跑而来的庞然大物,仔细一看,似熊非熊。
而此时的崖壁上,“啪”地一声,花开。
等了三天,只为这一声的沈年点起脚尖就往崖壁飞去。
而正在对付北地双煞的凶兽,见有人飞向了雪莲,怒吼一声,后脚重重往地上一跺,雪崩。刚把枯艳塞进怀里,顺手摘了雪莲的沈年,瞬息之间,整个人随着那片断崖,一起坠落。
“吱!吱!”姜禾,雪莲开了。
姜禾弯腰捉起地上的一小只,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归,“走,给你加餐饭。”
身手矫健,人已飞出好几里,本可是雪地惊鸿,奈何穿了一身黑,硬生生变成了雪地有一只乌鸦飞过。
姜禾到时,雪崩已停,凶兽几乎在雪崩的那一刻,追着沈夫人而去。姜禾恰巧遇上正往回走的北地双煞。
空中血气弥漫,其中一人受伤不轻。
地煞扶着北煞,焦急回去疗伤。见雪地里忽然冒出一个人,背着一把刀,一时没有认出是姜禾,以为是仇家。但心里又存了些侥幸,粗着嗓子问道,“你也是来抢雪莲的?”
姜禾听见一个也字,问道:“除了我,还有别人?”
地煞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恶狠狠地道,“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女人,趁着我兄弟二人跟凶兽打斗,抢了雪莲跑了。”
半真半假,他可不会告诉对方,其实是雪崩,那女人是死是活未可知。地煞想的很简单,等送回北煞,他就来找人,拿到雪莲为北煞疗伤。
女人?姜禾暗暗称奇。她已经认出对面二人正是北地双煞,当初送刀大会上他们闯过第一关,却在第二关拒绝回答问题。
这个女人,能在北地双煞,以及凶兽面前摘得雪莲,不可小觑。竟有此等人物,江湖还真是卧虎藏龙。
待双煞走远,一小只自己滚落在地,嗅了嗅。“吱!”姜禾,这里刚刚雪崩过。
雪崩?人要采雪莲,雪莲也会吃人,倒也相对公平,“你还能闻到雪莲的味道?”要是能的话,说不定靠着这场雪崩,她还能捡一个现成的便宜。
“吱。”隐隐约约,好像在地底下。
“一小只啊,要不咱门还是不吃那雪莲了?”姜禾好声好气地商量着,在地底下,肯定是被刚才地雪崩给埋了。
“吱!”姜禾,还有人,快死了。
姜禾沉默了一会,想着自己到底要不要掺和。
“吱吱?”姜禾,我们去救她吧,顺便拿了雪莲当作酬劳?
姜禾心里的天平往掺和的那边倾斜了一点点,来都来了,就去看看,也不枉此行。
沈年在落下的那一刻,被凶兽狠狠地踢了一脚,跌落在一道冰缝里,又伤了脚。紧接着,滑落的冰块很快覆盖了缝隙,人在狭缝里,不见天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枯艳和雪莲都还在身上,而凶兽跌落在了其它地方。
性命是保住了,可腿上不断流出的血,让她觉得越来越冷,意识也渐渐模糊。要不是想到家里儿子还在等药救命,她早就想闭眼了。
不闭眼,就能得救?
她自己心里都没底。
姜禾就站在离沈年一丈开外的地方,这距离要不是垂直算,估计早就发现她了。
“吱。”一小只趴在雪地里刨着爪子,姜禾,就是这里,在下面。
“人在这下面?”姜禾用脚尖在冰雪上圈出一个范围。
“吱吱。”嗯,还有雪莲也在,血味很浓。
姜禾低头思索,得赶紧想办法救人,不然也就没有酬劳一说了。想直接用惊雷刀,来一记“卷土重来”,掀开这一层冰雪,又怕运气太好,卷到人。
颇有些投鼠忌器,温和地使出一记“风卷残云”,只是刮起一道比北地温暖的风,其他动静则是全无。
“吱,吱。”姜禾,直接用惊雷刀刨吧,不深,大概就一丈深。
姜禾哭笑不得,她这是怎么了,无论南北,都逃不过刨坑的活计。
话说辛忱自随着夏黄泉回了巫越教,也就在那些挑事的各大舵主面前走了一个来回,扔下一句 “不惹我,一切照旧”,之后一应事务就扔给了夏黄泉。
各大舵主面上发苦,心道哪敢惹你。你出了名的性情不定,比巫越还难缠。他们凑在一起不过也是想试试巫越教如今的水到底是混是清。试完之后的下一步他们还没想好呢,就迎来了新教主。
穹二踌躇不前,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壶茶,一些烤鱼肉,走走停停,半天没敢挪到屋子里。
辛忱就在屋子里坐着,有一下没一下打量四周,其实早就发现屋外犹犹豫豫的人,“还不进来?”难道自己比巫越可怕?
穹二仿佛得了赦令,快步走了进来,把吃的往桌上一放,“教主,属下是穹二,给您送些吃的过来。”
看了眼不在意料的烤鱼肉,辛忱抬了抬眸,这才看了眼对面的人,“是你啊。”那个数月以前,带着手下在护城河边给自己烤鱼的人。
穹二见辛忱还认得自己,一会激动,一会忐忑,谁能想到当日他想抢鱼的对象,从小子变成大侠,如今又从大侠变成了教主了呢?
“教主好记性,正是属下,请教主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属下当日……”穹二麻利地跪在了地上,口中滔滔不绝。
“你这烤鱼的手艺,可有进步?”
“退,退步了。”穹二老实交待,额头大汗淋漓,自护城河一别,他哪还有什么心思和时间去练习烤鱼。
“别落下,只会抓鱼不会烤鱼,可不行,会被嫌弃的。”想他就因考不好兔子肉,被嫌弃过。
“属下遵命。”难道,教主是想让自己继续为他烤鱼?
“有姜禾的消息了吗?”
上一刻还在想着如何提升烤鱼技艺的穹二,有些懵,“暂时没有,她出了昆仑派之后就销声匿迹了。”
辛忱皱了皱眉,小姑娘,躲得这么好!
“陆晓生呢?”
“有,他几天前雇了马车,往北地去了,个中缘由不知。”
不爱出远门的陆晓生竟然去了北地,北地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想到这,辛忱忽然笑了起来。
第64章 谈心(二更)
“公子; 地煞来了。”说这话时,陆衡还觉得有些奇怪; 公子有请; 怎么来的只是地煞; 不见北煞。
厚厚的帐篷里,传出一个声音; “让他进来吧。”
地煞心急火燎,满腹心思想着如何找到雪莲给北煞疗伤,这档口; 无论什么买卖都得靠边站。可陆晓生说有事相商; 他不敢不来。毕竟; 自己的把柄还揣在对方手里呢。
一进门,裹着一寒阵风,也不寒暄,地煞开口道,“有什么事,直说吧。”
陆晓生示意他坐; 还给他倒了一杯温酒; “我难得来北地; 先喝一杯。”
“陆晓生,别以为我会怕你; 有事说事,没事我就告辞了。”地煞最是讨厌这种磨磨唧唧的公子哥。何况今日他的确有急事,去晚了; 那个女人带着雪莲跑了怎么办?
“不过是一朵雪莲,有何难?”陆晓生云淡风轻吐出一句,手里举着的酒,往上提了提,示意地煞坐下来喝一杯。
已行至帐门口的地煞,忽然转身,眼中划过不可思议,这个人太可怕了,消息如此之快,天下还有什么事能瞒过他?
“陆公子,有办法?”地煞端起酒碗,一口干尽。
“有,我提供消息,你带人围剿。”陆晓生笑着喝了碗中酒,用消息能解决的事情,他从来不动用功夫,能为自己所用的人太多。
地煞站了起来,激动道,“陆公子,已经知道抢走雪莲的那个女人的下落?”
“知道,而且她此刻身受重伤。”这还真要感谢一小只,他本想威胁北地双煞与他合作,这会完全可以各取所需,想必效果会更好。
“哈哈,好。”地煞这会已经有了心思给自己倒酒,一边喝一边问道,“陆公子,图什么?”
“姜禾,你遇见的那个背刀女子是姜禾,我想要她的命。”
“原来那是惊雷刀。”当时一心担心北煞伤势,竟然连人带刀都没认出来。
陆晓生对于自己不需要的东西,从来大方,“惊雷刀,也可以归你。”
“爽快!听陆公子的意思,姜禾与那抢莲的女人是一道的?”
“至少,现在是一道的。清点人手,准备瓮中捉鳖。”
“干了这碗,祝我们马到成功,各得所需。”
进来时坐一下都不愿,临走前却主动举起了碗中酒,人心有多易变,江湖就有多易变。
当姜禾穿着单薄衣裳,因为刨坑,硬生生在冰天雪地里出了一层大汗时,她终于看到了一片白色衣角。
旁边的一小只比她还兴奋,“吱吱!”姜禾,快,她还没死。
看见了人,姜禾也不再用惊雷刀,卷起袖子,一记“风卷残云”,覆盖在表面的冰雪总算被吹散,露出了底下重伤昏迷,出气多进气少的人。
“沈夫人!”
姜禾快速蹲了下来,有些激动,此情此景,颇有一番他乡遇故知的味道。扶起躺在雪地里的人,温厚的内衣源源不断地输入。半晌,沈年才有了些意识,口中喃喃地唤着,“流儿……”
听见沈年唤流儿,姜禾顿时一个激灵,铸剑不会也来了,埋在冰雪更深处吧,“沈夫人,你醒醒,铸剑呢?”
沈年缓缓睁开眼睛,迅速起身,下一刻又软倒在地,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姜禾看得越发担忧,难道铸剑真的也埋在雪里?左右瞄了瞄,不见人,又一个眼神扫向一小只。
一小只在雪地里嗅了嗅,“吱”没其他人了。
姜禾这才放心,“沈夫人不要乱动,你脚上的伤不轻。”
沈年这才看清姜禾,“是你啊,竟然是你救了我。”不曾想还能见到姜禾,还是这番场景。
“同是为了北地雪莲,也算是有缘。”对于自己来这里的动机,姜禾也不隐瞒,话末又问了句,“铸剑,他好吗?”
“流儿他不太好,病了。”想到此,沈年一把拉住对面的人,开口请求,“姜禾,你能送我出北地吗?越快越好。”
自己这脚,一时半会怕是好不了,好不容易拿到了枯艳,她得立即赶回去。为了儿子,她当然能拉下脸来求人帮忙。
“好,我们立刻就走。”姜禾转过身蹲了下来,示意沈夫人上来。
等人已在背上,姜禾这才问道,“夫人采雪莲是为了给铸剑治病?”
“嗯,流儿生来体弱多病,我这一生最害怕的就是失去他。姜禾,正因为此,我才反对你们来往……”
背着背上的人,一步一个脚应,往前走了好一会,姜禾才道,“我能明白夫人的用心。”
就算之前不明白,也从“辛忱身死”一事中学会了,对于沈夫人她能感同身受,越是在乎,越是不想他有一丝一毫的危险,哪怕这危险是潜在的。
若不是因为身份,自己也会很喜欢这个姑娘,沈年闭了闭眼,“姜禾,你是个好孩子。”
“哈哈”姜禾笑了起来,仿佛捡了便宜,“我就当夫人这是夸奖了。从小到大,夸我的人太少。”
沈年一愣,“怎么会?你是年城少主。”又身系年城安危,夸你的人没有成千上万,但至少也得有一个城吧,后面的话,她没说。
“义父与祭司常年闭关,与我相处的时间很少。我是跟着左右护法长大的,成天都在跟他们斗智斗勇,混熟了,相互挤兑才是常事……”
可能是长路漫漫,在沈夫人面前,见她是长辈,不仅救过自己,还指点过武艺,姜禾变得唠叨起来,说着自年城冰封后就嫌少提起的往事。
沈年盯着姜禾的后脑勺看,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是极为不容易,被姜迟收养,背负起拯救年城的担子,一路受伤不断。
“这么说来,能把你当做朋友,还是我流儿眼光好啊,”沈年忽然取笑起远在千里之外的儿子来。
“我眼光也好呀。”这种自夸又夸人的话,姜禾说得格外真诚,铸剑这样的朋友,犹如冬夜里的一碗暖汤,她能遇见,何其有幸。
“呵呵”沈年也笑了起来,“我要是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就好了。”那得多有趣!
听闻这话,姜禾一本正经道,“沈夫人,你再喜欢我,我也只能送你出北地,之后的路你要自己走。”出了北地,跟她姜禾扯在一起,只会被无穷无尽的人拦截追杀。
“你这孩子,若得空,回去看看流儿,他老是念叨着你。”
“一定。”空闲,估计也是斩断接天链之后了,至于能不能,还得看老天的意思。
二人正谈笑着,一小只忽然出声提醒,“吱!”姜禾,前面有一大波人朝这边赶来。
“一大波人具体是多少?”
“吱吱吱……”不下十人。
“可还有别的路?”
“吱,吱。”有是有,不过那边路难走,路滑,风大,崖多。
背后的沈年看着一大一小对话,若有所思,一小只比自己预料的还要厉害。
“夫人,铸剑是不是病得很重,急需雪莲救命?”
“是。姜禾,我在这多待一刻流儿就多一分危险。”
姜禾选了一个背风口,放下了沈年,“夫人,你在这等我。如果我半个时辰还没有回来,你自己走。”
沈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同意了姜禾的决定,看着她一个人冒着风雪往前走。没过一会,传来一个声音——姜禾,交出雪莲,饶你不死。
“地煞,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抢了雪莲?”这人速度倒是挺快,这么快折回,而且认出了自己。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你救的。”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姜禾听后,表面平静,内心却是震惊的,茫茫雪原,杳无人迹,不可能有人知道是自己救了沈夫人,然而不可能的事情却发生了。
姜禾不再隐瞒,本就是打了把人引走的念头,“对啊,在我这,有本事你就来拿。”
沈年耳中的对话声变成了打斗声,刀剑相撞的铿锵声,热血洒在冰雪里的噗噗声。他们只是想要雪莲,给了又何妨,当时自己就该跟姜禾说清楚的,自己要的是枯艳。
如今,姜禾误以为雪莲是给铸剑治病用的,自然是说什么也不会退让。
沈年纠结起来,自己要不要出去,交出雪莲?
地煞带着十几个高手,哪有什么道义可言,一起上,抓住人拿了雪莲才是他们的目的。
姜禾见自己一时半会解决不掉这些人,甩出一记“风起云来”,围攻的人下意识眯了眼,就是这眨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