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贝莉儿继续把脸埋在碗里挡住风中凌乱。万万想不到别扭小公举傲娇小白龙的好伙伴是个会玩的熊孩子龙。杜维因吃着吃着嫌头发掉到碗里麻烦,他从空间戒指里掏出宝光璀璨的梳子和头绳,叼着绳子开始梳马尾。一挺胸漂亮的下颌与尖耳朵全展露出来,她才发现他一边的耳朵上还钉着两枚红宝石耳钉。……小红龙划船不用桨,全靠浪。
“我想你总会去巨炉城,就把衣服鞋子卖了,请露丝夫人留意你的行踪。有一天她传来了你的消息,我就赶来了。”杜维因轻描淡写地说:“小白虫子,你个白痴。”
玛利多诺多尔立刻铁青了脸,他料不到露丝妮娜会玩这一手。早知道这样他当初离开的时候就应该顺手把她杀了。可露丝妮娜当然料到了这一点,她并未当场吐露他要的消息。一旦他离开了,他的行踪传了出去,杀了她又能怎么样?他最终承认:“是我的失误。”
杜维因没有太纠结这个漏洞,他只是跳过地往下说。“我想你要是出来,不会去山里,只会往人类的地盘走。我一直在奥兰帝国等你,露丝夫人的消息传来,我就照着我们当初过来的路线一路往回走。”
他们便都有些沉默下来。当初的巨龙傲慢又目中无人,一路玩乐,招摇过市,无法无天,如今这样地狼狈,屋外泥泞肮脏的世界,龙龟缩在屋子里,驻足不前。玛利多诺多尔将羊皮纸给杜维因看,他展开纸条看了眼,眯了眯眼。
“安特亚·洛莱恩,这女人最近。我路过战鼓平原的时候她刚到。”
他转手就把纸条收进自己的戒指。“放我这边,去战鼓平原我去打听消息。”玛利多诺多尔就交代了一下哈亚德的事,现在有办法他就有点心痛那颗七级魔晶:“不然我去要回来。”杜维因想了想:“才七级,给就给了,到战鼓平原我去和他谈。”
红龙一向交游广阔各种有办法,玛利多诺多尔也就让他去。横竖花钱的时候他自然会找上来报价要平分。于是两个开始谈起魔晶的问题。杜维因无赖脸:“吃是吃了魔晶但我没力气给你狩猎。我暂时不能变龙形。”
并不是人形无法打猎,只是因为巨龙可以飞,更容易捕捉和收集猎物。荒山野岭抓一头两头魔兽容易,十米高的肉山要抓到猴年马月。要杜维因一个进山去蹦跶,这劳动量还不如让玛利多诺多尔走老路子,逮几个大的拿去城市里兜售。玛利多诺多尔纠结了半晌,不想放弃此等方便快捷大好办法:“要不我带你去。”又否决:“不行,不能留莉莉一个人。”
贝莉儿面红耳赤,她突然躺枪成了个拖后腿的,几无容身之地。“没事,我留下来没关系。”她急忙保证,玛利多诺多尔摇头拒绝。他绝对不会留她一个人,屋外是暴雨,脚下是悬崖,悬崖下是洪水。人类的生命太脆弱无常了,不能随便地离开。杜维因没有说话,往嘴里丢魔晶看玛利多诺多尔发愁。“我们一起去也不行,会分心。”
虽然不愿意承认,他确实没有把握在森林中保护好贝莉儿。红龙要与魔兽作战,他受了重伤还要战斗,他要从旁注意又要专心不把魔兽干掉。他们需要的已经不是小喽啰了,打起架来无法从容地一心二用。
“那有什么关系嘛。”红龙看够了热闹才懒洋洋地对小伙伴说:“那就继续去战鼓平原买魔晶就好了。”
“这样好得慢。”
“有我嘛!”即使受的伤比玛利多诺多尔要重得多得多,扛个肉都拖拖拉拉吭哧吭哧,杜维因志比天高。他啃完了魔晶就把盆子一扔,啪啪啪拍着胸自我推销:“看我的就好了!我妈给我取这个名字不是白取的!我战无不胜!”
红龙如此自信,贝莉儿以为他的名字意思是战无不胜。玛利多诺多尔一脸嫌弃主动朝她解释:“杜维因的名字在龙语里意思是‘烧’。”
贝莉儿:“……”她脑子里一瞬间滚过去第一句话“FFFFFFF”。不知道是不是太无语然后她突然想起一个办法。“玛多,如果你抓活的回来给杜维因杀呢?”论理是不能亲手杀亲手杀的有毒,可是打过游戏下过副本的都知道,最后一击才是拉怪仇恨的。“这算谁的?”
两头龙愣了愣一起看她。杜维因的目光深深,玛利多诺多尔琢磨了一下可行性喜上眉梢。如果可以的话虽然会比给杜维因抓魔兽慢一点,起码比买魔晶快。他坐不住的兴冲冲起来:“我现在就去。”红龙利索躺倒:“那我现在睡一觉等你凯旋。”被玛利多诺多尔揪着衣领拖出去:“你去剖魔晶给我腾地方。”他就躺在平台上耍赖,一点开防水罩的意思都没有。玛利多诺多尔不想让他淋雨,也不管他。“你照顾好莉莉。”回头说:“莉莉我晚上回来吃饭。”
杜维因在他脚边撇头闭上眼睛不动,火红色的头发垂下来落在雨里,被冲刷着向下淌,像流淌的血河。
然后巨大的银龙振翅飞走,贝莉儿目送着他离开。她也不知道该干嘛,红龙堵在门口完全没有动弹的意思,她想或许他真的是累了要休息?杜维因虽然爱作,但她直觉觉得他并不是连这种正事也拿来玩的性格。她站在那里看了他一会儿,杜维因躺在原地一动不动,有时候她一个错觉,会觉得他的胸口没有起伏。她一直都是这种婆婆妈妈爱多想的性格,杜维因当然没什么。……或许他只是不想在玛利多诺多尔面前显得虚弱。
这样的话自己忙来忙去吵吵闹闹,会显得很没有眼色。按人类的作息,现在也该到午觉时间了。贝莉儿想了很久,最后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单间里,翻出一条硝得最好最软的毛毯子,整整齐齐折成四方块,再轻手轻脚地走出来,不敢惊动红龙,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身边。
杜维因仍旧一动不动,没有理她。
贝莉儿觉得有一点难过,人们总有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见多了总有这样的经验,从第一面开始,从头到脚的细节,语言、目光、动作和态度,或许只是没有聪明到可以将其汇为具体的概念,但已从第六感就可以判断那种视而不见。昨晚之后,杜维因没有和她说一句话。
他仍然是厌恶和敌视她的,只不过是由于玛利多诺多尔在身边,他没有明显地表露出来而已。但这不是理所当然吗?她是人类。
她只有心里叹息一声,回去爬回床里睡个午觉。下雨的天总是睡觉的好时候,现在雨小了很多,不再是昨晚那种刀子刮着屋子的恐怖呼啸。小黄跳进藤床里窝着,她闭着眼睛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梦中睡得不好,她仿佛一直听见那种不安的喘息,心脏的躁动,野兽烦躁而恐怖的低吼。她听见脚步声,一步步拽动心脏,在血管中徘徊。仿佛是一种本能,她喝过龙血了,那种不祥的惊悸逼她突然地惊醒。有重重的物体掉落的沉闷声响,她冲了出去,远处有火红的身影,在悬崖边挣扎,杜维因捂着胸口在地上抽搐,贝莉儿尖叫一声冒雨冲了出去,红龙喘息嘶吼,一手尖尖的五指抓挠地面,石头划过刺耳的尖鸣。
他将头探出悬崖,在洪水之上,痛苦地呕吐。大块没有消化的肉从喉咙中一块一块地呕出来,他抓着石头,挣扎着吼叫,像徒劳的困兽,声音可怕得让人恐惧,长发纷乱地落下来,遮盖了尖耳和脸庞,宝石发绳碎在地上,在震动中挪动,最后与那些触目惊心的肉块一起落进水里,消失无踪。
他没有花很久,将腹中的肉全部吐空,杜维因擦了擦嘴,喘息良久,平复了呼吸,爬起来。
天上还落着雨,方便了他,洗干净手和脸,将湿透盖了一脸的红发向后撩去,露出美而艳的容颜。光洁的额头,高挺的鼻梁,雪色的肌肤,血色的唇与瞳。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水落进眼中,一条条如碎玉,从脸上滚下来,仿佛反射了虹光,易碎得让人颤抖。
他取出又一条宝石发绳,从容地将头发束起。高高的马尾垂在脑后,被雨水打得坠在身上,碎发黏在脸上。杜维因不以为意,低头整理衣服。……衣服反正也破了,他撇了撇嘴,仍旧整理好。最后弯下腰,拿出刀,不慌不忙,将悬崖尽头与地面划开。碎石轰隆隆落进水中。
一切了无痕迹,他启动防水罩,转过身,路过泪流满面的贝莉儿,脚步轻快,径直走开。
第105章
贝莉儿心惊胆战地等着玛利多诺多尔回来; 坐立不安。这之前杜维因没有再回来; 他专心在肉山上收割自己的魔晶。贝莉儿在门边盯着他的背影看很久; 红龙兴致勃勃; 勤勤恳恳,那轻快的动作看起来没有一点勉强和虚弱。她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告诉玛利多诺多尔; 她只是觉得不该这样虚假地粉饰太平。
入夜的时候银龙的身影如约在雨帘中归来。下雨天总是天黑得特别早,小木屋里早早燃起了火; 门外重而沉闷的振翅与落地声。杜维因跳脚的骂:“死虫子!你把血淋我一身!”银龙得意的低吼; 尾巴在地上打来打去,噼啪噼啪地传到屋中。贝莉儿抱着碗搅拌着鸡蛋液向外担忧地看; 巨龙将爪子向下拍; 火红色的身影绕过陷阱,敏捷地向这边跑来。
杜维因登上了平台,把装魔晶的盆子往这边一塞,红瞳对上黑眸; 没有什么波澜。然后尾巴砸了过来; 他立即扭过头愠怒的将嘴向后咧开,做出一副威胁的样子:“玛利多诺多尔!”他向下跳,继续融入夜色中,和朋友打闹。
贝莉儿走出房门; 很冷的风吹来; 扶着柱子的手也是冰冷的。她看了看盆子; 魔晶被粗糙地洗过一遍,被火光一照晶晶亮。蹲下来小心地用手一碰; 往外看一眼,没有龙看这边逾越染指战利品的坏人类。贝莉儿将手指拿起来看,指腹上还是有一点血。
于是她就还是将魔晶拿出来一个个认真地洗干净。参天的银色仰头都看不清样貌,粗大的尾巴在小木屋上空掠过,绕过一圈,尾巴尖轻轻地划过贝莉儿的手。等她抬头去看,玛利多诺多尔已经将上午的肉山吃个干净,仍旧在雨里游荡一圈洗干净自己,然后向下俯冲向屋子。
雨幕中龙在发光,一闪而过的影子,要望着这百米长的巨兽向自己撞击而来需要一点勇气,但贝莉儿只是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害怕,月光在眼前漫上台阶,美貌的青年在她面前拾级而上。衣服披在他的身上,玛利多诺多尔拉紧了最后一个结,弯下腰来给她一个拥抱。
“莉莉,我回来了。”
银发覆盖了贝莉儿的脸,清冽的气息铺天盖地,蒙在眼前的是梦中的一片月光。他听起来真的很高兴,轻触脸颊和脖子,动作都如此轻快的放松。贝莉儿没有见过这样的玛利多诺多尔,他其实并未改变,仍和原来一样,爱撒娇,喜欢拥抱和亲近,笑起来的时候也很温柔而认真,一本正经还爱闹别扭。“说过莉莉不用碰他的魔晶,杜维因又不在乎喝不喝血。”
贝莉儿愣了愣回神笑:“没关系啊,洗干净一点吃总是好一点,反正我也是顺手。”
杜维因还在远处爬上爬下,吭哧吭哧地给每一个还活着的苟延残喘者割喉放血。割完了一圈喉咙回来又等不住的重头开始,把魔兽们一头头地挨个切头。“玛多你该反省了!”他的嘲笑远远地从雨中传过来。“吃饱饭反而不干活,数量比早上的少这么多!”
玛利多诺多尔扬声回一句:“我不像你什么垃圾都吃。”
“你眼里全世界不是银色的都是垃圾。”
“银色比你那愚蠢的红色好看多了。”
他们吵架完又吵嘴。贝莉儿微笑地看着银龙不爽的侧脸,这是她没有见过的玛利多诺多尔,这大概就是遇见她之前的玛利多诺多尔。曾经的银龙一点点地在苏醒,面对这个人和面对那个人的时候态度不一样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有在杜维因面前才会有这样的玛利多诺多尔,贝莉儿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傲慢得可爱,别扭得可爱,眼高于顶得可爱,无论是哪里都这样让人发自内心地微笑的可爱。
可爱的银龙吵嘴吵到一半纳闷又着慌的看着她:“莉莉为什么哭了?”她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在流泪。
“没什么啦。”她赶紧用手背擦了擦:“刚被风吹到了眼睛有点酸。”
玛利多诺多尔陪她一起回小木屋里收拾菜肴。肉汤在罐子里咕嘟嘟地滚泡泡,架在罐子上的是小麦粉蒸肉。炸鸡土豆肉饼蜂蜜里脊是标配,额,再加一盘荤素搭配的野菜肉丸子。盖上盖子闷着不那么容易凉。过了一会儿杜维因也跑回来吃饭,手里抱着的盆子这回是玛利多诺多尔的。
贝莉儿留心观察他吃饭的样子。红龙什么异样也没有,就像她第一次看见他时那样,神色如常,照样调笑作死,和好伙伴凶残地抢肉。
她知道他根本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就像他也没有把她这个小角色放在心上。他对她视而不见,他根本不在乎她会怎么做。贝莉儿反而明白这就是杜维因的态度,他们之间没有一句对话,仅仅是偶尔几次的眼神交流,她已经明白,这就是他的答案和警告。
那天晚上贝莉儿一直尖着耳朵听杜维因的动静,然而即使到她睡着她也没听见什么。她心里也隐隐地明白只要玛利多诺多尔在他就什么事也不会有。第二天早上玛利多诺多尔照样出门狩猎。杜维因没几分钟就立刻摸鱼,他优哉游哉地走到悬崖边坐下看风景。
贝莉儿想了几秒钟,还是拿把伞撑着跟上。她昨天下午花了好大劲才把自己的头发擦干,一次两次的搪塞是没问题的,每天都这样就惹人怀疑了,杜维因爱作,可她不敢再出什么纰漏了。
她认真地站在一边等他吐完,顺便观察了一下他都吐出来什么东西。红龙吐完了,一抹嘴巴,擦擦手和脸,整理好头发照旧目不斜视地离开。贝莉儿轻轻移了一步挡在他前面。
“杜维因,我们可以谈谈吗?”
红龙的表现某种程度上其实相当符合他的性格——完美的贱。他单独面对贝莉儿的时候和玛利多诺多尔在的时候态度完全不同。要不是是个顶级美男,换个性别就要被读者们一拥而上狂骂青梅竹马白莲花了。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想和她谈天,换了个方向还是要绕过他。
“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不能吃肉?我以后多做一点这样的菜,你可以少吃一点肉。”
贝莉儿殷切地看着他。她无意揭穿杜维因的掩饰,她只想尽力为他做一点事情。杜维因与玛利多诺多尔都是巨龙,但贝莉儿看见的并不是他自己,她看见的是一年前的银龙,虽然表现方式是不一样的,他们一样的傲慢,一样的冷漠,一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一样的……一样的狼狈而孤独。
火红色的竖瞳闻言转了转,看向了她。人类打了个寒颤,她突然觉得自己动不了,铺天盖地而来的威压,死亡的恐惧,心脏狂躁的鼓动,她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不是第一次看见你这样自以为是的人类。”这是红龙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冰冷、蔑视、充满杀意和仇恨。像蛇盯住了青蛙,洪荒巨兽漫不经心的一瞥,一个指头便能碾碎尘埃。时间恍惚退回初见的那天晚上,他叼着薯条蹲在她床前。贝莉儿突然出了一身冷汗,那双竖瞳里映着的是暴虐的血与火,再也没有掩饰和打量了,就是确定的,毫无置疑,她在他眼中一如草芥。
前天晚上,如果她没有突然醒来,可能杜维因真的会悄无声息地杀了她。
“玛多喜欢你,我不会动你。”杜维因阴鸷地说:“所以老实点儿当好你的宠物,少自作聪明,否则我欺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