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合扯到了鬼神和悯太子身上,太后许是被谣言说动了心,竟然真的动起恢复悯太子名号的心思来。
其中太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逼迫皇帝按照礼制,恢复悯太子之女容文妍的郡主封号。 这简直是太岁头上动土,别说皇帝,就是太子都觉得也未免太过分了。
然而这时候皇帝碍于情面已经追封长兄为悯太子,太后是他的母亲,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他还真没法辩驳。于是今年二月,皇帝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封容文妍为和静郡主,和阳信郡主容珂平级相待。
太后对此心满意足,这几天给和静郡主大肆兴办宴会,就是为了捧容文妍。除此之外,容文妍的一切用度都要比对容珂,只能更好不能有差。
东宫这几天过得可谓非常糟心,崔皇后乐得看戏,于是一切都顺着太后,也将容文妍高高捧起。太后对容珂的态度淡淡,她嫌弃容珂被娇惯太过,一开始就不太亲近,等出了悯太子的事情后,太后对容珂愈发冷淡。连太子妃去给太后请安都讨不着好,更别说容珂这个晚辈了。
今日上巳节,皇帝带着后妃和子女出宫游玩,太后有心给和静充场面,于是把和静托付给三公主,让三公主带着容文妍在未婚贵女圈中好生露一把脸。
三公主自然不敢不从,她带着这位隔房堂妹走了一会,刚巧遇到梁王等人。少女情怀总是春,三公主欢欢喜喜地加入兄长的聚会,顺便把容文妍也带入席。
公主和郡主入席后,亭子中的气氛马上就变了味,具体表现在有的人越发能说,而有的人仿佛一下子变了哑巴,萧景铎就是那个,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人。
梁王和妹妹谈笑风生,他笑道:“今日真是热闹,我记得阿姐也往这个方向走了,不知她们到哪儿了?”
“我方才还看到了,就在不远处。”三公主挥手,笑着对下人说道,“快去,把大公主叫来!”
没一会,果真有一队宫人婷婷袅袅地走过来了,其中一位穿着红色石榴裙的女子格外显眼,而她身侧,还跟着一位穿着紫色衣裙的小姑娘。
大公主新安听到宫人禀报,这才试探性地跟着过来一探究竟,没想到一转过弯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她笑了笑,道:“哟,这是什么情况,阿父那里见不着人,怎么都聚在这里了?”
亭中众人大笑。许多人包括梁王、齐王和三公主,都站起来请安:“见过新安公主。”
“见过长姐。”
新安公主是皇帝的嫡长女,太子唯一的同胞妹妹,封号新安,得宠非常,声势地位远非三公主等人能及。新安身上散发着嫡长公主的尊贵气势,她对亭中众人点了点头,道:“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新安是嫡长姐,自然要坐在上首,梁王齐王都站起来让位。等众人再一次坐好之后,新安公主身边的小姑娘才按给给诸人见礼:“阳信给三叔、四叔、三姑请安。”
梁王想伸手去摸容珂的脑袋,结果被容珂抿着嘴躲过,梁王愣了一下,指着她大笑:“你们看这个丫头,架子比谁都大,竟然还不让我摸头。”
容珂抬头纠正:“我九岁了,已经长大了!”
听完这句话梁王笑得更大声,就连新安都忍不住笑了:“是是,我们珂珂长大了。”
萧景铎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几位皇子公主调戏容珂,竟然也觉得忍俊不禁。
容珂年龄并不算小,但奈何她辈分太低,在座的皇子公主都是她的长辈,就连他们这些勋贵子弟,细论起辈分来说不定都比容珂高。
容珂被叔叔和姑姑们戏弄过瘾后,这才能脱身。她转向容文妍,面色平静地给容文妍行礼:“阳信见过和静姑姑。”
容文妍是悯太子的女儿,容珂却是皇帝的孙女,所以两人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容珂却生生比对方矮了一辈。
两个嫩葱一样的姑娘相对见礼,这两人同为郡主,按理来说她们俩的局面非常微妙,可是在旁人看来,却是说不出的好笑。
萧景铎默默收回视线,他忍了又忍,好容易才忍住笑意。 紧接着,他不由思维发散,想到另外一件事情。萧英是先帝容博的下属,勉强和秦王,也就是当今圣上算是同辈人,而他是萧英的儿子,容珂是圣上的孙女,这样算来,他岂不是也比容珂高一辈?
萧景铎冷不防被白嘉逸怼了一下,他回过头,皱眉不悦地问:“你做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白嘉逸探究地打量着萧景铎,“你没事露出那么诡异的笑做什么?”
萧景铎这才后知后觉地肃起脸:“我笑了?”
白嘉逸不屑地白了他一眼,撇过头不想回答。
然而容家人骨子里就是坐不住的,更被说好几个皇子公主聚在一块,没一会,一个郡王就提出建议:“大好春光在这里干坐着太无趣了,正好今日我们人够,不如去打马球?”
“好啊!”还没等其他人表态,几个皇子就干脆地应了下来。梁王兴致高昂地询问几位公主:“阿姐,三妹,我们要去打马球,你们来吗?”
马球是一个相当激烈且危险的运动,对于女子来说尤甚,没有出众的骑术和胆量,很少有女子敢上马打球。可是这对容家的娘子们来说都不算事,新安欣然应允,就连年仅十四的三公主都大大方方点头:“我骑术不好,诸位莫要见笑。”
国子监的学生们连忙摇头摆手,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句话不过是例行谦虚罢了。
众人兴高采烈,说说笑笑地站起身,能和皇子郡王打马球赛,还有公主旁观,这显然非常让人兴奋。在这样欢乐的气氛中,容珂这种小孩子就自动被大家过滤了。
容珂立刻不服气地说道:“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么。”梁王嫌弃,“你才多大,安安静静在这里待着,无聊的话我找人来给你演杂技。”
谁要看杂技!容珂还要再说,却被梁王按下,就连向来宠她的新安公主也说:“马球太危险了,你带着凉亭里就好。算了,我派人送你回东宫吧。”
趁着皇室内部说话,国子学里也有人偷偷和同伴交换信息。白嘉逸压低了声音问萧景铎:“他们要去打马球,你去吗?”
“不去。”
白嘉逸没想到萧景铎说得这样斩钉截铁毫不犹豫,他颇有些感动:“萧景铎你太够兄弟了,知道我现在马球不精,竟然这样照顾我!”
萧景铎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脸色复杂,但到底什么也没说。
梁王和新安公主带着浩浩荡荡一帮人去打马球了,片刻间,方才和熙攘热闹的凉亭只剩下寥寥几个人。
年龄尚小的容珂、容文妍都被留下,而萧景铎和白嘉逸则是主动不去,转眼间亭内只剩下他们几人。容珂和容文妍关系微妙,而且容珂刚刚惨被拒绝,现在心情多半不怎么好,这种情况下,萧景铎等人谁都没有主动说话。
安静只持续了片刻,容珂很快就站起身往亭外走去,容文妍颦了颦细长的眉,低声问道:“你要去哪里?”
“去找新安姑姑他们。”
“三兄等人明明让你等在此处。”
容珂停下脚步,回头冷冷地瞥了容文妍一眼。“去不去随你,我先走了。”
容珂离开,一大帮守在亭外的侍从连忙跟上,白嘉逸两头看了看,为难地唤了声:“哎,阳信郡主……”
萧景铎眼神只是往那个方向扫了一眼,就对容文妍躬身行礼道:“和静郡主,我这就去将郡主劝回来。”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萧景铎就快步追出去了。
萧景铎快走几步,不一会就在一个拐角处追上了容珂。
“郡主,留步。”
第40章 毕业
“郡主,留步。”
容珂听到身后有人; 身形顿了顿。她回过头; 发现竟然是熟人:“萧景铎?怎么是你?”
萧景铎停在容珂面前; 诚心实意地劝说:“郡主; 马球太过危险; 以你现在的年龄; 最好不要参加。”
容珂轻轻哼了一声:“我只是随口说说,甩开和静罢了。我才不想和她待在一处。”
萧景铎默默点头; 他看出来了。
既然容珂没打算真的去凑热闹; 那萧景铎也放了心; 他走在容珂左侧落后一步的位置上; 转过头询问容珂:“郡主; 那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回去找我阿娘啊,还能怎么办?”容珂没好气地说,“你们什么都不让我做,我还能去哪里?”
萧景铎对这个答案简直喜出望外; 难得这位小祖宗有这么听话的时候; 他连忙说道:“这样很好; 太子妃估计也等急了; 我这就送郡主回去。”
今日皇帝出门游玩; 太子妃自然也在随行的队伍里。皇室女眷在抚云楼歇脚,楼外守着重重甲卫; 一个宫人模样的侍女站在门口,正着急地瞭望着。
突然; 她眼神一凝,惊喜地叫出声:“郡主,你回来了!”
宫女快步跑过去迎接,容珂懒懒地点了点头,问:“阿娘还在里面?”
“太子妃殿下自然在的,郡主,方才新安公主传信让我们去凉亭接你,结果我们去了却没人,真真是急死人了。你若再不回来,太子妃都要派侍卫出去搜查了!”
“哦,我随意在园子里走了走。”对此容珂含糊其辞,萧景铎则在心里暗暗叹气,你永远猜不到容珂下一步想做什么,明明方才他们说好了回抚云楼,结果还没走到一半,容珂突然对周围的花花草草感兴趣起来,萧景铎既不能丢下她也不能强行把她押回来,只能陪着容珂在芙蓉园里乱逛。可想而知,这一来一回耽误了不少时间,而且还凑巧错过了太子妃派去接应的人。
萧景铎发自内心地怀疑容珂是故意的。
萧景铎站在容珂身后,宫女自然早就看到了。她虽然还不知萧景铎的身份,但宫里的人总是自带三分圆滑,不管心里怎么揣测,宫女的面上依然和和气气地向萧景铎问好:“奴给郎君请安,郎君安好。”
萧景铎侧身避过,他们俩还在这里客套,而容珂却早就走远了。
等脱离楼外侍卫的视线后,容珂越发肆意,到最后,她干脆甩开萧景铎和几位侍女,自己快步朝里面跑了进去:“阿娘!”
太子妃夏氏正坐在屋里和官眷谈天,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抬手揉了揉眉心,气道:“你还知道回来?”
容珂完全不怕太子妃,她跑进屋后,一看全是熟悉的人,越发无法无天。她笑吟吟地给几位宰辅夫人请安:“各位夫人好,几日不见,我怎么觉着夫人又变漂亮了?”
几位夫人指着她大笑:“哎呦,珂珂永远都是这么会说话。你惹太子妃生气,可别把我们拉扯进来,我们可不会替你说好话。”
“夫人这话说的,您品高德馨,阿娘仰慕您许久,只要您坐在这里,我阿娘偷偷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记得责备我?”
容珂这话逗得几位夫人大笑,就连太子妃都没忍住,轻轻翘了翘唇角。见太子妃不再绷着脸,容珂就知道自己今日这关过了,越发轻松自在。
萧景铎站在门外,听到容珂这几句话,不由在心中赞叹。
她仅仅一句话,非但夸了宰相夫人,还侧面透露出太子妃对宰相夫人的尊崇。要知道暗中夸赞远比明着褒扬有用,她寥寥几语就替自己母亲说了好话,还无形拉近东宫和诸位宰相夫人的距离,所以说,容珂能受宠这么久,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太子妃心中的气顺了,这才有心思给女儿打眼色:“你这么现在才回来?”
容珂立马听明白了,太子妃这是问萧景铎呢。
“忘了给诸位介绍,这位是萧景铎,定勇侯长子,现在在国子监就读。今日我随新安姑姑游玩时,凑巧遇到了萧景铎,方才就是他送我回来的。”
萧景铎虽然随容珂一同回来,但是他异常守礼,在太子妃发话前,并不曾走入屋内,只是在外面静静站着。现在听到容珂的介绍,他才应声跨了一步,给屋里的太子妃和诸位夫人行礼:“在下萧景铎,见过太子妃殿下,见过诸位夫人。”
“铎,好名字。”太子妃淡淡微笑。她早就看到容珂身后的那位少年了,不过先前忙着和女儿生气,她还不曾细看这位郎君,等现下一看,她才发现好一个俊俏少年郎。少年十四上下,眉眼干净漂亮,低眉敛目地站在屋门外,轻而易举地就让人生出好感来。太子妃的嘴边已不觉带出笑来:“今日是你送珂珂回来的?她这个孩子任性又不讲理,今日多谢。”
“阿娘,你说我任性我承认,但是不讲理从何说起?”
太子妃回头瞪了容珂一眼,容珂虽然不服气,但也只能闭嘴,萧景铎和几位夫人一同笑了起来。
在萧景铎的印象中,容珂早慧近妖,心细如发,走一步算三步,是个理智的近乎冷酷的少女。然而萧景铎却没想到,在家人面前,她也会有这样活泼娇气的时候。
太子妃又问了些其他问题,萧景铎一一作答。太子妃实在是一个温和的人,萧景铎不觉对这位未来的国母好感倍增。不说太子妃,就是太子也是一个随和温柔的储君,有这样一对温柔的父母,实在是人生最大的幸事。
萧景铎想到自己的父母,心中不觉有些寥落,但是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生,这个念头不过刚冒出来,就被萧景铎抛开了。
“你现在在国子监读书,极好。”太子妃笑道,“日后打算从荫蔽还是考科举?”
“我想试一试科举。”
太子妃略有些意外,随即她笑得更柔和:“很好,有志向。”
这时候另一个夫人也搭话道:“你便是萧景铎?我听我们家那个不成器的孙儿说到过,你成绩极好,旬考次次都是上等,极为难得。”
萧景铎现在还不到接触各位宰相夫人的阶层,自然也认不出这位夫人是谁。但是能和太子妃坐在一处的夫人少说都是三品诰命,想来说话这位夫人的孙子就是萧景铎的某位同窗。萧景铎低着头谦让:“夫人谬赞了,多亏了祭酒和博士教导有方。”
“你学识出众又肯下苦功,想必将来科考也如探囊取物,说不定哪一年,我们就能在探花宴上看到你了。”太子妃笑道,“不过我看,这一天并不算远。”
“谢殿下吉言,萧景铎在此谢过殿下。”能得太子妃亲口祝福,萧景铎受宠若惊,连忙道谢。
许是应了太子妃的话,接下来萧景铎在国子监的生活果然极为顺遂,不知不觉,就到了启元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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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元八年,国子监。
白嘉逸进屋时,萧景铎正坐在窗前读书。白嘉逸笑着走过去,问道:“明日旬假,你要出去吗?”
国子监十日一考,故而称为旬考,每日旬考后会有一天假期,供学生休整调理,同样被称为旬假。
“不了,毕业考在即,我准备毕业考为要。”萧景铎头也不抬地说道。
萧景铎启元五年入学,并在三年内修完了五经,成为同年入学的学生中最快毕业的那一批。修习完对应的经书后,按国子监的规定,萧景铎只需完成毕业考就算成功毕业,同时获得科考资格,可以和礼部报考明年的科举了。
国子监将毕业考设在八月,如今已然七月,眼看考试就要到了。
白嘉逸对萧景铎的回答并不意外,他笑了笑,长叹道:“我就知道。不愧是国子学雷打不动的第一,什么时候都这样勤勉啊!”
萧景铎也笑了:“别人说说就罢了,你也来凑热闹。”
“你还来,旬考次次上等无一例外,就连岁考也碾压众人。你出去问问,同一届中还有谁不知萧景铎的大名?”
萧景铎对此只是笑笑,并不想和白嘉逸多做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