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廷芳又愧又急:“两位夫人你们莫要胡言,我与凤儿清清白白……凤儿,你的脸……”
“不必担心,我没事。”
李凤儿捂了半边脸点头对着三姨娘,五姨娘点头笑着点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不是早就看我不顺眼了么,如今被你们抓住了把柄,正应该好好在夫人面前诋訾一番才是,我不怕你,来来来,我就随了你们去见夫人。”
30 绝决
柳氏卧房,柳氏正与无垢,五可倚在榻上相谈甚欢。忽听得仆人的通告,不由跳了起来。手指二小,气得半晌无言。陈无垢与五可本就心里有事,一见柳氏气苦,慌忙双双跪地乞求母亲原谅,并暗暗给晴翠、李妈妈递眼色,请求说情。
柳氏见两小急出了汗,还在挤眉弄眼地传递消息。觉得很是有趣,便悄悄示意李妈妈端过来一杯茶,呷了一口,慢慢欣赏这二小惶急之态。自老爷去后,这园中极不太平,她是知道的,自己也早有清理门户之意,只是还没逮着机会,如今,才真正有了借口。
不到一刻钟,三姨娘,五姨娘已拿了李凤儿,柳廷芳归案。五姨娘妖娆做势地用绳索捆了二人的手,定要二人跪下。然后与三姨娘,五姨娘在柳氏面前添油加醋的一番,描述二人如何光天化日之下在后花园搂搂抱抱云云。
柳氏颇有兴味地盯了柳庭芳和李凤儿好一会儿,却并无责罚之意,笑眯眯的态度颇让三姨娘,五姨娘失望。
“夫人,你看,这贱人不守妇道,老爷去了才半年,她就守不住了,勾引戏子,是不是……”三姨娘抬眼观察柳氏神色,字斟句酌地道。
柳氏目视柳庭芳,缓缓道:“若是没有你生重病的事,你与六姨娘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只可惜造化弄人,柳公子,我们六姨娘即是为你医病卖身甘为柳园妾氏。现在老爷已逝,你是否不嫌弃她,可愿意将她带回戏班,一辈子对她好?”
“廷芳愿意,还请夫人恩准。”柳廷芳未料还有与心上人相聚一日,不由心花怒放,朗声答道。
“慢着,夫人,凤儿宁死,不愿与柳廷芳回去。”六姨娘咬唇道。
“凤儿!”
“六姨娘,你可仔细想好了,这关系你一生的荣辱,你不同他走,你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陈园已是不能留你。”柳氏厉声道。
“我自入园来,一直未闻他消息。如今知他安康,我已全愿,凤儿此生飘零,夫人您莫在说了,凤儿心意与决。日后若是有违此誓,如同此簪。”说罢死力将头上柳廷芳与她定情时所赠予她的桃花簪折为两半,不管不顾地掷到地上。
柳廷芳一见,不由得痛彻心扉。
“柳庭芳你也见了,六姨娘是着实不愿与你回去,你还是走吧,以后不得再来陈园纠缠。”柳氏半是惋惜半无奈地道。
柳庭芳与柳氏叩了头后,拂袖咬牙,却是目含泪光,一步一回头地离开。六姨娘美目蕴泪,却始终挺直脊背,不曾回头。
等到柳庭芳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柳氏低叹道:“六姨娘,你即爱他,难得有这个机会,你为何不随他去,却是何苦?”
六姨娘以袖拭泪,然后整装,正容道:“夫人仁慈,奈何我与老爷为妾,是情势所逼。如今我已是残花败柳之身,他嘴上不说,心间一定不平。那昔日恩义,定是淡了。他夫人李小环是班主之女,班主对我有养育之恩,环师姐也曾言,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不与别人共享丈夫的。我不想坏了昔日姐妹情份,更不想班主为难。凤儿亦不想夫人为难。夫人可将我送与白云庵出家,凤儿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姐姐,不可。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偷人养汉的贱人不加责罚,就允她出家,是不是于礼法不合?”
柳氏正要顺势应了六姨娘的请求,不想三姨娘已瑞气腾腾地杀将上来,张口村言村语,闭口却讲起了礼法。柳氏虽嫌脏了耳目,眼前形势,却是她喜闻乐见的。
“我原是见他们俩人有情有义,所以想着成全。六姨娘即是这般有情有义之人,与柳庭芳私下见一面了却前尘,也是无可存非。六姨娘舍身佛法,我觉可敬,是以,才允诺了。三姨娘即言不合理法,你且说应如何处置。”柳氏拿了蒲扇,眯了眼,缓缓挥动,让人看着,不知她心间在想什么。
“纪荣华,我与你有何仇怨,你这般不容于我?”六姨娘满腔怒火,双目如刀,狠狠盯向三姨娘。
“那白云庵的静慈老尼姑,看着慈眉善目的,实在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平日就以佛祖护佑苍生为由,没少来我们家讨银钱。如今这贱人去了,那老尼还不日日来求米面,姐姐,为了这屈屈贱人,我们可值得?”三姨娘火烧火燎地道。
六姨娘冷笑两声:“三姨娘这话倒是奇了。凤儿只听闻是夫人在打理陈家。没想到还有个关心柴米油盐,一年有多少进项的三姨娘。三姨娘,你别打量凤儿好欺负,凤儿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活,不想牵涉旁人那些龌龊事。”
六姨娘这番话让三姨娘成功闭了嘴,二人相对怒视片刻,却都没了言语。柳氏见唇枪剑的战场忽然不再硝烟弥漫,不免有些意兴阑珊,丢了蒲扇,打个吹欠道:“三姨娘,你还有何话讲?”
“六姨娘说得是,园中是夫人管事,原是我逾越了。”三姨娘心有不甘地道。
“既然如此,六姨娘,你便回去收拾停当,明日一早送你去白云庵便了。我也倦了,都回去歇息罢。”
众人散尽后,柳氏懒懒地问李妈妈:“那两个宝贝去了哪里?”
“他们自去怡情居的书中找乐子去了。”李妈妈微笑着,后又变得面色凝重,“夫人,今日为何不借势拾掇了那三姨娘?”
“园中这些姨娘,顶数她的心机深,又与那人有牵扯,若我们此时惊动她,定会打草惊舌。还须缓缓慢慢图谋,让他自己露了马脚才好。”
31贼盗(1)
仲夏时节,柳氏的病体稍有好转,只是还在吃些汤药调养。顾相府长孙顾青琛自京中来信向陈园报喜。说是陈长歌已平安产下麟儿,据说是个粉妆玉琢的小公子。长歌在月子里十分思念二老慈亲,也带来口信让双亲进京去顾府小住一段。
看到来信,柳氏恍然轻叹。吩咐来人道,“你只对你家少夫人说,她母亲身体微染小恙,怕旅途劳顿,要她莫要惦记。用不了太多时日,我会去京城陪伴于她。”
五可与无垢正依偎膝前与柳氏闲话,闻言不觉双双一怔,然后就相视而笑,表现出少有的兴奋来。等柳氏打发了京中信差。五可依到柳氏身边,殷勤地给柳氏捶背:“母亲,您去京城,可要带上我。”无垢在一旁暗自着急:“母亲,孩儿也大了,想去京中见见市面。”柳氏恨不能即刻插双翅膀,飞到爱女身边给她做伴。可想到园中未了的余孽,是头等大事,只好强压下思念之意。如今见两个小儿女在身前表现出的天真无邪模样,不觉心头大乐,那惦记长女之心,也暂且放下。
“你们别急,都是要去的。且我们自此去京中定居,再也不回了。”
陈无垢与五可面面相觑后,分别涌上不同的悲伤。五可穿到这世一年多,连自己所在的地方的大致轮廓还不知道,竟然就要悲摧地入京。陈无垢一想到要远离故土,再见自己的亲生娘更加的遥遥无期,不觉也黯然神伤。
但是两小都是掖能藏,能放能收的主儿,静相对无言一会儿后,五可厚着脸皮求道:“娘亲,我长这么大,还不知这城镇有多大。我扮了男装让无垢哥哥带我出去逛逛如何?”
柳氏含着笑由他们去,却私下吩咐牛四远远在后面跟随。
兄妹二人第初次一起大模大样的出门逛。陈无垢倒还老诚,掩着笑意看着街市的繁华,再看看五可扮了男装后,走起路来刻意模仿男子,一步三摇的神气,不由得暗自发笑。五可哪里不明白,跺了几下脚,便蹲在地上,任无垢好话说尽,怎么都不起来。
“可儿,快快起来。机会难得,天色已近晌午,你不想再多逛逛。”陈无垢扯了陈五可的手道。
“莫吵,你瞧!”陈五可机警地扯下无垢的手,示意他莫要做声。陈无垢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只见街对面那繁华所在,灯红酒绿的门脸上,高悬着两个大大的红灯笼。灯笼红头挂了一块醒目的匾,大红字迹艳得刺眼,上书:“春香楼”三个大字。
不时有衣着光鲜的公子哥儿们从里面进进出出。更加令陈无垢震惊的是,往日他日日随牛四奔走于各个丝绸店,田庄,忙得不亦乐乎,而陈园的大掌柜,王管家,此时正红光满面,一脸餍足地自楼里面走出来。见那脚步,春风得意的,颇有些飘飘欲仙的味道。
陈无垢虽年纪不大,但必竟对男女之事到了一知半解的年纪。隔着一条窄窄的街巷听到对面半敞半关的窗户里随风飘来的呢喃笑语,不由臊得面红耳赤。心头大怒后,去看五可,她却只拽了自己的手,一双警惕的眼紧紧瞄着王管家。
* * *
王管家告别春香楼里最红的花魁娘子小翠仙后,心满意足地走向自己近年所蓄的小宅院走去。那里面住着自己私娶的温柔贤惠的小家女子罗红红。因这女子怀了孕,自己才不得不去春香楼找那百般风情的小翠仙来泄心头火。
十五年前,身无分文的自己,由陈俊恒做媒娶了他的堂妹。那河东狮如今已是徐娘半老,风韵无存。加之一副暴烈脾气,自己早已厌倦了她,偏偏婚后这多年,只生了三个拖油瓶,如今自己早已对她兴味索然。以前,她还会去找陈老爷告状。后来那陈老爷熬得油尽灯枯,却是自己大展宏图之日始。待得罗红红生下儿子,自己便休了那恶婆娘,将温柔可人的红红扶了正,堂堂正正住进自家大宅。岂不美哉!自己还有更加远大的理想,那就是住进陈园。
脑中存了这些念想,他越发的得意。脚步施施然,进了罗红红所居小院。竟忘记了随手关门。
进门之后,搂了大腹便便的红红说些甜言蜜语。令潜身窗下的陈无垢面红耳赤,扯了五可就要离开。五可却觉得后面会说些更重要的。只做不懂,厚了脸皮偷听下去。果然让他兄妹二人听到一个爆炸性的头条新闻:陈园三姨娘竟与王管家私交甚厚。几年来,王管家竟从三姨娘那里淘来纹银不下上千两。
“好个三姨娘。”无垢大怒,扯了五可悄悄出园。兄妹二人也不逛街了。匆匆回园,入了柳氏中堂,将柳氏拉入最里间,叫李妈妈晴翠紧紧掩了前前后后,里里外外三道房门,然后将出门所见,一一禀报柳氏。
柳氏沉吟良久,轻喟道:“此事事关陈家荣辱存亡,你们莫要声张。等我缓缓图之。还有,咱们进京日近,故土难离。我允了你们近几日可四处游玩,还可以大肆渲染我们陈家要举家迁往京都投奔大小姐陈长歌之事。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无垢,五可兄妹会意,互递个眼色,埋头苦干,迅速将盘中餐消灭。然后便大张旗鼓,呼奴唤仆地出了门。尊了柳氏的命,仆人们心领神会了两个小主人的意思,差不多逢人便说陈家要举家迁往京都之事。
32 贼盗(2)
果然有人坐不住了。
几天后的一个晌午,王管家的婆娘满面泪痕地跑来向柳氏哭诉。说自从八九个月前,王管家一回家便没有好脸色,对她横眉立目,非打即骂。因为自家堂哥不去逝,再不能给自己撑腰,王娘子受了委屈只得忍耐。谁想后来王管家越发的不成样子,竟然开始夜不归宿。王娘子根本寻不到他的影儿。直到前日有个陈园的奴仆从自家门前经过,王娘子忍不住问了一句。不想那奴仆支支吾吾了半晌,才说出一个地方,让王娘子自家去看。
王娘子自去一看,这还了得,原来那里藏着个花枝般俊俏的女娇娘,大腹便便,似有七八个月了。王娘子也是个有心眼的,只说是自己是王管家派来照看自己的。这女娇娘自如这小宅院,一直未曾与外人接触,心间自是憋闷,如今见王管家派人来看顾自己,心下高兴,便开始与王娘子剖心掏肺一番。王娘子从中听出,王管家听闻了整个陈园要搬迁,竟然要联系外寇,在搬迁之时,将陈园洗劫一空。然后抛弃妻女,携了罗红红远走高飞之意。王娘子气不过,想去与他论理,却又想到,夫妻十五载,王管家说抛弃就抛弃,这样狼心狗肺的男人还护他做甚,索性直接来告诉柳夫人。
柳氏好言相慰王娘子一番,叫李妈妈拿了一百两银子回家度日。虽则面上平静无波,心中暗叫好险。自己预料果然不差,这王管家全不顾当年陈俊恒待他的情份。狼子野心,竟然趁人之危,图谋抢劫主人家财。好吧,自己就演一场好戏让他自投罗网。
第二日清晨,柳氏将陈园老少仆妇集于喜荣堂外。宣布三日清晨要举家迁往京城。只会留几房可靠的家仆看家护院。其余人等,愿随主人入京的,主人可择一些精明强干的随了去。至于另些家仆,则给足银钱,另谋出路。
人心惶惶。陈园登时人声鼎沸,呼喝不止。闻听要进京,陈了二乔神色抑郁外,三锦,四绣不由都喜上眉梢,止不住地兴奋。五姨娘亦是如此,独独三姨娘,烦躁地在中堂踱来踱去。
柳氏悄悄看着,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却镇定自若地呷了一口茶道:“三姨娘,五姨娘,回去好好收拾你们的细软私房,收拢装箱,莫要让那些刁钻欺主的家奴,趁乱据为己有,得了便宜还卖乖去。
五姨娘没了往日的尖酸,极爽利地笑道:“姐姐说得是,我现下就回去整理。”三姨娘惶然地瞧了柳氏一眼,低着头匆匆地走了。这几日她也在烦心,王娘子来向柳氏哭诉的事,她也有耳闻,这王管家同自己相交日久,曾指天指地的要与自己谋个天长地久,做正头夫妻,却没想到,如今却拿了自己交与他的体已在外蓄宅,金屋藏娇,原想抓住他好好质问一番,可近几日哪里得见他的影子。夫人又言三日后举家搬迁之事,这却如何是好。想到此,她只好修书一封。叫了贴身丫环悄悄唤来前门外守门的张小四,这个小仆乃是继那个被乱棍打死的单小二后,王管家手下最得利的亲信之人。王管家曾言,出非有万不得已之事,若不然,不可寻他。现在已是火烧眉毛之时,不唤他还哪还有什么办法。
三姨娘的举动,全在陈无垢和五可的眼里。陈无垢黯然道:“家贼勾结外鬼,幸好我们早有提防,若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五可白了他一眼:“老天爷自会回护我们心善之人,何须你在这里长吁短叹。”陈无垢早已领教了这五妹的牙关嘴利,便打定主意不回嘴。闹得五可在监视三姨娘的枯燥工作中,颇觉无趣。
那张小四出门鬼鬼祟祟赶往天香楼。却不想在个胡同被个黑口袋当头罩下,然后是一通乱打。大叫一番好汉饶命后,从肿着的眼缝里才瞧到是陈家大少爷和五小姐在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张小四忙跪地磕头一番表明心迹。自己是陈家奴仆,不会给王管家那奸人送信。那无垢少爷却大手一挥,你且去,莫误了送信。张小四心怀忐忑地走了,见到王管家时却不敢提此事。
王管家见了三姨娘传过来的消息,不由大喜。马上联系自己所识得的贼寇,三日后洗劫陈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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