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家见了三姨娘传过来的消息,不由大喜。马上联系自己所识得的贼寇,三日后洗劫陈园。却想不到柳氏已与官府打好招呼,恰好官府正逮这伙打家劫舍的贼人不到,如今好容易得来消息,自然布下天罗地网,请君处瓮。
三日后的清晨,三姨娘心里有事,起了个极早。却被外面的情形唬了一跳。大举搬迁的话应该是家人仆妇整理行囊忙得不可开交才是,可是庭院内外竟然埋伏了一些官府打扮的人,似是衙门里的捕快。难道柳氏已听到什么风声?
她心神不定地向柳氏居所行去,希望能探得一些消息。
柳氏的房门大场四开,丫环仆妇们在门里门外的打扫。门内,柳氏,陈无垢,陈五可,正和一个捕快的头目在指手划脚,似乎在交代着什么。
一定是事态报露,三姨娘的第一反应就是要通知王管家。刚回身,李妈妈,顾妈妈,与邱丑儿都已拉在了她眼前,邱丑儿丑脸一板,上前穷凶极恶地抓住她衣襟:“三姨娘,一大早来就给夫人问安了么。怎么还没和夫人招声招呼就要走啊?”
“丑儿,不可这么怠慢三姨娘。”柳氏在房中看到,忙在门里喝道。邱丑儿冷哼一声,推推搡搡将三姨娘逼到柳氏房中。柳氏极淡地斜视了邱丑儿一眼,她记性好得很,这邱丑儿就是血溅喜荣堂那日,不知受了谁人指使捉拿可儿到喜荣堂的邱妈妈,这样见风使舵的仆人,今日且不与你理论,待秋后与你一起算总账。
柳氏冲左右递了个眼色。李妈妈,晴翠等人纷纷退下。李妈妈细心地四下瞧瞧,见左右无人,便掩了窗户。在房门前立着看守。以防别人来打扰。
“姨娘神色慌乱,莫不是要去找王管家要你借与他的私房钱?你还不知道,他已用那些银钱买房置产,养了个清白人家女儿在外面,那女子眼看就要临盆……”
“荣华罪孽深重,还请夫人责罚。”三姨娘见柳氏气势汹汹,知她已洞悉一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忍不住就泪流满面。
柳氏手指三姨娘,恨铁不成钢地道:我原看着,这几个姨娘里面,你是最聪明伶俐的一个。却原来,最属你愚不可及。那王管家是什么人,老奸巨滑。那是在江湖上混过的老油条一个,连老爷都被他哄得团团转。私下里,不知谋了多少家私,要不然,除他那日日的五十两纹银。他何年何地才能买房置地?用什么钱去包粉头,养外院,生儿子?你却好不好的,与他为虎作伥,我不翻你以前的旧账。
如今我指给你两条路,任你选。一是你带了三锦同那王管家自寻死路。一是随同我入京,到了长歌那里,看顾好三锦。给你的女儿挣个好前程,你也跟着面上有光。
三姨娘目光闪烁不定。昔日那白嫩嫩的胖脸颊近日可能也因思虑过重。竟然不复往日的光泽水嫩,整个人看起来如同霜打的茄子憔悴了许多。
“我知你疑我会因昔日你巫我陷害权哥的事记恨你,等入了京后我有了长歌仗腰会加害于你。三姨娘,莫不说到了京里我人生地不熟的没个熟悉的人,老爷又没得早,我这身边不留下一两个知近的人做伴?二姨娘走了岔道,六姨娘又出了家,我身边统共就余下了你和五姨娘。咱们也都一把年纪了,老爷又不能再回来了,咱们不扭成一股绳互相维系着,又靠谁去?”
三姨娘不觉辛酸,想起了近半年来王管家对自己的冷落与敷衍,如今又用自己给他的钱买宅置院,养女人,哪还把自己放在眼里,自己早已人老珠黄,除了他和三锦还能有什么指望。再看看眼前形势,图谋打劫的事已经动官府,自己若身涉险境,岂不是连女儿的一生也葬送了。想到此处,她抬头擦干泪痕:“夫人,那王管家让妾身同前门脸有个叫张小四的联系,他让我今晨探听园里情形,告诉于他。”柳氏微微点头,看来三姨娘是想明白了。如此,事便好办多了。
33贼盗(3)
安顿好一切,柳氏吩咐左右:“让所有的家仆奴婢汇集喜荣堂外,就说我有事要吩咐。
然后又吩咐李妈妈:“你带着牛四等人将昨日收拾那些以后用不上的衣物家什搬出来。”
陈俊恒虽然是个纨绔之人,可这些年来,他在游玩各地的同时,也曾经经营丝绸生意。加之有个贤惠的好夫人内外的打理。却也积累了不少财物,柳氏早经将金银财宝封了箱笼,悄悄委托外面的票号压运到京成顾府,远远超过陈俊恒这些年在外面吃喝玩乐败坏的。可就算是剩下不值陈家人带走的旧物,也塞满了喜荣堂外的大半个院落。
五可穿过来一年有余,一直没有把陈园看个仔细。因为今晨与陈无垢,衙门捕快布置人员埋伏的事。是以才在昨日黄昏后,匆匆将整个陈园浏览一遍。全走下来差不多有半个时辰,整个陈园的奴仆加起来粗略的数上一数,少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如今齐齐的聚拢来箱笼的另一面,人与物竟然将喜荣堂外的空地塞了个溜满。
柳氏扫了一眼众人,抬了眼问牛四到:“牛四,人可都到齐了。”
牛四低首敛容答道:“都到齐了,只有王管家,不知有何事耽搁了,至今未到。”
柳氏挑挑眉毛,声虽不高却不怒自威:“王管家是陈园的老人儿了。自那年老爷自茫茫大雪里将冻得浑身僵硬的他救下来。喝了一两碗暖身的姜汤醒过来,他便痛哭涕零,誓要给陈家当年做马。老爷怜他身无分文,又识文断字的,便让他在布庄先做了账房先生。后来又因他做事勤勉,颇有能力。老爷便升他做了陈园总管。十几年来下,也算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可是自从老爷去后,王管家便懒惰成性,越发的不把我与无垢放在眼里,三天抓不着影,五日见不着面儿的。闹得我想看看园中的账目,还得三催四请的才能来,来了也是急匆匆的去。说是家里有急事,昨日王娘子来,却说王管家也有些时日不曾回家了。莫不是那王管家在外有了自己的事业,不屑在陈园为仆。又或者,王管家不曾打算与我们入京?”
众仆面面相觑后,皆低头不语,惟有老实憨厚的牛四,上来行了个礼郑重道:“夫人,牛四一家,本无家可归。都因为夫人心善,才给我和娃她娘在园里找了差事。若是夫人不嫌弃,牛四愿带家属与夫人少爷小姐们一起去京城。还像原来一样,侍候夫人少爷。”
柳氏面挂微笑:“牛四,那还用说。无垢少爷与你最相亲厚,他早早地与我说了要你去京城的事。至于其他的人——”,陈氏目光从这个仆人的身上,扫到那个仆人身上,“长歌来信,让我去京中陪伴他。但园中有人狼子野心,谋我家财。是以,我们孤儿寡母的,只能到京中女儿身边寻依靠。我女婿贵为相府长孙,看到时还有哪个敢欺负于我母子。今日在此说明,有愿意离开陈园,自谋生路的,每人一箱笼布匹,都是陈家布行旧物,却也值些银钱。愿意随我入京的,便每人拿了布匹做些新衣,里里外外花团簇新,也算进京后是个新开始。”
话刚说出,正要分发箱笼。
“且慢,且慢。”只见满头大汗的王管家脚步匆匆地拨开众人挤了进来,神情有些慌乱。
“夫人,陈园的账簿,我最新楚,总共就这么多箱笼,若是分发出去,以后陈家入京还怎么生活?搬迁这么大的事,您也该早早与我商量,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自作主张。”
听了王管家这俨然大家长的口气,陈无垢的嘴角抽了抽。正想同身边的五可说点什么,回身一瞧那小妮子却已不见了踪影。他只好垂了头,从气息中,能感觉到众家仆,有的愤怒不平,却敢怒不敢言。有的哆嗦害怕,明显的是受到过王管家的威胁。
“你虽是园中的管家,这箱笼之流却还是我陈家的,做为陈园的夫人,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还轮不到你来管。”柳氏全没了往日在人前的温婉大方模样。那张往日笑盈盈的脸上像是刚刚下过一场暴雪,黯沉沉的,冷若冰霜。
王管家心中一凛,存了畏惧之意,但想到院门那十几个手持器械的彪形大汉。顺间又挺直了腰板。他咳嗽了两声,正想说点什么。忽然,阿黄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直接向他扑过来。
王管家的腰重又弓下,缩脚,惶惶然地用手捂住头,就地趴下。园中人见惯了他穷凶极恶的嘴脸,今日一见他的模样,有偷乐的,有拍掌的,顿觉大快人心。
王管家从未想到,自己这辈子竟然两次在关键时刻栽在一条狗的身上。他缩着身子,不敢抬头,往日炯炯有神的精明之眼,此时已变成贼眉鼠眼,只能四处乱瞥三尺之内的地上。忽然一只双小小绣花鞋在他眼前乱晃。陈无垢欢快的声音自他的侧上方传来:“五可,你这是做什么?”
“无垢哥哥,你几日没见着阿黄了?”陈五可对着陈无垢直递眼色。
陈无垢知道这古怪的小妹又要恶整王管家。于是他随声附和:“五妹,自从那天他把来园里盗窃的那个偷儿咬伤了,我至今没见到它,怎地如此消瘦?”
“我把它关在一间屋子里,饿了四整天,你没看它盯着肥肥的王管家,眼都红了么,若没我拦着,它会立马掏出王管家的心肝肺来吃。咱们正好也借机看看,王管家的心是黑的,还是红的?”陈五可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熠熠生辉。淘气地挥拳,虚张声势地打了下王管家的头。然后又向柳氏等人做鬼脸。柳氏打量王管家趴在地上瑟瑟抖动的痴肥身躯,再看看看五可精灵古怪的调皮模样,心间倍觉欢畅。若不是碍于自己这个当家主母的身份,真想开怀大笑几声。
“五妹,你下手也未免太狠了些,阿黄哪里受得了这般苦。”
“无垢哥哥,你哪里知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听牛四叔说,王管家就是这么一步步爬上咱们陈园管家之位的。颇不容易。只不过,他是个背恩忘德的小人,对这种人手软,我们是在跟自己过不去。哥哥你知不知道,我最恨这位爹爹去世那天,拦着咱们不让咱们进门去见爹爹最后一面的王管家。自那日之后,我用稻草人做出了王管家的模样。同他穿了一样的衣服。我把阿黄关起来饿着之前,每天都在稻草人的肚子里放一些肉,训练阿黄去咬,要不你看,阿黄怎么一见着王管家,就像黑虎掏心似的,竟往他胸前扑,亏得王管家精明,死死护住自己的肚子……”
陈五可的声音稚嫩清脆,加之那戏弄王管家一脸淘气可喜的模样,在陈家主仆眼中无疑是小孩子借机惩治下恶人,让人心生愉快,无伤大雅。可那娇美的童音之与王管家,不斥于是晴天霹雳,这陈五可哪里是人哪?分明是食人的妖魔鬼怪,比那死去姓谢的小贱人还可恶。可好汉不吃眼前亏,英雄气短,当低头时就得低头啊。他带了哭腔抓住五可绣花鞋上的紫色绒花:“五小姐,我的五姑奶奶,求您啦!快将这只狗带了出去,今后我再不敢招惹您了!”
“当真?”五可发问。
“当真。”王管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嗓子,恐的五可听不到。五可不防,吓得差点跳起三尺高,不过她马上镇定下来,若不是王管家这么坏的人,她会好心地提防他不要震坏声带。
听了这番话,陈无垢的脸色如石雕般凝重起来:“王管家,有件事,我只问你一次,要不然,我就让五妹放狗,你即刻没了性命了!”陈无垢冷厉地道。
“大少爷您说。”王管家磕头如倒蒜。陈五可暗暗竖起大拇着,对着陈五垢使眼色,果然是五可的大哥。将来定是个将才,聪明得紧,总能抓住问题的关键所在。
“外面那些磨刀拿枪的汉子可是你的帮凶?”
“……”
“你进门来就对母亲颐指气使,是不是因为你要在我们入京前,将陈家洗劫一空?”陈无垢厉声道。
“大少爷,我冤——”,王管家抬起头来,想巧言令色地狡辩。
“阿黄,上去——”,陈五可逼视他的眼喊,暗示他你再狡辩,我就放狗咬你丫的。
王管家一见那大黄狗气势汹汹地对自己摇头晃尾,不安份地吐着舌头。颤抖着,不得不选一条最聪明的路走:“他们想抢劫陈园……只是想让我进来给看看里面的情况?”
“你们约定以什么为号!”
“半个时辰后,我在园内吹哨子为号。”
“哨子在何处?”
王管家颤着手去腰中拽下一枝细细的哨子。五可抢过来,看两眼,撇了撇嘴,对着无垢道:“什么破哨子,比哥哥送给我的差远了。”说罢在众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竟然放到嘴边吹了起来。
一声尖锐的哨音划破长空,陈园外顿时有十几个黑衣蒙面的强盗破门而入。他们一个个怀了垂涎之心兴奋而来,却又一个个陷入陈家与衙门捕快设了埋伏的天罗地网。
(第一卷完)
第二卷:京都
34 上路
王管家等人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心头大患已去。又有一双聪明懂事的儿女承欢膝下。柳氏渐渐从陈俊恒病逝的伤痛中好转过来。病体一日好似一日。
没几日,大姑爷顾青琛派来几个家人及几辆宽大古朴的马车,说要直接接柳氏等人入京。
家人中一位管事模样的人拿出一封信郑重地递给柳氏,柳氏急忙展读。信上说,长歌自从生产后越发的思念慈母。近日又不知是哪个家人说话走了嘴,让长歌知道了陈俊恒已经过世的消息,长歌不免日夜忧伤。小公子与母亲心灵相通,竟然也跟着日夜啼唤,只盼着丈母娘能早些去,陪伴那母子二人,以免长歌哀伤过度,产后生出什么病症。
柳氏因牵挂女儿,即日便聚了众人在喜荣堂商量进京之事。由于王管家突然被送了官府,柳氏又匆匆远行,一时找不到一个可以信赖之人主持中匮。柳氏愁得眉心打了个死结,许久不曾消散。
正在犯难之际,三姨娘咬了咬牙,从人群里缓缓走出,上前给柳氏道了万福道:“夫人,荣华自知犯了重罪,但夫人不曾责罚于我。荣华不盛感激。自从老爷去后至今,荣华才明白夫人经营家业一番苦心。若夫人不记前嫌,荣华愿代夫人打理家业,荣华定不负夫人所托。只是……”三姨娘语气顿了顿,回头瞧了瞧那身后抿了唇,红着眼睛的三锦,语气哽咽起来,“只求夫人将三锦带在身边,寻个去处。荣华这世即使做牛做马,也不忘报答夫人的大恩大德。”
三锦也眼泪汪汪的上前给柳氏下跪:“求母亲带三锦去京城。”四绣母女也上来见样学样。五姨娘道:“夫人,我愿随三姨娘在家守护田园,只求夫人带四绣去京中寻个出路。”只有二乔傻傻地站在那一边,拿了帕子悄悄的拭泪。
如果不知自己的身世,她自会理直气壮随同柳氏一举迁入京都。可如今……自己一个身世飘零的孤女,将如何在这世上栖身?五可见状,默默地走到她身旁,牵了她的手,来到柳氏面前,低低唤了声:“母亲。”
二乔对着柳氏福了一福,嗫嚅道:“夫……”
一声夫人还没唤出口,柳氏早已伸出手为她拭泪:“二乔,母亲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自你出生那一日起,便唤我为母亲,你的亲娘已经去了。以往一切恩恩怨怨早已烟消云散,你且收拾妥当,随我们一同进京去吧。”
这样,柳氏带了李妈妈,晴翠,外加两个二等丫环。五可带了春纤,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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