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也知道相公的脾气,依着他,是宁可我一世不能生养,他也不肯纳妾的,你也知道,我张罗了这么久,他哪次听我的。我一忧愁子嗣之事,他就告诉我莫急,莫急,云家还有二弟三弟,让我不必愁云家无后,娘,您瞧他说的什么话呢。这若是被爹爹听了去,岂不要受家法。”顾浅霜些微的报怨道。
柳氏和这个大儿媳妇最是贴心,知她性情淳厚,一切都为云家着想。可有些事不能强求,不是么。再说,从浅霜的角度考虑,她也为云展为浅霜所做出的牺牲感到欣慰:“浅霜,这些事是急不得的。我认识的汪从俭汪夫人,结婚六年一直不曾生育,她就给丈夫置了三四房妾室,在这六年里都无所出。倒是在第七年头上她自己个儿却有了身孕,结果生了一对龙凤胎,那汪大人立马把那几个妾都发卖了,说是留着这些不生蛋的母鸡浪费粮食……这样吧,你柳姨那边我先给你打声招呼,展哥儿若是实在不愿,你也不要勉强,免得因为此事淡了你们夫妻情份。”
“谢娘成全。”顾浅霜面挂微笑从罗氏这里走了出去。罗氏却想着万洁儿那一日高似一日的肚子,不觉暗自发愁。
* * *
二乔的梅花阁里盛开着几株红梅花儿。二乔一袭白色裙衫立在梅下望着天空。那白色的身影映在或倚或倒的红梅花儿之间,红白相间的图画很是好看。
柳氏自罗氏那里归来。望着这副图画出了好一会儿神。
等二乔缓过神来看见不知何时来的柳氏,慌忙过来给柳氏行了个大礼拘谨地叫了声:“母亲。”
“二乔我儿,你随我进到梅花阁来,母亲有事同你说。”
二乔默默地跟在柳氏身后,心里惴惴不安着,不知倒柳氏到底会和自己说些什么。自从知道自己并非陈家女儿后,她便有一种寄人篱下的自卑感,感觉三锦,四绣每日口中骂的小贱人就是自己。自己稍有不慎,就会被柳氏赶出陈园去,无家可归。她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出路在哪里,只觉得,自己是夏日那水中的浮萍,总是经不起雨打风吹的。
初始柳氏很难启齿,但想起方才出门时李妈妈说的话:“能嫁给云家大少爷做妾已经是二乔高攀了,想着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能呆在云大少奶奶那么好脾性的人身边,已经是天大的福气。这样一来,夫人对死去的二姨娘也有了交代。”她也觉得云展与浅霜夫妇都不是那心肠歹毒之人,二乔能找到这样一个好归宿,自己也的确对得起死去的二姨娘了。
想到这儿,柳氏接过二乔端上的茶,放到身边的桌上。拉了二乔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慈爱地道:“二乔我儿,自你娘亲去后,你便和母亲生分了许多,你是不是因了你娘的死还在怨恨于我?”
“哪里的话,母亲,二乔得母亲收留还感激不尽。娘亲只因被仇恨蒙敝双眼,自己走错了路,原该受到惩罚。”听柳氏提到死去的娘亲,二乔不由泪流满面。伏在柳氏的肩头哽咽道。
“二乔,当日我答应你母亲要好好照顾于你,如今有件事,我须得与你说……”
“母亲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二乔便是。”
“那云家大少夫人与大少爷成亲四载,肚子一直未有消息。这两日她在园中时常来往,相中你人品端方。性情温柔。想把你说给云大爷做妾,进门就抬做姨娘,你罗伯母便托了我问你一声,你可愿意。”
二乔久久没有言语,柳氏急了:“你这孩子,你到底是愿不愿意,快给娘个痛快。我好去给人家回话。”
二乔又沉思半晌,凝泪道:“母亲,二乔知道母亲疼我。自娘亲去后,这世上只有母亲和可儿妹妹待我好。若不然,不能一心为我谋划。按理说,那云大公子和云大少奶奶都是温柔和气之人,能侍候他们一生一世是二乔的福份。母亲跟二乔说的这些也是肺腑之言。二乔理应应下才是,可是自见娘惨死那一日,二乔就在心头发誓:宁为蓬门妻,不为贵人妾。如有违逆,还请母亲责罚。”
柳氏闻言,不觉又惊又喜,将二乔搂入怀中,轻拍其背道:“二乔,我的儿,平日见你不言不语。想不到你还有这番志气,你且放心。娘今日便记得你‘宁为蓬门妻,不为贵人妾’这句话。日后定给你找个忠诚可靠的小女婿,堂堂正正地做他的管家娘子。绝不叫你低人一头。”
“谢谢母亲。”二乔伏在柳氏的身上哽咽着,终于向柳氏敞开封闭已久的心扉。柳氏的眼圈也不由地湿了。
68 安玖来袭
闻听婆婆代为转达的二乔的一番回话,顾浅霜也只能暗自低叹两回,又不能不觉得自己果然眼光不差,这陈家二小姐果然是个出众的。好在自己并未同云展提起,这次为夫置妾的行动还没有开始,便已胎死腹中。
且说自从搬入这新陈园头几日,陈家的几位小姐那是相当的忙碌。自从给顾浅霜裁剪入了众姐妹的眼。上从陈长歌为首的小姐们开始,下到洒扫亭院的丫头,都请陈家二小姐帮忙量体裁衣,从前一向冷冷清清的二乔居所好不热闹。
三锦因一时嫉恨彻底得罪了四绣,三姨娘又不在。如今除了自己的贴身丫环扣儿还算对自己忠心耿耿外,陈园上下竟无一人与她齐心。她不由得深悔那日行事过于莽撞。虽则心里仍在想念那与自己仅有一墙之隔的云家二少爷。少不得还要强打精神,拿出一些四绣平日喜爱的玩物或金锞子之流去诱哄四绣。
却不想,那四绣也是个倔强脾气,自从被三锦推了那一把,便自此与她彻底生分,对她拿到自己眼前的物什不管有多贵重,都是不瞅不看的。却学会了三锦的方法,拿了自己的东西去对五可百般讨好巴结。
五可虽是定了亲的人,倒底是小孩子心性。整日里除了与陈无垢早晚给柳氏问安承欢膝下外,就是在自己的秋爽斋里,鼓弄顾老相国给自己送来的那些玩物,要么看看闲书,和云紫月逛逛园子,说话之间逗个趣,也忙得不亦乐乎。
那云三公子有时随了母亲过园来找柳氏闲话。也不言语,只是温文尔雅地站在罗氏身后,时常能与五可在春芜馆碰头,谁想到自己日日怀着热望来相见,那小丫头只随意地对自己点个头,或是说句云三哥哥好,便再不理不看的。闹得云三公子不由暗自苦笑,心间只盼着自己这未婚小妻子快些长大,早些娶回家去,日日相对才是好的。
那罗氏何尝不懂三子心思。想着不如顺了儿子心意,早早将陈五可三媒六聘娶,一路吹吹打打娶回家来。让两小日日相对,即使不圆房,也了了儿子一番相思之苦。
罗氏私下同柳氏商议此事,想早些将五可娶回家去。柳氏却道:到嘴的鸭子飞不了,罗家妹妹你何必这般心急。一则可儿年纪尚幼,一些嫁妆尚筹备,况且我极喜这孩子,想留她在我身边多呆几年。再则,她上有三个姐姐尚未出嫁,还有我儿无垢尚未定亲,若先忙着将最小的女儿嫁出,岂不要遭人笑话。待忙过他们兄妹之事,方才打发她出阁,眼下是断断不可。”柳氏的话在情在理,罗氏却又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那云峥年已十七,正是情窦已开年纪。罗氏看着他的眼日日痴痴凝在在五可身上,那五可却不理不看的,恍若未见,不觉暗暗替儿子着急。也曾同云峥商议先给他娶个妾室入门,还在房里给她放了个青春貌美的俏丫环,云峥却是毫不犹豫地拒绝纳妾。并在当晚就将那个试图勾引自己的丫环撵出房来。罗氏心头虽万般无奈,却也只得忍耐。
* * *
话说这日五可正同了二乔,三锦,四绣刚刚给柳氏请了安,自春芜馆出来。就见牛二急匆匆地向她走过来,面色颇不好看,后面远远地跟着两个文弱书生模样的人。
陈五可以为牛二要带这两个人去秋荻轩找陈无垢。便笑着和牛二招呼道:“牛二叔,这几日怎么没怎么见无垢哥哥,他整日都在和这些书生们忙些什么,难道今年要参加科举考试不成?”
“五小姐……这两位公子……说是来找您的,我在大门口拦也没拦住,其中那位年长的公子口口声声大呼您的闺名,说是什么堂堂护国将军家的大公子……”牛二黑碳似的脸庞涨得紫红,似是等待五惩罚于他。
本来就是,自古以来,哪有这么嚣张的大家公子站在大门外口口声声囔着要叫人家小姐的。这岂不是败坏了人家小姐的名声。所以他别无选择,宁可受罚也把他放进来说话。
五可先前还很是懊恼,莫不是那顽劣的云二公子辩自己不过,成心寻了人来要自己难堪。若是如此,那他可是有些玩大了。待那两位书生模样的人走近前来一看,她不觉回嗔做喜。站在那里掩嘴直笑。
“五妹!”二乔重重唤了一句。三锦,四绣也不禁微微一怔,此时她们心里共同的想法是:莫不是这五妹昨夜睡觉不老实,踢了被子。着了风寒引发高热,以致现在的行为如此的不庄重?
怎奈五可根本不理会她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两位书生模样的人。只见行在前面的那位翩翩佳公子,虽是着青衫,摇折扇,可却步履轻盈,体态婀娜。后一位虽做了书僮打扮,那耳上的银环却暴露了她是女儿身。
五可一本正经地迎上去躬身福了一福,端腔拿调地道:“陈家五可见过护国将军安家大公子。小女子不知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公子恕罪。”
那青衫公子正欲装腔做势调戏五可一番,却没想到如此轻易被这小妮子喧宾夺主,识破身份,调弄一番。不由悻悻道:“小可儿,算你有眼力,认出了我。不过,小生我男装时不唤做安玖,我叫苏怀安。这是谁家小妞,生得这般俊俏,来,让小爷我香一个。”说罢伸出手去,不怀好意地用折扇托起五可的下巴,凑将过去,做势要亲。
五可奋力推开她的下巴,逃得离她远些了,才以手指她笑道:“阿玖姐姐,你怎知我家搬到这里来了,又是如何找来的?”
安玖翻个白眼,带了三分邪气。悠哉游哉,摇着折扇极是正经地道:“这小妞真真是狡猾,不曾让小爷得手。”
五可故做恼怒地横了她一眼,转身欲走。安玖这才上来挡住她的去路,一本正经和她说道:“五可妹妹可真是忘性好。身边有长歌大嫂子这个耳报神,我还有什么能不知道的?至于如何找来的,我与青荷各换上一身男装,趁着姨娘不注意,就跑出来了。打听到哪个是云尚书府,他家隔壁,自然就是你家。至于怎样进来的……想必方才那位老家人早已向你通报。”
69 共侍一夫之说
安玖与五可一直亲亲热热说话,却不见陈家那三姐妹互使个眼色,面露鄙夷之态。
她姐妹三个后知后觉方认出这是顾夫人的甥女安玖。却从未想过生于闺阁的女子可以如此地肆意,泼辣大胆。二乔尤其反感她调戏五可那一情形,心道幸好五可逃得及时。更觉得顾夫人当日并没有骂屈她,这安大小姐的确有些不知羞耻。
四绣也不喜这安大小姐男扮女装的轻佻模样,却艳羡她身为将军女儿可以逍遥快活,自由自在。三锦沉吟良久,却上前来和安玖搭话:“安玖姐姐,我是五可的姐姐陈三锦啊,当日我们一起在顾伯母家认识,阿玖姐姐偏心,只记得可儿,却不记得我。安玖姐姐既然来了,就是我们陈家的客人。可儿,这儿离我的青竹轩最近,不如带安姐姐去我那里坐坐?”
“谢谢三锦妹妹的一番好意,不必了,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不能在外面呆得太久。要不被姨妈知道了又要被痛骂一顿。”安玖机警地看了三锦一眼,接着对陈家三姐妹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拉着五可走到远处的一个僻静所在,嘴巴一张一翕了半天,脸都憋得紫胀,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五可急得堕脚,“阿玖姐姐,你平日不是挺爽利的么,今日这倒是怎么了?”
“五可,你是知道的,你们家对面就是云家,那云三公子……”安玖吞吞吐吐了半晌,话到嘴边又迟疑,脸颊红滟滟的,像盛开在五月的石榴花。
五可突然悲哀地发现,这回,该轮到自己说不出来话了。云三公子,自己未来的夫君,正是阿玖的青梅竹马,她自儿时便念念不忘的人。
安玖见五可半天没说话,以为她在故意沉吟,等自己先开口,不觉大羞道:“五可,我想问,你近日可见到云三公子,他可好?自从上次畅春园遇见……我心里挺惦念他的……五可,我现在当你是我最好的姐妹,我想你帮我个忙,帮我约他出来见上一面……”
“安玖姐姐,这恐怕不能够了。”五可心慌意乱了很长时间,终于冷静下来准备对她早点说实话,让她趁早认清这一事实。
“为什么?”安玖瞪着一双亮若辰星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眨呀眨的,难得认真地问。
“因为云三公子现在是我的未婚夫君,母亲不让我单独与他见面。”五可眼望着面前那棵老杨树说话,她不想看到安玖伤心失望的模样。
“五可,你再说一遍,阿玖姐姐没听清你说的话。”五可的话如同一个惊雷在安玖的耳边炸开,安玖先前还压过桃花色的面上蓦地失去了血色,她脚步虚飘,身形趔趄。急忙靠在眼前的大杨树上,闭了闭眼,颤声问道。
“阿玖姐姐,我知道你听清了,我也知道你会难过。但是我仍然要清楚地告诉你,云峥,云三哥他现在是我的未婚夫君。”
待五可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安玖才恍若从一个噩梦中醒来,她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狠狠地抓住五可胸前的衣裳,咬牙切齿地道:“陈五可,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这般有手段。明明知道我喜欢云峥的,你为何却要从我手中将他抢过去。莫不是你平日都是故做天真,实际是只狡猾的小狐狸?你也看中了他芝兰玉树,人品风流?”
“安玖姐姐,你弄痛了我。可儿年纪小,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五可扁着小嘴,眼含泪水,一脸无辜委屈的模样。安玖看到她胸前的一道红色指印,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对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下手,不由得心内又苦又痛,矛盾交加。
“安玖姐姐,你别难过了。这亲事是罗伯母和母亲在来京的路上就定下的,那时罗伯母并没有明说,只是将你手里的这块玉佩送给了我,云二哥说,谁带着这块玉,谁就是云家媳妇。”
阿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没有离开五可的胸膛,手中似乎还抓住什么。她扬起手摊开手仔细打量,那是一块晶莹剔透的蓝田玉。安玖蓦地想起那日云峥瞧见五可胸前玉佩时那乍惊乍喜的表情。和五可去后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已然明了,那厮果然是对五可情根深种。可是,自己又何尝不是幼时难忘,再见钟情呢。自从见了他云三公子,以往所认识的自命风流的男子皆是粪土,为了能长伴他左右,她脑中竟然在盘算着另一种解决。
“阿玖姐姐……”五可虽然聪明伶俐,但在这件事上,却是无能为力。她不可能自己去找母亲,告诉母亲自己不愿意嫁给云三公子。再说,在古代,洁身自好的云峥也的确是个理想的对象。也只能盼安玖及早转过弯来。自己也无法再劝。
安玖吸了口气,以帕拭泪道:“这却也不能怪你。只怪我与他重逢太晚。不过,五可妹妹,有件事若有可能,我求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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