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双燕想到这便又忍不住收拢了袖下的指尖。
…
翌日。
杨继刚刚下朝回到家便瞧见一个丫鬟急匆匆得跑了过来。
杨家奉行礼教,无论是上头的主子还是底下的下人都很通规矩,因此眼瞧着丫鬟这幅急匆匆的模样,杨继便皱了眉,他把手中的乌纱递给了身侧的随从,口中是淡淡一句:“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那丫鬟看着杨继这幅面容也是吓了一跳。
她先前也是太过慌张才会如此,这会见杨继发火便稍稍敛了几分心神,待给人恭恭敬敬行完一礼后才开口说道:“老爷,小姐她病了。”
杨继耳听着这话,脸色却是一变。
他也未说什么只是抿着唇朝杨双燕的屋子快步走去,等走到那处,他便瞧见家中的李大夫正背着药箱出来。
李大夫瞧见杨继自是忙拱手朝他打了一礼,口中也跟着恭声一句:“大人回来了。”
杨继眼瞧着他倒是也停了步子,他朝人点了点头,喊人一声:“李大夫…”而后他是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跟着便又问了一句:“小女这是得了什么病?”
李大夫耳听着这话,脸上的神色却有几分踌躇。他是稍稍斟酌了一会才与杨继拱手说道:“据老朽诊治,小姐的身体并无什么大碍,只是心中郁结难消…”他说到这却是稍稍停了一瞬,而后才又跟着一句:“恕老朽多嘴,小姐如今正年少却日日待在家中,平日也无好友来往,只怕她是得了心病才会如此。”
杨继闻言,一时却未曾说话。
他只是看着那扇紧闭的屋门,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才开口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等到李大夫应“是”退下,杨继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才举步朝里头走去,等走到里间,那处候着的几个丫鬟见他进来自是想朝他行礼,只是还不等她们动身,杨继便摆了摆手却是让她们先行退下。
没一会功夫,屋子里的丫鬟便走了个干净。
而杨继举步朝那拔步床走去,眼瞧着躺在那处的杨双燕,却是过了有一会才开了口:“双燕,你可是在怪为父?”
他这话刚落——
原先紧闭双目的杨双燕却是缓缓睁开眼睛,她的眼中没有什么情绪,无波无澜得倒像是心如止水一般,这会她便睁着这样一双眼睛朝杨继看去,口中是轻轻一句:“女儿又怎敢怪父亲?”
“可是父亲,如今我都快及笈了,难道您还要日日这样关着我不成吗?”她说完这句,眼圈便红了起来,连带着声音也有些嘶哑了起来:“女儿如今日日待在家中,两耳不闻外头事,往日来往的几个好友也都断了关系,日后等我及笈还不知会有多少人来,父亲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疼女儿吗?”
杨继就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都是如珠如宝对待着的,此次把她关在家中也是怕她对那位贪念过甚,而毁了自己。
可如今看着从小呵护着长大的女儿与他说着这样的话,他心中也不好受。杨继合了合眼,等到稍稍平复过心下的情绪才开口与人说道:“双燕,为父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等前话一落,他便重新睁开了眼睛,眼瞧着杨双燕泪目盈盈的样子便又跟着一句:“罢了,如今你也长大了,也该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从今日开始,为父不会再困着你。”
他这话说完看着杨双燕面上重新拾起的笑意便又沉声跟着一句:“只是有一点,你却得应允为父,你要记得那位不是你可以肖想得了的,纵然日后见到那位,你也不可以肆意而为。”
杨双燕耳听着这话,心下还是有些不高兴。
这世上,除了她,还有谁配得上那位?那位如今不过是看不见她,没与她相处过才会如此,等到日后相处之后,那位自然会知道她的好…只是眼看着父亲面上的端肃,杨双燕还是乖巧得点了点头。
…
几日后。
宝福斋门口。
沈唯今日是打算买几件小儿玩闹的东西去一趟沈家,这会她把手上的东西递给水碧,刚想走上马车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夫人?”
这道声音极为悦耳也颇有些耳熟,沈唯循声看去便瞧见杨双燕正朝她走来。
相隔上回相见过去也有大半年的光景了,杨双燕的面容与当初无异,只是身形却是又瘦了些许,不过她原本就是这一款的气质,瞧起来倒是比以往还要动人几分。沈唯想着陆起淮才去了一趟杨家,这位杨姑娘没几日便出来了,若说这其中没个关联,她却是不信的。
水碧以前就随侍在陆起淮身侧,自然知晓这位杨小姐对主子的痴念,因此这会见到杨双燕过来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杨双燕倒是不知这主仆两人在想什么。
她由丫鬟扶着,没一会功夫便走到了沈唯的跟前,原本今日她是打算去荣国公府参拜沈唯也瞧一瞧是否有机会可以见到那位,哪里想到刚到外头便得知沈唯被谢老夫人给休弃的事。没了这一层关系又得知陆家最近门庭紧闭,她自然也就没了去参拜的法子,倒是没想到刚刚走到这东街便瞧见了沈唯。
虽说如今沈唯已经和陆家脱离了关系,只是想着那位往日对这位沈夫人的关切,她讨好几分总归是没有错的。
因此杨双燕这会仍旧如往常那样恭恭敬敬朝沈唯屈膝打了一礼,口中也是跟着熟稔的一句:“远远瞧着还以为是我看错了,未曾想到真是夫人…”等前话一落,她便又跟着一句:“夫人今日是来闲逛吗?”
沈唯眼看着她这幅模样,倒是不自觉得挑了回眉。
如今她已不是荣国公夫人,这位杨双燕如此待她又是为着什么缘故?不过她也没有这个兴致去猜这些,耳听着这话也只是淡淡说道:“我今日要去探望我嫂嫂,却是没有功夫与杨小姐闲聊了。”
等这话说完,她便朝人点了点头,而后是由水碧扶着坐上了马车。
杨双燕见她被人扶上马车也未说什么,只是避让于一侧,倒是水碧在马车往前驶去的时候看着沈唯的脸色说了一句:“您别理会她,主子才看不上这样的。”
沈唯耳听着这话却是轻轻笑了笑。
她透过微微拂动的车帘往外看去,眼瞧着仍旧伫立在那处的杨双燕,想着这人对陆起淮的心思,突然有些好奇,若是让她知晓她和陆起淮在一起会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要是杨双燕得知一心想讨好的沈姐竟然是小淮的心上人,那么,嗯——
第127章
大约过了两刻钟的功夫,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 外头传来刘富恭敬的声音; 道是“主子; 到了”。
沈唯耳听着这道声音; 原先翻着书的手便是一顿,她也未曾说话,只是搁下了手中的书册; 而后是掀了一角车帘往外头瞧去…车帘外头的长兴侯府一如往日; 看起来没有丝毫变化; 唯一变化的也只是她的心境罢了。
时隔一个多月,她再次回到沈家。
可上回来时,她是荣国公夫人; 沈家出嫁的姑奶奶。
而这一回…
沈唯想到这; 虽然脸上的情绪未有什么变化; 可握着车帘的指尖却还是有些忍不住收紧。
水碧看着沈唯默声不语看着外头也就未曾出声; 却是又过了一会功夫,沈唯才落下了手中的车帘,而后是淡淡开了口:“下去。”
水碧闻言便轻轻应了一声; 她也未曾多言只是卷起了车帘,而后是先行走下了马车,紧跟着是伸手扶着沈唯安安稳稳走下了马车…两人这厢刚刚停在马车旁边; 那府门外头便有丫鬟迎过来了,却是褚浮云身侧的盼巧。
盼巧眼瞧着沈唯已经到了,脚步便又加快了些。
她脸上挂着的笑意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口中也是跟着温声一句:“您来了…”等前话一落,她先朝沈唯打了一个礼,而后是熟稔得继续与沈唯说起话来:“夫人知晓您今儿个过来,一大早便吩咐厨房给您备了许多好吃的,这会就在屋子里等着您呢。”
沈唯耳听着这话便朝盼巧看去一眼,见她容色如初,并未有丝毫改变,看来她的事,除了沈西风和褚浮云之外并无其他人知晓。
盼巧见她仍旧杵在这儿,心中虽有几分奇怪,面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变化,只是口中的话却没个停歇,仍旧与人继续笑着说道:“外头天寒,您快些进去。”她这话说完便伸手扶着沈唯先往里头走去。
沈唯被人扶着往里头走去,倒是也未说什么。
她这一路走去,自是遇见了不少相识的人,大多都是沈家的旧仆,这会一众人瞧着她过来自是恭恭敬敬打了礼,其中还有几个老仆脸上泛着些难以言喻的激动神色,尤其是管家沈林…他应该也是先前得了消息,特地赶过来的。
这会瞧见沈唯便先打了一道礼,而后是带着几分熟稔而又半是责怪的语气与沈唯说道:“小姐,您怎么才回来?这些日子,您都去哪了?”
自打当日小姐和侯爷不欢而散之后便再未回到家中…
原本以为小姐离了荣国公府肯定会回家,可等了许久也未曾等她回来,偏偏侯爷又不准他们私下打探,他却是连小姐如今住在哪儿都不知道。到底是自幼看着长大的,如今见她俏生生得立在那处,他这张已有几分岁月痕迹的脸上也添了几许少见的激动情绪,连带着一双眼也闪烁着泪花。
沈唯看着他这幅模样,心下也有些感动。
她朝人点了点头,口中也是柔了嗓音唤人一声“沈叔”。
沈林耳听着这道称呼忙“哎”了一声,他还想再问,盼巧却已笑着开了口:“沈管家,夫人还等着姑奶奶呢,您呐便是有什么话也别让姑奶奶在外头站着说呀,这外头的天可还有些冷,可别让姑奶奶受寒了。”
沈林闻言也回过神来,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口中也跟着一句:“瞧我这糊涂脑子,小姐您快进去,别冻着了。”
沈唯看着他们这幅模样,脸上却是也添了些笑意,她也未说什么只是朝人点了点头,而后便继续由盼巧扶着朝东院走去。等走到东院,她自是又受了不少人的礼,帘外的丫鬟见她过来早已打起了帘子,盼巧便笑着松开扶着她的手,而后是请人先进去。
等到沈唯举步走了进去,盼巧便跟随其后,紧跟着是朝里头笑着说了一声:“夫人,姑奶奶来了。”
她这话一落——
原先正坐在软榻上抱着婴儿逗弄着的褚浮云便拧头看去,眼瞧着俏生生站在那处的沈唯,她脸上便又浮现了温婉的笑意。她把手中的孩子小心翼翼递给了身侧的奶娘,而后是朝沈唯走了过去,等握住了沈唯的手,她才半是嗔怪着与人笑道:“你怎么才来?”
沈唯见她神色如常,就连语气也仍是往日那般亲昵的样子,心下也是一动。
她任由褚浮云握着她的手,口中也是跟着柔声一句:“先前去给春熙和春庭买了些东西便有些迟了…”等前话一落,她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婴儿的一声细微得轻啼声,倒好像是在呼应她喊了她的名字似得。
沈唯循声看去,便瞧见一个身穿褐色比甲的奶娘怀里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儿。
那婴儿裹在一身大红色的襁褓里头,越发衬得她肤白如雪,这会她正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着…沈唯想着她刚出生那会才那么小的一个,没想到这才过去一个多月竟也有了这么多的变化。
褚浮云看着沈唯定定得看着春熙便笑着牵着沈唯的手坐在了软榻上,而后是招来奶娘抱过春熙,口中是与沈唯笑说道:“这孩子得以出生还多亏了你…”等前话一落,她是挥手让屋中一众人都退下,而后是抱着孩子郑重其事得与沈唯说道:“沈姑娘,多谢你了。”
倘若不是沈唯,只怕无论是她还是这个孩子早就不在人世了。
她一直欠沈唯一句谢意,先前一直苦于没有机会,而今终于可以与她说了。
沈唯耳听着这话却是忙道:“夫人这话却是折煞我了,我原本也没做什么,纵然没有我,你和孩子也不会有事的。”书中褚浮云和孩子就一直平平安安的,虽然不知道此次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才会有这样的变化,可她相信好人有好报,即便没有她,褚浮云和孩子也不会有事的。
褚浮云闻言却仍是笑着,她心中早就认定了沈唯是她的恩人,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一两句话就生出其他的变化,眼看着沈唯一直看着孩子,她索性便笑着把孩子递给了人,口中也是柔声与人说道:“你抱抱看,她很是乖巧,不会闹人的。”
沈唯眼见褚浮云这般动作却是一怔,她的声音有些踌躇:“我,我不会…”
她总觉得这些婴孩格外脆弱,生怕自己一个不好便会弄疼了她,可眼看着褚浮云那副坚持的模样,沈唯咬了咬唇还是伸手接了过来,裹在襁褓里的春熙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瞧沈唯又瞧瞧褚浮云,这一副懵懂的模样格外惹人怜爱。
褚浮云看着沈唯脸上的紧张,却是笑着指点了该怎么抱才会让孩子觉得更舒服。
等到沈唯学会了,她便笑着靠在引枕上与人说起话来:“这孩子是个乖巧懂事的,这一个多月也未曾见她怎么哭过,我先前还怕她体弱多病便取了个‘长安’的乳名,没想到如今瞧着倒也没什么大碍了。”
沈唯此时抱着春熙,倒也没有先前的那种紧张感了。
她重新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一面是伸手握着帕子擦拭着小儿嘴角流下的口水,一面是柔声说道:“你和孩子都是好福气的,上天一定会眷顾着你们…”等前话一落,她想起当日杜大夫的交待便又抬眼朝褚浮云看去,口中是跟着一句:“你的身子,如今可好了?”
褚浮云闻言便笑着与她点了点头:“这还多亏你了,若不是你请来的那位大夫,只怕我这身子早就亏损了。”
后来沈西风又着人去太医院请了院判大人来给她诊治了一回,就如当日沈唯请来的那位大夫所言,那香料极为凶猛,纵然她躲过了这一劫,可身子还是亏损了不少,好在有沈唯留下的药方,她将将吃了一个多月,身子倒也好得差不多了。
褚浮云想到这,看向沈唯的目光便又柔和了许多,只是想到一桩事,她却是又踌躇着开了口:“我听说当日侯爷伤了你,你的伤…”这还是后来她听侯爷提及的,想起那日侯爷说起此事时的愧疚,她心下却是又叹了口气,口中也跟着一句:“沈姑娘,我为当日侯爷所为向你道歉,可我知晓侯爷的为人,当日他伤倒你的确是无心之失。”
沈唯听她提及这个却是笑了笑:“我知道,你不必担心。”
这事,沈西风当日已与她解释过了,何况纵然是有意的,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褚浮云见她容色如常,的确不像是耿耿于怀的样子,心下便又松了一口气,紧跟着是又与人说道:“岁岁是侯爷自幼看着长大的,他们两人的情谊只怕比寻常兄妹还要多上几分,说来不怕你笑话,当年我刚嫁进来的时候还吃过醋,你别瞧侯爷是个聪慧的,其实呀就是个榆木脑袋。”
“后来相处得久了,我也知道,当年公公婆婆死得时候,侯爷也才十来岁,岁岁更是才刚落地,他们两兄妹相依为命到现在,这个中情谊却是谁也牵不散的。所以岁岁这个事,才会让侯爷有这么大的反应。”
沈唯耳听着这一字一句,心下也跟着叹了口气。
她想到当日,沈西风看着她说道“她是我的妹妹,这世上谁都可以不记得她,我却不可以…”
褚浮云见她神色微颓,却是忙伸手握住了沈唯的手,口中也是温声一句:“我与你说这些,并不是让你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