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找个跳舞给他们看的理由。
官兵们望了望满园的桃花,纷纷点头。
有道:“是啊,这个时候桃花开得最盛了,再过几天,桃花就慢慢要开始凋零了。美景要趁这个时候好好欣赏珍惜才是。”
也有人打趣道:“今日栩栩姑娘做的菜比往常还好吃,莫不是因为桃花开了?
玩笑话刚刚落下,说话的那人便遭到众人的围攻。怎么可以这么和皇帝的女人说话,不要命了是吧?
栩栩看着他们开心,她也开心,一开心,连招呼都懒得打了,便跑到院子里,站在桃花树下,跳起最近学的舞来。
此时,她依旧一身男儿款式的大红衣裳。长发飘飘,红衣舞动,落英缤纷里,她入了美景,美景因她成画。
“看,是仙女,这里果然有仙女。”十几个孩童趴在篱笆外,望着跳舞的红衣女子,指指点点。
栩栩一般很少出屋子,毕竟宅习惯了,便是买菜都是让那些官兵去做的。所以她便也很少与邻居打招呼。由于屋子周围有官兵站岗,寻常百姓家也不敢接近这里。如今,突然有这么十几个孩子出现在这里,实在令人惊讶。若是以往,官兵们会立刻出动,把小孩轰走,可今日,他们完全沉醉在栩栩的绝世风华的舞蹈里,忘乎所以。
一支舞跳完,栩栩回屋抓了满满衣兜的糖果,走到篱笆外孩子们的面前,发给他们吃,教他们快些回家,别让家里人担心了。孩子们高兴得一个个小脸红扑扑的,喊着仙女姐姐给我们发糖吃咯,活蹦乱跳地离开了。栩栩挥手道:“以后有空常来玩!姐姐每天都给你们发糖吃!”
见栩栩这样做,官兵们有口难言,因为他们的命令是看着栩栩,不教人接近她,更不能让她乱跑,结果,他们一个也没能做到。但他们想想竟觉得也没什么,毕竟这么好的姑娘,一个人被关在这里已经够可怜了,怎么可以再把她像困兽那样关着。
其中一个官兵又忍不住念叨: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然后……其他官兵都伤感地哭了……
栩栩被他们那一哭吓到了,以为是自己跳的舞太丑了,生生把人家给丑哭了,顿时从脸膛红到了耳根,发誓以后再也不跳舞了。
日子又这么过去了十来天。
栩栩依旧没心没肺地过着,也想一直这么没心没肺地过下去。
此时,皇宫里,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老医仙千禺带着一个戴面具的青年男子来到大殿之上,惊动了皇宫上上下下。且不说千医仙与阎罗殿的关系,人人皆知他还是前任皇后的生父,而前任皇后因犯下不贞之罪,已经被皇帝处以火刑烧死了。皇帝没有株连皇后九族,已经令得满朝大臣议论纷纷,不满之至。如今,这千医仙这么大摇大摆地持着皇帝给的令牌,走进早朝之中,如此胆大妄为,令人匪夷所思。
当文武大臣惊愕地目光乱蹬时,高高在上的皇帝却只是欣慰地一笑,淡淡道:“你们来了。”
随后,便下了早朝。
这是自皇帝登基以来历时最短的早朝。很多事情还没有处理,大臣也还有很多事没有上奏,一时间整个朝堂都炸开了锅。然而一阵摇头议论后,大臣们还是得乖乖退去。
御书房中,皇帝将所有太监宫女遣了出去,合上门,看着老医仙和老医仙身后的面具男子。
男子这时拿开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与当今皇帝一模一样的面容。
夏大夫走到案桌前,道:“这三日里,云欢便留在御书房里,我会把一切事宜交代好,再离去。至于千医仙,任务完成得很好,已经可以功成身退了。”
千禺抚胡一笑,“孩子,你当真是变了,长大了。老夫此生心满意足矣,无所遗憾。”
老医仙此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三日后,与他一起来的弟子也被当今的皇帝护送出宫。谁也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便是记载历史的史官也无从下笔,只能忽视了这段可能包含惊天大秘的历史。
没有人知道,他们真正的皇帝夏云欢今日归来。
也没有人知道,有个神秘的夏大夫在这段日子里以皇帝的身份将大夏国从混乱治理到盛世。而如今,他功成身退,没有留下任何功与名。
两袖清风,白衣若仙,桃花面具,孤冷而柔情,便是他走出皇宫时真实的写照。
重任已尽,他终于可以去追求他的幸福了。
两生芳华屋里,十几个官兵齐齐给栩栩磕头道别。
栩栩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这些天的相处,她早已将他们看作自己人,哪里舍得他们走,看着他们下跪,她也连忙跪地。
官兵甲哭着说:“和栩栩姑娘一起的日子,是我们兄弟最开心的日子。谢谢栩栩姑娘没有把我们当外人,这般关照我们。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
官兵乙哽咽着说:“此生最幸运之事,便是被皇上派来保护栩栩姑娘。栩栩姑娘是天女下凡,女中豪杰,将来一定事事顺利,生活幸福。”
官兵丙强忍着悲伤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们这样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不是让栩栩姑娘笑话。栩栩姑娘自会有更好的人保护,我们只能陪栩栩姑娘到这里。没了我们,栩栩姑娘会活得更自由,更快乐!”
栩栩听着这些话,本来悲伤的离别心情突然变得想笑,一边站起来一边道:“你们都起来吧。其实最该说谢谢的人,是我。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风雨相伴,因为有你们,我才不至于孤独。你们虽是奉命行事,我却从未把你们当官差,只把你们当兄弟看。既是兄弟,怎可行这样的大礼?都快点起来。”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这一世的擦肩而过。栩栩回想穿越过来后,遇到的那么多人,那么多事,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前世或者前前世是什么样的,但一定也遇到过这么多人,甚至比这更多的人,与他们生死相交,欢乐与共,才能让她在这一世里再次遇上他们。
院里的桃花已经落得纷纷扬扬,满地的桃花瓣,以及被人踩过的大大小小的脚印。风景依然很美,却多了份寂寥。
时空浩淼,天也茫茫,地也茫茫,他们都走了,回到了他们的归宿,那她的归处在何方呢?
栩栩深抬起手将落到面前的长发撸到身后,脚步轻扬地迈着回屋的步伐,哼着小曲收拾起行李。
突然,屋外传来孩子们的声音。
“看,仙女姐姐的院子里又来了个神仙哥哥。”
“神仙哥哥是来接仙女姐姐回天上了吗?”
“肯定是的,仙女姐姐来凡间那么久,是要回天上了。”
“呜呜呜,我不要仙女姐姐走。要是神仙哥哥和仙女姐姐都留在人间就好了。有神仙哥哥陪着,仙女姐姐也不会寂寞了。”
神仙哥哥?栩栩一愣,背着行李走出门,放眼去看,只见桃花树下立着一个白衣身影。
天公作美,送来了一阵暖风,吹落了一树桃花。
他站在那里,白衣如画,深情款款的目光向她望来。
☆、落花时节又逢君(八)
有粼粼清风吹拂过二人的眉目。
那一眼,千年万年,沧海桑田。
“师父……”
“阿栩……”
轻柔的呼唤几乎同时响起,夹杂着无法抑制的感情。
篱笆外,一群不知情况的孩子安静地瞪大眼睛,期待着神仙哥哥带着仙女姐姐飞往天上的一幕。有不舍这两个人走的孩子红了眸子,瞪大的眼睛里含着泪花。
气氛却陡然冷了下来。
栩栩早猜到有一天他会来找她,因为他仍然爱着那个灵儿。爱得越深,恨得越深,纠缠得越紧。
她怕了,想放手了,可他却紧追不舍。
栩栩很想问他最近过得怎样,问他好不好,可是说出口的却是:“夏云欢……还好吗?”是以想报复还是如何,她也分不清了。他那么喜欢灵儿,教她心里难过。她便也拿出夏云欢的事,气气他?可话说出口,她的心里一点也不好过。
夏大夫冰冷的脸膛突然难堪得到了极点,“你关心的,只有他的安危么?”
栩栩一愣,“忘了,是也该关心师父一下的。那么,师父,您的心,找回来了么?”这样子故意说气他的话,她的心里也很是忐忑。然而,不知道怎么的,就这么说出来了,可以感觉胸腔里的那颗心,紧张得已经快要跳出来。
夏大夫脸色更加难看,目光中隐忍着所有寒光,“他……现在是皇帝。”
“皇……皇帝?你没有……”栩栩硬是把杀了他这后半句话咽回肚子,惊讶得不行,她还以为……以为他杀了他,突然有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羞耻感,脸不由得红了一层。
栩栩最终倔强地保持了清醒,看着对面那个仍一脸冰霜的人,“那……那纪芸和卫岩呢?那日,天云山上,他们被箭刺穿了身体……”
随着话语的吐出,更可怕更可怕的感觉压了过来。
夏大夫依然如一尊雕像屹立在那里,只是嘴角微动,回答着方才的话:“纪芸公主如今在皇宫里。”
“那卫岩呢?”栩栩急切地问,眼前似乎又浮现那日卫岩被乱箭射成血刺猬的情形,心头大痛。
夏大夫淡淡道:“他已经不在了。”
卫岩,不在了?被那个姓高的少将军杀死了?因为一道假圣旨,也是被她所连累……
躲了整整一年,她终还是知道了这样可怕的消息,身体虚晃,“纪芸呢?她还好吗?”
卫岩深深爱慕着纪芸,这她早就看出来了,因为卫岩明明胆小如鼠,却为了纪芸敢绑架自己的大师兄千寻沐,更在万箭乱飞中紧紧将她护在身下。这样的好男儿,纪芸又如何会不心动。纪芸,一定很伤心吧?
夏大夫道:“她很好,阿栩。”
话音未落,便有一个骄纵而好听的少女声音怒气冲冲地传来:“我不好,一点都不好!”
栩栩几乎不用去辨认便知道那是纪芸的声音,抬眼掠过夏大夫,便见一袭橙色的身影拉开篱笆,在一群孩子好奇的目光中,穿过桃林,踏着满地的落花,急匆匆地走来。
纪芸走到栩栩的身边,拉着栩栩的手,双目含着泪光,楚楚可怜地诉说:“阿栩,你听我说,这一年我呆在那个破皇宫里快把我闷坏了!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栩栩看她面色红润,甚至相比去年有点发胖的痕迹,赞许地点点头,笑道:“你确实过得很不好。”想起纪芸代表大禹国与大夏国和亲之事,想她应该已经嫁给了皇帝,好奇道:“你是怎么从皇宫里逃出来的?”
纪芸嘿嘿一笑,抬手指了指夏大夫,“跟他一起逃出来的。反正皇宫里还有个我的替身,我在不在都无所谓。听千寻沐说要来找你,我就兴奋地和他一起出来了。”
栩栩大为惊讶,“可你……你是皇帝的女人,怎么可以……”
纪芸急道:“我才不是谁的女人!我一直都是我自己的!阿栩,你就不要过问我的事了,还是去关心关心你的师父吧,他可是有一大堆话要和你说呢。”
他有一大堆话要和她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
栩栩莫名有些囧,心里虽是不恨他了,但多多少少有着一层互相伤害过的隔阂,就算没了那层隔阂,还剩下什么呢?已经断裂的师徒之情?还是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误会?
她抬起有些尴尬的目光,看向前面的人,却见白衣如风划过眼帘,轰然倒地。
“师父!”没有任何的犹豫和顾虑,她大步跑过去,颤颤地抱起昏倒的人,“师父,你怎么了?师父……师父……”几乎要哭了。她到底是个怎样不争气的心软之人,明明他那样地伤害她,她却还是这样放不下他。此刻她恨的不是他,是这样不争气的自己。
纪芸起先也大吃了一惊,但当看到那埋入落花中的手指在动时,脸色瞬间暗了下来,瞪了瞪眼,轻声嘀咕:“这也太狡猾了……”
栩栩和纪芸一起,将昏倒之人抬入了屋内,放在床上。
纪芸安慰道:“阿栩,别担心,他的命大着呢,阎王亲自来拿都拿不走的。”
栩栩正坐在床头望着床上的人怔怔发呆,眉眼间写满了担心,此刻回过神来,却羞得满脸通红,不安道:“我……我才没有担心他……没有!”
纪芸撇了撇嘴,知道自己该上场发挥自己的用处了,也终于知道这个千寻沐为什么这么好心把她一起带出来了,感情是他自己羞于开口解释一年前的事,让她来当这个和事佬。
罢了罢了,谁让她承了他的恩情,便当作感谢吧。
“阿栩,”纪芸叫了声,见栩栩目光望过来,挪了挪,坐到栩栩的身边,摆出认真的模样,“你可还记得一年前,他伤你手脚的事了?”
栩栩心头针扎般的一痛,下意识地左手握住了右手的手腕,摩挲着手腕上那永远也消不去的疤痕,目光垂了下来,摇了摇头。这样贴身的记忆,如何忘得掉?
纪芸也看着心疼,拿出个成熟的样子叹了叹气,端起床上装睡之人的手,撸起他的衣袖,“阿栩,你看一看他的手腕。”
栩栩抬起目光望去,当看到他的手腕上竟也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时,心头一紧,这疤痕虽比不上她的难看,却让氛围变得有点微妙。心道:难道有谁为她报仇也伤了他的手脚?可这世间谁能伤得了他?
“他……他的疤痕哪里来的?”栩栩惊道,又自顾自打趣,“莫不是觉得四肢上有个疤痕装饰,会很好看?”然后,她被自己给冷到了。
纪芸依然一副认真的模样,“阿栩,这是他因为伤你后愧疚不已,自己犯贱伤的自己,以为这么做会让他的心好受些。”
犯……犯贱……栩栩听得汗颜又心惊。
床上的人突然咳嗽了两声,心里谋划着醒来之后要怎么惩罚那个小丫头出口辱人一事。
栩栩以为夏大夫醒了,连忙起身去看,却见他仍然睡得死沉。
纪芸将栩栩拉过来,气呼呼道:“你别担心他了,我没有和你解释完,他是不会醒的。”
栩栩眨了眨眼,什……什么意思?
纪芸深吸一口气,一口做气道:“我都跟你说了吧。其实我也是听梁鬼说的,梁鬼也是听老医仙说的。老医仙说那晚千寻沐伤你,是无奈之举。因为他不那样做,塔上那几千支弓箭便会射过来,将你们所有人都杀了。他那时还没有什么权利,而且还被阎罗殿的殿主苏禄控制着,甚至整个朝野都被阎罗殿控制着,这样危险的环境里,他已经很努力地想要保全你了,可是还是失算你会被女人嫉妒和陷害。把你关入天牢后,是瑞柳那个女人背着他在你的伤口上撒毒。他为了帮你报仇,已经狠狠处罚那个该死的女人了。梁鬼说,高梵陌误信了假圣旨射杀了你,还把没有断气的你埋入土里。是他拼命把你从坟墓里刨出来,想尽一切法子救你。梁鬼说,他从没见过那么疯狂的一个人,为了救你,几天几夜不吃不睡,当最后还是救不活你时,奔溃地跪在地上哭。最后,也是他抱着你去求老医仙让你起死回生。你没有醒的日子里,他每天一下早朝便跑去看你,和你说话,为了早一天唤醒你。后来你醒了,他却不敢去见你,因为他还要为了给你一个太平盛世而努力。他把国家治理好了,把皇帝的位子还给了夏云欢,放下了一切包袱,这才赶来见你,想要和你无忧无虑地携手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所以,阿栩,你不能恨他,不能再对他有任何偏见。如果你真心喜欢他,爱他,便放下一切接受他,可好?”
纪芸的话像一道道惊雷,劈得栩栩一阵清醒,又一阵糊涂。回过